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配-那年,你带我奔赴一座安静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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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葱光影,他想就这么牵着她,一直牵着,一直牵到两个人都掉光牙齿,白了黑发。

    01

    翁女士是在一个星期后,才发现那封信的。

    那封信混杂在很多信函中间,她后背倚着书架,对着那封没有署名没有邮戳的信发愣。她当时其实并没有多想,只是脑海中闪过一丝困惑,她随手拆开信,从里面抽出一只密封的信封,还有一张直接装在信封里的折好的纸。

    将信封和那封信放在桌上,她不甚在意地打开了那张折叠的纸,在看清上面的字迹之后,她怔住了。

    那是一张离婚申请表,只要她签字就可以生效。

    她忙抓起桌上的信封,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信是傅子恒寄来的。

    “妈妈,我要吃苹果。”小儿子跑进来,抱住她的双腿,她条件反射地将放在桌上的那封信,随手塞进了书架上的某本书里。

    “好,妈妈给你削苹果。”她将申请表放进抽屉里,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这封信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些,她刻意想忘记的过去,其实她现在已经很少会想起傅子恒,尤其是小宝出生之后,她觉得她重生了。

    她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前面的三十多年,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一样,现在噩梦醒了,她很幸福。

    幸福到不想再记起过去的人或事。

    五年前,她也曾想过要带傅斯宁走,但道别的时候,没能好好地说,以至于她现在一想起那孩子,心口就难受。起先她就算难受,也每天都想她,就算她不曾期待过那个孩子出生,可是那毕竟是她的女儿,她做不到铁石心肠。

    有了小宝,她就渐渐不再想了,那孩子应该满二十岁了吧,已经是个大人了,她也放了心,觉得没必要再为她挂心了。

    于是她把自己全部的热情和精力,都放在了江逾青和小宝身上。其实她和江逾青并没有登记结婚,是无法登记的,因为那时候傅子恒不答应离婚,但江逾青说他不会在意,时间久了,她也慢慢地释怀了。

    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报天气预报,正报到水城的天气。

    气温30到34℃,大雨,东风3到4级,湿度百分之70,人体舒适度,较热。

    她削苹果的手顿了顿,然后她忽然抬起手,背对着小儿子,轻轻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八月的水城,浸泡在一场罕见的大雨里,那场雨下了很多天,到处都是阴雨天带来的湿漉漉的水汽。

    一栋古朴考究的别墅里,落地窗开着,窗帘被风吹得荡来荡去,有雨落进来,在地上聚成一小滩水渍。

    有个穿着睡衣的女人走了过来,随手丢了一只牛皮纸袋在茶几上,她朝着沙发上的少年看了一眼,眼神不咸不淡,仿佛那少年与她是毫不相干的人。

    “你出国留学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你爸爸让你这几天就去英国,机票我也已经给你买好了,里面有张银行卡,里面存的钱足够你用的。”她说完,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淡淡地说,“如果可以,念书期间,就别回来了。”

    她蹬蹬蹬地上了楼,脚步声消失在二楼的走廊里,那少年就这么坐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那个女人的话,又好像是完全不在意那女人说了些什么话。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将视线移到了那个牛皮纸袋上,他随手拿起来,抽出里面的东西,一张卡掉了出来,他嘴角边似乎露出了一个嘲讽似的笑,将卡丢在茶几上。他翻开了机票,上面写着的登机日期是一个星期后的日子。

    最后他翻开了那个录取通知书,心里莫名浮上一丝烦躁,他将手上的东西丢在了茶几上,他终于舍得站起来,径直走到玄关处,抽出一把黑色雨伞,他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也不知怎么的,就跑去了那家超市,阴雨天,超市的人总是比较少,他来得多了,收营员都认识他了。他从这头走到那头,却寻不到熟悉的那个女生,那种烦躁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咦?你是来找斯宁的吧?”有个大姐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他。她认识他,一直都很喜欢找傅斯宁麻烦的少年,其实她是个过来人了,哪里看不出来,这个少年欺负傅斯宁,到底是为了什么。

    “嗯。”许锐有些尴尬地偏过头,脸上浮上一抹红,“她今天没来吗?”

