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秘闻-世子失踪 疑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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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西岭月一直跪在宝华厅的正中央,双腿渐渐没了知觉。高夫人则闲适地饮着茶,等待李衡到来。

    窗外天色渐沉,暮色渐浓,夕阳的余晖铺洒在宝华厅的地砖之上,形成了一道道光影,或明或暗。

    曹司法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蒋韵仪也是舟车劳顿,疲惫不堪,然而高夫人不发话,谁都不敢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今夜不把事情弄清楚,高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这般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厅外才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准备拜见,岂料进来的却不是李衡,而是裴行立。

    西岭月自他进门起便抬头望着他,试图朝他使眼色,却只换来他匆匆一瞥。西岭月定睛一看,才发现他面色苍白,丝毫不见以往沉稳的姿态,取而代之的是焦灼与慌张。

    高夫人自然也发现了,立即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询问:“怎么是你来了?”

    裴行立也顾不得行大礼,匆忙回道:“舅母,世子不见了!”

    “不见了?这是何意?”

    “自昨晚之后,再也无人见过世子。”

    “无人见过?”高夫人觉得很奇怪,“昨晚出了这么多事,衡儿都没露过面?”

    “没有,我已问过所有侍卫,均未曾见过世子。”

    高夫人这才流露出慌张之色:“怎么可能!”

    众人也都感到惊慌。昨夜节度使府出了这么多事情,劫狱、纵火、婢女被杀……即便婢女的死无法引起世子的注意,可劫狱和纵火都是大事,且死伤了这么多侍卫,还毁了李锜所住的内院,李衡身为世子不可能不管不问不露面。

    “连仆射都没见过衡儿吗?”高夫人赶忙追问。

    裴行立否认:“我方才从舅舅那儿出来,舅舅说他昨夜忙于追捕刺客、捉拿凶手,还以为世子一直在陪着您。”

    “这……这……”高夫人面露一丝茫然,“兴许,兴许衡儿出去办事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事情没那么简单,”裴行立蹙眉,“世子身边的仆从、侍卫一个都没走,门房也无人见过世子外出。尤其是……”

    “是什么?”

    “昨夜世子进入内房歇息之后,再也没出来过,人却不见了。”裴行立言罢,眉头蹙得更深。

    “裴将军的意思是,世子在内房凭空消失了?”李忘真问出关键问题。

    裴行立点了点头:“方才舅母派人传话,要找世子来宝华厅,可我差人将府里寻遍也不见世子的下落,再问了昨夜当值的侍卫,才得知世子一直没出过内房。”

    高夫人越听越是惊慌,再也顾不得审问西岭月,连忙吩咐道:“快!快加派人手去找啊!”

    “是!”裴行立领命,这才正正经经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西岭月,假装诧异,“蒋娘子怎么跪在地上?”

    “她是假的!我们都被她骗了!”高夫人无暇细说,指着西岭月对裴行立道,“先找个地方将她关起来!”又指了指蒋韵仪,“给她安排个住处。”

    高夫人话还没说完,人已匆忙往外跑,对李忘真命道:“快!快扶我去见仆射!”

    李忘真搀扶着她,一边走一边安慰:“姑母放心,世子只要没出这府里,定然不会有事。”

    西岭月听着这些话,一直都没当真,还以为是裴行立为了救她而特意找的借口。她抬头望着对方,正想夸赞他这个计策使得甚妙,但见曹司法已从座上站起来,低声下气地询问:“敢问裴将军,下官该怎么办?是留在府上还是……还是回去等候差遣?”

