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先生和遗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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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一

    在出席了K的葬礼后回来的路上,一个同学问我,K为什么会自杀呢?事件发生后,我一次次因这一提问而备受煎熬。太太和小姐,从老家来京的父兄,接到讣闻的朋友,毫无渊源的新闻记者,没有一个不把相同的问题抛给我。我的良心每每感到针扎般的刺痛,而且,在那些质问的背后,我听到有一种声音响起,‘快坦白吧,是你杀害了他!’

    我对谁的回答都一成不变,只是把K写给我的遗书重复一遍,此外不添加半句。在葬礼归途上提出同样问题并得到相同答复的同学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给我看。我边走边阅读他指给我看的地方。那儿写着,K是因为父兄与之断绝关系后变得厌世而自杀的。我什么也不说,叠好报纸还给同学。那位同学又告诉我说,还有的报纸上说K是精神失常才自杀的。我忙得很,几乎没有读报的时间,完全缺少这方面的知识,但是,满心牵挂的还是报纸舆论,最担心报纸上刊出给房东家人添麻烦的报道,尤其是牵扯到小姐的,哪怕只是提到她的名字,也是我无法忍受的。我问那同学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同学回答说,他看到的就这两种。

    不久,我们就搬到了现在的住处。太太和小姐都不愿再居住在原来的地方,因为每天晚上都会重复当天夜里的痛苦,经过协商,我也决定迁居。

    搬家两个月后,我顺利地从大学毕业了。毕业后不到半年,我终于与小姐结了婚。在外人眼里,万事如愿的进展,不能不说可喜可贺。太太和小姐看上去都沉浸在幸福之中。我也称心如意,不过,我的幸福里伴随着一个阴影,我感到,这一幸福最后就是会将我带到悲惨命运中去的引信吧。

    我们结婚时,小姐——已经不是小姐,该称作‘妻’吧——不知想起了什么,提议我俩一起去给K扫墓。我莫名其妙,只是一愣,问她为何突然会作此打算。妻说:‘我们俩一起去上坟,K一定会很高兴的。’我仔细地打量着一无所知的妻的脸,直到妻问我:‘你的脸神怎么这样?’我才如梦方醒。

    我顺应妻的愿望,与她结伴去了杂司谷。我给K的新坟上浇上水,为它清洗了一番。妻在坟头插上线香和鲜花,我俩低头、合掌。妻准是在向他陈述我俩结合的经过,试图让他高兴。我只是在心中一个劲地重复:是我的错。

    那时,妻抚摸着K的坟茔夸赞它建得好。那墓碑石虽然没有什么大不了,却是我亲自到石匠铺去选购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妻才特意那么夸赞的吧。我在脑中比照那个新的坟茔、我的新妻和埋在地下的K的新的白骨,不能不感受到命运的冷嘲讥骂。我决心,从此再也不与妻一起去为K上坟。

    五十二

    我对于亡友的情感永久地持续着,其实,打一开始,我就对此感到害怕。连多年来盼望的结婚,说是在惴惴不安中举行了婚礼也不是什么言过其实。不过,我又想到,人是不了解自己前程的,或许结婚会成为我进入新的生涯的一个开端,令我的心绪为之一变。然而,一旦作为人夫与妻朝夕相处,我的虚幻又不靠谱的希望被严酷的现实轻而易举地粉碎了。我与妻面对面相处时,会猝然受到K的威胁,就是说,妻站在当中总是将我与K连接在一起不让分离。我对妻没有任何的不满,但是就因为这一点,我试图远远地避开她。于是,女性的心中马上有所感应,却不解其缘由。我常常被妻盘问,你为什么老是这样陷入沉思?是否有什么令你感到不满的事?可以一笑了之对付时自然无妨,不过有时候,妻也会动起肝火来。最后只能听取她的抱怨:‘你是在讨厌我吧。’‘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感到痛苦。

    我好几次想,不如下决心把一切都如实地告诉妻吧,可是一旦要实施时,就有一种我无法控制的力量忽然冒出来阻止我。你是理解我的人,虽然觉得没必要向你说明,但是理应说清的情节,还是说一下吧。当时,我绝没有想对妻掩饰自己的心思。倘若我怀着对亡友相同的善意,向妻表达自己的忏悔,她准会淌着喜悦的泪水,原谅我的过错的。我之所以不敢那么做,并非有什么利害方面的打算,我只是不忍在妻子的记忆中留下阴影,所以才未开诚布公地和盘托出。在洁白纯净的物体上无情地泼墨,哪怕只是一点一滴,对我而言也是万分痛苦的。——请你就这样去解释吧。