    “你不知道吗?”大姐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斯宁已经辞职很久了。”

    他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他近乎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声:“为什么?她不是很需要……”

    她不是很需要钱吗?

    这句话他没能全部说出来,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她搬家那件事。

    那次他去医院找了她之后,他们之间就一直冷战到了考试那天,那之间和那之后,傅斯宁发生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刻意去留意。因为他觉得,他没有兴趣知道那种事。

    很奇怪,他的心情并没有跟着他所想的轨迹走,高考过后,一直到现在,他发现他特别想要再见见他,尤其是在出国前夕,他忽然想再欺负她一次。

    欺负她,然后看她眼底露出愤怒的小火苗,他觉得很有趣。

    可是他来了,她却不在这里,并且从好几个月前开始她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转身就往外走,他拦了辆的士去了医院,不在超市做兼职了,但肯定还会在医院陪伴爸爸吧!这么想着,心里浮上一抹奇异的喜悦,那让他的心跳开始莫名地加速。

    只是走到那间病房时,他的脚步僵住了,预想中的那个人,并不在这里,这间病房里早就换了其他的病人。

    她不在这里,那她去了哪里?

    心里忽然慌了起来,他跑到服务台问了才知道,原来傅斯宁的爸爸,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没能挨过去,死在了手术台上。

    他脑中一片空白,站在医院的大厅里,灯火如昼,他眼中一片茫然与无措。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失去联系,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世界消失,那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02

    春城与水城之间,隔了五个小时的火车车程,十月是桂花的时节,春城的市花就是桂花,每到这个季节,走在大街上就能闻到香到发甜的桂花香。

    傅斯宁住在老城区,弄堂尽头的一户人家,她租下二楼向阳的一个房间,在这里已经住了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她把爸爸葬在了爷爷奶奶的墓旁。

    她仍记得,下葬那天下着雨,为数不多来送行的人走开之后,傅斯宁在墓前等了很久,再也没人来了,才转身离开。她处理好了一切,将那个小小的寂寞的家都收拾干净了,第二天,她就拖着行李箱奔赴春城。

    她是和谢逢一起来的,谢逢来是为了念书,她来,是想在他附近不远的地方,寻找她的答案。

    决定租下这个房间,是因为这户人家收拾得干净。不大的院子里,种了很多品种的花草,古朴的墙壁上,攀爬着一片爬山虎,站在楼下,仰头望上去,是一片葱郁的新绿。

    只需一眼,她就决定要喜欢这个地方。

    在这个没有任何记忆的城市里,她想要好好地从头再来。

    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傅斯宁推开窗户,一股桂花香就沁入了鼻息。

    她抱了本书坐在窗台上看,微风将她耳边的发吹起来,她白皙好看的脸孔,在暖暖的日光下,仿佛透明的一样,泛着浅浅的白光。

    谢逢走到楼下,不经意抬起头看到她时,就是看到的这样一幅光景。

    心脏变得非常柔软,他漂亮的唇形,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他就这么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信仰一样虔诚且认真。

    像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傅斯宁缓缓移开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她冲他笑了,她说:“课上完了吗?”

    谢逢就点了点头,他说:“小宁,我们去逛逛吧。”

    “好啊,你等我一下。”她说着,从窗台上下来,她换了鞋下了楼。

    谢逢就在院子里等着,他蹲在一盆开的正好的蝴蝶兰前面,稍稍侧着头,细密的黑发在阳光下,柔软且温暖。

    他实在是个出色的少年,说是少年其实并不恰当,因为他和傅斯宁一样大,都已经二十岁了。

    他穿着白衬衫,黑布裤,蹲在花前的模样,活脱脱是作家笔下惊艳时光的白衣少年。

    说是逛逛,其实就是两个人随便走走,谢逢现在念大一,课程排得满,除去周末之外,从周一到周五,白天很少有时间来找傅斯宁。

    傅斯宁倒也不在意,他忙她就安静地等着。

    仿佛是一个等着丈夫回家的妻子一样,想到这个,傅斯宁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谢逢握着她的手,眉目间都是说不尽的温柔,“对了,小宁,你要不要来我们学校旁听?”

