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处的你-他会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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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褚阳立即跨上路边的摩托车追上去。

    冯拾音喊了半天没人搭理,跑出来看情况,只见一辆黑色SUV正在狭窄的马路上横冲直撞,周褚阳的摩托跟在后面。

    他立即拔腿追上去,沿着店铺一条边跑。恰好是学生放学的时间,路上车辆很多,SUV前进困难,已经快被周褚阳追上了。

    他翻过栏杆奔过去,从前面围堵SUV,谁料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冲了出来,SUV没有任何刹车的迹象,周褚阳前轮急转,冯拾音赶紧抱着小孩离开了三角地带。也就这工夫,SUV消失在了街头。

    冯拾音安顿好小孩立即跳上周褚阳的车,两人沿着街道继续追。

    “什么情况?”

    “温敬被抓了。”

    “我靠,方志山这么快就到了?还是他早就派人盯着温敬了?”冯拾音不忘四处张望,“中午才说要引他过来,还是被他抢先一步了!”

    周褚阳没吭声,车子转过几条街道都没有寻找到SUV的踪迹,他们停在路边。

    “也有可能她来之前就给方志山透过气了,她一开始就打算用自己引方志山上钩。”

    冯拾音咂咂嘴:“你女人也够狠的,那现在怎么办?”

    “先回小叔家。”

    周褚阳有裴西的电话,温敬前两天给他的。只不过看是陌生号码,裴西一直都没接。按照小叔之前提供的消息,裴西应该在这附近,还冒险露面留下讯息,看起来是处于极度焦躁的状态。

    一旦方志山那边联系了他,他在这种状态下一定更加不安,不会再藏在一个地方不出现。

    也就是说,他会在夜晚出来活动,制定逃跑的路线或者勘察可疑的人群,以做下一步打算。

    他们一行等到天黑,分成两拨去找裴西。这里面只有冯拾音没见过裴西,他便跟小叔一起。

    周褚阳往西,这个方向是通往当初的建筑工地的,沿途多是荒僻的小路和零零散散的住户。他以寻找走失的弟弟为由,挨家挨户地察看。

    小路不好走,天黑又降露,空气里异常湿冷。有些住户早早地休息了,门怎么也敲不响,他只得放弃。途经一家小饭店时,他朝里面看了眼,大厅有五六张桌子,坐了两桌人。每桌三到四个人,说着当地话,应该都是村民。

    楼上无光,应该是饭店老板居住的地方。他继续朝前走,停顿了片刻又退回去。他刚要进门,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人低着头,双手抄在口袋里,上半身套着件皮夹克,下半身是牛仔裤和牛皮靴。

    店家在后面说还没找钱,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很快就融入黑暗的夜色。

    周褚阳将嘴边的烟掐灭,旋即跟了上去。他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有故意放轻脚步声。

    很快前面的人就察觉到被跟踪了,他越走越快,最后疯狂地奔跑起来。在经过一条小路的转弯口时,他被一股力气扑倒,在地上滚了几圈。等到他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人缚住。他下意识地反抗,和周褚阳扭打在一起,就在他举起拳头狠狠落下时,劲风擦过耳郭,他的动作一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一般,无力地躺倒在地上。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人:“你……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周褚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温敬被绑架了,你知道吗?”

    “绑架?我不知道!她……她怎么会被绑架的?”他惊恐地大叫。

    “她被谁绑架的你不知道?”

    “我……我怎么会知道?”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刚刚在饭店里看见我了吧?所以才着急逃跑?”周褚阳将他拎到大路上,原路返回。

    “没有,我没有逃跑,我为什么逃跑?”他反抗了下,“你为什么抓我?我又没犯罪,你没有权利抓我!”

