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扣

    红枫笑看百叶黄，万花凋零菊正香。清风吹雁南归去，渔歌唱晚醉夕阳。

    和李婉玉相识是在落叶纷飞的秋。

    那一天罗宇的好朋友胡四海在医院做胃部切除手术，所以一下班他就骑着单车飞快地往医院赶。大街上人很多，罗宇跑骑的又快，结果撞到一个女孩儿。女孩儿很好说话，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要离开，罗宇却死活要带着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

    李婉玉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孩儿，时常陪着罗宇一起爬爬山、看看夕阳，有时候也和他一起去看胡四海。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人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滋长，但是却总保持着一点距离。

    “婉儿，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看看啊？”罗宇搂着李婉玉的腰，“我爸妈可是对你很满意呢！他们最近老是在催着，让咱们把事情办了。”

    “你急什么啊？”李婉玉依偎在罗宇的胸膛，目光有点迷离，“结婚可是大事儿，咱们才认识多久？现在就想结婚，到时候说不定你就会后悔了！”

    “我才不会后悔！能和你这么好的女孩儿过一辈子，那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分！”罗宇笑着掏出一对鸳鸯扣，把一个戴到她的脖子上，另一个挂在自己胸前。这对鸳鸯扣是银质的，分开看是两条小鱼，一条上面雕着一个“婉”字，另一条上面刻的是“宇”，合起来正好拼成一个心形。

    “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和你在一起，那该多好！”李婉玉抚摩着自己脖子上那一条小鱼，看着上面的“宇”字喃喃低语，“可是，你不会愿意娶我的。”眼角，一滴泪滑落，叫自卑。

    风吹柳舞绿江南，纸鸢轻放翔九天。残雪初消水清浅，倒影方映云已远。

    和李婉玉分手是在草长莺飞的春。

    那一天是李婉玉的生日，天空飘着小雨，凄凄迷迷的还泛着些许的冷意。罗宇特意请了半天的假，买了一只大大的生日蛋糕，守在李婉玉的家门前，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这里是李婉玉租的房子，虽然她从来没有带罗宇来过，但是罗宇还是知道了这个地方。李婉玉和罗宇一样，家都是在农村。她除了一个生病的母亲和一个务农的父亲，再没有别的亲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作为她的男朋友，理应给她过一个温馨的生日。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罗宇有些焦急，忍不住就想打电话给她，可是终于又忍住。“当她意外地看到我在这里时，一定会更高兴的吧？！”罗宇默默地笑，心里满是温暖。

    李婉玉是从一辆宝马上下来的，她今天穿得很暴露，大冷的天却穿着低胸的裙子，花枝招展间说不出的妖艳。许是喝了酒，走路有些不稳，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搀扶她的手上。搀扶着她的，是一个同时从宝马上下来却衣衫不整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

    “呵呵，刘总，我已经到家了，不用再送了！”李婉玉的声音娇媚动人，眉目间满是摄人心魄的笑。“您的帐也该清一清了！”

    “哎呀小玉，我还能亏了你吗？你们的价格是车上两百，我给你三百！”中年人哈哈笑着数出了钞票塞到她的胸前，整了整裤子大笑着往宝马车上走去。

    “有机会再找我啊！”李婉玉踮起脚笑着挥手，直到宝马离开了视线才转过身，转过身就愣在了那里。

    自己的门口放着一盒打开的生日蛋糕，生日蜡烛上挂着一枚雕着“婉”字的鸳鸯扣，门上，是用奶油写出的三个字——分手吧。

    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空，李婉玉捧着那枚鸳鸯扣坐在地上，“我说过，你不会愿意娶我的！”眼角，一滴泪滑落，叫悲伤。

    “小婉，不要惦记着家里，你妈有我呢！”爸爸蹲在地上吸着烟，微笑着望着自己的女儿，“出去后好好找份工作，你也不小了，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了，遇见合适的就谈。”

    “是啊，小婉，妈没事的。”妈妈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笑，“咱家穷，我和你爸没什么本事，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大学生，以后肯定能嫁个城里人！别老想着家里。”

    “爸妈，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女儿已经长大了！”李婉玉灿烂地笑，“该怎么做女儿心里有数呢！”

    是啊，女儿心里有数呢。被你们瞒了好几年，现在我终于知道，妈妈的病其实已经很重了，明年再不手术很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可是手术不是一笔小数目，前后加起来要十几万。十几万，在城里人的眼里也许算不了什么，十几万，也许一些人打打麻将就不止输赢这个数目。可是，十几万在农村的父母身上，那就是一辈子也赚不到的天文数字！自己是大学毕业，可现在这个社会大学生又算的了什么？十几万，一年内自己去哪儿赚这么多钱？

    李婉玉轻轻咬了一口蛋糕，苦涩的香甜。遇上罗宇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吧？如果晚两年认识，也许大家会有一个很美的结局。可是现在，这份爱情只能以失败告终了。大半年的辛苦，不要命的工作，自己才攒了十万，距离母亲手术的费用还差了一截。

    “忘了他吧，爱情，以后还会有，母亲，可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李婉玉望着生日蛋糕苦笑，眼角，一滴泪滑落，叫无奈。

