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姝-心腹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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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最差的结果想,邵文忠都死了,他今天也够本了!

    邵劲眼睛一闭,狠下心来就持着刀对着自己的脖颈直抹而下——

    眼见这一下确确实实没有留手,那血光都要跟着迸溅出来了,黄烙这才将手中一样事物照那邵劲拿刀的双手直打而去,又朝身旁的人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同时嘴上还叫道:“风节且慢!”

    电光石火之际,最先触到邵劲双手的是黄烙打出的那个物事,这飞来的东西正好打在邵劲腕间穴上,叫邵劲的双手一麻,这样本来直划而下的绣春刀就只划开了一小截便略略缓下,而这时候,那收到黄烙手势的属下也飞身而上,自邵劲手中夺走长刀!这刹那之间几起几落,黄烙已经算是间不容发叫出来的声音,反而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姗姗来迟。

    物体击中手腕,手中长刀被夺的感觉这时候才有些延迟似地传递到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邵劲退后两步,单手捂着泊泊流血的脖子,试了一下声音,也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那一刀已经伤到了声带,竟有点发不出来。

    这时黄烙抢上前一步,握着邵劲的另一只手,情深意切地说:“风节何苦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正该珍之爱之。父皇方才虽怒,却并未下明旨,这便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你眼下受伤,不若在家静养几日,孤替你在父皇面前慢慢周全便是。”

    仿佛两手间的千斤重物突然卸去了。

    邵劲浑身一阵发飘,好悬才站稳双脚,想说一声“谢殿下”,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却有点含混。

    “伤到咽喉了吧。”黄烙皱眉说,自自己的人马中招来一个人道:“你带着风节去找太医,好好包扎一下。”

    “是,邵二爷请跟我来。”那人出列行礼说。

    邵劲感激地点点头,继续用手捂着脖子,他自刎的动作虽然被打断得及时,伤口不算大,但由于一开始是下了真力道,所以还是有些深,此刻捂着伤口的那一只手都被血给染红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情到这一步,就真正的,彻彻底底的,毕竟全功了。

    他心头一阵阵的放松。

    要不是此刻还在大殿之中,还在宁王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唇角都要忍不住溢出笑容来了。

    走出紫薇楼的最后一刻,邵劲的目光和站在一旁的中年侍卫对上了。

    他们不动声色的交换一道目光,又混若无事地转移开来。

    接着,邵劲跟着那带自己去看太医的人,一脚跨出了前方门槛。

    最后的最后。

    就在邵劲和中年侍卫目光对上的那一刻。

    邵劲想到了在宁王到达与进楼之间,他与冯公公,与昭誉帝的对话。

    他在冯公公耳边说:“宁王来了。哪怕不是宁王,是其他任何一个皇子,你们挡得住吗?”

    他还隔着重重幔帐对昭誉帝说:“圣上英睿,此刻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微臣愿为圣上潜伏在宁王身旁,探听消息,伺机而动!”

    这也是邵劲与徐善然交谈之中最关键的一点。

    他为什么讨好宁王,讨好谢惠梅呢?

    当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止是为了摆脱杀死邵文忠的罪行。

    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在最后,能够成功扳倒谢惠梅。

    可是不进入朝堂,不手握权势,妄谈扳倒谢半天,不过是蚍蜉撼树,痴心妄想。

    他们要进入朝堂,要得到此刻的掌权者宁王的青睐。

    但宁王与谢惠梅之间的关系本身就不清不楚,将宝全压在宁王身上,未免有些孤注一掷。

    而此刻的皇帝,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昭誉帝今日被逼至此,已经无人可选。

    但昭誉帝登基数十年,岂会一点后手也没有?等他重整旗鼓再与宁王斗争,就是他们借此机会,看清局势,伺机扳倒谢惠梅之时!

    夜间的冷风呼一下刮了过来。

    邵劲被刺激一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直到这个时候,在星辉夜幕之下,他才发现自己早就汗湿重衫了。

    但不要紧,不要紧,真正结束了。

    这一刻,他特别特别特别想要立刻回到国公府,回到徐善然面前,将今天晚上所发生的所有惊险都告诉徐善然,看着对方在他面前瞪圆眼睛又有所欣喜——

    今夜似乎有些奇怪。

    不仅仅是那代表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宫廷那接二连三的变故,乃至距离宫廷并不算遥远的一处宅邸之中,也正发生着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打,给我狠狠的打!”

