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阁秘闻-明月初现 锋芒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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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海,旧称江南东道,统管润、苏、常、湖、杭、睦六州,是江南最富庶的一片土地,自古便为鱼米之乡,山水秀美,人才辈出。

    而如今的镇海节度使李锜来头更是不小,乃大唐开国之君、高祖李渊的堂弟淮安王李神通之后,族谱上位列五世孙。若认真论起族中辈分,他比当今圣上还要高出三辈,是名正言顺的宗室成员、皇亲国戚。

    是以在现今各藩镇之中,镇海节度使李锜资格最老,他的嫡长媳身价也最高,是大唐名门贵女都虎视眈眈的位置。试想一旦做了他的儿媳,参加宗室家宴时,就连当今圣上也要敬称一声“叔祖母”,那是何等风光!

    偏偏这风光砸在西岭月头上,她还不稀罕,却又不能表露出自己不稀罕,只得硬接了节度使夫人的帖子,以蒋家千金的身份提前来做客。

    镇海的治所,即节度使府所在之地在润州。虽然西岭月知晓李锜地位非凡,可还是没想到他的府邸竟然修建得如此气派——背靠金山,下临江滨,依山傍水,玉阶彤庭。

    主院五进,分前院、中院、后院三部分:前院活泉入池,假山迎客,怪石嶙峋,竹露荷风;中院前厅待客,中厅议事,后堂处理公务,端庄稳重;后院用于居住,却最令人惊艳,院内以御花园的规模营造出私家园林,引水成湖,湖中三岛,岛中建亭,以桥相连,掘地造山,楼阁依势,亭台别抱,九曲回廊。

    若将节度使府比作女子,前院便是小家碧玉,中院是大家闺秀,而后院并着这座花园,则可堪称绝世美人。再加上东西的跨院、厢房、书楼、练武场等,府内琼楼廊台错落有致,泉石竹林动静皆宜,花鸟鱼虫相映成趣。据说整个府邸足足占地五百亩,出入需要乘坐肩舆,府内仆从三千,不知彼此住在何处。

    西岭月便是坐着肩舆去见的节度使夫人。当她身处夫人所住的宝华院花厅,忽然后悔听了裴行立的话——这么大的府邸,万一她陷在这里,就连逃跑也没个去路。如此一想,她越发感到不安,连上好的茶水都难以入喉。

    “夫人到了。”婢女的一声通传让西岭月及时回神,她连忙放下茶盏起身,屈膝行礼,恭候节度使夫人进门。

    阿萝站在她身后低声提醒:“手势错了。”

    西岭月迅速换了个手势。

    水晶珠帘恰在此时清脆碰响,一句笑语随即传入耳中:“是蒋家娘子来了吗?”

    西岭月闻声抬头,只见一位中年贵妇在婢女的搀扶下迈进门来,她穿一件霞影色半臂襦裙,缠着素锦绣金披帛,梳着最时兴的盘桓髻,发钗、梳篦、项坠、手镯等,一整套都是白玉所制。难得的是,这套首饰材质相同、工艺统一,皆为八宝簇珠,是取自同一块白玉雕嵌而成,看似寻常,实则价值非凡。

    西岭月就这般随意扫了一眼,已是微微惊诧,只因眼前这位贵妇面庞圆润、肤色白里透红,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只有些许细纹,两鬓更无一丝白发,看起来至多四十出头。而众所周知,镇海节度使李锜已经六十有七了,他的夫人是原配,年纪应该与他相仿才对,果然还是富贵人家保养得宜。

    感叹归感叹,西岭月还是懂得礼数的,连忙垂下双眸,敛衽微笑:“见过高夫人。”

    镇海节度使夫人姓高,是高句丽[1]王室后裔。一百多年前,高句丽被大唐所灭,其王室大都迁入中原各地,在大唐繁衍生息。这百余年间,他们不断与唐室贵族联姻,血统早已融合,但名义上还自称高句丽王室,其实并不被汉人放在眼中。

    就以高夫人为例,她若自诩高句丽后裔,当年根本嫁不进王侯世家,反而是因与淄青节度使的家族沾亲带故,才能嫁给身为宗室的李锜。不过她到底是王室出身,存了几分高傲心气,是寻常官宦人家学不来的。