    “旁听?”傅斯宁不解地看着谢逢。

    “嗯,校外的人,也可以来听课的,也可以去图书馆看看书,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吧。”他侧过头,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傅斯宁轻轻摇了摇头:“不会无聊。”

    就算是傅斯宁,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去思考的。

    爸爸去世之后,她一直生活在一片虚无之中,就像是一直支撑着她支柱轰然倒塌,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天谢逢对她说,那种事不知道也没关系,她只需要看着他就好,因为他会一直在她的前方,她只需要笔直朝他走去,他就会握住她的手。

    谢逢走后,她一个人想了很多事,她曾经想要离开谢逢,不拖累他,他的未来应该笔直前行,他应该要去的地方,星光璀璨。

    可是这些年来,她发现她根本做不到,而他也从未想过要放下她。当他低头吻她的一瞬间,她知道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去别的地方了。

    很多话不需要说,很多事不需要问,她知道他在这里,这就已经足够。

    江敏芝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来的。

    谢逢拿起响个不停的电话看了一眼,然后按掉,可是她仍然孜孜不倦地打来。

    高考之后,傅斯宁其实没有见过江敏芝,一直到谢逢大学开学,她才知道,江敏芝和谢逢念了同一所大学。

    到了大学,江敏芝就毫不掩饰地开始追谢逢,她追得肆无忌惮,追得几乎全校都知道她喜欢谢逢。

    “不接吗?或者她找你有急事。”傅斯宁其实并不在意江敏芝,初中时不在意,高中时不在意,现在仍然不在意。

    “今天是周末,能有什么急事?”他仍然挂断电话,并不肯接。

    电话仍然在响,最后还是傅斯宁看不下去了,她从他口袋里拿出响个不停的电话,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江敏芝的声音,她说:“谢逢,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刚刚系里通知你去办公室一趟。”

    “我不是谢逢。”傅斯宁忍不住说道。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跟着她听到江敏芝的声音冷了好几度:“你是傅斯宁?”

    “是我。”傅斯宁微笑着说。

    “把电话还给谢逢,我要和他说话。”江敏芝冷冷地说。

    “好。”傅斯宁将电话塞到谢逢手里,谢逢皱了下眉,眼神里满满都是嫌弃,不过最后还是将听筒凑近耳边。

    “有事吗?”声音是淡淡的疏离和冷漠,甚至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不耐烦。

    江敏芝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些,她此时站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她靠窗站着,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但她的眼睛里,却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暖。

    “系里让你过去一下,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她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为什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

    而且还是傅斯宁接的,这让她非常不高兴。

    “我没有接你电话的义务。”电话那头的声音永远是冷漠的,就像是谢逢面对她时,也总是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的眼神一样。

    她还想说点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

    她抿着唇,眼神里满是倔强。

    她是不可能放弃谢逢的,哪怕他对她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但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爱上她,她才应该是站在谢逢身边的女人。而傅斯宁那种人,只会拖累谢逢,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03

    “谢逢,你回去吧。”傅斯宁看着谢逢关了手机,微笑着说,“我这里没关系的,反正我时间很多,一会儿你忙完了,再来找我。”

    谢逢想了想,他说:“今天周末,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带你去我们学校转转吧。”

    “好啊。”傅斯宁没有去过谢逢的学校,谢逢之前也曾要带她去看看他所在的大学,长得什么模样,但傅斯宁没有去,一来是不想打扰他学习,而来是害怕尴尬,万一遇到他的同学,他要怎么和那些人介绍她呢?

