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秘闻-飞来横祸 天降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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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岭月再次回到慕仙雅筑时已近天明,她连忙让小郭去将李成轩请来。小郭担心慕仙雅筑里耳目太多,便提议让她前往城中一家名为“客悦来”的客舍与李成轩会面,以住店的名义开一间上等客房。

    西岭月此时正六神无主,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法子也算稳妥,便按照小郭所言去客舍要了一间上房。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李成轩才与小郭一同前来,前者慢条斯理地踏进门内,只见他气宇轩昂、神清气爽,一袭黑色锦袍更显得他的身材挺拔修长,与西岭月的焦急憔悴形成鲜明对比。

    西岭月简直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急忙唤道:“王爷,您可要救救我啊!您带我走吧!”

    李成轩气定神闲地坐到案前,食指轻轻叩击桌案,问她:“怎么如此惊慌失措?”

    西岭月哭丧着脸,双眸之中尽是惊慌失措:“我……我想我大约要死了。”

    “要死了?”小郭侍卫惊讶地插话,“难道你得了不治之症?”

    西岭月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那你是触犯了律法?”

    西岭月仍旧摇头。

    “莫非你感到厌世,想要寻个解脱?”

    西岭月简直不想再理他。

    小郭却一脸关切之色:“难道你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比我家王爷还大的大人物?”

    西岭月原本情绪骇然,此刻却只想揍他一顿:“比你家王爷还大的人物,除了当今圣上还能有谁?”

    “啊!”小郭竟然相信了,“那你自求多福吧,我家王爷也救不了你。”

    西岭月咬了咬牙,拒绝再与他说话。

    “好了小郭,”李成轩淡淡开口,“注意分寸。”

    小郭“嘿嘿”一笑:“哎呀,我这不是想逗她开心嘛!王爷您看,她的脸色可比方才好多了呢!”

    李成轩看了西岭月一眼,星眸中掠过一丝笑意:“的确好多了,方才是吓得泛青,如今是气得涨红。”

    “白里透红!”小郭竟得意扬扬起来。

    西岭月索性扯出一丝干笑,对他回道:“是啊,小郭侍卫真是一片好心,我感谢你全家!”

    “哈!”小郭睇着她,“谢我全家?你可谢不起。”

    西岭月对他实在无话可说。她感到很费解,像李成轩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为何要带着这样一个侍卫出来办事,简直是……掉他的面子。

    李成轩像是知道她的想法,转头瞥小郭:“看到没有,本王一世英名都让你毁了,去门口守着。”

    小郭撇了撇嘴,像是受了打击一样,默默地退出客房。

    屋内终于清净了,李成轩这才问她:“你找我何事?”

    经过方才那一段,西岭月的心情也平复不少,深深叹息:“王爷,我大概……是被凶手盯上了。”

    李成轩挑起俊目:“你不会才发现此事吧?”

    西岭月懒得与他玩口舌游戏,径直将怀中那两条带血的白绢取了出来:“上次我对您提起的绢布,就是这两条。”

    她边说边将第一条递了过去:“假阿萝死的时候,我在她的尸身旁发现了这条。”

    因时日太久,那白绢上的血迹已经变成黑褐色,但字迹依旧清晰,李成轩不禁读出声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滕王阁序》历经百年,此句仍是一绝。”

    “您能不能说点实在的,我都快要死了!”西岭月有些气愤,又将第二条递过去,“这是李衡死时,凶手留下的。”

    李成轩再次评道:“‘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一分一接,极尽动态之灵。”

    西岭月只当没听见,越发严肃地道:“昨晚荣宝屏斋的刘掌柜死了,他的手臂上有两句刺青‘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巧的是,我昨日又去看了那两扇黄金屏风,发现屏风上各有四个小字,合起来就是‘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李成轩沉吟片刻,笑道:“看来这凶手也喜欢《滕王阁序》。”

    西岭月忍住拍案而起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王爷,您能不能正经一点?”

    李成轩见她是真的担忧惧怕,终于收敛起玩笑神色,食指叩击着桌案:“刘掌柜名叫刘东?”

