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谱-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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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

    待看清楚眼前人,宋轶一个激灵爬起来,撒腿就跑。

    可她那两条小短腿哪里是人家的对手,楚流云一爪子就将她拎了回来。

    宋轶惊魂未定,佯装无辜:“你、你是谁?抓我做什么?”

    “这么快就把老情人忘记了,做人忒不厚道了!”

    宋轶扯开嗓门一声大叫:“小涛涛!”

    楚流云皱眉,“外面没人,你虚张声势骗不了我!”

    说时迟那时快,窗户被闯开,一柄利剑直斩楚流云拽宋轶的手腕。

    楚流云反应更快,将宋轶一推,迅速回手拔剑,两剑交持,眯了眯眼,“你的剑,很快。”

    薛涛不说话,盯准楚流云拽过宋轶的那只手腕继续撤剑就斩。

    房间里的砍杀声吸引来了店里的掌柜和小二,一竿子人迅速上楼,掌柜本能地将宋轶护在身后,不见刘煜,只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轶挺挺小身板,没安好心地指着楚流云说:“采花贼!”

    掌柜愈发惶恐了,这可是豫王殿下的贵客,这个采花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日来。

    “快报司隶台!”掌柜发令。

    楚流云冷漠地瞥了宋轶一眼,眼神十分伶俐,知道形势不利,格挡开薛涛的剑,折身跃出窗外,逃之夭夭了。

    于是翌日,一大早,泰康城大街小巷便在传漱玉斋的宋先生昨夜遭遇了采花贼,听闻那采花贼戴着半截银箔面具,据现场目击者——醉香楼掌柜说,看那面具款式,跟宋先生的十分般配,那人剑术高超,器宇轩昂,衣着不凡,必是大族子弟,何曾见过这般风流倜傥的采花贼?掌柜以他微薄的智慧得出结论,那人该是爱慕宋先生的才情,一时没把持住,才做出了夜探的举动。

    曹沫那个敬业啊,将各种流言蜚语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都拿到饭桌上向刘煜一一禀报了。

    刘煜看着坐在对面的宋轶,小色狼看似若无其事地在扒饭,实则早已魂游天外,他笃定她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显然,宋轶没有打算老老实实告诉他。

    刘煜俊美的脸庞直接凝了一层霜。他昨日醒来再回去时,采花贼已经离开,不管掌柜说得多么惊心动魄,但他只看一眼宋轶那小样儿便知道,那个人,她认识,还故意栽赃人家一个采花贼的名头,并且借此机会直接躲在司隶台不走了。

    刘煜觉得,这顿饭有点难以下咽,明明是他设计的自己与宋轶被流言蜚语捆绑在一起,怎么阴差阳错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你不想说点什么?”刘煜问宋轶。

    宋轶蓦然抬头,涣散的眼神迅速收敛,落在刘煜脸上,弯眼一笑,“谢豫王殿下收留之恩。”

    “就这样?”

    “就这样!”

    刘煜气郁。

    “那个人不是采花贼!”小涛涛实事求是地禀报,虽然不明白宋轶为何将他当成采花贼,但他觉得,在他家殿下面前应该忠诚。

    “那是谁?”

    “楚流云。广平王义子!”

    在坐三人尽皆抬头。

    “他不是傅昭楠吗?”宋轶讶然,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刘煜的视线直接飙到宋轶身上,“呵呵,你果然认识,连名字都记得这般清楚!”

    宋轶小心肝抖了抖,默默地放下饭碗,“嘿嘿,那个,豫王殿下知道我阅美无数,这般美人自然是见过的,只是我见他时,他叫傅昭楠,至于身份,我还真不知晓。”

    “哦,是吗?既然是旧相识,为何见面要逃跑?他对你做过什么?还是说你曾对他做过什么?”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刘煜敏锐地捕捉到宋轶眼神中的心虚,对,这个混蛋竟然真的心虚了,难道她真的对人家做过什么?才招惹得人非要以这种非常手段来找她。

    各种猜测在刘煜脑中飞驰,他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闹采花贼时,那些贵族子弟衣服被扒,被人迷晕等各种不堪入目的景象,顿觉大脑缺氧,有点昏。

    宋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吼道:“我什么都没做!那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什么误会?”刘煜已经尽量克制了,但他发现他真的好想家暴,不把这个小色狼揍一顿,难消他心头之恨!