    裴行立沉吟片刻:“你先回去吧,随时听候传召。”

    “是,是。”曹司法也知道这真假千金的案子是浑水,他早就想脱身了,便急急忙忙地告辞离去。

    眼见曹司法走远,蒋韵仪还愣在当场,裴行立又派人给她安排住处。直至把所有闲杂人等送走,他才把西岭月从地上扶起来,急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西岭月倚着他站起来,三言两语把阿萝之死,还有蒋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裴行立越听脸色越沉,到了最后连双手都狠狠收紧,将西岭月的手臂捏得生疼。

    她连忙将他的手拍掉:“你也别担心,我又不是死定了。只要世子肯出面替我做证,证明昨晚我一直与他待在一起,我就能从这几件事里脱罪。至于蒋府失火和阿萝的死,我便有机会慢慢去查。”她边说边揉了揉手臂,自言自语道,“只是眼下这个情形,该如何说动世子呢?真是苦恼。”

    裴行立深深叹了口气:“我方才说的话你难道没听明白?世子不见了!”

    “不见了?”西岭月掩口,“这难道不是你支开高夫人的借口吗?”

    裴行立沉默以对,眼中流露出浓重的忧色。

    西岭月一颗心陡然沉到了谷底,终于意识到此事没这么简单!

    “眼下这个情形,世子是能救你的唯一人选,可偏偏……”裴行立只将话说到此处,没有说完。

    西岭月自然明白,李衡早不失踪晚不失踪,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这不是摆明了有人不想让李衡替她做证,要让她当替罪羊吗?

    然而裴行立想得更深:“世子失踪我虽忧虑,但总想着他不会出事……可如今看来,恐怕是那些人在背后刻意操纵,想把罪名全推到你头上,我只怕世子他……”

    “只怕他凶多吉少。”西岭月替他把没敢说出口的话说完。

    是啊,幕后那些人敢利用蒋府,敢烧死那么多人,还杀了假冒的阿萝……想必他们也不会忌惮李衡的身份。

    裴行立望着西岭月憔悴的模样,又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我还好。”西岭月深吸一口气,“我就是觉得奇怪,为何有人要陷害我,我到底是得罪了谁?”

    裴行立又如何答得出来:“眼下这个情形,我也保不住你,唯有先找到世子再说。”他的语气很勉强,可见没什么把握。

    西岭月点了点头:“我明白,于我而言,保不准地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能这么想就好。”裴行立拎起她的一只胳膊,做出押解的姿势,“先委屈你在那儿住几宿,余下的事情,我再想办法。”

    西岭月不承想自己竟然在一天之内来了地牢两次。头一次是劫囚,这一次自己倒成了囚犯,且守卫还增加了三倍,这下就是插翅也难逃了。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从昨夜到今夜,整整十二个时辰,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惊险、刺激、诡异、恐怖……真是前所未闻、毕生未见。

    这一趟来镇海,她原本的目的很单纯——不过就是听说李忘真在节度使府上做客,想要说服对方与忆哥哥解除婚约……

    只这简简单单的一个目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让自己变成了阶下囚?

    义父说得太对了,自己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

    西岭月心情低落,靠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将脸颊埋在臂弯之中。须臾,一阵响动传来,是有人正在用钥匙开牢门。

    有人来劫狱了!这是西岭月的第一反应。她猛然站起身来,满目期许地望着门口,然而等牢门打开时,她大为失望。

    李忘真身着一袭水蓝色襦裙,款款走进牢门内,朝身后的侍卫命道:“夫人让我单独问她几句话,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名侍卫躬身领命,将手中烛台递给她,从外头把牢门关上。

    李忘真径直上前,将烛台搁在牢中唯一的小案上,淡淡地望着西岭月,只说了四个字:“我见过你。”

    西岭月勉强笑回:“李娘子说笑了,我们自然是见过的,两次。”

    “不,更早。”李忘真端详着她的面容,“去年在淄青,我见过你的画像……他随身带着。”

    西岭月的脸“唰”一下白了,随即转红,继而她眼眶一热,低下头去。

    “你叫西岭月。”李忘真语气平静地揭穿她,“你来镇海的目的,我大约也猜得到。”

    西岭月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却明白自己不能输了阵势,便将腰杆挺得笔直。

    “眼下这情形,你是如何着了道?”李忘真开门见山。

    西岭月更加一头雾水:“我初来乍到就遇上阿萝,说是蒋府接到簪花宴的帖子,但蒋韵仪与人私奔了,让我假扮她赴宴。我……我想着能借机见到你,我就答应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个陷阱!”