    “看他能耐!看他能耐!!”

    灯火摇曳之下,拳头砸中肉体的砰砰声不绝于耳。这显然是一处不小的院落,外头的家丁提着灯笼来回往复地巡视着,注意院子里每一处细小不对劲的地方。但针对这就在庭院当中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殴打之事,他们却偏偏如同选择性的耳聋了失明了似的,全没有往那里头看上一眼。

    这只是奇怪的一处。

    院中的打人者固然神情兴奋而狰狞,但被打的人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可他偏偏又神智清醒,甚至还睁着眼睛直视着周围的人。

    这个被打的人所给人的感觉,简直说不出的诡异。

    就像是他本身不会说话,也没有痛觉,就像是他从来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仅是一个惟妙惟肖人偶画皮或者其他什么。

    也不知道究竟打了多久,当被打的人一动不动伏在地上,当打人者也终于心头发毛手下迟疑的时候,主导这一幕的那个人终于说话:

    “行了,不要打死了。”

    这一声过后,那说话的人又阴测测笑起来:

    “把他带进房间里关好,我还要等我的父亲和那好兄弟回来,好好看上一场好戏呢。”

    地上的人被如死狗一般拖进院中的房里关好。

    跟着那些人出去,立刻就将房门窗户牢牢锁上,这还不止,又两个人留下立在外头做守卫牢头看住这间房子,这样一来,不要说人了,哪怕一只苍蝇,也不能毫无动静地飞进飞去。

    那等候在院中的主导之人见此情状,自觉计得,不由露出得意又刻毒的微笑。

    他当然没有想到,也看不见,那刚才被他的人拖进去的“死狗”,此刻也同样躺在地上,露出了和他相差仿佛的笑容。

    那笑容就如花开绽放一样寂静无声,却又好似闪电雷霆那样惊心动魄。

    躺在地上的人没了舌头,缺了手指,腿脚也不利索。

    他年老体迈,头发苍苍。

    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更不知有一件至为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完成!

    但天可怜见。

    他忽然就清醒了,机会如天降一般落到他手上来。

    这是天意。

    老天也看不过去了,将报复的利刃送到他掌心之中,要他完成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愿望,要借着他的手来叫那些畜生一般的恶人得到他们应得的报应!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哈哈哈哈哈哈!

    他哆嗦着,用光秃秃的手指,自怀中取出了一柄贴身藏好的匕首。

    没有人会将一个残废的还头脑不清楚的孤老头子放在眼里,他们竟然连搜身都没有做。

    此刻他的身上无一不疼,可心里却被巨大的喜悦与得意充斥着,于是那些疼痛就只如同跳蚤蚊虫一般叫人心生不耐。

    他用两只手牢牢地夹着匕首,将匕首递到自己的脖颈上。

    他的目光再清明也没有,脸上的笑容却诡异扭曲极了。

    他兴高采烈,甚至乐不可支。

    他完全能够想象之后的情景!

    磨得噌亮的刀尖已经刺入皮肤,冰凉与疼痛理应在同时升起,但在主人巨大的自得与愉悦之下,这点痛楚就好似被神经屏蔽在外,叫人一点也察觉不到了。

    他的唇角扬得越来越高,脸上的笑容绽放得越来越大。

    这最后的时候,以往的一切涌上心头。

    他记起自己的父母与妹妹,心头充满着愧疚与忏悔;他记起了那些丧心病狂的畜牲,心头充满着冷酷的杀意与更深的得意。

    再没有其他了。

    他没有去想自己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一个节点。

    ——所有姓邵的人,统统该死!

    他手中的匕首用力的,狠狠地刺下!

    再没有人阻止,鲜血如扇形一般迸溅而出,跟着匕首被肌肉,筋络,骨头一起卡住,可这已经够了,他已经将自己的脖子切开了一大半。

    他竟然还有着思维的能力。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在心里疯狂地大笑着。

    他用最后的力气,在地上盘腿坐好,端端正正地面对着那扇被锁起来的门。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这将会发生的人间惨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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