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台顶。

    山风猎猎，牧严才刚刚站住脚，便感觉一阵热浪从脚底升腾而起，直扑面颊，这铸剑台内的千年凤凰火仿佛呼之欲出，十数米的高台也无法将它囚禁其中。

    此时卢焕已经走得很远，封景也就不再顾虑，张口道：“之前说为你铸一剑鞘，现在恐怕是来不及了。但这里还有一些东西，你先带上。”

    他说完，从台上某处柜格当中翻出一些东西，铺开，放在两人面前的地上。

    这是一件纯黑色的铁具。牧严凑近细看，才看清是一件臂甲，且只有左手而已。

    “那天四门审判的时候，我们几位师兄没能保下你，都是深感羞愧。后来诛魔台上，你身体虽然入魔，却仍能依靠神通驱使镇妖剑。我看你左臂金光乍现，灵纹涌动，突然有了灵感，回到铸剑谷后，就铸了这一件臂甲。”

    封景这么说着，将臂甲拿了起来，放到牧严怀中，道：“我早就想把它交给你，可惜你在积云洞中，一直没有这个机会。此去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相见。你日后在山中修行，或是闯荡江湖，让别人看见你这鬼手，终究是不好。希望这件臂甲能给你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牧严心中一热，还来不及道谢，目光便被这件臂甲吸引过去：

    臂甲通体漆黑，锋芒显露。牧严虽然对铸剑之法没什么研究，但也可以看出是用贵重且无比坚硬的魔铁打造而成。关节处，以精巧的工艺雕刻着两只“辟邪”神兽的头像，辟邪口中隐隐露出三道凹槽，正是他运用鬼手时，三道魔纹显露的位置。

    而且这套臂甲制作精巧，防护无微不至，从上臂处一直包裹到指尖。牧严戴上试了试，五指处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感，运动之时，仿佛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记得你运转灵力的时候，左手会有异变。于是在指尖的地方多加了一个隐藏的关节。且这魔铁坚硬异常，日后你可以完全将自己的左手当做兵器使用。”封景笑道，“刚才我看你用左手硬接下卢焕一剑，就知道你的想法和我一样，也知道制作这件臂甲所用的材料和时间并没有白白浪费。”

    “谢师兄。”

    “还有一物。”封景说着，又从柜子上取下一小卷灰布，递给牧严：“这是花溪阁出产的三溪纹布，是最阻止灵力外流的纺织品。你这柄画境太过引人注目，平日就包裹在三溪纹布当中，不要让别人发觉神兵锋利。”

    牧严道了谢，接了过来，又忍不住问：“封师兄，我这柄剑究竟有什么渊源，竟然连师父和三位师叔也认得？”

    封景似乎早就知道牧严会问出这个问题，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答：“这柄剑，在三百年前，是剑魔却邪的配剑。”

    “剑魔却邪？”牧严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剑魔却邪，蜀山千年中最好的猎魔手，三百年前，就是他在诛魔台上，被四位长老引动天雷，打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没错。”封景点头，似是在回忆往事，“当年却邪入魔之后，诛门派出几十名弟子下山找他，但都无功而返。谁知一百年后，他却只身重返蜀山，想要强闯锁妖塔。长老们本来不想亲自出手，但不想着百年之中，却邪的修为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我们这一代弟子，根本没人能阻挡他片刻……”

    封景停顿片刻，又说道：“剑魔却邪和你一样，身负剑意入心的神通。我们平常人一般只能驾驭一件法宝，灵力高深的人，也最多只能驭使两剑。但那一天，他却驱使着整整九柄飞剑，组成剑阵，我们人数虽多，却没有一人可以接近他的身边。我记得很清楚，其中一柄闪烁着银光的飞剑，就是你手中的这柄画境！那天的最后，却邪虽然没有闯入锁妖塔，却也全身而退，只是这柄画境不知怎得，竟然落到了你的手上。”

    说到这里，封景叹了一口气：“你们都是被魔血引入魔道，也都拥有剑意入心的神通，天道恢恢，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只希望你不要走他的老路。”

    “谢师兄，我记住了。”

    “这件臂甲，蜀山中对铸造之术有一些理解的人，恐怕都能看出来是出自我手，这没有大碍。但剑魔却邪的事，师父叮嘱过我们这一辈的弟子，不要和后辈提起。刚才我们所说的话，你就当我没有提过。”

    “是。”

    “刚才你和卢焕交手，虽然取得优势，断他一剑，但胜在先发制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可他毕竟是融形神中期的修炼者，你下次再遇到他，恐怕再占不到什么便宜。刚才的事情，他记恨在心，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现在戴罪之身，一旦和他交手，无论输赢，都是输了！这点你可明白？”

    牧严皱了皱眉头，他当然明白，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当初离开积云洞的时候，他才选择绕到凤凰林，想要避开与卢焕的冲突。谁知冤家路窄，凤凰林中，铸剑谷中，他们又偶遇两次，实在不巧。

    “蜀山内山距此不远已经不远，现在还不晚，你马上御剑上山。在内山中找到传送弟子，应该可以在天黑前赶到主峰。趁着卢焕还没有来，你赶紧跟师父师叔们承认错误，知道了吗？”

    牧严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望向封景。这位剑门二师兄虽然在门中威望颇高，却没有一点傲气，此刻他的眼中，满满都是对同门后辈的关怀之情。这一瞬间，牧严突然感到一阵温暖的亲切，他本以为蜀山上下的人，都恨不得他这个入魔的小师弟早日去死，却没想到在这铸剑谷中，还有真正关心他的人。

    “走吧！你是大道之才，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牧严拱了拱手，也不再多作客套，画境出鞘，在他化为一道银光，向着远方云雾中的蜀山内山飞去。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

    蜀山是正派领袖，属地广阔。但总体来说，只是分为三层：外山、内山、主峰。

    外山泛指整个蜀山山脉，绵延数千里，包括了三夫子山这样的其他山峰，凤凰林这样的奇异宝地，也在其中。铸剑谷位于内山和三夫子山的山谷，也是属于外山的范围。

    内山则是指“蜀山”这一座山的山基，也是蜀山的灵脉所在。除去四长老与直属四门的数百名弟子，其他的外门弟子，都是在这内山当中修炼。虽然位于蜀山下层，但内山亦是蜀山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

    最后是主峰。

    众所周知，蜀山是一座悬空山。它不借助任何外力，整座主峰悬浮在灵脉之上，有如神助。锁妖塔、诛魔台、诛仙台……这些众所周知的地名，都是位于主峰之上。这般巧夺天工的奇迹，亦是蜀山两千六百年来能够统领正道的原因之一。这当中的奥秘，恐怕上界仙人都无法解释。

    天色接近黄昏的时候，牧严到达了内山。蜀山主峰高耸入云，更有上古的灵力加持，一般修炼者就算驾驭飞剑，御剑而行，也很难一举飞上主峰。

    所以，想要登上蜀山主峰的访客，都要在内山中寻找专职传送的弟子，请他们在法宝上加持与主峰相同的灵力，才能最终登上蜀山主峰。这也是千百年来妖魔纵横，尤其是九百年前天惑星降世，却始终无法攻破蜀山的一大原因。

    终于，在天色刚刚转黑的时候，牧严回到了主峰。此时，灯火已经亮起，剑门的属地之内，仍有弟子练剑的声音传出。

    他收起飞剑，不再思索，径直往秦问道的住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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