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辑-第2章 002画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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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匆匆爬起,一张纸条飘落——人还不错,今晚见。落款是小溪。

    字迹纤秀,如女子的柔美,透着淡淡墨香。

    今晚见?我一愣,又喜,继而讪笑。和大多人一样,我没那么纯洁,只是,那些不纯洁的,仅仅是一种瞬间闪现心底的想法。虽不妄自菲薄,却也不会太过自恋。

    其实,我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小溪,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这至少说明,她对我的感觉还不坏。

    能得到一位美女的认可,尤其是她那样清冷高傲的美女,相信每个男人都会有些得意。虽然,她的身份颇有些神秘,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那时,我早已被她的字条弄得魂不守舍坐立不安。

    她很准时,虽然我并不清楚她说的晚上是具体几点,但当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的时候,我就见到她在店门前出现。一样的装束,只是此时的她,脸上多了些许笑意。

    等很久了?她问。

    确实,不过也没多久。在她面前,我的口才极为拙劣,懊恼数秒,然后转身,取出早已备好的笔墨。我知道,她是懂画之人,而且眼界颇高,想必,对作画也极有心得。

    看到我取出的纸笔,她微微一愣,继而轻笑——有心。不过我封笔已久,此生再不作画。

    似乎看出我瞬间流露出的失落,她略略犹疑,然后突然郑重了神色——虽然我已经封笔,今生再不能作画,可如果你真心想学,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我皱眉,想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有奇怪地盯着她看,同时,等待她的下文。

    许是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从我的脸上游移开去,定格于我曾经的一副画卷。

    与现在很多画坛大家不同,我师承画梦宗第二十一代宗主。她的声音有些沧桑缥缈,她的话更有些匪夷所思。而根据她的讲述,或者说回忆,我渐渐了解到一个几乎被这个世界所遗忘的世界——

    画梦宗曾经是令所有画坛巨匠都要仰望的宗派,其技近乎妖,而且这个宗派颇为神秘,每代弟子更是限定只传男女二人,所以其弟子虽然每一现世都是惊才绝艳之辈,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此宗门倒是声名不显。直到其第十七代宗主碧云的时候,因为她的师弟昊叛出师门,画梦宗才改为一脉单传。

    等等!我打断她的话,有些不解,对于画梦宗我并不了解,可根据常识来讲,那第十七代宗主碧云为何要选择一脉单传?就算她师弟叛离宗门,她还可以再收两名弟子将传承继续下去!而且,虽说每代弟子只有两人,这宗门确实忒小了点,不过宗主难道对叛出师门者就只能听之任之,而没有丝毫处罚么?尽管对于宗门没有确切概念,但电影电视小说之类我涉猎不少,哪怕不说那些虚幻,就算现实里的少林寺,恐怕也不是谁说进就进说走就走的那么容易。

    画梦宗之所以是画梦宗,就因为门中一缕血脉,一套心法,一件法宝,凭此三样才能统领画界。她白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打断很是不喜。昊是上任宗主亲子,也是那一缕血脉的继承者,而碧云宗主虽然同样修习了心法,甚至更掌有宗门法宝,但又上哪里去寻具有宗门血脉之力的传承弟子?她不忍处罚昊的叛离,也是因为他身上有着唯一能传承下去的血脉,就像画梦宗从那之后改为一脉单传,可历代宗主都相信,一定能找到昊的后人,并引回宗门。

    经她这么一说,我便多了几分明白,心中难免些许激动,等着她继续的话语。

    我作为第二十二代宗主,虽然本已封笔,但若是你能拜入画梦宗门下,成我弟子,自然能继承宗门心法和法宝,到时候你的画技笑傲画坛又有何难?

    不得不说,她的话很诱人,尽管并不能确定她讲的故事是否杜撰,但看来想教我些东西是真的。只是不知为何,想到要和她师徒相称,心中总有些不愿。

    你自可放心,这些年我遍寻大江南北,听到这番话能不动心者寥寥无几。可当他们听到当学有所成之后便要为我办一件事的时候,却无一不是拒绝。她的神色突然有些哀伤,屋子里似乎起了一阵风,她的头发微微飘动,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寂寥,令人心痛。

    我答应你!小溪,不论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我都答应!我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果决,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其实回想起来,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便是能给面前的女子一丝安慰,一个依靠,减免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苦。

    【四】

    冲动!她白了我一眼,些许嗔怪。你知道我让你为我做什么事?画梦宗以梦入画,每一幅画卷便是自己的一个梦境,而我,要你最美好的梦!也就是说,我要你帮我画一幅画,但是画成之后,你此生便会了无生趣,因为,你所有能想象出的美好幸福都已经随着那幅画而消耗一空。如此,你还愿意么?

    愿意!我点头,此生有着怎样美好和幸福的想象我并不明白,清楚的是,此时,如果不能帮她,会是我今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你——她瞪着我,疑惑,继而有些豁然,有些嗔怪,脸上一抹羞涩。唉——长长一声叹息,她的眼角有晶莹闪动——今晚聊了不少,明晚,我教你作画。转身走出两步,一丝犹疑,然后身形回转,衣袂飘舞间如一缕风掠过我身边。我惊讶中抬首,她已到门口,那是我曾经的作画心得,你可留作参考。记得,关于我,关于画梦宗,不许向任何人提起,任何人!