    此时此刻,高夫人也在打量西岭月。其实早在七年前,蒋公致仕迁居润州,曾携妻女来拜访过她,可她一年到头不知要见多少闺秀,又是经年之事,她早已记不得蒋三娘的样貌,只记得她能写一手好字。也正是当年那一手好字给她留下的印象极深,她才会破例给蒋家下了簪花宴的帖子,否则就凭蒋公已经致仕,两个儿子的前程又一般,蒋三娘是无论如何也不够身份做她的儿媳的。

    高夫人这般想,抬眼见面前这女孩子姿容秀美,也没有寻常千金的娇弱,已是添了几分好感,便拉过西岭月的手,笑道:“昔日蒋公致仕,我还见过你一次,那时你才多大?不承想一转眼你都十七了,我也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西岭月微微笑着,极尽逢迎:“韵仪倒是觉得您的风采更胜从前了。”

    韵仪,正是蒋三娘的闺名。

    高夫人闻言甚是开怀,忙拉着她落座于罗汉榻上:“好孩子快坐下,让我瞧瞧你这嘴巴是不是抹了蜜!”

    “夫人取笑了。”西岭月故作娇羞,在高夫人身边坐定。

    后者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又出言关切:“你的住处看过了吗?可还满意?”

    “住处极好,让您费心了。”

    “行李都安置妥当了?婢女可够使唤?”

    “一切安好,劳您记挂。”

    “若有不妥之处,只管吩咐下人,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高夫人笑意渐浓,却只字不提请她过府小住的原因,好似有些事情已然心照不宣了。

    两人继续一问一答,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高夫人终于把“蒋三娘”的情况摸清楚了,这才出言放她离开:“好了,你今日才刚进府,快去歇着吧!且安心休整半日,晚间再过来陪我用饭。”

    “是,韵仪告退。”西岭月长舒一口气,施施然起身退出花厅,阿萝跟上。

    返回小客院的路上,西岭月才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暗道若不是准备充足,方才高夫人那一番探问,她非得露馅不可。如此想着,她更是后悔听了裴行立的话,打定主意,一旦办妥了自己的事就早早离开。

    主仆两人回到小客院时已是午饭时候,高夫人专程让婢女将吃食送了过来,统共十二道菜并着两道汤羹,不可谓不精致。西岭月胃口大开,但又顾及蒋三娘的身份不敢多吃,只得每道菜尝一小口。这一尝她却没了胃口,因为这些菜竟然全是素的,连荤腥都没!

    一旁的婢女见状,连忙笑道:“娘子恕罪,都是婢子的错,忘了向您解释。这是先祖夫人定下的规矩,每年七月七开始,府中要连食三日素斋。可今年七月七碰上簪花宴,总不能让各家千金都来吃素,因而我家夫人把素斋日提前了,今明后三天,就连仆射[2]和世子都不能开荤呢!”

    仆射,即节度使李锜兼任的官职,虽为虚职,自古却等同丞相,比节度使的头衔要高,资历也更深。因此上至公卿下到百姓,大多敬称李锜为“仆射”。

    既然连李锜和李衡父子都要吃素,西岭月还能说什么?唯有笑回:“吃素有益于修养身心,先祖夫人的做法令人肃然起敬。”

    婢女听闻此言自然很是满意,西岭月便在她的注目下勉强吃了些素菜,细嚼慢咽,倒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饭后,婢女们收拾了饭菜便告退而去。阿萝见人都走了,才对西岭月说道:“我看高夫人是在借机考验你!怎么就这般巧,偏生在咱们进府的时候吃素?还有那几个婢女,恨不得在你脸上瞧出两个洞来,定是高夫人派来相看你的。”

    西岭月岂会看不出来?她想起昨夜裴行立的交代,忙问:“对了,三娘闺房里的那个画缸,带来了吗?”

    阿萝一愣:“带画缸做什么?”

    西岭月故意说道:“当然是做做样子,好让夫人和世子知道我喜好诗书字画,手不离卷啊!”