    周褚阳面无表情,继续推着他往前走。

    “你究竟是谁?”他怯怯地瞄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方志山派过来的吧?我和温敬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抓我?”他强烈挣扎,被周褚阳膝盖一顶,摔趴在地上。

    他整个人异常焦躁,不停地说:“和我无关,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没和温敬串通。”

    周褚阳俯身,挑开他鼻梁上的眼镜。

    “她来救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捂着脸,情绪极端失控。

    周褚阳紧紧握着的拳头松开,指尖都已发白。他等待了会儿,再次将裴西从地上拽起来。因为拉扯,裴西口袋里掉出来一样东西。

    是一张离开A市的车票,上面的时间是今夜十二点半,但纸张有被揉过的痕迹。

    周褚阳一句话没说,盯着他看了会儿,将车票重新塞回他口袋里。

    裴西连日跑路,长期处于高压恐惧中,加上一直都是一个人东躲西藏,对环境的敏感度已经接近疯癫的状态。傍晚时方志山一通电话,几乎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防线摧毁,他被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离这一切。

    他带着行李偷偷摸摸地去经常去的那家小饭店吃饭,坐在背光的角落里,像只过街老鼠,仔细辨别着任何风吹草动的同时,还得将饭都塞进嘴巴里。

    他机械而快速地吃完,提着行李就要走,却看见门边出现了一道颀长的影子。

    他赶紧躲进死角,吓得连行李都拎不住,手不停颤抖,腿不停哆嗦。

    终于,那个影子离开了,他就像重生一般再次呼吸到了空气。他迫不及待地往外走,谁知命运无情,过街的老鼠终究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逮住。

    他精神一度崩溃,从回到小叔家就开始大哭大闹,胡言乱语,见冯拾音和小叔回来后,似乎安心了些,喝了点水,又睡了会儿,情绪慢慢平复。

    几个男人一夜没睡,一直守着他。

    到天放亮时,他终于醒过来了,双目布满了红血丝,却明显能看出来平静了很多。

    第一句话就是他饿了,想要吃饭。

    于是小叔给几个人都下了碗面,大家胡乱对付了过去,裴西这才说道:“方志山约了我明天在鹤山见面。”

    “你这些天在这边查到什么了?”周褚阳问。

    裴西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我去过周边几个村庄察看,村民跟我说他们的牲畜都离奇死亡了,找过兽医来看,说是气候问题,品种不适应地方生长条件。他们也怀疑过水质之类的问题,却发现人都没有事,只有牲畜死亡率比较高。”他停顿下又说,“我偶然听到方志山的那通电话里,他也提过类似的字眼,他说不就是一些畜生,会有什么人发现?他好像还提到焚烧之类的,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和他有关系。”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发现?”

    “我联系了之前的工程方,他们说在928工程中停后,并没有即刻离开,而是在鹤山停留了一段时间,搭建了好几个厂房。”

    冯拾音用余光瞄了眼周褚阳,两人达成共识,先后去院子里抽烟。

    冯拾音分析:“有两种情况:一是大量购买牲畜家禽去做实验,事后焚烧处理。二是在购买数量不够的情况下,偷偷实验村民家里的牲畜,制造气候原因的离奇死亡。”

    “那他们研制的东西应该还没成功,否则不会反复试验。”他们都是接触过生物工程的,有部分领域的涉及,“你觉得可能是什么?”

    “对牲畜动手,最大程度上就是新型病毒的研制,这种病毒不仅可以在牲畜身上传播,还可以在人体间传播。类似埃博拉、禽流感,最主要的传播途径是血液。”

    反复试验的失败依旧不能得到群体的关注和重视,就证明这种新型病毒的潜伏期较长,初症状不明显。

    周褚阳走到水池边上,打开水龙头,声音压低:“知道1977年爆发的莱姆病吗?”

    人兽共患病,起先大面积在美国传播开来,病原来自康涅狄格州的莱姆镇,是以蜱为媒介感染的传染病。分布广,治疗过程漫长。

    冯拾音了解那场病疫,过去那么多年,至今莱姆病都没有完全得到根治的办法。隐藏于这个世界表面的太平之下,又有多少人知道,数以万计的人都倒下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控制病情的军官。

    “整个欧洲地区对秘密实验室的关切度都非常高,按照既定常规套路,一旦病毒研制出来,他们就会立刻投放到敌区,然后在混乱的国家关系中倒卖病原体来赚钱。”

    之前有个西方国家就做过类似的研究,炭疽实验被发现后,他们找到一个小岛,建立了封闭实验基地,用大量牲畜做实验,媒体记者曾多次要求进基地采访,统统都被拒绝。后来他们将实验清单公之于世自证清白,却依旧没能打消资本家的疑心。

    至今,这个小岛仍旧是个谜。

    “制造人类生物武器也是恐怖袭击的一种手段,很符合这个秘密组织的格调,幕后黑手应该有非常强烈的杀人欲、控制欲,对这个社会有激进的报复欲望。”冯拾音冷笑,“他们还真是敢玩。”

    “这件事基本可以定论,你去联系国际刑警组织。”周褚阳弯下腰,用冷水洗了把脸。

    冯拾音看着就冷,抱着胳膊说:“你担心她吗?”