    低头,一个线装簿册,很薄,随手翻开,却并无文字,页面已经泛黄,隐隐带着清冷墨香。无心去怪她的失误,我笑笑,锁上店门,打个呵欠,转身到里屋躺下。今晚与她谈话不多,内容却不少,我得理理思路。

    第二天她来时我已准备打烊,看到她匆匆的脚步,我笑着放她进来。其实,她依然没有教我作画,只是随手抽出我以前的画作,然后一处处指出不足,见我不解,她略略皱眉,然后让我在另一张空白的纸上按照她的指点落笔。我的手并不能跟上她的思维,但只是略略的改动,便着实令同样的一幅画多了几丝神韵。我窃喜,颇为得意,她却皱着眉不以为然。如此每夜,不觉间已过十天,小城再次迎来一场暴雨。

    许是不愿被其他人见到的缘故,每到阴雨天,我店内便几乎不进人,而那时,她便会来的早些。这次她来的时候还只是下午,而天色,已如深夜。

    可能因为连日来的指导,而我又资质鲁钝,她今天明显有些憔悴。我照例端上一杯普洱,她照例只是轻嗅却并不饮下,她说她喜欢普洱的香气,仅仅只是喜欢香气。然后,便一如往常地指点我修改画作。

    雷响,她一脸惊惶,手中茶杯落地发出一声清脆哀鸣。我惊讶回首,她瑟瑟颤抖中抬眼望着屋顶,少顷,一抹电弧凭空闪现,电灯闪烁中爆裂,一副画卷瞬间燃烧。她发出一声惊叫,急切间捂着耳朵四处躲避。

    我从没想过她会如此怕雷,急忙将惊慌的她抱在怀里,回首望了望起火的画卷,我紧紧抱着他轻声安慰。

    离我远点,否则你会死,我不想害你!她颤抖的声音里满是哭腔,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并由此推断出她的恐惧。听到她的话,我不由苦笑,要说今天的情况,其实是我连累了她,就在一个月前,我为了让刚刚买回的电视多收几个台,而在这小城里比较偏远的巷子,有线电视还无法安装,于是私自接了个室外天线,往日里虽然与屋顶乱如蛛网的电线各不相干,这雷雨天却难免变成了引雷针、导火索。

    别担心,没事,我林风一向福大命大!我笑着安慰她,心中却在想,如果今晚不出事儿,明天一晴我便将那天线拆掉。然而,回应我的,只有她的一声惊呼和眼前突然亮起的银白闪光。

    【五】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熙守在我身边。

    你怎么回来了?我问。

    我怎能不回来?熙反问,双眼红肿,令人心痛。我拉着她的手,一些愧疚,想坐起身,却被她按回床上,别多想,我只是请假回来拿点东西,恰巧碰到你出事儿,便来看看你。刚刚医生说了,你身体没什么大碍。

    我皮糙肉厚,就算被雷劈都不会有事儿!我笑笑,扮了个鬼脸。熙被我逗得笑了起来,继而面孔一板,这段时间记得照顾好自己,看你最近气色不大好,平时记得按时吃饭。我是请假回来的,明天就得回去。在我回来时你可要把身体养好才行!

    放心,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女孩子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我点点头,拉着熙聊起天来,心中却记挂着我的店,以及,那个女人。

    第二天,熙奔赴外地,我出院。背上一片灼伤,敷了药,已无大碍。店中毁了十几幅画,所幸大半无碍。我舒了口气,看着窗外渐深的夜色和毫无动静的店门,心却提了起来。

    她一连消失了三天,第四天上午我刚刚打开店门,她便很是令我意外地闯了进来。

    你——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这也难怪,自从相识以来,她是第一次在阴雨天外出现在白天。而且身上也不是以往那一成不变的鹅黄长裙配红色腰带,今天的她一身紫色,长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少了些忧郁冷艳的神秘,多了几分阳光,而在她的脸上,我也第一次看到那属于健康人应有的红润。

    林风,别愣着,我刚刚买的早餐,趁热吃。她突然的变化让我一时难以适应,走到她面前看了看桌子上摆好的包子豆浆,又看了看她,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右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她显然也没意识到我会这么做,被我意外的举动弄得有些发呆,我心中却一阵翻腾——她的脸颊是温的!记得曾经有过几次接触,她的肌肤虽然充满弹性却一片冰凉,可是此时——

    你胆子大了?敢吃我豆腐!她似乎突然回过味来,抬手拍开我的胳膊,眼神中却看不到一丝责怪,你身体刚好,得按时吃饭才行,来,趁热吃。

    那,你呢?

    我吃过了,而且,我喜欢看你吃。

    对话依旧简单,却多了些说不清的暖意,让我心里融融的,熏熏的,一丝甘甜。

    白天店里客人不少,一些熟客总会时常光顾,却极少会买。我这生意就是这样,有时半月不开张,可开张一次就够我几个月生活费。每当有客人来的时候,小溪总会跑进里屋,按她的话讲,不习惯与那些人见面,对此,我多少能够理解——美女总有着美女应有的高傲,能对我假以辞色已是难得,岂可要求她如此对待每一个人?

    当太阳渐渐落山,店中便几乎已不再有人光顾,小溪亲手下厨做的菜令我大快朵颐,然后,便是一如既往的教我作画。只是,这次,她开始亲自执笔。看到我的惊讶,她只是浅笑——你为我受伤,我为你握笔,算是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么?我第一次不相信她的话,因为明显的,我能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

    一个月之后,小溪与我已经极为亲密,甚至每天晚上我的小店已经成了她固定的旅馆。之所以说是旅馆,是因为我们其实都知道,这种日子难得长久,也因此,能在一起的时间里,我们会更加珍惜。

    然而,大多时候,她喜欢教我作画,喜欢跟我讲话,喜欢我搂着她的感觉,却很少肯让我碰她。每次,她都会叹息——风,这样下去对你不好。我可以陪你,但你我都不属于彼此,你要节制。

    节制?是的,如果她能一直陪我,我会节制,因为有大把的时光可以让我拥有她。可是,说不出为什么,随着我对画的理解越来越深,却越来越明显的能够感觉到,她离我而去的日子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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