    西岭月明白他是听懂了,忙点头。

    李成轩又指着她:“你叫西岭月?”

    后者再次点头。

    “那么阿萝是叫……”

    “王秋萝。”西岭月接话,又朝门外高喊了一声,“小郭侍卫,请让掌柜拿笔墨进来。”

    “好嘞!”小郭在外应了一声,“咚咚咚”地跑下了楼梯,不多时便拿着笔墨纸砚跑回来,以磨墨为借口留在房内不走了。

    西岭月此刻也没心思管他,就着他磨好的墨汁写下:

    王秋萝: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李衡: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西岭月: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刘东: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她将纸张推到李成轩面前,脸色已经惨白:“王爷您看,每死一人,凶手就会留下《滕王阁序》中的句子做暗示……而我看到了那句‘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因为你闺名之中有个‘月’字,你便认为这句话是针对你?”李成轩反问。

    西岭月抿唇默认。毕竟另外三句话实在太过巧合,刚好印证了前三位死者的名字,而节度使府所有重要人物的名字中都没有一个“月”字,唯独她有,这让她不得不担忧。

    李成轩则望着面前这张写满字的纸,星目微抬,问她:“那两条白绢,都是你在尸身旁发现的?”

    西岭月点了点头。

    李成轩修长的右手再次敲击桌案:“聪明的凶手是不会提前泄露目标的,否则对方便会有所防备。既然前两个句子凶手是留在了尸体旁,‘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也是在刘掌柜死后才被人发现,没道理凶手会针对你,提前告诉众人你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西岭月愣了一愣,有些答不上话:“或许……或许凶手不知道我会提早发现呢?”

    李成轩闻言失笑:“既能设下如此精妙的局,凶手难道不知那两扇黄金屏风会成为查案的重点?你若是凶手,难道你会在目标没死之前就大胆潜入藏宝阁,费尽力气在屏风上刻几句话?而且极可能暴露自己,还不比放一条绢帛简单。”

    “好……好像的确如此。”西岭月快要被说服了。

    李成轩摇头再笑:“再者言,幕后主使一直想拿你当替死鬼,让你承担所有罪责。倘若他连你也杀了,岂不是昭告天下你是冤枉的?难道他要再找一个替死鬼陷害一次?”

    经李成轩这一点拨,西岭月心头也渐渐敞亮起来。是啊,方才她一时陷入桎梏之中,慌乱之下失了分寸,竟连这些细节都看不清了!

    “如此说来,‘时维九月,序属三秋’不是针对我了?”西岭月的双眸里突然焕发出熠熠神采,燃起几分希冀。

    “嗯,”李成轩条理清晰,“还有刘掌柜的刺青也很蹊跷。除非凶手是他的熟人,否则谁会有兴趣看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谁又会得知他的手臂上刻着两句天下闻名的佳句?”李成轩指着纸张上的“刘东”二字,再道,“他的死也是凶手一大败笔,死状如此恐怖,简直是在告诉你这个人有问题。由此推断,他雕的屏风也一定有问题。”

    “对啊!看刘掌柜的死状,他一定是被人灭口的!”西岭月拍了拍额头,“那幕后主使一定与他认识,知道他手臂上有刺青,才会以此来大做文章。也许……也许这就是一个什么秘密的暗号!”

    李成轩但笑不语,朝她投去赞同的一眼。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清晨曙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俊挺逼人,金相玉质,贵气非凡,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令人信服的从容气度。

    至此,西岭月终于卸下了所有恐惧与担忧,恢复了往日生机:“这么说我不用死了?”

    “恭喜。”李成轩不咸不淡地说道,又拿起那张纸,“你可以扔掉了。”

    西岭月望着那张写满线索的纸,双手托腮,自言自语起来:“难道这些线索我拆解错了,凶手并不是暗示每个死者的名字?”