    一年过去了,还是无法忘掉K,我时常于心不安。为了驱逐这种不安,我努力让自己沉溺在书本中,开始用狂热的劲头用功起来,还期待着用功的成果有朝一日可以公之于众。然而,勉为其难地设定一个目标,又想着勉为其难地使之达成,那是骗人的,也是令人不快的。我怎么也无法把自己的心埋入书本。于是又合抱双臂,眺望起人世间来。

    妻对我的观察结果认定,由于生活无忧无虑,故精神松懈不振。妻家也有财产,足够母女俩坐吃下去。我呢,也是不找工作也毫无困难的境遇,所以她的想法当然不足为怪。我多少有点被宠坏了的味道吧。不过,我之所以难以动弹,原因并不在于此。我遭到叔父欺骗时,深感他人均不可靠,那是毫无疑问的。只觉得他人不好,自己却是个可信可靠者。心底深处总有个根本的信念:不管世人如何,自己还是个正派完美的人。然而,这一信念被K完全破坏了。当我意识到自己与叔父是一丘之貉时,一下子动摇起来无法站稳。曾经厌弃别人的我也开始厌弃自己,就这样我变得无神呆滞了。

    五十三

    我无法把自己活埋在书本中,有一个时期,又想把自己的灵魂浸泡在酒精中,尝试着忘掉自己。我谈不上嗜好饮酒,但要是喝起来,还算是能喝的,因而那是靠酒量去把心灌醉。但是这一浅薄的权宜之计,没过多久,反而使我变得更加厌世。我在烂醉如泥时会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处境,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假装喝醉来欺骗自己的傻蛋。于是,一个激灵,心明眼亮了。有时候,无论喝多少酒也无法进入伪装的状态,就会那样一味地沉沦下去。再说,用技巧赢得愉悦之后,必定伴随着阴郁的反作用。我要当着亲爱的妻和她的母亲之面,随时表现出这一点,而这母女俩,又从她们本能的立场上对我进行解释。

    妻的母亲似乎常对她讲些令人发窘的话,但是妻都瞒着我。我还是我,她要是不单独责备我,我好像就不能舒心似的。所谓责备,并不是用严厉的言辞,几乎没有因为被妻数落而导致我激愤的先例。妻一再恳求我:‘你有什么不满,请不用顾及地讲出来。’还为了我的将来对我忠告:‘别喝酒了!’她边哭边说,‘你和先前不同了。’光说这些倒也罢了,有时还会说:‘K先生还健在的话,你也不会变成这样的吧。’我虽然回答说也许是吧,但是,我回答的与妻理解的意义截然不同,我的内心是充满悲哀的。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对妻做任何的说明。

    我常常向妻赔不是,一般是在醉酒晚归的次日早晨。那时妻笑着,或者默不吱声,偶尔也会扑簌簌地落泪。而我呢,总是相当不开心。因此,我对妻的道歉,其实如同在向我自己道歉。最终,我还是戒了酒,与其说是因为妻的忠告,毋宁说那是我厌倦了酗酒才把它戒掉的来得恰当。

    酒是戒掉了,可什么事都不想干。没法子,只能再读书,不过,读到哪儿算哪,随时撂下搁置。妻不止一次地问我:‘你用功是为了什么?’我只是报以苦笑。然而,在我的心底深处,一想到这世上自己最相信最热爱的唯一的人,居然也不理解我,就感到悲辛。何况,让她理解的办法明明是有的,却鼓不起实施的勇气,想到这儿,就越发感到悲戚。我很孤寂,宛如一个切断了外界一切联系,独自一人居留在世上的人。

    同时,我还在反反复复地思考K的死因,当时我的脑海就被一个‘恋’字所左右,因而我的观察应该说是既简单又直接的,我当即认定K的死因是因为失恋。然而,自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之后,再来观察同一现象,便觉得此事件并不那么简单。说那是由于现实与理想的冲突,那还是不够的。最后,我产生了一个疑问:莫不是K也像我一样,独自一人孤寂得无以复加,结果才下决心突然自戕的吧。于是,我又打了个冷战。此刻,自己正像K一样行进在他曾经走过的道路上的预感,不时疾风似的刮过我的心房。

    五十四

    不久,妻的母亲病了。请医生看后,诊断为不治之症。我尽一切能力恳切地陪护,这样做既是为了病人,也是为了心爱的妻,不过从更大的意义上说,最终还是为了人类。在此之前,我就很想能有所作为,因为什么也干不成,所以不得已才游手好闲的。我已经脱离了社会,就在这个时候,领悟到应该伸出自己的手来,多少做点儿善事。一种必须要‘赎罪’的心情支配着我。