    阿萝翻了个白眼:“那便将画缸里的字画带来就是了,还带什么画缸?怪沉的。”

    “你不懂,”西岭月轻咳一声,“讲究一些的书香门第,谁家不放几个画缸?快快快!吩咐车夫回去一趟,再收拾些诗书,最好……最好凑满半车!”

    “这也太矫情了,咱们才住几天啊,一看便是做戏!”阿萝不同意。

    西岭月遂沉下脸色:“如今谁是主子?”

    阿萝张口欲还嘴,可到底是忍住了,不情不愿地领了命,去找车夫吩咐此事。

    西岭月也着手拾掇行装,把蒋府带来的吃穿用度一一摆放,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才整理妥当。想起晚间还有高夫人的宴请,阿萝又替西岭月重新梳妆,为她换了一身藕色襦裙,更显她清新脱俗、身姿窈窕。

    然而打扮好许久,仍不见高夫人派人来邀,阿萝便有些等不及了,伸着头望向窗外,一脸焦急。

    西岭月只觉得乏力犯困,坐在妆台前哈欠连连,尤其顶着那发髻和沉重的钗环首饰,她连脖子都直不起来,整个人无精打采。

    须臾,只听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婢女匆匆走进来,禀道:“娘子,我家世子要来探望您。”

    阿萝简直两眼放光:“世子走到哪儿了?”

    “马上进院门了!”

    “多谢,我家娘子这就出门相迎。”阿萝甜甜一笑,塞给那婢女一吊铜钱。

    那婢女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阿萝望着婢女走远,这才转身一把将西岭月拉起,紧张叮嘱:“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表现。”

    西岭月胡乱点头,勉强撑起精神往外走,刚走出前厅步下台阶,便听到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三娘可是身体不适?”

    西岭月抬头一看,才发现两名年轻男子已进院门,就站在院落中央。当先那位紫金做冠,锦衣做衫,身形挺拔,只是一张脸过于平庸,有些撑不起他尊崇的身份。此人正是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恶仆”,也是真正的镇海节度使世子李衡。

    其实镇海节度使一职并不世袭,李衡也不是世子,他真正的官职是兵马使。不过早在去年,李锜便上表请求册封李衡为留后[3],朝廷允准了。儿子做留后,也算是变相世袭,府里下人便改口称呼李衡为“世子”讨他开心。久而久之,这俗称便叫开了,到如今镇海上下都唤他“世子”,反而忘了他本来的官职。

    西岭月自然也入乡随俗,行礼唤道:“韵仪见过世子。”

    再看李衡身侧,裴行立玉树临风,此刻正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中微微闪动着某种暗示。

    西岭月原本有些困乏,刹那间完全清醒过来,又朝裴行立行了一礼,笑问:“不知两位前来,有何贵干?”

    李衡见她规规矩矩,遂出言调侃:“几日不见,三娘说话见外了。”

    见外?见你姑奶奶!西岭月暗骂一声,面上却是礼数十足,故做出一副歉疚模样:“前两次是韵仪有眼无珠,还望世子不要怪罪。”

    李衡也不出言表态,只抬头望了望天色:“三娘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西岭月立即伸手请道:“世子说笑了,这本就是贵府院落,韵仪岂敢反客为主。”

    此时早有仆人察言观色,先一步拨开门帘,李衡、裴行立、西岭月前后走上台阶,步入前厅。

    待三人相继落了座,阿萝颇有眼色地笑道:“婢子去沏茶。”言罢一溜烟地跑了。

    裴行立见此情形也站起身来:“世子,我去搭把手。”说完竟也退下了,从始至终没与西岭月说过一句话。

    李衡以左手食指轻点案几,并未出声挽留。至此厅内只剩他和西岭月两人,他这才放下世子的架子,起身道歉:“一连骗了三娘两次,是我的不是,此次冒昧相邀,也是想正式与三娘见个礼,鄙人李衡,字师恒。”

    他又指了指消失在门外的挺拔背影:“方才那位是裴行立,我姨家表兄,统管家父身边五千亲兵。前次他在金山寺捉弄三娘,也是我授意的,还望三娘海涵。”