    “应是巧合。这其中一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密语,是写给某个人看的。”李成轩话毕,与西岭月对看一眼,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选——李锜。

    西岭月随即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李锜看到屏风上的小字时,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小郭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西岭月便学着李锜当时的语气慨叹道:“九月……难道是天要亡我?”

    李成轩沉吟片刻:“看来他的确有所隐瞒。”

    “这可就奇怪了,死的是他儿子,也是他让我调查此案,如今他有了线索为何要瞒着我?”西岭月想不明白。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秘密比李衡的性命更重要。

    西岭月忽然有些胆怯,不敢再继续往下查:“王爷,眼下我该怎么办?”

    “眼下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只能继续查下去。”李成轩安抚她道,“放心,我会帮你。”

    “多谢王爷!”西岭月简直想要跪下谢恩,顺口奉承道,“您简直对我有再造之恩啊!”

    “虚情假意。”李成轩闲闲评判,目中滑过一丝笑意。

    这般倾谈过后,西岭月也放下了心头大石,轻快不少。她忽然觉得自己饿了,不禁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啊,我还没吃早饭。”

    李成轩望了望窗外天色,有些无奈:“都快该用午膳了。”

    “午膳好啊,吃午膳!”小郭方才一直旁听着,根本插不上话,此刻忙不迭地接话道,“走啊走啊,神探娘子,咱们一起吃午饭如何?我请!”

    西岭月听他如此称呼自己,抿起丹唇轻笑:“小郭侍卫,你可别再叫我‘神探娘子’了,我当不起啊。我叫西岭月,你就叫我‘西岭’吧!”

    “好啊西岭娘子,”小郭开心地点头,又疑惑地问,“咦?我为什么不能叫你‘月娘子’,或者‘阿月’呢?”

    西岭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因为……太俗。”

    “啊哈哈哈哈!”小郭大笑起来,“也对,还是叫你‘西岭娘子’吧,这个姓氏挺别致的,我以前从没听过。”

    西岭月笑得粲然:“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总不能一直叫你‘小郭侍卫’吧?”

    “哦也对,其实我叫……”

    “小郭。”李成轩突然在此时开口,阻止了小郭未出口的话语,顺手将那张写满线索的纸递给他,叮嘱道,“烧了。”

    小郭只得朝西岭月尴尬地笑了笑:“你还是叫我‘小郭’吧,我的名字……不大好记。”

    西岭月简直想无语望天。李成轩明明已经打住了这个话题,还特意给他找了件事做,他为何还要重新提起名字的事?连她都听出来李成轩不想让他报出名字,他作为贴身侍卫,难道没听出来?李成轩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难道是看上了他天真、年少、易推倒?西岭月适时打住念头,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小郭也接过了那张写满线索的纸,随意地扫了一眼,正要找个火折子烧掉,突然之间又“啊”了一声,面露惊恐之色。

    西岭月立即问他:“怎么,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小郭指着那张纸,磕磕巴巴地说:“啊!我发现……我发现……这些句子……”

    “这些句子怎么了?”

    “这些句子都包含了前头这个人的名字啊!”小郭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

    西岭月瞬间泄了气,无奈到无话可说,顺手拍了拍李成轩的肩膀:“王爷您真是……辛苦了,这顿还是我请吧。”

    “好。”李成轩面不改色地应下。

    小郭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双手叉腰,谴责李成轩:“王爷您怎么能让女儿家请客呢?”

    “没关系,”西岭月拿出一锭金子朝他晃了晃,“反正是王爷给的办案经费。”

    三人来到润州城内最大的酒楼“燕子楼”饱餐了一顿,因着李成轩这张脸太过撩人,西岭月主动要了个包厢,以防吃饭途中被男男女女热切的目光噎死。然而吃完之后她去结账才知,同样的菜式包厢里要贵上三成,这一顿饭平白多支出一笔费用,让她心疼不已。

    饭后,西岭月再次与李成轩同乘一车,由小郭分送两人回府。两人在车上又将线索理了一遍,还说了几句玩笑话,不多时便听小郭说道:“到了。”

    昨夜西岭月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宿,此刻只想回去午睡补眠,遂迫不及待地起身下车。她原本已经站了起来,才想起车上同乘的是位王爷,自己不能太没礼数,于是连忙开口告辞:“王爷,今日与您倾谈一番,我真是大受裨益,关于这案子还请您多帮帮我。”

    “好。”李成轩嘴角噙着一丝笑。

    “那我就告辞了。”西岭月感到一身轻松,边说边撩起车帘跳下马车,正待与小郭侍卫也道个别,可抬头一看,这里竟不是慕仙雅筑,门前的匾额上写的是“御园”!

