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然看了一眼前方的大楼船,只抿唇一笑,摇摇头之后便拿手指一点旁边一位老者的小摊子上的一个白兔子灯笼。
这是帝后在调情呢!
当然没有不长眼的侍卫太监敢抢上前一步去问多少钱,俱都低眉顺眼地站在身后,只求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街上的热闹正在于此: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些人的安静能让时间停止流动。
就在徐善然伸手指了兔子灯邵劲正要上前的时候,一群路过的游人先一步地将那挂在竹栏杆上的小兔子给摘了下来,同时问:“大爷,这灯怎么卖?”
跟在邵劲后边的侍卫在短暂的一愕之下纷纷大怒,俱在心中怒吼道:竖子尔敢!
他们的手已经按到腰间的佩刀上,身体的重心纷纷前倾,只等皇上一声令下,便将这胆敢虎口夺食的厌物给拿下!
但他们的皇帝显然没有翻脸的打算,他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顿,然后折回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身旁的徐善然说:“善善你看……”
徐善然这回真的笑出了声:“一个兔子灯而已,怪稀罕的?”
邵劲也是这样想的,他高高兴兴说:“那我们再看看别家的,或者回头我亲手给你扎一个!”
“那我也给你画一个。”徐善然便微笑地应承了。
邵劲登时眼前一亮,顿觉这才是个好主意,便拉着徐善然要走,不想这时候那穿道袍的卖灯老头慢悠悠说:“这灯不卖,猜灯猜灯,谁猜到了这灯是哪位画的,我这灯就白送给他。”接着他又招呼说,“那后边的小官人小娘子,你们不妨也过来看看?”
得卖灯老人这么一说,先前拿着灯一行人纷纷转头与邵劲徐善然二人碰面,其中拿灯在手的那位书生打眼一见徐善然的容貌,就惊道:“可是徐贤弟当面?”
恰是这时,灯火煌煌流过。
那人没等徐善然回答,又定睛一看,不由道:“许是我认错了……不知兄台是?”
徐善然十分沉稳,只冲对方一笑:“鄙确姓徐,不知兄台刚才所言可是徐府五子?”
“你们二位是……”那人心中有了想法,嘴上却依旧问道,是想得个准确的答案。
“确系亲属。”徐善然说。
“亦是徐兄。”那书生也笑道。二人见了礼,书生将自己身边的人与徐善然和邵劲引荐,都是他的同窗。
徐善然也介绍了身旁的邵劲,但并未说多少,只言:“此乃我邵兄。”说着也忍不住看了邵劲一眼。
邵劲接到了这潜藏促狭与笑意的一眼,便觉那满街的灯光都倒映进这一双含情凝睇眸间,也不由得私下握紧了徐善然的手。
“国姓,国姓。”书生客气说。
邵劲这才转过脸来,对书生爽朗一笑。
双方站在道袍老者的灯前没说两句,摆摊的老者就不耐烦说:“要拿灯就猜画,不拿灯就赶紧地离开,别在这里碍着其他人。”
书生想起刚才老者说的话,忙说:“既然两位先看中了这盏灯……”他说着便看向徐善然的面孔。
随着一开始的认错,再两者互相见礼之后,这还是书生第一次认真看向对方的面孔。
许是黑夜离离灯火幢幢,在那摇曳的艳色间,他张目看去,忽见对方凤目瑶鼻,红唇玉面,当真有轻裘缓带的古之遗贤风范。
他一时忘了说话,只巴巴地将手伸出去,还是一旁的邵劲放开了牵着徐善然的那只手,去接过了被书生举在半空中的白兔灯。
正是这个时候,一条火龙由远及近的来到了徐善然与邵劲所在的街道,却因为一个小小的事故,火龙侧翻,火舌当场就烧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一下子乱了,他们迅速地往与火龙相反的方向冲撞着。
侍卫与太监都因为不敢打搅帝后而在几步之外候着,这一下就被人流隔了开来,而本来拉着徐善然手的邵劲也因为拿灯而将自己的手放开,一时之间,众人被人群的洪流切割得七零八落。
独自站在的徐善然被冲撞几步之后就与冯德胜见了面。
冯德胜并不特别担心邵劲那头,但见到皇后之后,他登时就长出一口气,连忙指挥着身后的一部分侍卫拱卫在皇后身边,顺着人群先保护皇后出去。
这一行人随着奔跑的人流离开了街道,好不容易在另一条街中站定之后,举目望去,却是再也看不见邵劲的身影了。
徐善然略一沉吟,对左右说:“这上元节街上还有什么可玩的?”