    没听到回应,他欠揍地把头凑过去,贼兮兮地说:“你担心死了吧?”

    周褚阳抬头,脸上的水珠子不停地往下砸。

    “嗯。”他闷声说,“我担心死了。”

    石头屋里,几个男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吃火锅,为首的男人套着件棕色风衣,不怎么说话。他左手边坐着个红毛,夹了一筷子羊肉涮,涮好之后递给风衣男,称呼对方为肖老大。

    “老大,多吃点,这趟特地从那么老远赶过来,辛苦了!”

    “没事。”肖老大严肃的刀疤脸上有一小块红印子,面积不大,没引起人的注意。

    “老大可是东北这一片的老大,姓方的那家伙要在这里搞事情,怎么能不请咱们老大过来?”右边的黄毛看红毛献殷勤,赶紧拍起肖老大的马屁,“还以为是什么玩命的大事呢,结果就是抓一个小娘们,真是屈才了,现在还把咱们晾在这儿,姓方的真是不想活了。”

    “行了,拿了人家的钱就办事,有你挑挑拣拣的份吗?整天喊打喊杀的,你这么想玩命就自个去!”肖老大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发话了,他这话头一撂,红毛黄毛都噤声了。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眼仓库货架上绑着的女人,见她还没醒,他这才放心一些,筷子在火锅里搅了搅,夹出一堆蔬菜。

    “信哥,你这吃得也太素了。”

    信哥瞅了红毛一眼:“你们年轻气盛,多吃点肉没事,我这老人家跟着掺和什么。”

    他埋下头,刚要吃,瞥见蔬菜里有一根很细的血骨头,顿时没了食欲,将筷子搁下来。

    红毛赶紧问:“信哥怎么了?”

    “这些东西都从哪里弄过来的?你们出山了?”

    “没!”黄毛赶紧解释,“是前面看仓库的大爷给我们的,那大爷自己在这边种的菜。”

    “那肉呢?”信哥不耐地问。

    “肉……肉是……是我和红毛在……在工厂后头找到的。”

    “工厂后头?”

    红毛一见信哥脸色不对,更加哆嗦:“我……我们哥俩去解手,看见工厂里有人拎着一大堆东西出来,我们好奇就跟上去看了,然……然后就看见他们扔了一堆肉在那边。”

    “是啊,我们原本也没想要拿那些肉的,可是一想兄弟们都辛苦了,光吃素多没意思啊,就去看了看,结果发现这肉都挺新鲜的,就……就拿回来了。”黄毛也跟着解释。

    信哥脸色铁青:“不吃你们会死啊!”

    “不是,来之前就听说姓方的家伙很有钱,在山里建工厂做研究,肯定都是搞大工程的。那方志山吃的肉怎么可能差到哪里去,多半是吃不掉,他们有钱人都这样,我们不就不要白不要吗?”黄毛不敢大声,却还是说得脸红脖子粗。

    信哥一拍桌子,正要斥责,对面一直默不作声的肖老大撂下筷子。

    “行了,多大点事,又吃不死人。”肖老大说这话时,脸上的红斑又明显了些,变得更大和更鲜艳了。

    红毛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还是闭嘴了。黄毛也是,低着头味同嚼蜡地吃着碗里剩下的东西。

    信哥盯着那刺目的红斑看了眼,眉宇微蹙。

    肖老大用筷子指了他一下:“你觉得这事里面有猫腻吗?”

    信哥收敛目光,问:“什么事?”