    “这是哪里啊?”西岭月迷茫地问。

    “是皇家别院。”李成轩在她身后轻声答话,径自走下车辇。

    西岭月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皇家别院?来这儿干吗?”

    “帮我做件事。”李成轩脚步不停,“进去再说。”言罢,他兀自走上台阶,跨进门槛,西岭月也没多想,径直跟上。

    “我说王爷,您不是住在节度使府吗?怎么又住到这儿来了?”她边走边在李成轩耳边絮叨。

    “李锜府里出了这么多事,我会继续住下吗?”李成轩反问。

    这倒也是。西岭月搔了搔头:“那您这般明目张胆地找我来,若是让李仆射知道了该怎么办?”

    “他早晚会知道,不如大方一点让他看到。”

    “啊?”西岭月又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李成轩步子迈得很快,她还来不及看一眼皇家别院的景致陈设,便被他带进了书房之中:“坐。”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她不明所以。

    李成轩见她一直没有表示,终于说道:“你可知那晚我是如何逃出去的?”

    “啊,对啊!”西岭月发现自己一直没顾得上问,“那晚您是如何逃走的?”问完她又觉得口气太过生硬,忙加了一句,“伤势如何?”

    李成轩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倒也没计较,答道:“皮肉伤,无碍。”言罢他又蹙起眉头,“不过……我确实惹上了一些麻烦。”

    西岭月恍然大悟,再联想起前日李锜曾说过的话,遂露出贼兮兮的笑容:“王爷是不是有艳遇了?”

    李成轩微微垂目,算是默认。

    猜中了!西岭月的好奇之心熊熊燃起:“快说说那晚情形如何?”

    “那晚你我藏身的院子,是婉娘的住所……她是李锜失宠的妾室。”李成轩似在斟酌话语,停顿片刻,“我不知你是何时走掉的,总之我醒来时,婉娘从屋里出来看见了我,不巧侍卫正好搜来,她为了掩护我便……”

    “便什么?”西岭月着急追问。

    “便脱下衣裳,假装在花丛里与我……交欢。”

    “啊!”西岭月脱口惊呼,脸一下子红了,又自觉失态,忙干咳一声掩饰过去,“您是说她主动掩护您?”

    “嗯。”

    “然后呢?李仆射信了,还把她……送给了您?”西岭月已能猜到后续。

    “嗯。”

    这倒真是……横祸变艳福!不过也是,那么多侍卫都看到了,李成轩又不能辩解,李锜除了把妾室送给他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西岭月突然觉得很好笑:“王爷不愧是‘福王’啊,真是有福之人。”

    “你再说一次?”李成轩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西岭月立即吐了吐舌头认罪:“王爷恕罪,是民女失言。”

    李成轩简直拿她没办法,指着她叹道:“你真是……”

    他没再说下去,西岭月也没留心,注意力全都在那个叫“婉娘”的女子身上:“王爷,您把此事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女人的心思我不了解,你替我想想该如何补偿她。”李成轩道明意图。

    西岭月感到自己肩负重担,旋即挺直腰杆,故作沉吟:“这个嘛,女人心海底针,我得好好想想。”

    李成轩倒是极有耐心,没有催促。

    西岭月转了转眼珠子:“她芳龄几何?”

    “二十出头。”

    “这么年轻!”西岭月有些意外,自言自语道,“她是李锜的妾室,又失了宠,自然是想……是想再遇到良人啊!王爷您不如纳了她?”

