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清光缕缕如万匹柔软的丝绸飘扬飞散，我所居住的内殿后院除开的菊花热烈如新雪初绽，半开火含苞的花朵明丽皎洁，掩映在枝叶中，煞是好看。连整个屋子也染上了这样清淡的芬芳气息，这样好的美景，她却是无心欣赏了。
阿真见她不愿一顾，道：“小姐若不喜欢这菊花，花房才送来了几盆绣球，团团簇簇好看的紧呢。”
楚念心里不耐烦，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了，只留了阿真在身边。
她缓缓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只觉得喉咙到心肺都滋润甘甜了，才一字一字道了出来：“别人不知道那七姨娘为何而死，我却是知道的，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安然饮下这一杯。”
阿真，手中的水险些洒了出来，：“小姐，这与你无关的。”
楚念皱眉烦躁，“话虽这样说，我的心肠到底没有那么硬。”
阿真道：“此事的罪魁祸首不是小姐，小姐可千万要看开些，这府里多少冤魂，就连今儿，我听说小厨房那边又有一个小婢女投了井，眼下不公的事情那般的多，即便小姐想管，也是管不过来的。”
楚念“嗯”一声道：“我都知道的。”
阿真见我只握着茶盏，沉吟道：“苏姨娘之事，到底是白费了，亏得小姐安排细致。”
楚念嘴角微微上扬，“未必，她们防得住初一，防不过十五。”
阿真是非明白，“小姐说的是。”
楚念沉思片刻，道：“叫人去打听打听，父亲最近如今是否每日都在那林姨娘的院子里头。”
阿真应了出去，过了些许时候有人跟着进来回道：“老爷在林姨娘那里，遥遥外面都能听到里头的说笑声呢。”
楚念笑了笑，拨弄着耳朵上的珍珠坠子，静静道：“知道了，叫人把这话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头去，尤其是最后一句，传得越热闹越好。”
那丫鬟领命出去，楚念又喝了一口茶，转脸问阿真道：“这茶出的挺好的，还有么？”
阿真笑道：“知道小姐喜欢，备下了许多呢。”
“有就好，等下必定有客过来，也好请她们好好品尝一下。”
不过一个时辰，门口就进来禀报，说是五姨娘来了。楚念整了整衣衫出去，请了她坐下，吩咐阿真道：“去拿茉莉花茶来，这样一路赶来，外面不是风就是雨的，喝点热茶暖暖才好。”说罢不免出奇，“五姨娘如今是难得出门的，今日也来了？”
五姨娘淡淡一笑，只是不语。”
接过茶盏也无心去喝，只稍稍抿了一口，有色浮上眉梢，道：“念小姐的茶固然好，只可惜现下也无心好好去品味了。”
楚念瞟她一眼，轻声道：“姨娘心里有什么事？”
五姨娘略微有些沉不住气，鳖了片刻，“砰”一声拍在桌面上，头上珠翠亦叮当作响。“我这个人却眼里揉不得沙子。前几日那事你也看到了，若是说狐媚，这整个府里哪里有人比得过那林姨娘，又狐媚，专会掩袖工谗。已经得了宠爱还贪心不足，冷不丁还要蹦出来害人，这贱人这般无法无天，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楚念轻声道：“姨娘小声些，怕人知道你恼她么。她正在兴头上，平白惹出这些是非来做什么？好歹你也是孩子的生母，谁敢动你分毫。”
五姨娘，颓然伤感道，“我是不中用了，年纪又长，恩宠又不隆重，要不是有孩子，老爷只怕早忘了我这个人了。”
楚念听她说的也是实情，不觉娥眉深锁，“若是只有一个林姨娘，咱们倒也可以想法子应对，只不过她身后是整个沈府，这点若是说起来，只怕就难办的很了。”
五姨娘捧起茶盏，轻轻合着茶盏出神，片刻道：“七姨娘同我向来交好，此番她受难，我连一点忙也帮不上，她好歹伺候了老爷五六年，末了竟然抵不住那林姨娘浅浅的几句话，倒真是让人寒心。”
楚念听她语下凄婉，不禁也有些感伤，慢慢摸着手腕上的珊瑚串珠，推心置腹道：“别人也就算了，七姨娘入府那般的早，论起资历来比之前的大夫人还要早上两年，除了没有子嗣，其余没有一点过错，若是无功劳，也是有大苦劳的林，林姨娘如今虽然得宠，但终究资历不及她，只可惜父亲如今心思放于她那里，到底是看不见的了。”
五姨娘回首往事，面色愁绪，不经意地拨着衣襟上一枚祖母绿别针，漫然道：“到底是心思放于她那里，还是放于沈府那里，我们倒是不得而知。”
说着叹息了一句，“我们竟全是一堆糊涂人，人家不过轻轻巧巧几句，便将我们的计划尽数打破，我如今倒是想知道，若那日林姨娘说那香囊是我送给她的，不知道老爷又会如何处置。”
楚念牵过近旁小几上一脉雪白荼藦轻轻一嗅，道：“姨娘方才也说了，不知道父亲此时到底是心系林氏，还是她背后的沈府，你晓得么？我听说前朝已经不安稳了，只怕最近就会生出异变，这样的情形下，父亲对那林姨娘好点，到底是情理之中的。”
五姨娘倒吸一口冷气，道：“居然是这样……”她到底明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冷笑，“要是大夫人还在世，知道林姨娘如今这样得意风光，只怕也要气死过去。”
楚念脑中骤然有闪电耀过的明亮之感，身上一阵轻快，唇角无声无息地轻扬了起来。
“那倒也未必，即便我们给不了她什么亏吃，这府里还有一个人呢，林姨娘即便再得宠，也需得忌惮一个人。”
五姨娘双目倏地一睁，很快垂了下去，凝神片刻，轻声道：“我明白了……”
楚念静声道：“有的时候，咱们未必要跟她直面争执，也可以借刀，虽然那人也看在沈府的面子上不会置她于死地，但是也给不了她安生日子过。”
五姨娘若有所思，片刻，端起青花缠枝的茶盏，长长的半透明指甲轻叩茶盅的盖子发出叮当清音。她的优雅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地一掠，方才悠悠地道：“是啊，当日我生下孩子，老爷不过连续三夜在我这里，她就急的火烧火燎，生怕我专宠了，如今那林姨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不信她还能坐得住。”
楚念轻柔一笑：“那人可是最为自私的，眼下林姨娘既然这么得宠，那就一步一步应付着吧。大夫人在府里这么多年，沈府的势力不小，这些都加起来，如今忌恨她的人可不少呢。”
五姨娘浅浅微笑，那笑意里也染上了一抹难言的伤感，“是啊，还是念小姐想得通透，我倒是急的慌了神，差点闹了笑话。”
两个人又闲闲说了会儿话，这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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