    “绑女人那天在路上追我们的两个人,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条子。这几天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方志山到底在搞什么事,他是不是惹上条子的女人了?”肖老大寻思。

    信哥沉吟片刻,若有所思:“这地方几百年没出个什么事,条子怎么会在这儿呢?我估计也就是方志山的竞争对手,他们生意做得这么大,哪里能都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

    “说得也对。”肖老大将信将疑。

    “这事不是咱们考虑的,现在就等方志山付了尾款,拿到钱我们就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信哥掏出烟,黄毛立即给他打火。

    肖老大被说服了,琢磨道:“也不知道他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那厂房里干什么,还不让人进。”

    红毛猛点头:“我也好奇,你说他们身上穿的那都是什么?”

    信哥眯了眯眼:“是生化服。”

    黄毛一听来了兴致,和肖老大几人讨论起来,说到最后还计划晚上偷摸进去探探情况。信哥没掺和,抽完一根烟起身:“我去看看那女人,顺便问问她怎么惹毛方志山了。”

    肖老大看了他一眼,缓慢沉吟:“问问清楚,别把兄弟们都搭上了。”

    “行。”

    信哥环视一圈,拿了只干净的杯子倒满水,端着走过去……

    周褚阳等裴西和小叔他们都休息了,跟冯拾音打了个招呼,从小卖部后门出去,沿着村庄的小路七绕八绕一直朝前走。

    这里天然条件优越,有好几个石油公司在这里开采石油,夜间仍然在作业,灯光很高,照得基地一片明亮如昼。

    他沿着灯光的痕迹走进棉花地,与早已等在那里的人接上头。

    “喏,你上次让我查的资料。这段时间我去了趟纽约,找了所有可能与他相关的案件资料,最后发现四年前时报广场那场特大恐怖袭击案发生时,方志山和他父亲都在场,他父亲当场就死了。”

    这人是周褚阳的下线,负责统筹信息,他们分上下线联合调查,一旦上线牺牲,下线就能很快接上头。

    挺残酷的一条规则,活着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安排好身后事了。

    周褚阳点点头,接过U盘,又问:“方志山和他父亲关系怎么样?”

    “非常不好,方志山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他从小就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方父对他很严厉,要求很高,但是方志山脑子笨,能力有限,常常惹怒方父。据知情人透露,方父有严重的暴力倾向,用棍棒打方志山是家常便饭。方志山对这个父亲恐惧至深,这也是他患有严重躁郁症和人格分裂的根本原因。”

    周褚阳抿嘴,没吭声。

    “还有条消息必须要告诉你,邻市警局在跟踪调查一个民间雇佣组织时,发现团队老大和方志山曾经有过多次不当的合作,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中间人,叫肖鹏,底下人一般都称呼他为肖老大。他跟熊成是远亲,所以有时候也会给熊成一些事干,我推断这次绑架案应该是他们做的。”

    周褚阳眼神阴冷:“他们有人在这个组织里?”

    “是的,他们局里派了卧底潜伏到这个民间组织里,已经捣毁了好几个据点,现在肖鹏势力单薄,就差最后一击了,但是……”下线迟疑不决,“但是这次行动,卧底到现在都还没有向联系人提供任何有用的消息,他们追踪信号锁定了鹤山一带,具体在什么位置却没办法确定了。”

    “两种情况,卧底要么出事了,要么叛变了。”周褚阳刚刚微松的眉头又皱起来,“联系人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下线抬起头,面向石油开采基地的大灯,沧桑的面庞上显露出疲惫。他沉声说:“叛变。”

    周褚阳将U盘抄进口袋里,摸到里面的烟,揉揉捏捏,折碎了许多烟丝。

    “我走了,保持联系,注意安全。”他拍拍下线的肩膀,被后者叫住。

    “你累吗?”