    她连最差的大学都去不了,她这样的人,会给谢逢丢脸吧!

    但是刚刚,听了江敏芝的电话,她忽然想去看看,他存在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谢逢原本因为江敏芝而产生的不愉快,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他就牵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她看着他的侧脸,她想她必须要往前走,就算无法跟上他的脚步,也要为了与他待在一个地方、呼吸一样的空气而向前走。

    谢逢的学校,是春城很有名的F大,F大在全国都排在前五名,不夸张地说,这里聚集了五湖四海的精英。

    谢逢带着傅斯宁走进学校,今天是周末,三五成群的学生一波一波地朝校外走,当他们看到谢逢与傅斯宁时,都忍不住将她一看再看。

    她实在是个好看的女生,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长得有多好看。她妈妈曾经是校花,爸爸也是个英俊的男人,她遗传到的,尽是爸妈最好的地方。

    不过是身简单的衣衫,却让她穿得像一幅画。

    傅斯宁其实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谢逢仿佛觉察到她的心思,将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傅斯宁只好祈祷,千万不要遇到认识谢逢的人。

    只是现实与想法总是事与愿违,才走了一会儿,迎面就走来一个男生。

    “谢逢?”那男生喊的是谢逢,视线却落在了傅斯宁脸上,他眼神亮极了,他走到谢逢面前,一脸好奇,“谢逢,你哪儿认识的美女啊?介绍给我认识啊。怪不得江敏芝那么追你,你宁死也不从。原来是认识这么漂亮的姑娘。”

    那男生说着,朝着傅斯宁暧昧地笑了一下。

    谢逢就皱了眉,松开傅斯宁的手,拽着那个男生往边上走了几步。

    “别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他一脸淡定,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淡定,“别把我和江敏芝扯在一块儿。”

    “哎哟。”那男生是和谢逢一个寝室的,叫顾晟。一个月来,也闹得熟了,“你还真喜欢这个女生啊,我还说让兄弟你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她介绍给我呢。”

    谢逢睨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冰锥:“想都别想。”

    他说完,丢下那个顾晟就朝着傅斯宁走去,原本还冷漠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走吧。”

    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再也没看顾晟一眼,直接带着傅斯宁走了。

    顾晟站在原地,惊掉了下巴,他见过变脸的,没见过谢逢这种变脸的,他目送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原来那个处变不惊,总是一副从容淡定的家伙,也会对着某个人露出那种温柔极了的表情。

    那个女生是何方神圣啊,他不由得嘀咕了一下,转身走了。

    谢逢将傅斯宁一直送到图书馆,他让她进去随便找本书看看,他很快就会回来找她。

    这是傅斯宁第一次看到大学图书馆,不得不说真的很大,她随便找了本书,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有个人在不远处喊了她一声:“傅斯宁?你怎么在这里!”

    不久之前,傅斯宁才从电话里听到过她的声音,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在喊她。

    “我来等谢逢。”她微笑着看着朝她走来的江敏芝。

    大学时代的江敏芝,与高中时又有了很大的差别,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句话还真不是玩笑。

    那时候江敏芝矮矮的,一头齐耳短发,戴一副黑框眼镜,眼神总是很锐利。

    而此时此刻,站在傅斯宁面前的女生,她有一头齐肩长发,皮肤仍然不白,但眼镜拿掉了,应该是戴了隐形眼镜的,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看上去虽然不是大美人,但也算得上是小美女。

    “呵。”她露出了一个嘲讽似的笑意,“我以为你应该看清楚你和谢逢之间的差距了,没想到你不自量力地跑来这里。”

    “我一直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傅斯宁缓缓地说,“是不是不自量力,并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江敏芝脸上猛地一白,她一把抓住傅斯宁的手腕,冷声说:“你跟我走。”

    “放手。”傅斯宁站着没有动,她和谢逢说好了,一会儿他来这里找她,没有等到谢逢,她哪儿都不去。

    “我说跟我走!”江敏芝眼神冷极了,“我要带你去看看,你到底在干什么蠢事?你知道系里为什么要让他来学校吗?”

