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最为敏锐的方雪名感觉得到，一言不发的法空感觉得到，就连最最迟钝，最最普通的黎青也能感觉得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牧严，立刻停下来！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们可就不是朋友了！”方雪名放声呵斥道。在她的身边，一层隐隐约约的白色雾气几乎凝聚成实体，绵绵不绝。在如此剧烈的危机感下，这位东海方家唯一的女传人，终于下意识地显露出真正的实力来。

    护体灵力乃是一个修士境界最为直接的见证，想要让深藏于灵海之中的灵力未经召唤，便护住身体，成为自身的铠甲，除非是到达了“悟本心”更上一层的境界，也就是修仙者的第五境界——“了因果”。

    方雪名的实力，远在牧严、法空等这些同辈之上！

    唰啦——

    唰啦——

    方雪名话音刚落，那爆裂声音的源头，便尖啸一声从牧严的肩后钻了出来，带出一地泼洒的鲜血。那一对巨大的骨翼挥动了一下，静止了下来，淋漓的血液和碎肉挂在双翼之上。随之传来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身后那个名为黎青的女子的尖叫声。

    “大侠，你怎么……”

    “你住嘴！”

    方雪名又是一声呵斥，打断了黎青的话。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手中折扇直指牧严：“我早就知道你是半人半魔之躯，但现在回头还不算太晚！压制住你体内的力量，我们还是可以……”

    “不算太晚？已经晚了。”

    这一次，打断了方雪名的是法空，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来，轻轻按住了方雪名的手，叹道：“你自己看看他吧！”

    方雪名顺着法空手指的方向看去，此时的牧严，已经完全不是她之前所见到的那样了，甚至，比起在唐门擂台的那时候，都要更加恐怖和邪恶。

    他的身体仍在不住颤抖，但皮肤已经慢慢从白皙变得漆黑，如同血液流通一样，那金色的纹路顺着皮肤蔓延开来，如同火山中流淌的岩浆。展开的黑色骨翼只不过是他身体第一个开始变化的地方，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四肢，躯干，甚至面容。无名的火焰从他发抖的身体，紧咬的牙关中慢慢涌出。

    有什么东西，被他的愤怒点燃了。

    他的手臂伸长，爪子变得粗壮而锋利。他的大腿变得弯曲，宛若大马粗壮的后蹄。他的胸口被森森白骨所覆盖，组成盔甲，而这白骨甚至都不知是从何而来。他的双眼变成了完全的漆黑，其中一条金色的细缝如同猫的眼睛，光芒就在其中熊熊燃烧。

    最后，他的牙齿变得锐利，嘴巴向前突出，像是一只獠牙疯长的恶狼。随着额头长出一只长长的犄角，九只犄角分别从他的锁骨、脑后、头顶长出。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面前这个温和的蜀山少年，已经变成了一只面貌恐怖，令人不安的恶魔。

    “你……”

    他的喉咙涌动了一下，发出了清晰的人声，双翼挥舞了一下，将他的声音扩得更大。那声音与之前相比，显得更加洪亮浑厚，仿佛在胸腔之中就发出了回音。

    “你……懦夫！”

    法空冷静地看着这个自己熟悉的“朋友”变成眼前的恶魔，既不出手阻止，也不发起攻击，更没有掉头就跑。他冷冷地看完这一切，抬起头，望着这只身长高大四米的庞然巨物，问道：“我？”

    “你！是你！做不到的事情，就说它无可避免。救不了的人，就说他命该如此。还不了的债，就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你的斗笠下面，不过是一个懦弱的伪君子！”

    “对，我承认。”法空点头，“你了解我就好。那么你是否知道，此时的你，已经变成了我‘救不了的人’呢？”

    “哈！那就来啊！你能扭断一个昏睡的孩子的脖子，你试试看！能不能连我的头一起扭下来。”

    牧严对着法空怒吼道。此时的他虽然怒火中烧，但意识清晰，甚至连说话的逻辑都并未丧失。相比一年前在唐门密室的那一次恶魔化，他居然感觉自己已经可以控制这一具完全魔化的身体。

    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牧严非但没有因为堕落感受到一丝痛苦，相反的，居然有一阵狂喜涌上了他的心头——力量，在这一阵愤怒之中，他居然与深藏自己体内的更强大的力量握手言和。以自己的意识，恶魔的躯体，再次重现于这个世界上。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回应这愤怒！

    法空望着他，悄然后退了一步，对站在一旁的方雪名说道：“方小姐，如你所见，现在的牧严已经完全入魔，若是放任他不管，方圆百里必然会成为一片人间地狱。我是他的朋友，眼见他堕落至此，深感惭愧，只能尽我所能，亲手将他了结在这里。方小姐可愿意祝我一臂之力？”

    “哈？又指望我？”方雪名嘲笑着说道，“法空大师口中的朋友二字，还真是不值什么钱。我要是说我不愿意，以你现在的身体，真的能接下牧严几招？”

    “你不会拒绝的。”法空肯定地说道。

    “哼。那就先杀了他，再和你算账！”

    方雪名冷笑一声，折扇猛然展开！一阵西风呼啸之声从她的宝扇中尖叫着跳出，冰冷的气息围绕在她的身旁，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纷纷过上一层厚重的寒霜。

    灵力化为寒气，寒气化作甲胄，法空看在眼中，已经可以肯定方雪名早已踏入了“了因果”的境界。在她这个年纪突破到第五境界，恐怕整个中原武林，都没有第二个人！

    “法空！方雪名！”

    狂怒中的牧严才不管他们究竟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他完全不管身后尖叫的黎青，庞大的身躯一步一步踏出，一步一步朝着两个昔日老友逼近。

    法空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当他显露恶魔相的那一刻，自己在法空眼中，已经是一个必须要死的人了。

    对，无论是他，还是小和尚觉远，甚至是曾经死在法空手中的其他人。他们在法空的心中都没有任何的区别，一旦他们威胁到了“天下苍生”，一旦他们走在了“邪路”上，他们就必须被清除。

    这就是法空。一个大善之人，一个大恶之人，一个懦弱者，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伪君子。

    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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