    西岭月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双眸竟似放光一般。李成轩给了她一记眼刀,那眼神似乎在说:“我若想纳她还问你干吗?”

    西岭月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尴尬地笑:“是不是她身份不够?或者您给她一笔钱如何?”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贪财?”李成轩一口否定,可见这个法子他试过了,没奏效。

    “谁说我贪财了?”西岭月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义正词严地辩解,“我都说了我不是为了十二两黄金才误入圈套,我是为了去看李忘真!”

    李成轩明显没兴趣再听她说一遍内情,摆了摆手:“好了,先说婉娘的事,你是否有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西岭月偏着头支起下颌,认真思考起来。她的睫毛很浓密,长而卷翘,映衬得一双漆黑的明眸灿若星辰。尤其她此刻蹙着蛾眉,双眸轻眨,长睫如同蝴蝶的双翅微微颤动,都显得她这个认真的神态万分动人。

    李成轩转过头去看向门外,催促她道:“想好了没?”

    “有了!”西岭月打了个响指,“不然您为她安排个好人家吧,再关照关照她的家人,提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李成轩闻言没有接话,似在思考是否可行。

    李唐皇室有胡人血统,无论男女都对贞操观念十分淡薄,自高祖李渊以来,后宫中许多妃嫔都是再嫁入宫,也一样能受到皇帝宠爱。而这也直接影响了整个大唐王朝,上至皇室,下至百姓,女子婚前失贞、婚后偷情均是常有之事,和离改嫁、丧夫再嫁更不稀奇。甚至那些高门大户之间联姻,闺秀们是初嫁还是二嫁也不是婆家的首要考虑,反而更重视她们的出身。

    直白地说,仕途通达才是第一要义。故而像婉娘这种年轻貌美的妾室想要再嫁并不难,尤其还有福王做主,愿意娶她的子弟应该会有很多!

    西岭月越想越觉得可行,忙问:“王爷觉得这主意如何?”

    李成轩竟然颇为认可:“我正在考虑合适的人选。”

    西岭月设身处地为婉娘着想,又提议道:“最好是在镇海替她找个人家,如此一来,她不必远离双亲,凡事也能有个依靠。”

    “王爷……”西岭月话音刚落,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随即响起,是婉娘一脸苍白地出现在门外,也不知她已经听了多久。

    西岭月立刻装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起身告辞:“哎呀,王爷,我忽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先告辞了。”

    “坐下。”李成轩面沉如水,转身看向门外的婉娘,“你先进来。”

    婉娘姓郑名婉,肤色很白,身姿窈窕,面容沉静,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一副小家碧玉的楚楚之色。她的确如李成轩所言,至多二十出头,正是最吸引人的年纪,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成熟妇人的风韵。

    此刻郑婉娘正垂着头,迈步跨入书房之内,抬起头时,鬓边碎发轻轻扫过蛾眉,有一种说不出的媚态。西岭月身为一个女人,看到她这种秀美的神色几乎都要动心了,而李成轩竟然能做到不动声色,这让西岭月很是不解,不禁暗道他眼界忒高。

    再看郑婉娘,她已经走到了李成轩面前,轻轻朝他敛衽行礼,又转而朝西岭月行礼,什么都没说。

    李成轩仍旧沉稳地坐着:“你都听到了?”

    郑婉娘紧抿下唇仍不言语。

    李成轩轻叹一声:“婉娘,那夜你帮本王解围,本王很感激。但……”

    他话还没说完,郑婉娘的眼圈已是红了,喉头哽咽:“婉儿从不期许王爷做什么回应。”

    哎哟,这是对李成轩一见钟情了!西岭月从旁观察,下了定论。

    李成轩自然感到很无奈,想说什么却无从说出口,只得看向西岭月,用眼神暗示她。

    西岭月心领神会,虽然想怜香惜玉,又不敢得罪当朝福王,只得轻轻咳嗽一声,温柔相劝:“婉娘啊,你的高义王爷是感激不尽的,但你也知道王爷他身份尊崇,莫说婚事了,就连娶几房侧妃、纳几名媵妾都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王爷这是怕耽误你啊!”