    “我不知道。”傅斯宁很坦然地说,“请你放手。”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谢逢!”江敏芝忽然愤怒起来,或者并不是忽然愤怒的,大概在从傅斯宁接了谢逢的电话之后,她就一直在生气,“我拜托你离他远点好不好?”

    她这一吵,顿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周末的图书馆,人很多,大多是来看书,也有些是在这里自习或者做作业。

    很多人都看着江敏芝和傅斯宁,底下在窃窃私语,江敏芝和谢逢的名字,不断地被提起。

    “傅斯宁,你说话啊!”江敏芝看着沉默站立的傅斯宁,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初中,高中,一直都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只要有你在谢逢身边,他就没有办法好好前进?本来我以为到了大学,你就没办法靠近他,没想到你竟然跟到了这里。”

    “真的是为了谢逢好吗?”傅斯宁目光很宁静,她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你一直都说,为了谢逢好,可是你是他的谁呢?其实不是吧,江敏芝你只是想去他身边,所以一直都很讨厌我。”

    江敏芝整个人僵了一下,被人戳穿了心思,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然而她是谁,她是品学兼优的江敏芝,只有她这样的女生,才有资格站在谢逢身边,她在第一次见到谢逢的时候,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其实你并不需要这么在意我的事。”她说着,低下头看着江敏芝身后的地面,“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谢逢能好好前进。我没想过要拖累他,过去不想,现在不想,将来也不想。”

    “说得好听。”江敏芝冷笑道,“真的是那样,你就应该离他远远的,你连大学都没有考得上,那种分数我都不好意思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全国排前五的F大!”

    “我知道。”傅斯宁淡淡地说,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所以我从未想要站在他身边,但至少,我想要待在他能找得到我的地方。”

    因为谢逢说过,他说他希望伸手就能握住她,希望她在他身边。

    所以她来了。

    04

    没有再和江敏芝说下去,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让江敏芝不再咄咄逼人,她竟然没有拦住转身离开的傅斯宁。

    傅斯宁将书还回书架,她走出图书馆,在台阶上坐下,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搭在膝盖上,就这么安静地等,她表情很宁静,仿佛可以从地老等到天荒。

    不停有路过得男生看向她,有几个已经来来回回“路过”了好几次,她安静等待的样子,能让人的心,在一瞬间变得非常柔软。

    有个男生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而后一脸兴奋地离开了。

    谢逢走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大把大把烧灼的火烧云布满天空,他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她仰起头看着他,他站在她下面一级台阶上。

    “对不起,等很久了吧。”他朝她递过去一只手,她抬起手轻轻落上去,他紧紧握住,将她从台阶上拉了起来。

    “也没有很久。”她轻声说。

    他拉着她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仿佛是自云梯上走下来一般。

    谢逢带着傅斯宁在校园里转了转,然后带她去了学校食堂,他想让她知道他每天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很多人都在看着傅斯宁,她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忧悒气质,可她的眼神很坚定。

    脆弱而敏感,坚强又倔强,这就是傅斯宁,让他没有办法放下不管的傅斯宁。

    送傅斯宁回去的路上,他同她说了很多有趣的事,他学的是犯罪心理学,时常和她说些有趣的案例,有时候傅斯宁听不太懂,但每次都安静地听。

    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是安静地倾听。

    谢逢走后,她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她常常发呆,有时候能安静地坐上一整天,其实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在想。

    江敏芝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在她心上留下了浅浅的印痕,她总是这样直截了当地扒开她的心脏,将那些她刻意不去想的事情说出来。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仍然是这样。

