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配-终章 那年,你许我一场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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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辈子想娶的,想与之一起到白头的人,在八岁那年就遇到了,从此她的一切喜怒哀乐,他都想与她一起承担,那点滴汇聚的深情,早就将他的一生填满了。

    01

    翁女士守在手术室外面,手术中的灯一直没有暗下去。

    已经六个小时了,她脑中一直在想着过去的事,那些她曾经憎恨的,想要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来的事,全都一点一滴地浮现在脑海。

    好像还是小宁小的时候,一点点大,比起别的小孩来说,过分安静,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哪怕她对她并不友好,她也仍然跟着她。

    谢妈妈说得没有错,她从来想到的,都是自己而已。

    那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却看到那样一幅画面。那时候爸爸应该才离开这个世界。她多孤单啊,她去找了她,然后发现她的身边,早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轻轻笑了出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药该多好,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重新选择,那么她一定不会让她孤孤单单,跌跌撞撞地走了这么多年。

    手术室里,傅斯宁就这么躺着,若不是还有微薄的心跳,大概医生就要宣布她的死亡了。

    很奇怪,她发现自己似乎还有意识,并且还可以思考。

    她想她可能快要死了,爸爸死之前,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也是像她一样吗?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往外冒着往事,她其实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尤其是不快乐的那些,她都快要忘记了。

    就算啼笑皆非,就算荒腔走板,她也活到了二十八岁。

    这么想来,她八岁认识谢逢,到现在二十八岁,正好整整二十年。

    她想她大概等不到他回来了,明明说了,她会站在原地等着他凯旋的,她等不到他了。

    很奇怪,回想起来这短短的一生中,她似乎总是在送别人走,先是送妈妈走,接着是爸爸,然后是谢逢,最后是许锐。他们走的时候,她在送。

    她走的时候,却谁都不在这里。

    谁都不在也好,离别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她不想要别人为了她的事情而悲伤。

    方医生还在拼命地救她,她明明应该什么也看不见的,可现在,她却看到方医生满头大汗,却仍然没有放弃。

    她多想和他说一句谢谢,还有辛苦了。

    明知道抓不住,却仍然不肯松手,他一定也很难过吧,先是送走爸爸,最后又要送走她。

    这么一想,她生命的最后一程,还是有人在送她的。

    她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闭上眼睛的前一秒。

    脑海中浮现的,是八岁那年的黄昏。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像是要烧灼一样,将天空烧成暖橙色。

    谢逢搬着小板凳在她面前坐下,然后他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我叫谢逢。”

    他说:你爸妈总是吵架吗?你一定吓坏了吧。“

    他说:“让我当你的好朋友吧,这样你就不会总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了。”

    他说:“以后,只要我有一颗糖,我一定会分给你一半。我们是好朋友了。别害怕,你爸爸妈妈很快就不会再吵架了,呐,给你糖。”

    于是他将一颗糖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那颗糖很甜,是她吃过最甜的糖,以至于甜了她一整个灰蒙蒙的青春。

    她剥开糖纸,将糖放进嘴巴里,然后她微笑了。

    心跳仪上的心拍数,从一根曲线变成了一根笔直的线。

    方医生再也忍不住转过头,他给很多人做过手术,也并非第一次送人走,却没有哪一次,让他觉得如此悲伤。

    她至死都仍然等着她的那个少年,她等着少年带她回家。

    二十岁那年,她来到这座城市,八年后,她终于离开这座城。

    她的青春,被他的一颗糖温暖。

    于是她为他枯守一座城,等着一个人。

    谢逢,你在哪里啊?

    你的小女孩,在等着你带她回家。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翁女士一下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救不活她。”方医生眼睛红红的,“去和她最后道个别吧。”

    八年前,她在另一座城,同她的父亲道别。

    八年后,她在这座城,至少还有人来同她道别。

    翁女士在外面坐了很久,久到很多人都以为她大概不想进去了,她终于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手术室。

    她的女儿就这么躺在手术台上,身上还有一点温度,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

    她不哭不笑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每一眼都看得极其认真,像是想要将她的脸刻进脑海里,然后永生永世地都刻骨铭记。

    她跨过千山水,终于找到了她,却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同她说。

    她曾经想,她的人生真不幸,而所有的不幸,都来源于眼前的这孩子。

    “我怎么会那样想呢?”她轻轻喃喃,“我不该那么想的。”

    02

    此时此刻,美国纽约,正是下午六点半。

    许锐从谢逢打工的地方,问到了他家的地址。他敲开门,来开门的不是谢逢,是江敏芝。

    江敏芝看到许锐,下意识就要关门,许锐伸手挡住了。

    “你要做什么?”江敏芝皱眉问他,眼神很不友好。

    “谢逢在哪里?”他冷声问。

    “他当然是去上课了。”江敏芝理所当然地说。

    “上课?”许锐眉头皱了起来,“上什么课?”