    李忘真听完并未多言,沉默片刻道:“此事虽然复杂,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倘若你能说出实情……”

    “不行!”李忘真话还没说完,便被西岭月打断,“你也看到了,我被人陷害至此,这么多罪名扣在我头上。我若是说出实情,只会连累他……”

    “可你若不说,你这罪名更加洗脱不了。”

    西岭月却固执己见:“你也知道,我义父家道中落,被朝廷摘了皇商的头衔……这时候我更不能再把他们牵扯进来,我……我自己能承担。”

    “你确定吗?”李忘真眉心微凝,清润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憔悴,更添了一丝西施捧心之美。

    西岭月连连点头,终于在她面前服了软,流露出几许乞求之色:“求你……别告诉高夫人。”

    李忘真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打量西岭月,幽幽叹道:“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

    西岭月没法否认,低下头去:“我们一起长大……十七年的情分。”

    十七年的情分,她与她的义兄萧忆青梅竹马,早已彼此倾心。可是去年,义父因剑南西川节度使叛乱而受到牵连,被剥夺了皇商的帽子,抄家下狱。当时萧忆正在淄青为节度使之女李忘真治病,分身乏术,淄青节度使便乘人之危,提出让他娶李忘真为妻,而作为交换,义父不仅能安然出狱,还可以拿回被抄的家产。

    甚至淄青节度使还许诺,待他与李忘真成婚之后,义父便能重新入选皇商,重振门楣。作为义父的独子,眼看着家人身陷囹圄,萧忆只能无奈接受。

    后来义父果然被放出来了,家产也讨回一半。她得知内情后,原本想等萧忆从淄青回来商量此事,却无意中听说李忘真去了镇海做客,还要参加什么簪花宴,看起来病是全好了,情场还万分得意。于是她冲动之下离家出走,想去找李忘真讨个说法,试图解除这段婚约。却未承想自己不但没把事情办成,还落到如此境地。

    “乘人之危,不是大家闺秀所为。”西岭月绝望地问,“你真的不能放手吗?”

    “不能。”李忘真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面容渐渐变得温和,“我十四岁那年发病,所有大夫束手无策,是他拉着我的手,鼓励我不要放弃。自那之后我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能让我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活下去。”李忘真说着,面容渐渐变得坚定,“我这一生从没苛求过什么,唯独对他……要向你说声抱歉了。”

    “可你明知道他不喜欢你!”西岭月的情绪有些激动,“你既然见过我的画像,你就该知道我们……我们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

    李忘真早就知道这件事,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我知道,你们一起长大,我的确迟了一步。但我有信心,倘若你我公平竞争,他未必会选你。”

    “呵!你所谓的‘公平’,就是用我义父的生死威胁他,让他与你定亲?”西岭月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这个手段也太……太卑鄙了!”

    于这件事上,李忘真无话可说。的确,是她得知心上人家道中落,才拿捏着这个把柄,许诺会用娘家的势力帮他重振家族,以此换来他同意这门亲事。手段是卑鄙了些,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她迟来了十七年,争不过西岭月。

    “人这一生很漫长,以前如何,并不是以后就如何。我必须先设法留在他身边,才有机会赢得他的心……”李忘真轻轻叹息着,“你没有输过,你不会明白。”

    “是啊,我真不明白!”西岭月咬牙切齿地讽刺。

    李忘真听着那句句指责,并不动怒,相反异常坦诚:“你可以说我不择手段,也可以说我厚颜无耻,我只是想追求自己的终身幸福,你义父一家也能重振门楣……我并没有错。”

    “是啊,你追求终身,你没错;他振兴家族,他也没错……错的是我。”西岭月喉头哽咽,突然感到悲从中来,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想哭又哭不出来。