众人面面相觑,侍卫在冯德胜耳边说了两句,冯德胜得了信,立刻对徐善然说:“还有一桩,就是青年男女都爱去那河边放水灯许愿。”
徐善然点点头:“他只怕是要带我去那里的,我们先去那边等着他。”
大家的主子拿定了主意,余者自然再无异议,很快便往那放河灯的河边走去。
这河距离灯火阑珊的长街也并不远,大概一刻钟多一些的功夫,闪着火光与星光点点的黑水已经出现在了徐善然的眼中。
这条河较之往日热闹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沿着河岸将手中的莲花灯放下,潺潺的水流声中,这些点着蜡烛的灯随着荡漾的波纹向那河中央飘去。
一行行,一列列,它们蜿蜒曲折,分开又汇聚,最终睡着水流在一整条的河水间荡漾,恰是那天上的星河也倒映下来。
依着徐善然对邵劲的了解,邵劲必然会带她来这个方向,也必然会往这个方向找她。
但这条河还很长。
她需要找一个最显眼的地方,让邵劲一过来此处,就能看见到她。
徐善然的目光在河岸边逡巡着,很快停留在一栋八角亭中。
那八角亭里点着灯,坐着一个读书人,似乎在帮着人撰写什么。
徐善然往厅中走去,与在亭子里书写的人说话过后才恍然得知对方在此的目的。
这是提那些放灯的人抄写祈愿的语言然后钉在一旁的草墙上,这样既放了河灯,又不让愿望沾水落下,也算是讨好神灵的取巧之法。
徐善然与对方协议之后,那原本抄愿望的书生拿着银子走了,徐善然则在亭中坐下。
来往的人很多。
来找徐善然抄写的人也并不少。
徐善然用规规整整的楷体,一一帮那些人将愿望写在纸上。
“我希望有一个如意郎君。”
“我希望有一个贤淑佳人。”
“我希望高堂安康。”
“我希望家业兴隆。”
跟着徐善然的侍卫脸颊直抽!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埋首书写的徐善然,忍不住在心中羡慕嫉妒地想道:能让皇后亲自抄录,这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要是我也能上前——
写了也不知道多久,身旁突然飘来了一道阴云。
徐善然抬头一看,便见邵劲在不只不觉间已站到了她的身侧。
徐善然一笑,掷笔起身:“你来了?”
“我来了。”邵劲说。
他再一次牵上徐善然的手,带着对方走出八角亭,一路走到那碧草茵茵流水宛然的河岸前。
他说:“你看这里怎么样?”
“很好。”徐善然说。
“你看现在怎么样?”他又问。
“很好。”徐善然再说。
她抄了那小半个时辰的愿望,无一不是仓禀足之后更近一步的期待。
数年过去,战火已熄,修身养民之后,百信富足而安康。
“善善。”邵劲那么温柔地说,从他们相识、相知、相忆,从他们爱上彼此开始,他将他的姑娘,他的妻子,放在掌中小心珍视,放在心里妥善爱惜,任外界疾风骤雨,也不能敲开他的指尖心门,“这就是我要让你看的,我承诺过你的,我要送你的——”
“这是你我所共有的。”
“盛世江山。”
上元节之后的不过两天,就是诸国朝贺之日。
整个盛京车水龙马,黑皮肤与白皮肤的人种穿着各自不同的衣服,出现在盛京的大道上。
从天空俯瞰的视角来看,无数不同的人化作同样细小的黑点,如群蚁一般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他们汇集到深宫大殿之中,朝拜新朝的天统帝后。
朱檐飞翘,彩栏玉台,空旷的大殿已被众人坐满。
邵劲与徐善然高坐主位,放眼看去,四夷来朝。
他们并肩而立,携手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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