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最有个性的女人-诗人化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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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茨维塔耶娃在两位诗人那里获得了诗歌与心灵上的最高礼赞和最温暖的陪伴,然而这远远不是她情感世界的全部内容。在她的爱情里,丈夫永远是不可替代的人物,她始终爱着他,为他写下那么多美好感人的诗句。她的身体也始终忠实于他,为他生下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为他辗转奔波,不知受了多少苦难。

    茨维塔耶娃在国外待了17年,从捷克到法国,日子过得非常贫寒,生活自然也是异常艰辛。诗人大多成不了富人,因为太过富有的生活,酝酿不出诗歌的清冽高雅。可诗人也要生存,有了面包才能让大脑产生出汩汩流淌的诗句。

    在俄罗斯,她始终保持着自己独有的信念,坚决不加入任何社团,倔犟的性格使她成为了所有人的异己。

    在捷克,起初她可以每月领到900克朗的生活资助,可因为她写了很多赞美德国的文章,而对捷克却保持一贯的沉默,他们便不想再救助她了,这笔生活费只维持供给了不到四年时间。

    在法国,茨维塔耶娃以其张扬的个性,对自己并不熟知的政治领域说了很多刻薄的话。而且她与同在巴黎的白俄侨民既有接触也有抵触。因为接触,苏联国内的同行怀疑她的思想倾向;因为抵触,她同样不能融入白俄流亡者的文学圈中。

    茨维塔耶娃实在是生错了年代,如果在一个稳定繁荣的和平时期,她或许会幸福得多。她的生活里始终充斥着战争和流亡的阴影,好在她有着强烈的生之希望,也有着强大的爱的能量。

    她的爱在丈夫谢尔盖身上,在心灵的情人里尔克和帕斯捷尔纳克身上,也在她的儿子穆尔身上。这个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续和绝望时的希望。

    像许多苏联侨民一样,身在巴黎的茨维塔耶娃心里始终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乡愁。1937年6月,她带着儿子返回莫斯科。也许茨维塔耶娃实在不该选择在这样的时刻回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将至,厄运随时都会降临。果然,同年8月,先回国的女儿被捕,随即被流放;10月,丈夫谢尔盖被指控从事反苏活动也被逮捕,后被枪决。

    在这一时期,政治局势已经让茨维塔耶娃完全丧失了发表自己诗作的可能,于是她把主要精力投入到诗歌翻译中。即使这样,她仍然保持着诗人的个性。她翻译作品的首要原则就是一定要使所译作品充分展现出其文学性,否则宁可不去发表。显然,这样的态度让她的收入实在没有可靠的保障,但她宁愿做一些粗活来补贴家用,也不愿意玷污了文学的纯美与崇高。

    1941年,德国纳粹的铁蹄逼进了莫斯科城,茨维塔耶娃不得不和她唯一的儿子迁到偏远的小城叶拉布加。正是在这里她遭受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打击,陷入了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

    物质上的窘迫,茨维塔耶娃早已经习以为常,然而精神上的负重却是儿子带给她的。她的孩子长大了,不再是襁褓里那个幼小的生命,也不再是处处依赖母亲的孩童,他长成了一个英俊而叛逆的少年。他有着引人注目的艺术才华,但也有了属于那个年纪的反叛意识。每个男孩儿心里似乎都有一种英雄主义情结,穆尔喜欢冒险的生活,喜欢莫斯科这样的城市。

    在这个被穆尔认为是穷乡僻壤的叶拉布加,他像是一条失去了水的鱼,压抑和苦闷让他的性格变得异常暴躁。他和母亲的对立情绪不断升级,他能理解卡夫卡的小说,却理解不了一位诗人母亲的心灵。他们激烈争吵,彼此伤害,母亲的傲气与儿子的戾气,交织出一个家庭里硝烟弥漫的状态。

    儿子冲母亲吼道:“瞧着吧,我们之间说不定哪一个,会被别人双脚朝前从这里抬出去。”

    母亲绝望地喊:“抬我。”

    真的是绝望,比任何时候都绝望。挚爱的儿子斩断了她所有的希望,茨维塔耶娃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她招手。17岁时预演的自杀场面好像就在昨天,那种真实的、立刻就能解脱的感觉又来到了她的脑海中。

    1941年8月31日,俄罗斯已然有了浓浓的秋意,茨维塔耶娃像一片凋零的秋叶,带着满腔的痛苦与哀怨离开了给予她一生苦难的人间。用一根绳子,如此简单却如此倔犟地自己了结了生命。不知道她的死会不会让她的儿子震惊和觉醒,不知道她的死会不会让她的爱留在她爱过的人心里。

    在形式上,她死后与生前一样凄凉,她被埋葬在了一块无名墓地里,没有人想到要为她立一块墓碑,也没有儿女为她在坟前献上一束花。她寥落地独自躺在地下,她没有在这个世界所获得的幸福,不知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实现。

    茨维塔耶娃的诗以生命和死亡、爱情和艺术、时代和祖国这些在她心目中有着重大意义的事为主题,被誉为不朽的、纪念碑式的诗篇。她用特殊的思维方式和语言方式,构筑了一篇篇匪夷所思或细腻微妙的作品。勇敢、豪爽、自信、酷爱艺术,是诗人一生的精神支柱,使她克服了难以想象的生活困难和没有保护、没有同情的孤独。正如沃洛申给出的评价:“茨维塔耶娃不是在思考,她是在诗歌中生存。”她的诗果真可以被看做是她对自己不断发出的咒语和预言。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布罗茨基曾经宣称:“茨维塔耶娃是20世纪最伟大的诗人。”有人就问:“是苏联最伟大的诗人吗?”他回答:“是全世界最伟大的诗人。”于是又有人问:“那么,里尔克呢?”他甚至有些气恼地说:“在我们这个世纪,再没有比茨维塔耶娃更伟大的诗人了。”

    请你为自己折一茎野草,

    再摘一颗草莓。

    没有哪里的野果

    比墓地的草莓更大更甜美。

    这不是茨维塔耶娃的诗,却是在墓地前追忆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句子。我们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女子的文字中有这么多饥渴的感觉,她孩子气、需要被爱、偏执又决绝。她是深渊一样的女人,也是地母一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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