    宋轶满脸无辜:“都说是误会了,说出来岂不是让更多的人误会?”

    刘煜:“……”

    曹沫左看右看,“殿下为何觉得一定是宋先生惹出来的祸事呢?我倒觉得醉香楼的掌柜说得很有道理,一定是楚流云爱慕宋先生的才情,才会做出这番于礼不合的事!”

    刘煜送给曹沫一个眼神:你,太天真了。

    同一个问题在广平王府响起,提问的是世子萧旭。萧旭和楚流云原是西北战线的黑白双煞,八年前一场伏击战,楚流云被困,萧旭带兵救援,伤了腿,自此落下残疾。从那后,一直是楚流云在照顾萧旭起居。两人感情也好得非常。

    楚流云帮萧旭将轮椅搬出来,扶他坐下,萧旭问他:“你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

    “宋轶啊!为何一大早整个泰康城便传遍了你跟她的事?你可别告诉我,那个戴了半张面具的采花贼不是你!”

    楚流云脸色变了变,迟疑道:“她,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楚流云脸上有点瘫,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那块不大的红斑。

    这个红斑其实最初并不是红斑,而是一个吻痕。楚流云曾经遇上一个姑娘,两人一见如故,再见倾心,结果一次酒后乱性了,那人在他脖子上舔了一口。

    这本没什么,关键是,她一边舔,一边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从此,楚流云就得了一种怪病,碰不得女人,一碰就浑身难受,想要杀人,致使谁都近不得他身。而那块被那女子舔过的地方,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擦拭下,终于破了皮,刚好又破,如是反复,最后变成了这幅模样,远看就像一个永久性的吻痕,着实怪异。

    萧旭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原来竟然是她!可我听说宋轶一直戴着面具,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认得她那张嘴!”他的人生就毁在那张嘴上!

    人家酒后乱性通常都是一段美好的回忆,谁知道这俩酒后乱性乱出一生的心理阴影。

    萧旭不无同情地拍了拍楚流云的手臂,“若实在对那一口耿耿于怀,那便咬回来吧。”

    楚流云:“……”

    “大哥、云哥哥,去定远侯府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萧玉致走进来,楚流云赶紧将领口拉紧一些,挡住那个“吻痕”。

    萧玉致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有些闪烁,一行人出了门,她才挑了个空档问楚流云,“云哥哥,那些传言可都是真的?”

    楚流云肯定说道:“当然不是!”

    今日是去给定远侯府女公子画像的日子,一大早,凤羽夫人在约定的时间去漱玉斋接宋轶,却没接到人,便又跑到司隶台。

    宋轶不动,望刘煜,刘煜那个郁闷啊,他怎么有一种放了一只小野猪出门,拱了人家大白菜,怕出门被人打的感觉呢。

    “薛涛陪你去。”

    宋轶要的就是这句话,赶紧谢过,领着小涛涛,兴致勃勃地上了凤羽夫人的马车。她要看看,那个敢挖她墙脚的侯府女公子到底长了怎样一张狐狸脸。

    即便隔着面具,凤羽夫人也能感受到她眼中那搓火苗。

    “宋先生这是准备耐上豫王了么?”凤羽夫人摇着翎羽扇,一边笑着问道。

    “此话怎讲?”

    “昨夜那个采花贼什么的,是你故意布的局吧?让人假扮世家子弟当采花贼,啧啧,司隶台的确得管一管。”

    宋轶懒得解释,不是很有诚意地赞美道:“几日不见,凤羽夫人愈发聪明了!这也被你看出来了,实在惭愧得紧。”

    凤羽夫人见惯了她这不阴不阳的调调,也不恼,直接说道:“听宫里人说,这回皇上的铁了心要给豫王指一门婚事,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宋轶横眼,“你是觉得是皇上看不上我,还是豫王看不上我?”

