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对于徐善然而言，她陪在邵劲身边，邵劲身旁只有她一个人，日子已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了。
但邵劲在这个时候忽然拉着徐善然的手站起来，直往那城墙下去的楼梯走去，同时他还冲左右摆了摆手，示意剩下的人等不需跟上。
徐善然怔了一下。
她被邵劲拉着手站了起来，在和对方一起往下走的时候看见后边皇帝与皇后的大伞已从两侧挪到了前方，这在底下的人来看大约是挡风的意思，但在现在正与邵劲一起往下走的徐善然看来——分明是遮掩住因帝后不在而空了的位置的意思！
她一时愕然，不明白邵劲是什么意思。
但邵劲很快让徐善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早有准备地带着徐善然来到与那城墙最近的宫殿处，然后着宫婢给徐善然换了一身男装，自己同样也一边换下代表皇帝的龙袍一边笑道：“我们待会直接出宫玩去！大冷的天哪个傻瓜坐在城墙上吹冷风，又不是冰雕要被冷风巩固一下身体。”
徐善然：“……”
原来之前的神神秘秘是因为这个……
她倒是也适应了自己的丈夫想一出是一出毛病，但还有一个疑问：“出宫就出宫，上元节家家户户的女儿都可以出去街上游玩，干什么……非得要换男装？”问这句话的同时，徐善然想着也许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但要避免这个，戴个纱帽会更方便一点？
正这样想着，徐善然就又听邵劲得意说：“换了男装能够去的地方可多了！”
徐善然正好在扣高领衣衫的最后一颗扣子。闻言她的手顿了顿，再看向邵劲时，脸上终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来：“你还想要去哪里！”
“这倒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邵劲实话实说，“不过真穿女装的话你肯定得戴兜帽啊。难得出去一趟，难道真还要隔着一层纱看东西？”
徐善然这时已经在宫女的服侍下坐到镜子前由对方描眉化妆。
她听见邵劲的话，只觉得心头一荡，忍不住嗔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便如烟笼着水聚着，最是烟波荡漾妙意横生。
被看的邵劲差点有些忍不住，连忙转出燥热的屋子吹冷风当冰雕去了。
大约一刻钟后，换了男装又做了少许变化的徐善然便走了出来。她用高领的衣服遮住了自己的喉咙，肩膀垫的厚了，脚下更踏了一双内有增高物的鞋子，这样乍一看去，不论是从容貌还是身形，都与徐皇后不尽相同，倒是更像那皇后之弟，现还在外游学的徐善性了，只是较之徐善性，或者说较之寻常男性，又有一种额外的风流妩媚之意，叫人见之忘俗！
等在外边的邵劲见徐善然转出，也就忘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高高兴兴地拉了人的手从那太监日常进出的小门离开了宫廷。
这小门直连着的是一条幽长而深邃的巷子。
左边有个支着顶棚的早餐铺子，铺子里亮着灯，外头也还用布罩着些油炸类的食物，但不知是否因为上元节的关系，铺子里头只守着一个正倚着桌子打瞌睡的小二，除此之外并不他人。
徐善然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小店上。
她自从出了宫门之外，目光就先行落在了自己脚下的青石板路上。
虽然这一两年来久居深宫并无外出，但此刻距离当年庄严肃穆的封后大典也绝未远到让徐善然记不得外面的地步。
这一条巷子她当初走过。
是黄土的地面，因压得不够夯实，每到下雨天，总是一地的烂泥。而这种地况哪怕在京城之中也绝不罕见。
但现在——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遭。
既然连这里的地面都铺上了青石地板，那么其他的小巷子只怕也是八九不离十吧？
远处忽的传来光线。
那光似水流淌到眼前，殷勤照亮人们前行的道路。
徐善然与邵劲一起走出了小巷子。
像从天上一步踏入人间。
此起彼伏的吆喝高高低低的传入耳朵里，摩肩接踵的人群在街道的正中央推推挤挤，从东边一直亮到西边的灯展将整条街照得灯火通明，每一张行人的脸上，欢笑的娇嗔的，男男女女看上去都那么快了。