    “当然是大学的课程,谢逢来美国,是来读大学的。”江敏芝从来看不起,像傅斯宁和许锐这种差生,“他和你可不一样。”

    许锐怔住了,江敏芝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不知道,谢逢早就没有读书,为了她不得不放弃学业,打好几份工来维持生计?

    “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江敏芝总是说傅斯宁拖累了谢逢,可是事实是她自己拖累了谢逢。

    如果她知道了,谢逢因为她,放弃了那所名牌大学,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看了下时间,离谢逢去那家店洗碗还有十几分钟。

    他一把抓着江敏芝就往外走,江敏芝当然不愿意,她挣扎着:“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你放心吧,我对你没有兴趣的,我只是想让你去看一样东西。”凭什么所有人都醒着,唯独她还活着幸福的幻想里。

    她不知道傅斯宁在地球的另一端,马上就要死了。她还在等着谢逢回去。

    “江敏芝,偷来的东西,始终是要还去的。”他说。

    “我偷什么了!”她嗓音很尖锐,她伸手试图抓许锐的脸,许锐一把揪住她的手,眼神冷得可怕。

    “你偷走别人的幸福,还这么理直气壮。”许锐不顾她的反抗,硬是一把将她拖到了那个饭店的后门。

    “你看清楚了,口口声声不让别人拖累谢逢。”许锐指着蹲在地上,洗着脏盘子的谢逢,“拖累他的到底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谢逢?”她将在原地,仿佛一道闷雷炸在脑海,她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谁?谢逢?

    不不不,他不是谢逢,他怎么可能是谢逢?她的谢逢是闪闪发光的,才不是蹲在这种地方,洗着脏盘子的!

    “那时候,真的是谢逢的责任吗?”许锐一把拽住想要逃跑的江敏芝,“如果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那么也未免太可笑了。”

    “你总让傅斯宁离谢逢远一点,那会让谢逢堕落,现在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那个品学兼优,做什么都很出色的人,他在这里做什么!”许锐大声吼了出来。

    这一吼,顿时将谢逢惊动了。

    他惊得转过头来,江敏芝想要扭过头,不想看他的脸,可是许锐死死扣着她的头,强迫她看仔细了。

    “谢逢从未爱过你,你明明知道他和傅斯宁是互相深爱的,你偏偏要插进来。”

    “你还要再绑住他吗?还要继续让他陪你再泥泞里前行吗?”许锐的语气已经有些重了,“你一开始和他说的,七年之约,其实是骗人的吧,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让他走,你就是想用他的责任心和愧疚感,将他绑一辈子!”

    “别说了!”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生出来的蛮力,她推来许锐,飞快地跑掉了。

    许锐并没有去追江敏芝,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谢逢走近,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带回去。

    他和傅斯宁说好了,一定会带谢逢回去见她。

    “MS。”他曾经想隐瞒这件事,想着七年到了,谢逢回去了,自然会知道傅斯宁的状况,她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傅斯宁患上了MS。”

    “哐当——”盘子摔在地上,一下子碎掉了。

    “她快要死了,上次来这里找你,回去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医院,她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没有办法,她等不了七年。”许锐静静地看着他,“谢逢,跟我回去吧。”

    “好。”他站起来,“你等我,我回去取护照。”

    “江敏芝不让你走怎么办,而且你七年还没有到吧,你能放得下吗?”许锐问。

    他的脚步顿了顿:“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许锐松了一口气,傅斯宁你再等一会儿,只要一小会儿,我马上就带着谢逢回来见你了。

    谢逢直接回了那个小小的家,他打开门,江敏芝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她整个人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听到开门声,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谢逢径直走到她面前,他朝她摊开一只手:“护照。”

    “我不要!”江敏芝尖声说,“你答应我七年的,差一天都不算七年,我不准你走!”

    “我说护照。”他的语气开始变冷,“就算我爽约了,我必须要回去。”

    “为什么!”她说,“为什么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无论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她。”他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因为她住在这里。”

    “这样……算什么啊。”她忽然泄了一口气,“谢逢,你告诉我,你没有去上课吗?从五年前到现在,你都没有去上课吗?”