    她因着舍不得这么多年的情分而来镇海,这一趟如此艰辛,可自己不仅没能争取到一丝转圜,反而身陷大狱,还要在情敌面前自取其辱!西岭月双手掩面,只觉得无地自容。

    李忘真见她如此伤心,亦感到一丝愧疚,叹道:“没见到你之前,我曾想过让你做侧室……如今见了你的才貌性情,我想你也是不会答应的。”

    此时此刻,李忘真的每一句话,都似一根针重重扎在西岭月的心头,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咬紧牙关,遏制自己不说出恶毒的言语:“你示威够了吗?你可以走了。”

    “我不是来示威的。”李忘真望着烛台上的幽幽烛火,“我是想帮你。”

    “不必了。”西岭月强忍悲愤,神态倔强,“我自己会想法子。”

    “幕后主使心机深沉,你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脱身。”李忘真也不欲多说,执起烛台淡淡地道,“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会修书给他,倘若此事解决不了,我会向姑丈说出真相。”

    西岭月惊讶地抬头看她:“你居然会救我?”

    “我不是救你,我是救我自己。”李忘真执着烛台转身往外走,直至走到牢房门口,才续上一句,“你若死在镇海,我无法向他交代。”

    她打开门走出牢房,“吱呀”一声,牢门重重关上。

    西岭月这两日实在太过劳累,虽然地牢内陈设简陋,她还是睡得很沉,一觉直到天明。她刚醒来不久,牢门上的小格子便被人打开,是有侍卫送了吃食和水进来。许是裴行立或李忘真提前交代过,饭菜居然还不错,水也清澈能入口。

    西岭月不知下一顿饭会等到什么时候,便一口气把饭菜全部吃完,正打算从头到尾把事情梳理一遍,此时牢门突然又打开了,这一次出现的是裴行立。

    他扫了一眼她手边的碗碟,见吃得干干净净才略感放心:“不错,我就怕你自暴自弃。”

    “不会的,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会努力争取。”西岭月神色坚定。

    裴行立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仆射要亲自审问你。”

    “现下吗?”

    “嗯。”裴行立没有多说。

    西岭月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吧。”

    裴行立却站着没动,突然走近几步到她面前,慎重问道:“眼下无人,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来镇海有什么目的?只有说实话,我才能想法子帮你。”

    西岭月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不想连累家人。”

    裴行立也能理解她的想法,更知她心意已决,不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说着已拿出一副镣铐,准备给她戴上,“你暂且委屈一下,我不能太徇私。”

    西岭月见他拿起镣铐,脑中猝然火花闪现,后退两步躲了过去:“裴将军,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那夜你拦着我逃跑,让我假扮蒋韵仪进府,还帮我出谋划策,究竟是为什么?”

    裴行立身子一僵:“你怀疑我?”

    “如今我怀疑任何人。”西岭月警惕地道。

    裴行立并未生气,只是觉得无奈:“你太傻了,此事若真是我主使,你在这种四下无人的时候质询我,岂不是给了我灭口的机会?”

    西岭月颇为笃定:“你才不会在牢房里动手,那么多侍卫在外头看着,岂不是坐实了你杀人灭口的罪?”

    “说得也是。”裴行立故作一笑,把镣铐戴在她的双手之上,顿了顿,最后问道,“那晚……与你一同劫狱的男人,你还是不能说吗?”

    西岭月紧抿着唇,意思不言而喻。

    裴行立自知无权置喙,唯有叹道:“好吧,他若还是个男人,但愿能想法子救你。”

    两人一并离开地牢,前往世子内院。

    西岭月还未走近,便闻到院子里充满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她脚步一顿:“这什么味道啊?”

    “是世子最喜欢的熏香。”裴行立并未觉得异常。

    西岭月却使劲闻了闻:“不对,前晚我来这里见世子时,并没有这么浓的味道。”

    “你还有心思想这些,先进去再说。”裴行立故意板起脸重重推了她一下,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西岭月被推得踉跄一步,也刻意与他拉开三分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跨入院门,走进正厅。

    李锜、高夫人、李忘真早已在此等候。西岭月不等吩咐便主动跪下,朝几人见礼问候。

    李锜早已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便直奔主题:“上次在书房,本官与你打过交道,聪明人不说暗话,你说是不是?”