    郑婉娘点了点头:“婉儿心里明白,也不敢高攀,但求王爷能恩准婉儿留在您身边为奴为婢。”

    这么痴情!西岭月瞟了李成轩一眼,接收到他的指示,只得继续劝道:“这不是委屈你吗?再者你还年轻,有大好的年华,只在王爷身边做个奴婢,岂不是可惜?”

    西岭月一边说一边唾弃自己,只觉得自己像是个恶人。

    谁料郑婉娘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刹那间泪如雨下:“王爷,求您带婉儿走吧!婉儿实在是……不想留在镇海了啊。”

    李成轩见她流泪,终是露出一丝不忍之色,问道:“你有何苦衷?”

    郑婉娘遂梨花带雨地哭诉:“王爷有所不知,婉儿本是润州一名浣纱女,弟弟也曾考过乡贡。只因李仆射的幕僚偶然碰见我,说我有天子之母的气度,李仆射便强行把我纳入府中为妾。初始他还对我……颇为宠幸,可时日久了,我一直无所出,再加上高夫人挑唆,仆射便将我关在了湖西的院子里。若不是您……您将我带出来,我已经三年不曾出过湖西了啊!”

    “这么惨!”西岭月忍不住喟叹。

    与此同时,李成轩却低声自语:“天子之母……”

    “是啊王爷,我一介浣纱女,哪里能做什么天子之母,只怪那幕僚的一句话,我这一生都毁在他手里了啊!”郑婉娘越说越是伤心。

    李成轩没再说话,转头看向西岭月,目露担忧。后者立即明白过来,倘若真如郑婉娘所言,李锜只因为那一句话而娶她,这是否可以证明李锜有谋反之心?

    那么后来他将郑婉娘“打入冷宫”,是不相信这个预言了,还是别的缘故?他如今又把郑婉娘送给李成轩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怕……西岭月越想越觉得李锜心机深沉。

    只见郑婉娘又将袖子捋起,示意两人看去:“王爷您看,我这手臂上的疤痕,都是高夫人凌虐所致。我是真的怕了,真的不想留在镇海了!”

    西岭月的视线落在郑婉娘光裸的手臂上,只见那嫩白的肌肤上尽是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看情形都是陈年旧伤,可以想见当时定然伤得极重。她只感到难以置信:“你说这伤都是高夫人所为?”

    郑婉娘点头默认,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西岭月没有想到,高夫人如此贵女,平日又是一副慈蔼面孔,竟然会下手虐待妾室!

    郑婉娘擦了擦眼泪,转而看向西岭月:“娘子您有所不知,高夫人心胸极为狭隘。她是正妻,仆射对她极为敬重,几乎事事都听她的,也从没让哪名妾室越到她头上。有一名姐姐私下论起此事,不过是感叹高夫人命好,她听说之后竟不分青红皂白,将那位姐姐做成了人彘……”

    人彘,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鼻子,剃光眉毛、头发,任其痛苦死去的酷刑……相传是汉朝时吕后为了对付戚夫人所发明的。若非郑婉娘说起,西岭月简直难以想象人彘的模样,不禁感到骇然。

    可郑婉娘还没有痛诉完,又道:“我还曾听说高夫人从前身子欠佳,育有两女先后夭折,怀上世子时已是高龄。当时府里有名贵妾与她前后怀有身孕,高夫人便找来一名道士作法,说什么‘妾夺妻志’,那位贵妾的孩子会冲撞她,便将那母子二人都……”

    郑婉娘没有说下去,西岭月已能想象到高夫人的手段,李成轩亦是匪夷所思:“后宅之中倾轧至此,李仆射都不管吗?”