    “是。”他风轻云淡地说,“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我要自己扛下来,不借助爸妈的钱,因为没有学历,所以只要打几份工。”

    “不对,不对不对!”她用力捂住耳朵,“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谢逢弯下腰,抓住她的手,将捂着耳朵的手拉开,“就是这样的,这五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为什么不去找正式工作?”江敏芝问,“就算学历只有高中,正式工作还是有的吧!”

    “的确有,但是我明年就要离开了,没有必要找正式工作。”他从未想过要一直留在这里,她说七年的时间,全心全意陪着她,那么她就放他走。

    他一直都在等着七年期满的那一天。

    江敏芝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哭了。

    “你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要到现在我才知道。”她又是哭又是笑,“原来拖累了你人生的,从来不是傅斯宁,而是我。”

    “多可笑,偏偏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见不得别人拖累你的人,自己却成了最拖累你的那个人。”她眼睛里落下了一场雨。

    是不是老天爷终于惩罚她了?她偷走了别人的幸福,所以要用最戳她心窝的方式,将这一切都还回去。

    十四岁那一年,她惊见了他的风华灼灼,于是总想着那样的人应该飞得更高,更远。

    所以她总是让傅斯宁离他远一些,那时候傅斯宁问她,让她离开谢逢,是不是混杂了她自己的私心。

    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啊?她爱谢逢,很爱很爱他。

    她有多爱他,在知道这些年,他是怎样在泥泞中前行,她的心就有多痛。

    她看着他的脸,那原本是一张白皙如玉的脸,如今却被生活染了风霜。

    她看看他的手,那原本一双指节分明,干干净净的手,现在却那么粗糙。

    “你走吧。”她将他的护照放进他的手里,“走吧,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他抓着护照转身就走,她忍不住喊他:“谢逢!”

    他关门的手顿了顿。

    “对不起!”

    他关上了门,门外传来了他的声音,风轻云淡,沉稳内敛,“没关系。”

    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沙发上泪如雨下。

    03

    飞机缓缓地落了地,时隔六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谢逢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许锐拉着他走出飞机场,他随手拦了辆车,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

    他心里总觉得不安,傅斯宁,我们说好的,你要撑住,谢逢我给你带回来了,你再等等,再等等,这次真的只是一小会儿,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他拿出手机开了机,才加载完桌面,一个短信就进来了。

    是方医生的,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忙点开短信,跟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视线紧紧盯着手机显示屏上的那行字——

    抢救无效,夜里九点半,死亡。

    差了一个时差,只是一个时差!

    “谢逢。”他忽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告诉谢逢。

    谢逢回过头来看他,他直接将手机塞进了他手里,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仿佛不认识那行字,所以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很多遍。

    每个字分开来他都认识,为什么合在一起他觉得不认识?

    “傅斯宁……”许锐艰难地开了口。

    他打断了许锐的话,他说:“小宁在等我,她在等我。”

    许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半个小时后,车缓缓地停在了医院门口,谢逢从车上走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挂上一个淡淡的笑容,他马上就要见到她了,马上就要见到那个,他牵着手,一起长到这么大的姑娘了。

    “小宁。”他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睛,“谢逢马上就带你回家。”

    他们说好的,他从国外回来,他们就回家,再也不会分开了。

    许锐这时候已经打了电话,问过了方医生,傅斯宁已经不在手术室了,她被傅斯宁的妈妈用水晶棺运了出去,现在应该在灵堂。

    许锐问清楚了地址,拉着明显很不对劲的谢逢上了出租车,朝着地址上的灵堂疾驰而去。

    那是一家殡仪馆,应该是春城最好的一家了。

    黑色的灵堂,白色的花圈,里面还放了一圈白色的百合。

    灵堂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只水晶棺材,就只有翁女士一个人。

    她就这么坐着,一动也不动,她眼神仿佛是死了。

    谢逢缓缓地走进去,他仿佛根本看不到翁女士,直接走到了水晶棺前。

    她被换上了一套洁白的裙子,躺在一片蓝色妖姬上,她面容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

    “小宁。”他伸手,隔着一层玻璃触摸她的脸,“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你起来,和我说说话啊。”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呐,你看,我还带了你爱吃的糖,你快起来好不好?”