    西岭月知道李锜的厉害,不敢敷衍:“李仆射有话请讲。”

    “很好。”李锜双手负在身后,走到西岭月面前,“你与蒋府的恩怨,本官没兴趣听。劫囚之事本官心里也有数,不过是常州一群逆贼所为。本官只想知道你来这府里有何目的,接近我儿意欲何为?”

    听闻此言,西岭月暗暗在心里盘算。李锜这番话透露出了好几个信息:其一,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与“蒋公”的交易,他对谁是真千金谁是假千金并不关心;其二,福王李成轩没有被捉住,否则李锜不会说是“常州一群逆贼所为”;其三,他只关心世子李衡的去向。

    这般一分析,西岭月心里也有了底,忙道:“禀仆射,民女与蒋府既没有恩也没有怨,只是拿钱办事。昨夜府上又是失火又是劫狱,民女也一无所知;民女更加没想过要接近世子,相反一直在想法子逃离贵府。”

    李锜自然是不信,眼中闪过厉色。

    西岭月在牢中早已打好了腹稿,忙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民女本是个孤女,来镇海是想寻亲,奈何亲人没寻到,却遇上了蒋公……”

    西岭月将自己如何与“蒋府”达成协议,如何在金山寺偶遇李衡和裴行立,如何被“蒋氏夫妇”胁迫来做客,又是如何让李衡误会自己是故意接近……这一系列事情全说了出来,一直说到前晚自己与李衡的最后一次见面,只是只字没提裴行立在其中的作用。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民女不敢有任何欺瞒。”西岭月故作委屈地说完,重重磕了个头表示诚心。

    李锜、高夫人与李忘真都不知这其中经过,也是头一次听个完整。几人既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有些道理,均是半信半疑。

    高夫人最先提出疑惑:“寻常女子若是得了我儿青睐,不知要多开心,你为何要逃?”

    “因为我是假扮的啊,我怕被揭穿!”西岭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天下的娘都一样,看自己的儿子最好。

    高夫人想了想,似乎也是,遂住嘴不言。

    李锜的提问比较尖锐:“你若真想远离世子,为何要主动帮本官寻找刺客?你难道不明白,你表现得越聪慧,世子越是中意你?”

    西岭月自然不能说是为了裴行立,便半真半假地回道:“不瞒您说,民女是担心有朝一日身份被揭穿,因而才想……想在您面前表现一番,求个恩典……万一民女露了馅,您能看在民女替您抓住刺客的事上大发慈悲,不追究民女欺瞒之罪。”她边说边假装恨恨地道,“谁料那天福王突然出现,打断了民女的话,民女这份私心便一直没机会说出口。”

    她此言说完,见屋内突然没了动静,不禁抬起头来,发现李锜等人都望着门外不作声。

    西岭月“啊”了一声,连忙转头看去,就见到福王李成轩身穿一袭黑色锦袍,正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来你对本王很不满。”李成轩边说边跨入门内。

    西岭月抬头打量他,见他面色红润有光泽,声音洪亮气不喘,便猜到他的伤势已无大碍,当晚也顺利脱身了。她不禁松了口气,旋即又提起一口气:“是民女失言,还望王爷恕罪。”

    屋内几人也纷纷下跪拜见李成轩。

    李成轩略客气几句,径直询问李锜:“事情查得如何了?世子还没有下落吗?”

    李锜拱手致歉:“是下官无能,府里接连出事,让王爷受惊了。”

    李成轩摆了摆手:“仆射客气,本王也想略尽绵薄之力。你若不介意,本王想旁听这场审问,不知是否方便?”