    周褚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对方却突然轻笑起来:“你怎么会累呢?你从来没有觉得累过,可我累了。从你回国后,我就一直是你的下线,你没给过我上前线的机会,我是真的感激和钦佩你。但我时常又想,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928工程案前,你卧底了四年才捣毁一个大型拐卖组织,搞得自己全身都是伤,可那些妇女却怪你毁了她们原本平静的生活,有些孩子甚至已经被同化为他们的人,哭着喊着要回那个组织里,大骂警察都是坏人,对执行人员拳打脚踢用刀子。多少人因为行动受伤牺牲,还要被辱骂、被否定、被质疑、被加罪……这条路太长了,捣毁一个组织,还会有其他的组织再起来。不管怎么抓,都抓不完这些罪犯。”

    他停顿片刻,低下头:“我是真的累了,我已经申请调离这个岗位,这件案子结束后,应该就会离开了。”

    其实很好理解,平常人经受一次罪犯的攻击,就有可能声嘶力竭,终生难忘,而他们却要活在罪犯的残忍里,眼睁睁经历人性最险恶的一面。又不是铁打的人,有血有肉,凭什么要让人在这种环境里对生命绝望呢?

    周褚阳沉吟了会儿,露出一丝微笑。

    “走之前跟我说一声,我去送你。”

    货仓堆了很多木箱子,不知道之前都装过什么,散发出一股骚臭味,他们都受不了这气味,当天绑了人来就把她往这边一丢,立即躲到了外面。

    信哥步子轻,绕开了零散倒在地上的箱子,一直到站在她面前,温敬才缓慢抬起头来。

    信哥是不得不服气这女人的。

    绑她那天担心她会叫就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两个男人硬拖强拽才把她弄上车,上去之后她就没安分过,一直在挣扎,被打了好几拳硬是一声没吭,瞪着眼睛扑上来就咬,咬得红毛嗷嗷叫,被掐住脖子也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张着嘴笑,牙齿上都是血。

    老实说,要不是她挣扎得厉害,也不会被那个男人发现。说起来也挺奇怪,明明外面看不到车里的情况,信哥却明显感觉到那个男人窥视了车内的一切,在那个男人走过来的几十秒里,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那个女人挣扎了一阵却松了手,盯着外面的男人看。前面的黄毛被她的眼神怵到,啐骂了好几句,扒开窗户喊红毛快点。

    在那男人的目光最终定在窗户上时,黄毛彻底慌了,一巴掌甩在女人的脸上。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不得不承认,他也被黄毛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给弄蒙了。后来回过神来,才明白那一巴掌的意义。

    如果没有那一下子,车门估计就被那男人掰开了。

    一直到进了山,她才停下挣扎,也不说话,阴森森地盯着他们看。红毛被她咬过,全程都不太敢招惹她,眼见到了自己的地盘,便又来了气势。

    “要不是姓方的说把你好好地带过来,老子早就打你了!”

    她哼了声,红毛被她的反应激怒,举着手呼过来,她突然抬头,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唇边的血迹还未干。

    红毛悻悻道:“不跟你一个女人计较!”

    她弯着唇继续笑笑。

    红毛不甘心被一个女人灭了风头,到了工厂之后非得把她扔到木箱这边,谁说都没用,当然也没人真的想说什么。

    信哥看她眼神狠厉而平静,本来想给她喝的水一下子都泼在她脸上,似笑非笑:“饿了几天还有脾气呢?”

    温敬依旧漫不经心地微笑:“对待敌人没脾气,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下场?”

    “你可以求人,肖老大看似凶狠,实则最不爱跟女人打交道,女人一服软,保管他也软。”信哥不理会她的低视,好心劝说,“女人不要硬骨头,你跟肖老大说两句好话,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折磨。”

    温敬无动于衷。

    信哥又说:“那天追你的男人是谁?”

    “什么男人?”

    “还嘴硬!”信哥一拳头挥过去,打在她的小腹,温敬痛得大叫了一声。

    “怎么,到底还嘴不嘴硬?”信哥上前一步,按着她的肩膀又给了几拳。

    温敬咬着牙连声闷哼,脸色忽然苍白,唇角又溢出血来。

    “那换个问题,方志山为什么要绑你?”

    “你们不是他的人吗?会不知道他为什么绑我?”她一瞬间想明白,轻蔑地扫了眼不远处的几个人,“原来只是方志山花钱雇的打手,他给你们多少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志山在这个工厂做秘密实验,一旦成功,你能想象有多少钱吗?”

    信哥神色一变:“秘密实验?什么实验?”