    西岭月故作受宠若惊地起身,回礼道:“世子言重了,前两次……是韵仪太过失礼了。”

    李衡似乎想起了她当时牙尖嘴利的模样,双眼中流露出一丝脉脉温情,看得西岭月一身冷汗,心中警铃大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无非李衡询问她的近况,对这院子是否满意云云,与晌午高夫人的问话大同小异。西岭月尽量敷衍着,倒也没显得冷场。

    眼见黄昏已过,李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高夫人的宴请也没有任何消息。西岭月饿得饥肠辘辘,终于坐不住了,便主动开口试探:“不知世子前来,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李衡这才拍了拍额头,失笑道:“瞧我只顾着说闲话,反倒忘了正事。今日午后有位贵客到访,晚上家父家母要设宴款待他,晚饭还请三娘自便。”

    西岭月巴不得落个清净,遂笑着回道:“夫人和世子太客气了,自然是贵客要紧。不过……”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既有贵客临门,世子不用作陪晚宴吗?”

    “自然要陪,只是贵客与家父一直在书房议事,晚宴尚未开始。”李衡说着已站起身来,也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时辰大约差不多了,我也得走了,明日得空再来看你。”

    明日还来?西岭月扯出一丝假笑,起身送客,嘴上却说:“茶还没上,您就急着走?”

    李衡笑得颇有深意,睨着她道:“一杯茶而已,来日方长。”

    这句话让西岭月打了个激灵,不敢再多言。她尾随李衡出了前厅,一眼瞧见裴行立百无聊赖地站在院中,正望着一片湿漉漉的地砖出神,很显然,方才他是特意避开,好让李衡与她单独说话。

    此时夜色渐深,华灯初上,整座节度使府灯火辉煌,映衬得裴行立丰神俊朗,更兼一丝神秘的忧郁。西岭月见状不由得心想,单瞧李衡,她倒也觉得相貌周正、气质不错,但与裴行立一比就实在是太过平庸。偏巧两人还是表兄弟,时常聚在一处……

    西岭月再看李衡,只见他已兀自步下台阶,无视裴行立,朝院中的侍卫命道:“好好保护蒋家娘子,不许有丝毫懈怠。”

    “是。”侍卫们纷纷领命。

    此时阿萝恰好端着茶盘走来:“咦?世子和裴将军这就走了?茶还没吃呢!”

    李衡转过身,见她茶盘上放着三只青瓷茶盏,便走上前去,打开其中一盏瞧了瞧:“的确是好茶,你辛苦泡出来,可惜了。”他边说边端起那盏茶,拂开茶盖欲饮上一口。

    然而他刚将茶盏送至嘴边,忽被一阵高喝打断,是有人在不远处大喊:“抓刺客!快抓刺客!”

    “咣当”一声,李衡将茶盏重重放回茶盘之上,与裴行立跃出院门,匆匆离开。

    此后一整日,节度使府阴云密布。侍卫们来回搜查,将整座府邸翻了个遍,就连西岭月所住的院落也没有放过,接连来了两次。

    与此同时,府内传言纷起,说昨夜的刺客不是人,而是一道青烟。还有人说,是近年李锜杀戮太重,怨灵化作青烟前来报复……

    一时之间,府里人心惶惶,许多人都经历了诡异之事,就连厨娘洗个菜也看到了鱼精……

    下人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唯独阿萝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而抱怨昨晚李衡放茶盏时太过用力,溅了她一身茶水,还烫伤了她的手指。明明只起了两个小水泡,她却嚷嚷着要请大夫,不似吃苦耐劳的婢女,倒像个娇嫩的闺秀。

    西岭月听她叨叨一个早上,实在受不了了,便找个借口将她支开,让她去打探李衡的消息。

    阿萝这才高高兴兴地去了。西岭月望着她的背影,直叹她天真过头,心大如斗。

    这日用过午膳,高夫人一直没有差人传唤,大约是因为刺客之事,她也没心思招呼外人吃饭。眼下府里都忙着寻找刺客,这座小院也无人在意,西岭月便趁机小睡片刻,养养心神。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耳畔突然传来阿萝的声音:“娘子,不好了!醒醒,你快醒醒!”