    岳母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妻子二人。妻对我说:‘从今以后,这世上可以依靠的只有你一人了。’我连自己都无法依靠,看着妻的脸,不禁热泪盈眶。我觉得妻是个‘不幸的女人’,且不由自主地说出口来。妻问道:‘为什么呢?’妻是不明白我所说的含义,我亦不可能向她说明。于是,她哭了。我痛恨自己平时总用乖戾不正的想法去观察她,才会说出那种话来。

    岳母过世后,我尽量亲切地对待妻,这不仅仅只是出于对她本人的爱,其实还有超越其个人的更加广阔的背景。正如陪护岳母一样,我的心灵带着相同的意义在跳动。妻看上去很满意,不过,满意之中似乎还包含着某种因为对我难以理解而带出的茫然。即使妻可以理解我,这一不足还是有增无减。因为我觉得:女人较之男人而言,更具有一种强大的天性:比起来自伟大的人道立场的爱,她们更喜爱对于自身的体贴,尽管有时多少显得不合情理。

    有一次妻说,男人和女人的心为什么无法合二为一呢?我只好含糊其辞地回答说,年轻时是可以融合的吧。妻仿佛在回望自己的过去,不久,又发出了轻声的叹息。

    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心中不时会闪现出可怕的阴影。一开始,那是从外面来袭的,令我十分惊讶,寒毛凛凛。可是不久之后,我的心就与那可怕的阴影相互呼应起来,最后,即便不从外面闪现,也宛如天生潜藏在自己心底似的存在。每当此时,我都会疑心莫非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然而,我不想请医生或其他任何人为我诊治。

    我只是深深地体味到人的罪孽,这一感觉使我每月去为K上坟,也使我陪护了妻的母亲,它还命令我善待妻子。由于这种感觉,我甚至愿意接受陌生路人的鞭笞。如此一步一步走过每个阶段,我又感到与其受人鞭笞,莫如自我鞭笞更合乎情理,直至产生与其自我鞭笞,更应该自己处死自己的念头。我无可奈何,只好决心行尸走肉般地活下去。

    我下了这个决心至今已有数年,我和妻像原先一样,和谐地过着小日子。我俩是幸福的,绝不是不幸。然而,我所具备的一点——对我而言是多么不易获得的这一点,对妻而言却常常好似看到了黑暗。一想到那件事,我对妻就感到于心不忍。

    五十五

    我决心行尸走肉般活下去,内心还是会经常受到外界的刺激而跳跃。然而,当我刚刚决定要朝某个方面出击的时候,一种令人害怕的力量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紧紧攥住我的心房,使我根本无法动弹。而且,这股力量还像要制服我似的说:‘你可是个没资格干任何事的人啊。’于是,由于这句话,我立刻变得萎靡颓唐了。过了一阵子,我又想重新站起,再次被牢牢缚住。我咬牙切齿地怒吼:为何要妨碍他人?那令人不可思议的力量阴郁地冷笑着,‘你该比谁都清楚呀!’我便再次萎蔫下去。

    你好好想想,我始终过着这波澜不惊、毫无曲折的单调生活,内心却时时充斥着痛苦的争斗。在妻看到这模样为我焦虑之前,我自己老早就一再急得不耐烦了。当我在这一牢笼之中再也无法枯坐下去,又实在无法冲破牢笼之时,我感到归根结底,对我而言用最最轻松的努力能做成的事,唯有自杀。或许你会瞪大眼睛问为什么,其实。始终攥住我心的那股不可思议的可怕的力量控制了我活动的方方面面,只留下一条死路供我自由行走。除非你一动不动地待下去,只要稍稍有所行动,那么,除了这条死路,便别无他路可行。

    迄今为止,我已经有两三次决意要向命运指引的最省事的方向前行。然而,我总是牵挂着妻,当然绝无带她同行的勇气。我连把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都做不到,居然要夺取她的天寿,让她成为我的命运的牺牲品,这种粗暴的行径,连想一想都感到可怖。我有我的宿命。妻有妻的造化,硬把两人捆在一起烧烤,单从强行这一点说,简直就是极其令人痛恶的。

    与此同时,当我想象到自己走后妻子的状况时,又觉得她太过可怜。岳母去世时,妻曾由衷地说过,今后在这个世上可以依靠的,除了我之外,再无他人。我刻骨铭心地铭记着她的心情。我常常犹疑不定,看着妻的脸,有时会觉得可以打消自杀的念头。于是,会再一次大吃一惊,瑟缩不安。

    请你记着,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最早在镰仓遇到你的时候,与你一起在郊外漫步的时候,我的心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我的身后,总有一个阴影伴随着。我就像为了妻,才强拉硬拽地苟活在人世上。你毕业回老家时情况也相同。我约你到了九月再见面,那倒不是谎言,真想见你一面。秋去冬来,直至冬季已过,我满以为准能见到你。

    然而,今年盛夏时节,明治天皇驾崩了。当时,我觉得明治精神,始于天皇,亦终于天皇。我等受明治的影响最深,一种今后若想生存下去,终究将落伍于时势的感觉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心灵。我把这些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妻,妻笑了,并不予置评。可是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对我开起玩笑来:‘那么,你可以尝试殉死呀!’

