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常云怒气更盛，＂我一向看你温顺安分，谁知道你竟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你自己怎么说？＂楚常云的胸口起伏未定，显然已是气急，众人也不曾想到会是她，俱是面面相觑，伏地叩首不已。
苏姨娘忙行至楚常云身边，抚着他的胸口婉声道：＂老爷切莫太生气了，看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一面又去看太医，肃然道：＂太医可察看清楚了么？这可是大事，关系老爷的子嗣和姨娘清白，断断不容有错。＂
太医躬身行礼，颇有一丝自负，道：＂微臣自信麝香之味是断断不会闻错的。＂
一时间众人皆是鸦雀无声，五姨娘长叹一声，悠悠道：＂林姨娘，女子最忌讳有善妒之心，你何以这样糊涂呢！＂
林姨娘也不辩白，只一味地垂首哭泣不休，整个院子前只听得她幽幽不绝如缕的哭泣声，如孤舟嫠妇一般，伤心欲绝。
楚常云见她只一味哭泣，更加厌烦，＂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何以你还要心存嫉妒，去害别人的胎儿，当真叫我失望！＂
林姨娘默默哭泣半晌，突然眼睛一翻，仰面晕厥了过去。我心下狐疑，以林姨娘那般泼辣刁钻的性子，何以一句也不为自己辩白。
身侧的侍女慌忙扶住了林姨娘，手忙脚乱地去掐人中捏虎口。初常云又是气恼又是失望，一时也不发话叫身边的太医去照看。
骤然横斜里冲出一个人来，抢过紫檀木盘子里的香囊，双手高举膝行到楚常云面前，大哭一声道：＂老爷明鉴！＂却是林姨娘身边第一得力的婢女晴儿，她伏在楚常云脚下，高声道：＂老爷明鉴，这香囊虽然是我们家姨娘贴身所用的，也随身佩戴了两三月，却不是我们姨娘自己做的！＂
楚常云听到这里，一时有些愕然，道：＂那是哪里来的？＂
晴儿把香囊高举到楚常云面前，哭诉道：＂请老爷细看，姨娘曾做了不少绣活送给老爷，老爷应该看得出来这香囊上的针脚不是姨娘自己的绣功。奴婢记得这还是刚进府的时候七姨娘派人送来的，姨娘瞧着绣样好看，一直贴身带着。谁曾想里头是有麝香的！方才说太医说里头有麝香，姨娘一心想为老爷诞下子嗣，才发昏晕了过去。 ＂
楚常云一时愕然，一边叫人去传七姨娘来，一边向太医道：＂糊涂！还不快去看看林姨娘怎么了。＂
五姨娘退后两步，不动声色地向楚念看了一眼，暗示她不要露了惊讶的神色。
楚念心下满心惊愕，此事之峰回路转大出自己意料之外，一时间连苏姨娘也呆住了，悄悄退到一边不作声。
七姨娘很快被叫了来。她也是近年来在楚常云身边颇为得脸的姨娘，长得也好，并无妖娆之气，却是有些闺秀风范，唯一的遗憾就是尚无所出。
她尚不知是什么事，只安静行了礼，向楚常云温柔一笑。楚常云也按捺住了暂不发作，只把香囊递到她面前，道：＂这可是你做的香囊？＂
七姨娘仔细看了看，疑惑道：＂是妾身所做，在几位妹妹新入府的时候，妾身送了些小礼物送给她们，这香囊便是那时候送给林姨娘的。作为回礼，林妹妹也送了臣妾一个扇坠子。＂说着解下手中团扇上的玉色小扇坠子，递到楚常云手中。
楚常云十指发白，紧紧捏住那枚扇坠子负手在身后，面无表情，只问：＂你可看清了，这香囊真是你做的？没有假手于旁人么？＂
七姨娘越发不解，只恭顺答道：＂是。老爷一直说，让我们同各位妹妹和睦相处，是妾身亲手做的。＂
晴儿发疯一样冲上去，指着七姨娘哭喊道：＂是你！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家姨娘！七姨娘，你好狠的心！＂
七姨娘不解其意，只是看见晴儿那样的神情，也是骇然惊惧，连连退步，指着晴儿惊道：＂你……你说什么？怎敢对我这样无礼？＂
七姨娘这样含糊不清的神情更叫楚常云生疑，然而他犹未全信，迟疑道：＂茹娘，这香囊里的麝香真是你做的么？＂
七姨娘大惊失色，慌忙跪下道：＂妾身只是做了这个香囊，并不知道什么麝香呀！＂
晴儿一脸护主的激愤与忠义，道：＂七姨娘适才说了，这香囊是她亲手所制，并无旁人插手。难道不是七姨娘下的麝香，想让我们姨娘怀不上孩子吗？从而分不到恩宠吗？＂
晴儿的这一声质问让楚常云神色大为震动，怒色愈盛。七姨娘张口结舌，道：＂妾身没有要害林姨娘啊！＂