    温敬但笑不语。

    “你说不说?”信哥又给了她一拳,心中有了计较,见她还是不说就换了政策,压低声音说,“你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温敬得偿所愿:“你先解开绳子我再告诉你。”

    “别想耍花样!”

    “这么多人,我跑也跑不掉,能耍什么花样?你给我松开绳子,我立刻告诉你方志山在做什么研究。”温敬耸耸肩,“反正你不松我是不会说的,随便你怎么打。”

    信哥骑虎难下,犹豫了一阵便答应下来。就在他偷摸着解绳子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红毛的惊叫声。

    “老大,你怎么了?老大!”

    黄毛的声音混在里面,大喊道:“信哥,你快来,快来啊!老大吐血了!”

    信哥停下动作,想了会儿重新将绳子捆在温敬身上。温敬急了,赶紧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味道吗?”

    信哥看着她。

    “方志山搞了很多牲畜来做研究,这些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动物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对了,你们刚刚吃的肉,很可能就是这些被研究死的牲畜。”温敬轻笑,信哥一下子就恶心了,肚子里翻江倒海。

    黄毛冲过来:“信……信哥,你快来啊!老大好像不行了!”

    信哥顾不上她,转头朝门口奔去。

    肖老大整张脸上血管暴露,到处都是红斑,嘴巴里不停地吐血,四肢抽搐,疼痛难忍,整个人都已经扭曲了。

    红毛被喷得满脸都是血,黄毛和几个小弟都缩在一旁不敢上前,肖老大怒目而视,他们就躲得更远了。

    “老大……老大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黄毛求救地询问信哥。

    信哥想到温敬刚刚说的话,好像又闻到那阵强烈的腥臭气,捂着嘴冲到墙角一阵呕吐,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般。

    其余几人都蒙了,就看肖老大在地上滚了几圈,嘴巴里的黑血不停朝外滋,跟着抽搐了几下后,腿就不动了,慢慢地整个人都不动了。

    红毛哭丧着脸:“老……老大……老大!”

    “老大是不是死了?”黄毛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信哥缓慢转头,见肖老大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又是一阵剧烈地干呕。等到他反应过来,赶紧张罗其他人:“走,我们赶紧走!”

    一群人慌慌张张朝外跑,红毛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偷跑出去的温敬,大喊道:“她在那里!”

    信哥犹豫了两秒钟,先是朝厂房区看了看,又环视四周的环境,招呼众人:“快,跟我追!”

    同一时间,方志山接连几脚踹在一个研究员身上,怒斥道:“怎么搞的?让你们研究个病毒,都这么久了还没研制出来!饭桶,一群饭桶!”他抬腿又要踹下去,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人,浑身颤抖着说:“方总,那……那边货仓死人了,他们都跑了!”

    方志山抓狂地大吼了声,又狠狠踹了研究员几下子才愤懑不平地离开,连忙让工厂里的人都进山里搜索。

    温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一直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

    终于,天边逐渐放亮了。

    周褚阳从棉花地回来后只睡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心神不宁。到他醒来时,冯拾音也已经醒了,坐在院子里抽烟。

    天只有点微亮,整个庭院里还蒙着水汽,冯拾音背对着周褚阳弯腰坐在板凳上,那么年轻的生命,那么健壮的身躯,竟也被浓雾勾勒出了苍老的轮廓,像嶙峋的枝干,像干瘪的鱼骨,像夹缝中透进的一抹细溜溜的光。

    周褚阳又摸到那只U盘,摸到裤兜里的碎烟渣,眼睛酸疼了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将裴西叫起来,三人赶着微光进鹤山。

    他们将车停在小半山的路上,徒步进入深山。走了两个小时后,树林里厚重的雾气总算消散了些,阳光从树缝间投下光晕,将林子里照得清晰明亮。

    他们按照方志山所说的方向,一路来到鹤山的观景台。距离约定时间还早,他们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休息。

    裴西有些担心,抓住手机的掌心全是汗,他一遍又一遍地看时间,焦躁地不停转悠。

    冯拾音被他转得头晕,将他扯住:“你急什么?到时间他就来了。”

    “不是,难道你们真的打算用我去交换温敬吗?”裴西白皙的脸颊因为长久的奔波而变得粗糙,“我不想温敬出事,但是方志山那么可怕,他真的会杀了我!”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的目的不只是解救你和温敬,更是抓住方志山。”冯拾音难得语气平和,跟他讲道理,“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裴西左右看看,烦躁地喘着气。过了会儿他又朝周褚阳走去:“你说方志山会带多少人来啊?我们真的可以对付得了他吗?”