“来来！善善，我们也去玩！”
邵劲充满了活力的声音在徐善然耳边响起，徐善然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一拉，身子已情不自禁地随着对方往前了。
她与他一起走入了人群中。
这样的感觉太新奇了。
过去也好，现在也好，哪怕曾随着前朝的哀帝一路逃难，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混在人群之中，像世间再平凡不过的一个百姓，在熙熙攘攘拥拥挤挤的尘世中生活。
——并非一开始想象的那样毫无意趣。
她诚然有些不习惯，不习惯与众多人一起看着同一盏灯，不习惯与众多人一起拿着食物边走边吃，但真要一一尝试，却不像她曾想象的那样一点儿都不能碰。
这只是一种生活。
徐善然忽然想。
就如同她作为公侯嫡女的过去，就如同她作为六宫皇后的现在，她看着周围的人，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了这是一种还算有趣的还算快乐的生活。
一点也不像她记忆中的，她曾看过的，她曾经历过的那些暮气沉沉。
悲伤与快乐是时间最人感染人的东西。
徐善然刚刚被这些气氛感染，耳边就听邵劲叫了自己的名字一声，她转过头去正要问声“什么”，张开的嘴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
徐善然：“……”
邵劲开开心心说：“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跟在帝后身后的太监与侍卫吓到吓死了好吗！
哪里有这样任性的皇帝，要是那竹签一个不当心伤了皇帝或者皇后，又或者这些东西让皇帝或者皇后肠胃不舒服了，最后被削的还不是他们！
再说了，在这样密集的人群里，万一出了什么点意外……想想就觉得哪怕就九个脑袋也不够掉啊！
侍卫首领终于忍不住给跟着出宫的冯德胜悄悄打了个眼色。
冯德胜不动声色地对其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搅了陛下的兴致。
他眼看着邵劲从一介庶子走到现在，虽不敢自认对其知之甚详，但至少是明白了对方大体的想法。何况一个马背上的皇帝会因为一点街边的食物而倒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倒是皇后是一贯的金尊玉贵养大的，这一次回宫了之后少不得要找太医请个平安脉。
不过现在嘛——
徐善然只愣了一下。
接着她嚼了嚼口中的食物，这是一串烤肉，有些辣，有些烫口，味道当然不至于如何惊艳，可烫烫地吃下去，也有一种粗犷的爽快之意。
她本要拿帕子掩了口，但身着男装做这个动作未免显得矫揉，便直接咽了下去，而后对邵劲一笑：“味道还成。”
邵劲眉飞色舞！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带着自己喜欢的人走自己喜欢的路，品尝自己喜欢的食物，可以悠悠哉哉的散步猜灯谜，最重要的是，他的手握着她的手！——
邵劲和徐善然停在一盏楼船的大灯之前。
这楼船做得极为精致，分上下三层，足足有一人那么高，上面有闲坐窗前敲棋子的，有斜倚栏杆唱长歌的，还有那三三两两与朋友相伴的，也有那四五个坐在一起品茶闲聊的，不管是棋盘上的棋子，窗格上的雕花，又或者人物的表情与衣饰，俱都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这楼船正是这一条街灯节的压轴部分，这一年因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京城脚下的元宵特别热闹，每一条街都有几家做灯的东家联合起来，各出奇招，只为在这一天晚上拔得头筹。
邵劲与徐善然来到楼船脚下之后就暂且没有离开。
他们站在人群的边上，听着高台上站在楼船边的一个嘴皮子利索人吆喝着介绍赢得这座楼船的通关规则。
第一道自然还是猜灯谜。
第二道便是说文解字。
第三道题目还没揭晓，因为大家都卡在了第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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