正当此时，林姨娘在太医的银针扎穴下＂哎呦＂一声悠悠醒转过来，她泪眼迷蒙，轻轻呼道：＂老爷……＂
楚常云大步上前扶起她，颇有愧色，＂林儿，你可好些了么？＂
他这句话甫一出口，楚念与苏姨娘对视一眼，皆知今日这一番功夫算是白费了，不由得心下暗怒。
楚念暗暗发急，向楚常云道：＂父亲，此事蹊跷，若真是七姨娘所为，她何必坦然承认是自己所为？推脱干净岂不更好！＂
晴儿忙道：＂念小姐细想，咱们都知道这香囊是七姨娘亲手做的，她无可抵赖。若一口推得干净反而落了嫌疑，若自己认了，还可推说是旁人插手了。＂
五姨娘望一眼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瑟瑟不已的七姨娘，轻声向玄凌道：＂七姨娘虽然是亲手制成的香囊，然而已经数月多了，或许到了林姨娘手里后又有旁人碰过也未可知，未必是七姨娘做的手脚。＂
林姨娘倚在楚常云怀中，似被劲风扑过的柔柳，柔弱无依，＂妾身所有贴身佩戴的饰物一向都是由晴儿打理，她很稳重，绝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晴儿亦道：＂这个香囊姨娘一向很喜欢，若不是随身佩戴着，就交由奴婢保管，再不会有旁人碰到的。＂
如此一说，矛头更是直指七姨娘，叫她百口莫辩，七姨娘慌得睁大了眼睛连连辩解。楚常云恍若未闻，一手抱着林姨娘，一手挽起她散落的头发疼惜道：＂方才你怎不告诉我这香囊是旁人送给你的？叫我这样误会你。＂
林姨娘依旧垂泪不止，道：＂妾身被人暗算而不自知，只顾着自己伤心了。＂她盈盈拜倒，涟涟泪痕洗去娇艳粉妆，＂妾身命薄，无福为老爷诞育子嗣，还因自己的缘故险些牵连了苏姨娘腹中胎儿。幸好她对麝香敏感而发觉得早，若真是伤到了苏姨娘，妾身真是罪该万死。”
楚常云的怒意在这句话后再次被挑起，他冷冷转头向旁侧的人道：＂把七姨娘带下去吧。＂
那人恭谨道：＂喏……＂
楚常云的话语简短而没有温度，＂先关进院子里，等候发落。＂
那总管顿时大气不敢喘一声，忙张罗着下人带着已经吓呆了的七姨娘下去了。
五姨娘面色顿了顿，柔声道：＂到底是苏姨娘受了惊，老爷可要好好安慰她几句啊。＂
楚常云迟疑片刻，望着怀中弱不禁风的林姨娘，道：＂我先陪林儿回去，等下再回来看苏姨娘，这里先叫太医先好生看着。＂
苏姨娘莞尔一笑，道：＂这也是应该的，今天林妹妹也受了好大的惊吓呢。＂又唤过晴儿，＂快扶好你姨娘回去吧。＂
苏姨娘莞尔一笑，道：＂这也是应该的，今天林妹妹也受了好大的惊吓呢。＂又唤过晴儿，＂快扶好你姨娘回去吧。＂
眼见她们都走了，苏姨娘这才怯怯走到楚念面前，低低道：＂念小姐……＂
楚念温和道：＂没你的事，回去吧。等下再让太医帮你瞧瞧身上的疹子。＂
那苏姨娘点一点头，回转身去，忽然失声道：＂五姨娘……＂
楚念连忙回身，这才发现那五姨娘依在门口，嘴角含了一抹凄凉的微笑，驻足看着楚常云拥着林姨娘离开的身影，眼下的一点泪痣鲜红如血珠一般。她玉兰色的轻纱薄衣被风扬起如雾，身形单薄如纸，倚靠在朱漆大门的阴影里，凄楚得似一片无人注目的落叶。
楚念一时不忍，上前搀住她的手，道：＂五姨娘好好回去歇息吧，孩子还在等你呢。＂
似乎是孩子两个字挑动了她的神经，五姨娘的脸色到底舒缓了些，微笑淡淡在唇边绽开，声音哀凉如冬日里凝结的第一朵冰花，道：＂是啊，我还有孩子呢。＂
心口拂过一丝浅薄的难过，楚念好言安慰道：＂孩子永远是五姨娘你的，谁也夺不走。＂
五姨娘只是一味微笑，她的笑容看起来比哭泣更叫人伤感：＂生了孩子又如何呢，那林姨娘还未生养，便能得到老爷全部的关心……＂
她的伤怀叫楚念想不出安慰她的话。只能招手让婢女取了一件披风出来，亲自披在五姨娘身上，婉声道：＂姨娘回去吧，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还有孩子需要你照顾呢，若是你倒下了，谁能来保护他。＂
五姨娘站起身，表情轻缓而柔软，低低道：＂是，我只有孩子了，老爷的宠爱我可以不争不抢，但谁要害我孩子半分，我必定让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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