    郑婉娘摇了摇头:“仆射一切都听高夫人的,不瞒您说,即便是仆射再喜欢的姬妾,但凡高夫人有一丝不满,仆射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湖西关了足有二十名姬妾,只有一两人是患病失宠,其她的都是……被高夫人打压的。”

    李锜竟然对高夫人如此忍让,任由她在后宅兴风作浪?西岭月看着郑婉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更加怜香惜玉,不禁替她说话:“王爷,既然如此……还是先把婉娘带离镇海再说吧。”

    李成轩也作此想,对郑婉娘点头叹道:“好吧,你可以留下,但你必须明白,本王……无意于女色。”

    郑婉娘听到这一句已是感激万分,连忙擦干眼泪对他磕头:“多谢王爷大恩!多谢王爷大恩!”

    李成轩将她扶起:“你先下去吧,我们还有话要说。”

    郑婉娘遂朝西岭月颔首致谢,这才施施然告退。

    而西岭月一直在想李成轩方才说过的话——无意于女色?堂堂福王内室悬空,年已弱冠却不娶妻纳妾,这岂不是很奇怪吗?他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像患有什么隐疾,怎么偏偏就不成亲呢?

    西岭月正兀自好奇,忽见小郭伸头进来看了一眼。别说,小郭虽不如李成轩俊朗,但也不差,最关键细皮嫩肉,嘴巴也甜……她突然想起曾听过的传言,什么“富贵人家多好男风”之类,不禁“啊”了一声。

    李成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

    西岭月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哈,没事。”她话虽如此,但看向李成轩的眼神已经十分怪异,耳根子也红了。

    李成轩立即明白过来,沉下脸色:“你乱想什么?”

    西岭月一本正经地否认:“我乱想什么了?王爷可别冤枉人。”

    李成轩无奈至极,只得开口声明:“你听着,我并没有隐疾,也不好男风,你别胡思乱想。”

    西岭月做出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的模样,故作天真地看着他。李成轩简直拿她没办法,只得转移话题:“方才婉娘说了那么多,你可听到什么有用的?”

    这一招极为管用,西岭月立刻坐直身体,迟疑着开口:“天子之母……李仆射他……”

    “不错,他有反意。”李成轩痛快承认,“去年皇兄登基之后,接连平定两处藩镇叛乱,各地节度使便纷纷上表效忠,赴长安朝见新天子。李锜作为镇海节度使,虽也自请入朝,但迟迟不肯启程,朝廷遣使臣催促三次,他均以生病为借口,上个月又以嫡子李衡娶妻为由,第四次推迟入朝晋见。”

    听了这番内情,西岭月大为吃惊:“啊!那您此次来镇海是为了……”

    “护送生辰纲只是个幌子,皇兄是让我来催他上京,搜集他谋反的证据。”李成轩如实道来。

    西岭月恍然大悟:“难怪您要秘密劫狱,原来是怕打草惊蛇!”

    这一次,李成轩却没回应,像是默认,又像是欲言又止。

    西岭月没顾上多想,只觉异常紧张:“天哪!您为何要把如此机密之事告诉我?”

    李成轩看着她不答话。

    西岭月苦恼地叹了口气:“完了,这贼船我是下不来了。”

    李成轩仍旧不接话,只道:“我有些怀疑。”

    “什么怀疑?”

    “李锜是想借此机会留在镇海,他心里清楚,一旦进京他便回不来了。”

    “您是说……李锜已经猜到了凶手是谁,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不错,”李成轩大胆推测,“试想他的嫡子死亡,他以此为借口推迟进京,即便是皇兄也挑不出他的半点错处来。毕竟,他也算半个宗室。”

    西岭月终于醒悟过来:“难怪李仆射让我查案,要给我两个月时间,您非要改成二十日。原来都是有私心的!”

    李成轩轻笑:“给他两个月,难道等他造反吗?”

    不可否认,李锜造反这个猜测很有道理,可西岭月总觉得李成轩话里有话,不禁问道:“您把这些告诉我是为了……”

    “为了让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夜探节度使府。”

    西岭月大为惊骇,想起那夜的死里逃生,坚决拒绝:“不不不,我再也不搞什么夜探了。而且……我与裴将军如今断了联系,也没这个本事了啊。”

    “你没有,我有。”李成轩目露锐光,“有个人该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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