    五十六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殉死’一词,因为平时并没有使用它的必要,它沉淀在记忆的深处,已经开始腐朽了。听到妻的戏谑,才想了起来。我回答妻说:‘假如我要殉死的话,也打算去殉明治精神而死!’我的答复,其实也只是开开玩笑,却因此滋生了一种自己为古老、废弃的语言赋予了新意的心境。

    此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天皇出殡那天晚上,我像平时那样坐在书房里,听到了安葬时的信号炮。在我听来,那是明治时代永远离去的告知,后来一想,那也是乃木大将永远离去的通知。我手里拿着号外,冷不防地冲着妻嚷嚷:‘他是殉死,殉死!’

    我在报纸上看到乃木大将生前留下的文字:‘西南战争[1]中被敌人夺取军旗[2]之后,觉得有愧,一再想自杀,好歹活到了今天。’我不禁屈指计算起乃木先生打算赴死后存活下来的年月。西南战争是明治十年爆发,到明治四十五年结束已有三十五年的时间。在这三十五年期间,乃木先生一直想死,等待着死亡的机会。我在思忖:对于如此想死的人来说,是活着的三十五年痛苦呢,还是用刀子一下子捅入腹部的一刹那痛苦?究竟是何方更痛苦呢?

    两三天后,我终于下定了自杀的决心。正像我不明白乃木先生寻死的理由一样,也许你也会无法理解我自杀的原因吧。倘若真是如此,我想那是时势演变中的人的不同,因而是无奈的,抑或说是各人天赋的性格差异关系。为了尽可能地让你了解这个不可思议的我,所以我才打算用以上的详述描述自己。

    我将留下妻而去,我不在后,妻的衣食住尚不必担忧,那是幸运的。我不想让妻受到残忍的惊恐,不打算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我要在她不知不觉时悄悄地离开人世,希冀在我死后,妻认为我是猝死,或者认为我是发疯而死,那我就满意了。

    打我下定赴死的决心之后,又过了十余天,你该知道,期间的大部分都用在撰写这封要留给你的长篇自传上。起初我想与你面谈,但是写下来一看,觉得反而能把自己更清晰地描绘出来,令我十分兴奋。我并不是异想天开地在写,我想把我的过去当作人类经验的一部分,真实地记录下来,因为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做到。我的努力,对于了解人性,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人,想必不会是徒劳的吧。前些日子,我听说了渡边华山[3]为了要画‘邯郸’画[4],将自杀日推迟一周的故事。在别人眼里,这或许可以解释为多此一举,但是在本人心中,因为与自己的要求相匹配,所以也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而我的努力呢,也不仅是对你的践约,大半还是被自身要求推动的结果。

    然而,现在我的要求业已达成,再也没有别的要做的事了。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早就死了吧。十几天前,妻到市谷的婶婶家去了,她生了病,身边缺少人手,是我劝妻去帮忙的。她不在家期间,我写下这份长信的大部分。妻不时也会回家,我就赶紧将信隐藏起来。

    我打算把自己的过去,无论是善是恶,和盘托出供人参考。不过要请你答应,只有对妻一人例外,我什么也不想让她知道。我想让妻对我过去留下的记忆,尽可能纯净无瑕地保存下去。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在我死后,只要妻还活着,请将此信作为仅向你公开的秘密,把一切的一切藏于你的心中。

    注释:

    [1]西南战争是明治十年(1877)封建士族以西乡隆盛为首的士族弟子发动的反政府暴动,以鹿儿岛为据点,包围进攻熊本。当年九月二十四日,西乡以下的叛军首领或战死或自戕,暴动被政府军平定。

    [2]西南战争中,任联队长的乃木在三月二十三日的交战中,联队旗手河原冲进敌阵后阵亡,军旗被夺走。乃木自责,试图自尽,后在部下谏诤下作罢。

    [3]渡边华山(1793—1841),原名渡边登。江户时代末期的南画家。因反对、批判幕府政府的保守政策获罪,被禁闭在故乡田原,后自杀。绘画汲取西洋技法,擅长肖像等写生画。

    [4]即“邯郸催梦图”,取材于中国故事《邯郸梦》,反映功名和荣华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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