    心里渐渐浮上一丝不甘心,她知道或许江敏芝才配站在谢逢的身边,她永远都是不配的那一个,她以为她可以接受这一点,可是从他吻她的那时候起,她的心里就多出了一些东西。

    她知道她不配,可是她想要配得上。

    一直都是谢逢朝她走近,这一次她想要试着,朝他靠近一小步。

    从那天起,傅斯宁开始忙碌起来,她还是找了个兼职的工作,不过只是白天去兼职,晚上她报了一个夜校。

    这是唯一能够朝他走近一小步的方法,她不想要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只能当一个聆听着,如果可以,她也想要稍微的跟上他的脚步,哪怕只是做到和他交流,这就足够。

    谢逢知道傅斯宁去读夜校,是好几天之后的事,那次他晚上去找傅斯宁,她却不在家,他问了房东太太,这才知道她去上课了。

    他按照房东说的地方找了过去,他站在门口,教室里坐了不少人,人群里,他一眼就发现了她,她坐在中间的位置,很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

    他微微笑了笑,潜进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下课的时候,他走到了傅斯宁面前,傅斯宁吓了一跳,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来看看你啊。”他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糖放进她手里,“给你。”

    她很自然地接过来,剥开糖纸,将糖放进了嘴里,“很甜。”

    “还有几节课?”他和她的同桌商量了一下,让他坐在了她身边。

    “就剩下下面一节课。”她说着,将课本朝他面前推了推,“一起用吧。”

    接下去的一节课,傅斯宁在看着老师,谢逢却一直在看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她能够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他感到很开心。

    将傅斯宁送到家门口,像小时候一样,看着她走进去,等到二楼的灯亮起来,他才转身离开。

    傅斯宁打开房间灯的一瞬间,她就怔住了,她房间的写字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蛋糕边上还放着一只小小的礼物盒。

    大脑还未做出反应,身体就先动了。

    她跑了出去,她跑得很急很快,谢逢走得并不快,月色下,他形单影只,一个人走在漫长的路上。就像是他总是一个人朝她走近,总是一个人……

    “谢逢!”她喊了他一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地转身。

    月色下,傅斯宁朝他奔来,直到她扑进他怀里,直到她拉下他的头,柔软的唇与他的唇印在一起,他的大脑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倾身抱住她,抱得很用力。

    他说:“你终于朝我走来了。”

    “谢逢,你再等等我。”她喃喃地贴近他耳边说,“你再等一等。”

    “一直都在等你。”一直都等着你主动冲我走近,等着你主动来握我的手,等着你扑进我的怀里。

    “谢逢,你一定要笔直向前,不要记挂着我的事。我一定会跟上你的,我也曾想过要放弃,可我发现我无法放弃。”

    怎么放弃啊?那是谢逢,是她灰色生命中,唯一的一抹色彩,是她黑暗中能抓住的,唯一一束光。

    是无法放弃的。

    “所以谢逢你要一直都在我的前面,就像谢逢你说的那样,我只要跟着谢逢的脚步就好,因为谢逢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前方。”

    为什么会迷惘呢?

    已经不会再迷惘了。

    “好。”他轻轻点了点头,郑重而认真。

    傅斯宁过得比谁都努力,虽然她身上还有一些钱,但她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她将那笔钱存着没有动,而是兼职赚取生活费等一应开销。

    来春城的第一个新年,她决定不回去,就留在这里,因为回去也是冷冷清清一个人,而且夜校晚上还要上课,只休息过年前后的几天。

    谢逢原本要留下来陪她一起过,傅斯宁好说歹说,让他回去水城,那里有等着他的爸爸妈妈,她从不想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她要他朋友满天下,而不是像她一样,身边除了谢逢之外,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我过完年就回来。”火车站外面,谢逢替傅斯宁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他想带傅斯宁回家,反正他爸妈从来就没把傅斯宁当过外人。

    但是傅斯宁不愿意,她不想回去哪里。谢逢明白她的心情,那个城市在傅斯宁的心里,是一座失落城池,她所有的悲伤都来自于那里,她才从那里逃出来,暂时还没有做好回去的心理准备。