    “嗯。”他直截了当。

    裴西还是不放心,眼看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了,他整个人都处于极度惊慌的状态中。周褚阳叫了他两声没见任何回应,走过来拿走手机打给方志山。

    第一次无人接通。

    他又打了一次,这回在漫长的忙音后总算有人应了声。

    那边吵吵嚷嚷,窸窣声随风呼啸,又忽然被捂住。方志山说:“在观景台吗?”

    裴西对着话筒“唔”了声。

    “身边有人吗?”

    裴西吓了一跳,冯拾音朝他打手势,他支支吾吾:“没……没有。”

    “没有就好,你小子还挺有情义的,我差点以为你要跑路呢,不过就算跑也跑不掉。”方志山冷笑两声,“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来,山里野兽多,你可得小心点。”

    “等……等一下。”裴西得到授意,强自镇定地问,“我要听听温敬的声音,我要确定她还好好的。”

    电话那头竟奇怪地停顿了会儿,方志山才幽幽说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之前跟你说的话都忘了,是不是?行,你忘了我就再跟你重复一遍,不要耍花招,不要报警,一旦让我发现你不乖,我就会立刻让人杀了你国外的父母,还有这个一直在找你的臭女人。”

    方志山轻轻地问:“听清楚了吗?”

    “好……好的,你别伤害我爸妈。我……我等你,我不跑……”

    电话挂断后,裴西已经一身冷汗,疲软地靠在石壁上。

    冯拾音安慰他:“国际刑警组织已经行动了,你父母不会有事的,放心。”他在风口又站了会儿,靠近周褚阳,低声说,“我觉得出事了。”

    他回头看裴西一眼,继续说:“我听力很好,刚刚那通电话的背景非常混乱,有许多人奔跑的脚步声,我还听到了鸟叫和树林擦过的声音,听起来他们像是在林子里,好像在找什么人。”

    周褚阳问:“确定吗?”

    “刚刚要求听温敬的声音,方志山拒绝了,我不确定,但是我预感她应该跑了,方志山正在找她。”冯拾音语速渐快,“我们也应该去找她。”

    周褚阳沉默不语。

    “你在想什么?”冯拾音有些着急,“她可能就在等你!”

    他依旧沉默。

    冯拾音怒了:“你不去我去!”他转头就走,周褚阳追上去拦住他。

    “鹤山地形复杂,你去哪里找她?”

    “那也比完全不去找的好!”冯拾音挥开他的手,深深地看着他,“冷静到你这种地步,我实在难以想象温敬是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命交给你的!”

    一拳头落下来,冯拾音被打趴在地上,脑袋立刻清醒了。

    周褚阳站在台阶上看他:“冷静了吗?”

    冯拾音强撑,语气依旧不善:“那现在怎么办,就这样干等?”

    裴西看他们争吵起来,彻底失去了信心,他害怕地抱住头,偷偷地朝山上跑。冯拾音一眼看到,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翻滚了几圈后,裴西被冯拾音按在地上。

    他低低哭号,冯拾音彻底冷脸。

    冬天的风又狠又烈,吹得人脸上疼。周褚阳将冯拾音拉起来,贴着他的胸膛说:“我去找温敬,你一定要确保裴西的安全,一定要等到方志山出现,亲手将他抓起来。”

    冯拾音神色松动:“可是你一个人?”

    “我会找到她的。”他肯定地说。

    冯拾音嘴皮子动了动,心里的想法到嘴边了又强行咽回去。

    观景台四周遍布石林山丘,是埋伏的好地方,只要方志山一出现,这里就会被团团包围。冯拾音完全不担心这样的情况还会让方志山跑掉,他只怕一起进山的人,最后出来时会少掉一个两个,甚至更多。

    历史总是反复重演,无法扭转,难以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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