    “这……”李锜张口,正想说一句“这是家事,不好劳驾王爷”,却见李成轩已经自觉坐下,还淡淡朝身边人命道:“小郭,好好跟李仆射学着。”

    小郭侍卫连连点头,退到一旁。

    李锜遂走到李成轩身边,低声请罪:“这几日下官忙于家事,只得让贱妾婉娘代为招待王爷,不知她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成轩先是看了西岭月一眼,才淡笑道:“婉娘很好,多谢仆射割爱。”

    李锜便不再说话。

    西岭月茫然地看向这两人,不知他们的话语间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短短两日没见,李锜就给李成轩送去了一名美人?还是他自己的妾室?

    呃,好乱。西岭月环视一周,见众人都假装没听见,便也低下头去,继续等候审问。

    李成轩的到来显然打乱了审问的进程,因他对前因后果不甚明了,西岭月只好又重头解释了一遍,只觉得嗓子都快要冒烟了。李锜也把世子李衡失踪的经过、详情逐一禀报。

    李成轩听后,对李衡的失踪颇感兴趣,追问:“前晚世子见过这位娘子之后,便直接回了内房歇息,再也没有出来?”

    “是啊王爷,”高夫人指了指后面的内房,“就是那里,奶娘刘氏还去伺候他更换过常服。”

    “值守的侍卫也一直守在四周,不曾见过世子外出。”裴行立上前补充。

    李成轩越听越觉得可疑,撩起衣袍下摆径直起身:“走,带本王去看看内房格局。”

    他当先迈开步子,几人只得跟上,西岭月一直跪着,见他们一个个全都离开,不禁长舒一口气。

    谁知李成轩已经跨过了门槛,又转过头对西岭月道:“这位娘子也是推理案情的一把好手,不跟去看看?”

    王爷发话,李锜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西岭月便揉了揉酸痛的膝盖,起身跟着走去内房。

    相比高夫人的奢华、李锜的讲究,世子李衡算是极为简朴的,房间里的陈设并不多:一张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占据了北面正中的位置,床前是四扇乌木雕花刺绣窄屏风,屏风外摆着一张古朴的黑漆三围罗汉榻,左右各是一具黑漆嵌螺钿高脚案几,其上摆放着几件珍玩。东西两扇窗户也是相对着,方便通风,东面窗户旁放着同是乌木制成的面盆架、镜台,西面窗户下是一张檀香小案,上面放着一鼎青铜三足香炉。整个房间格局简单大方。

    李成轩带头绕过屏风,走到床榻前,还能看到缎面被褥上的褶皱。他不禁问道:“世子失踪之后,这屋里有人动过吗?”

    “分毫未动。”裴行立回话。

    李成轩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西岭月:“你有何见解?”

    西岭月“呃”了一声:“民女以为,世子绝不可能凭空消失。要么就是世子离开此处时,侍卫们没瞧见,要么就是有人使了什么障眼法。”

    李锜似乎也作此想,点了点头:“不错,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消失。”他边说边嗅了嗅,蹙眉,“怎么有如此重的檀香味?”

    高夫人便上前一步回道:“是我请了金山寺的大师来作法。”

    李锜闻言立即斥责:“胡闹!衡儿失踪才多久,你作什么法,岂不是要传得尽人皆知!”

    高夫人竟似要流下泪来,急忙回道:“最近府里出了太多事,又是刺客又是劫狱的,我这心里实在不安……”

    她没把话说完,李锜也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家宅不宁啊!”

    他话音刚落,却见一个中年妇人神色慌张地跑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仆射、夫人,二位快去瞧瞧……那两扇黄金屏风突……突然……”

    “丢了?”高夫人率先问道。

    中年妇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没丢,是……是……”

    “既然没丢,作甚大惊小怪!”高夫人看了李成轩一眼,斥她,“敢在王爷面前丢人,还不退下!”

    那中年妇人唤作“刘氏”,正是李衡的乳娘,照顾李衡二十年,在这府里颇有分量。她斗胆跪着没动,一把拽住高夫人的裙裾,急得快要哭出来:“请恕老婢失礼,实在是出了大事啊!那两扇黄金屏风好似中了邪,上头的图案突然……突然变了!”

    “变了?变成什么了?”高夫人很是诧异。

    “变……变成……世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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