    “你生我气了吗?说好三年回来,却拖了六年。”他眸光很深沉,仔细看,那里满满都是深情,“还怪我一直都不和你联系吧,对不起啊,以后我不会再离你而去了。”

    “对不起啊。”他当初为什么要那么自信,自信她可以等他七年。

    是他太过自信,自信到以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无论是什么都可以战胜。

    她的生命就停在了二十八岁这一年,她用了短暂的一辈子来等她。

    她一直在等他,她死之前,有没有怪过他,有没有想起过他。

    “我回来晚了。”

    我回来了,可是回来晚了。

    04

    一个月后,谢逢带着傅斯宁的骨灰,回到了水城。翁女士起先不答应,说是要带回去,是许锐告诉她,傅斯宁一直都在等着谢逢,和谢逢待在一块儿,她才会安心吧。

    “别辜负活着的人,永远也别辜负。”许锐和翁女士说完了这句话,就离开了春城。那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踏足春城,后来他活到很老很老,都不敢去那里看看,因为他第一次爱上的姑娘,她就在那里再也没能醒来。

    翁女士听完许锐的话,最终将骨灰给了谢逢,她回去了青城,许锐说得没有错,永远也别辜负活着的人,不要等到快要失去,才懂得珍惜。

    谢逢带着傅斯宁回去的那天,天空下起了雪花,就像是从天堂落下了一条纯白色的天路,要带着那个悲伤的孩子回家。

    他在这里遇见她,喜欢上她,爱上她。

    他恍然发现,好像这么多年来,她和他之间,从未有人对对方说过“我喜欢你”或者是“我爱你”。

    明明没有说过,却都在最初的时候,就将对方的模样刻入了灵魂。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慢,仿佛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他没有撑伞,等到走到路尽头的时候,他头上,肩上已经全部都白透了,乍然一看,好像是一不小心,就活到了白发苍苍。

    谢爸爸和谢妈妈看谢逢回来了,抱着他哭了很久很久,他们责问他去了哪里。

    “我中途去了别的地方,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消失了。”他保证。

    他将傅斯宁的骨灰葬在了她家的院子里,他亲手在她的墓旁种了一棵枇杷树。

    那时候他妈妈对他说:“小宁的家,其实是我们买下来的,等到以后,就给你和小宁住。”

    这是他带傅斯宁回家过年那次,妈妈偷偷在他耳边说的,他谁也没有告诉。

    “回家了,小宁。我们说好了,再也不分开了。”他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下来。

    他依靠自己的力量,念完了大学未念完的课程,最后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书。

    他后来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他给很多很多人治疗心疾,他也治好过很多人。渐渐的,他成了很有名气的心理医生。

    谢妈妈原本想等他走出来,给他介绍个女朋友,可他一个都没有去见。

    又过了几年,那棵枇杷树已经长得很大了,他在树下放了张长椅。

    他说不需要什么女朋友。

    因为他这辈子想娶的,想与之一起到白头的人,在八岁那年就遇到了,从此她的一切喜怒哀乐,他想与她一起承担,那点滴汇聚的深情,早就将他的一生填满了。

    慢慢的,他爸妈也放弃了让他结婚生孩子,再后来,他爸妈也都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仍然住在那里,除了给人看病之外,就喜欢去枇杷树下坐坐。他和空气说话,就好像那里有个人在凝望他。

    很多人都说他有病,他的脑子是不正常的,他治得好别人的病,偏偏自己的心病是治不好的。

    或者也并不是治不好,他只是不想好。

    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守着那些记忆,一点都不敢淡忘,怕忘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有一次他去给人看病,半路上有人喊住了他,他回头看了一眼。

    喊住他的人是许锐,他带着儿子去高中报到,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依稀记得,他第一次遇见谢逢和傅斯宁,就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他真切地喜欢过一个叫做傅斯宁的女生。

    许锐想,他到底是比不得谢逢,他在傅斯宁走后的第六个年头,遇到了现在的太太,他现在活得很好,很开心,但心底也总有一个地方,是别人无法触碰的。

    因为一触碰,就火辣辣地疼。久而久之,也没有人轻易去触碰了,就连他自己,都小心翼翼地不再去碰。

    许锐最后一次见到谢逢,是在十几年后,那时候他的孙子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他遛着鸟儿去送孙子上学,回来时看到有个老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那个老人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一个人坐在那里,夕阳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影痕。他一头黑发早就白了,眉目之间还留着一丝少年时候的影子,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听说他终身未娶,守着一个院子,守着一棵枇杷树,就这么过了一辈子,看来真是如此。

    许锐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面带微笑,看着身侧的空位,他就像是那里坐着谁一样。

    许锐上前打招呼,可是谢逢没有认出他来,或者他早就把傅斯宁之外的人,全都忘记了。许锐摇摇头,带着鸟儿离开,听到身后的老人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小宁,给你糖。”

    他回头,看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偏头对着身侧的晚风喃喃自语,摊开那只手里,静静地放着一颗糖。

    要多少勇气,才敢念念不忘?

    要多少深情,才能铭记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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