    “大概两者皆是吧。”

    宋轶:“其实,你完全可以委婉一点。”

    “让你认清现实,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宋轶:“……”

    定远侯在京中有一所宅子,这是开元帝登基时,他来朝贺,受封定远侯时赐下的。

    这座府邸的规格堪比王府,朱红雕漆大门,看着比别家都要高出不少。看它气派,完全不怕坏了规制。这边马车方停下,对面也行来两辆马车,凤羽夫人携宋轶在门口等了等。

    来侯府拜访的自然不是寻常百姓,礼仪还是要的。

    宋轶看着金丝镶宝纹饰,正在搜罗这该是哪家的标识,那厢马车已经停下,一个人跳出来。宋轶只看到半张银箔面具,便撒腿就跑。

    楚流云那叫一个眼疾手快,正眼都没看到宋轶,就嗅出了一点气息,便追了过去。而且还准确无误地提溜住了宋轶的后领子。

    薛涛只来得及提剑挡住他的身势,却没挡住宋轶被抓。

    宋轶郁闷地转过头,道:“可真巧啊。”

    “采花贼?呵呵!”

    宋轶小身板抖了抖,“那只是个误会!”

    “哦,是么?我还以为宋先生故意要诬陷我是采花贼,好让人将我了结了!”

    “哪能呢?你看,你我的交情绝对不至于如此啊!”

    “呵呵!”又是一阵冷笑。

    那厢萧玉致和萧旭已经下了马车,看到这边如此暧昧的情形,萧旭忍俊不禁,萧玉致直接黑了脸。明明,云哥哥都不能碰女人的,即便自己都得跟他保持在三尺之外。

    萧旭滑动着轮椅过来,将宋轶打量了一翻,即便看不到脸,这身材看起来也是很不错的。而这位义弟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碰不得女人的毛病,回到她身上,完全不成问题。

    “这位就是宋先生吧,在下萧旭,幸会!”萧旭彬彬有礼地抬手致意,“我这义弟鲁莽,望先生见谅。”

    宋轶一根一根掰开楚流云拎她的手指,笑眯眯地看着萧旭,“好说好说。”

    凤羽夫人一眼便看出来这个楚流云就是昨夜醉香楼那个采花贼,十分震惊,不由得又将宋轶那只小狐狸看了看,这妖孽这是祸害了多少人啊?

    宋轶掰开楚流云的指头便往薛涛身后缩,薛涛横举剑鞘,格挡在中间,楚流云不能近身,危险地眯了眯眼。

    凤羽夫人也过来打圆场,在她与萧旭的调和下,气氛总算是缓和下来了。那厢,主人也亲自来到门口迎接贵客,正是罗家兄妹罗祺和罗丹琼。

    罗丹琼一身火焰红衣,明明年纪不大,但气势却有些骇人,连见客手里都提着鞭子,好像看谁不顺眼就会立刻抽过来一般,一看就继承了战地邬堡彪悍作风。这在江左一代是极其突兀的。

    宋轶下意识地又往薛涛身边缩去,薛涛明明目视前方,眼角余光却在丈量他与宋轶的距离,超过警戒范围,便往旁边挪半步。

    宋轶意识到对方的嫌弃,晾了晾两颗小门牙讨好地笑了笑。

    “听说宋先生昨晚遇上采花贼了,还因此直接住进了司隶台?”罗丹琼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薛涛的身份,谁叫他穿着豫王侍卫队的衣服呢。她的声音不像江左的温和婉转,而是有些粗犷豪迈,用那粗犷的大嗓门压低两个音说出这话,颇让人觉得有威胁意味。

    宋轶突然明白过来,这位可是冲着豫王妃这个位置来的,自己的举动这无异于在饿虎口中抢食。

    “原来罗姑娘竟这般关心我,实在令宋轶受宠若惊啊!”

    谁他娘的关心你了?江左的人听不懂人话吗?

    罗丹琼横眼,楚流云侧目:还是这般无耻。

    这一见,楚流云也认出了罗丹琼正是昨日自己在醉香楼一剑斩断了其马鞭的那位姑娘,拱了拱手,“原来昨日是罗姑娘,真是失礼了!”

    罗丹琼终于将视线从宋轶身上转过来,笑了笑,语气客气多了,“楚大哥不必介怀,什么时候送小妹一条马鞭便是。”若不是自己那个蠢哥哥对萧玉致一见钟情,若不是广平王府还配得上定远侯府,昨日,她岂会生受了楚流云那一剑。随便换做任何人,即便是江左的大世家,她也能一鞭子抽了他。

    至于罗祺,从出门到现在,视线就没从萧玉致身上移开过,而萧玉致则一直关注着楚流云的反应,低头垂眸,心情似乎不太好。

    反而是罗丹琼对萧玉致道:“今日正好请了漱玉斋宋先生来画画,萧姐姐不如也画上一幅?”罗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说道:“听所宋先生画技惊人,一定不会辱没了萧姑娘的美貌!”