    莺啼蝶舞百花娇，鸿飞云映碧波悄。湖畔兰香随风远，并蒂荷下鸳鸯笑。

    和李婉玉结婚是在百花绽放的夏。

    那一天是李婉玉母亲出院的日子，艳阳高照，宾朋满座。罗宇一身白色的西装，李婉玉一袭白色的婚纱，新人如玉。

    司仪临场添了个小节目，要新郎新娘讲一讲最感激的人。

    感激的人吗？罗宇看了看那站在人群里和伴娘逗笑的伴郎。记得那一天自己伤心欲绝，留下那枚鸳鸯扣就跑去喝酒。胡四海安慰着自己，听着自己发牢骚。

    “罗宇，你觉得李婉玉是一个怎样的人？”胡四海晃着酒杯，“根据以前的接触，她是那种很注重吃喝玩乐的物质女人么？”

    “不是，婉儿她很节俭，平时连零食都很少吃，衣服也都是那种很便宜的。”罗宇醉眼朦胧，“所以我才想不到她会是小姐！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那，你说，她是那种好吃懒做的女人么？”

    “婉儿很勤快，至少来我住的地方的时候她总是帮我收拾房间，洗衣服做饭什么都干，比我勤快多了！”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胡四海盯着罗宇的眼睛，“一个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会自甘堕落？她肯定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什么苦衷？她可以和我说啊！”

    “也许她不想拖累你。”胡四海轻轻地笑，“她家你没去过，地址总知道吧？你去了解了解，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至少，不要像现在的我一样让自己一辈子后悔！”

    于是罗宇请了假，于是知道了李婉玉母亲的病，于是明白了李婉玉为什么那么做。

    感激的人吗？李婉玉依偎在罗宇的胸前，抚摩着脖子上那一枚鸳鸯扣，目光里满是温柔。那一天罗宇离去，自己以为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可是一个多月后他就再次找到了自己。

    “婉儿，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怎么就那么傻呢？”罗宇一脸的爱怜，“伯母需要手术，咱们可以一起筹钱啊！两个人总要比一个人办法多一些的，你又何必只是苦着自己呢？”

    “你知道了？”李婉玉惊讶地看着罗宇，“可是，那不是一笔小数目，时间又紧，我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啊！”

    “咱们可以借钱，而且，我也还有点积蓄。”罗宇紧紧盯着李婉玉的眼睛，“婉儿，答应我，不要再做下去了，找一份正经的工作，然后，咱们就结婚！”

    “结婚？”李婉玉看着罗宇，“可是，我是一个小姐啊，你不介意我的身份么？”

    “小姐又怎么了？你以前是小姐，但那是为了给你妈妈治病。以后你还会是小姐么？在我的心里，婉儿，你永远都是世间最美丽最纯洁的女孩儿！”

    “那，这个，你还要吗？”李婉玉拿着一枚鸳鸯扣在罗宇的面前晃了晃，上面刻着一个“婉”字。

    “婉儿，你永远都是我的婉儿！”罗宇紧紧抱住李婉玉，“伯母手术需要的钱我已经筹齐了，明天咱们就送伯母去医院，等伯母出院的时候，咱们就结婚！”

    “罗宇！”李婉玉紧紧抱着罗宇，觉得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悲伤一扫而空，眼角，一滴泪滑落，叫幸福。

    感激的人吗？胡四海听着司仪的话摇头轻笑，爱情，能够感激的只有自己，付出了多少才可能得到多少。得不到，只能说明你付出的还远远不够。

    记得罗宇刚回来的时候成天闷闷不乐，这也难怪，他也是农村人，家里没什么钱。而这些朋友又都是参加工作不久，没多少积蓄。当时借了所有能借的钱，但是也不过才凑了不到三万，距离李婉玉母亲手术需要的费用还差得很多。

    “四海，你明天请假吧！陪我去办点事情，我一个人有点怕。”那天中午罗宇找到自己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看得出他很紧张。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了？”胡四海拍了拍罗宇的肩膀，“不要急，钱的事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不是，钱我已经有办法了。”

    “那是什么事儿？”

    “你别管了，明天你就知道了。四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明天请个假吧，陪我一起办一件事儿，我一个人真的很怕！”罗宇的语气里带着哀求，“而且，千万不要跟其他人说，跟谁都别说！”

    胡四海一头雾水，结果第二天才明白罗宇究竟要做什么——他竟然是去医院卖肾！

    “兄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冷静点儿，钱的事咱们再想办法！”胡四海拉着罗宇就要往医院外走。

    “四海，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咱家都是农村的，两万，已经是你的极限了。父母都不容易，咱不能把他们的老本儿都拿走吧？我想过了，两个肾，我卖了一个还有一个呢！一样生活！可是婉儿，一旦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的！”罗宇静静地看着胡四海，“这几天还要麻烦你抽空来照顾我，不要告诉我家，我不想让父母再为我担心。也不要让婉儿知道！我爱她，不想她心里有任何愧疚！”

    “婉儿是个好女孩儿，可是你这样做，值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罗宇轻轻地笑，“婉儿这样的女孩儿，我只想让她幸福、快乐，只想和她好好地在一起。值不值得的事情我从来没想过。四海，如果手术成功了，我一定会去找婉儿，让她嫁给我！可要是万一手术不成功，你就替我把钱交给她，让她拿去给她妈做手术，然后找一份正经工作好好干。不要告诉她这些钱我是怎么弄来的，也不要告诉她我去了哪里。就让我成为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吧，不影响她以后的生活。”

    “有情人终成眷属！”胡四海对着新郎新娘举起酒杯，“你们一定会白头偕老的！”

    随着新郎新娘的笑，那一对鸳鸯扣轻轻摇晃。众人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叫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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