    西岭月被摇醒,起身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阿萝先是斥责她:“在节度使府做客,你怎么敢午睡?”

    西岭月不以为意:“吃饭睡觉,天经地义!”

    阿萝“唉”了一声,也不再与她计较,忙道:“先不说此事了,你知不知道裴将军被捕了?”

    “被捕?”西岭月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这府里的亲卫不都是裴将军管的吗?我方才去打探消息时好多人在传,说是昨夜有人行刺节度使,世子责怪裴将军戍卫不力,还怀疑他与刺客里应外合,便将他关押了。”

    西岭月听到此处面色一沉,心想自己猜得没错,李衡果然看这位表兄不顺眼。不是说刺客乃一道青烟吗?怎么又和裴行立扯上干系了?再者昨夜出事时,他就在这小院里站着,与刺客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有机会与刺客勾结?而这些李衡明明是知情的!

    至于“戍卫不力”这个罪名也是可大可小,就怕李衡是要借故刁难。刁难就刁难吧,可她好不容易才与裴行立达成共识,他若进了大狱,她岂不是真要陷在这府里?

    西岭月凝眉沉思,想起自己到镇海的初衷,不过是想来节度使府找一个人、做一件事,却头脑发热假扮什么蒋三娘,以至于陷到这步田地。若是此次能帮节度使抓住刺客,或是找到什么怪力乱神的线索,她是否能求来一个许诺,万一日后自己这个冒牌货被拆穿,节度使能看在此事上既往不咎呢?顺手还能救一救裴行立。

    想到此处,西岭月来了精神,忙命道:“你去看看世子在做什么,就说我有要事,请他过来一趟。”

    西岭月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李衡才匆匆而来,跨进前厅他便开门见山地问:“三娘有事找我?”

    西岭月见他这般表情,心知不妙,匆忙行礼过后直接询问:“世子,昨夜那刺客得手了吗?仆射和贵客可有大碍?人抓到没有?”

    李衡摇了摇头:“父亲无碍,刺客也没抓到,此事太过蹊跷,似有人在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西岭月当真来了兴趣,“难道刺客真的变成了一阵青烟?”

    李衡没答,只看了她一眼:“你一个大家闺秀打听此事做什么?也不害怕?”

    “不害怕,”西岭月认真回答,“韵仪是想看看能否帮上忙。”

    李衡闻言轻笑,显然没放在心上,话却说得相当委婉:“三娘在我府里做客,遇上这等事情我已是心有不安,怎敢让你再费神?”

    “世子见外了。”西岭月随口胡诌,“其实是韵仪昨夜发梦,梦中观音大士显灵,让我略尽绵力。”

    观音大士?李衡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信这些。”

    “岂会?”西岭月说得一本正经,“您与我初见之日,不正是在金山寺吗?”

    李衡见她嘴硬,还不肯承认那日去金山寺的目的,遂忍住笑意道:“既然如此,倒真有一桩事要请三娘帮忙,家母昨夜受了惊吓,你这些日子多去陪陪她吧,我怕是不得空了。”

    这算哪门子的帮忙?西岭月还欲努力争取,但李衡已有去意,道:“我还得去找线索,就不陪你坐了。”

    他撂下这句话起身就走,西岭月忙在他身后说道:“世子这么瞧不起人?您忘了我是如何识破您的身份的?”

    李衡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我那是雕虫小技。”

    “在我眼中,那青烟也是雕虫小技。”西岭月信心满满。

    李衡终于发现她是认真的,有些惊讶。

    西岭月遂道:“世子怕什么?我即便帮不上忙,也不会让贵府有任何损失,您何不让我试试?”

    这一次,李衡像是听进去了,他走回两步,用一种好奇、玩味的神色打量她:“你为何要插手此事?”

    “我说了,是观音大士指点我的。”

    “说实话!”

    “这……”西岭月定了定神,终于诚心实意地说,“您知道我最敬仰的先贤是谁吗?”

    “谁?”

    “武周时的神探宰相,狄梁公狄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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