    罗丹琼横眼,这个哥哥太没出息了。

    那厢楚流云不怀好意地表示:“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宋先生的惊人画技。”

    宋轶好想跟他翻白眼,完全没留意到萧玉致偷偷看过来的古怪目光。

    罗祺招呼人进去,罗丹琼借与宋轶商讨如何画画的名义缀在后面,她低声说道:“昨日我去醉香楼,有人包场,没曾想包场的人竟然是豫王殿下,而且还只邀请了一个客人,更没想到那个客人会是你。有些时候,把一个人捧得越高,便会摔得越惨。宋先生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吧?”

    “咦……罗姑娘莫不是喜欢豫王,所以吃醋了?”

    罗丹琼面上僵了僵,冷声道:“以我跟豫王殿下的地位,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合不合适。”言下之意,就算他愿意为你包下整个醉香楼,就算他真的喜欢你,那也不表示你们之间会有结果。

    “唉,我并不要求什么结果,我只要能有一个人真心待我。”其实她也没搞明白刘煜为何突然要请她吃酒,不过能让罗丹琼这般误会也是很美妙的。

    这话顺利地气歪了罗丹琼的脸。一直走在前面的楚流云听得此话嘴角抽了抽,同时他也意识到一件事,莫非,宋轶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刘煜?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才会远走他乡,遇上了自己,才会将自己误当成他给亲了?

    宋轶从来没画过这么悲催的画,楚流云那双眼睛简直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头一回有人能让她有芒刺在背的感觉,而她对面坐着的等着她画画的罗丹琼,一双眼睛如有锋芒,将她身上刺得千疮百孔。

    果然,人是不能干亏心事啊。

    “宋先生今日画得很沉闷啊?可是身上不舒服?”凤羽夫人出来解围。

    宋轶顺着杆子便下了,“昨日睡得不好,今日有点精神不济,不如改日再画?”

    罗丹琼道:“不急,我们有的是世间。”明明寻常一句话,宋轶硬生生听出了威胁。

    楚流云主动说道:“不如我送宋先生出去?”

    宋轶推阻不过,只得由了他去,薛涛很合适宜地走在了他与宋轶中间,甚是碍眼。

    宋轶小心翼翼地躲着他,不时观察着他的反应。走过花园时,迎面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定远侯罗敬辉。这罗敬辉虽然五十多岁,依然丰神俊逸,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楚流云看见他时,当即眼神滞了滞,露出一个恍惚的表情。

    那厢司隶台,楚流云的生平事迹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刘煜案头。这个人是孤儿,没有十岁前的记忆,所以也没人知道他的出身。

    广平王于战乱之中收留了他,并认他为义子,教习文字武功,兵法战术甚是了得,与曾经的萧旭两厢配合,被称为一地传奇,至今无一败绩。

    因人风雅俊逸,战场上喜欢着白袍,人送他一称谓,白袍儒将。

    “这样的人为何至今未娶?”这才是刘煜关心的问题。

    曹沫不是太肯定地说:“听广平王府人说,楚流云似乎曾经喜欢上一个女子,最后被她女子始乱终弃,受到沉重打击,从此便再不能近女色,一碰浑身就会起红疹,甚至生病。”

    刘煜紧紧攥紧拳头,感觉手心好痒。

    于是宋轶回来时,看到刘煜高高在上鄙睨她的模样,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刘煜想揍她!

    宋轶觉得,自己都躲到司隶台了,按理楚流云不敢来找她,谁知当天夜里,自己正安心睡大觉,便被这个家伙夜袭了。

    宋轶一阵惊慌失措,刚要喊小涛涛,楚流云一个眼刀杀过来,“我有事找你。”

    宋轶懵,仔细看着灯下那半张俊脸,从他的面部肌肉可以看得出,他在挣扎。

    “你可能画出一个人十多年前的模样?”

    “咦,莫非你想起来什么?”楚流云失忆的事她是知道的,那这个十多年前该得有十五年了吧。大概他自己只是想起了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是以才想要画出当年的画像,或许能够应证自己的猜测。

    “你不要多问,只问你能不能画?”

    “若是成人,从四五十岁倒推回去,是有迹可循的,可以试试。你想画谁?”

    “定远侯罗敬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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