    没关系,他想,总有一天,他要带她回家,那里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注意安全。”她送他进站,他站在门口冲她挥手,一挥再挥,她这才转身离开。

    他拖着行李箱在火车站里面,跟着她的步调往前走。

    她低着头,整个人都浸泡在一层忧郁色彩里,其实她并不是那种沉浸悲伤的人,相反她一直很坚强,也总是在笑着,不管是送走妈妈,还是替爸爸料理后事,她瘦弱的肩膀扛起来的,是很多人无法扛下的悲伤。

    所以才没有办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靠近窗前敲了敲窗户,她回过头来看到了他。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她站在火车站外,他站在火车站里面,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墙,他伸手贴着窗户,她抬起手来印在玻璃的另一侧。

    那瞬间他有种跑出去抱抱她的冲动,然而下一秒,她眯起眼睛对他笑了。

    千里冰封瞬间坍塌,是日光倾城的温度,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她笑了。

    她拿掉手,对他挥了挥,然后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站在那里,手仍然贴着玻璃窗。

    他就这么看着,她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人潮里。

    05

    大年三十那一天,傅斯宁在兼职的超市当班,而且还主动留下来加班,晚上的超市其实很少有人来买东西,很多人没假期的,也都请了假回去团圆。

    整个超市空荡荡的,她抱着一本书,依着收银台边上的栏杆。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你好,欢迎光……”临字消失在了空气里,傅斯宁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一时间怀疑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终于找到你了。”她的手臂被人扣住,然后一阵外力拉拢,她落入了一个冷清的怀抱,“你这家伙,为什么要走也不说一声?”

    “许锐?”傅斯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从许锐的怀抱挣脱开来,有些惊诧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你找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找你做什么。”他望着她,眸光亮得惊人,“我只知道我不想要见不到你。”

    “你……你不会是……”有个想法忽然浮上心头,傅斯宁觉得那个想法有点荒唐。

    “是。”许锐点了下头,目光一片坦然。

    从傅斯宁认识许锐第一天起,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眼神,她想起来第一次见他,他像是和谁在生气一样,整个人散发着无比别扭的气息。

    后来她与他做了两年的同班同学,两年的同桌,他对她的关心和善意,也总是隐藏在傲慢的眸光背后。她甚至以为他可能一辈子,都会用那样的态度和人相处。

    可是现在,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用比水晶还清澈的眸光注视着她。

    “我喜欢你,傅斯宁。”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因为他害怕,今天之后他又一次无法见她了。

    暑假的时候,他找了她很久,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她。

    要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意她的事,为什么她搬家不对他说,他会气到跑去医院找她,为什么会被她的言语伤害到。

    是他自己对她说的,只有在乎一个人,那个人才有伤害他的可能性。

    他在乎她,他无聊的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人。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他撕掉了机票和入学通知书,他没有去英国,从一开始他就不在乎要去哪里,可是现在,他有了想去的地方。

    他找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她的下落。

    而他能找到这里,归咎于一张照片,那天她坐在图书馆外面的台阶上,有个男生路过时,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后来他将照片传进了自己的空间,一次偶然,有个人将那张照片发在了网络上,顿时很多人都在寻找傅斯宁。

    许锐辗转看到了那张照片,他一个一个问了过去,终于是找到了她。

    知道她在春城,他焦急的内心一下子平静下来,他终于又找到了她,在这喧闹嘈杂,看上去热闹,其实很寂寞的人世间。

    他没有停歇地来找她,就仿佛还是第一次见面,她站在收银台里面,他是问路的过客,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没能把她从心上赶出去过。

    他知道她一直看着的那个人是谢逢,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别人一眼,但他想的待在她身边,那样会让他觉得安心。

    “可是……”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傅斯宁有些不知所措。

    “你什么都不用回答,我也没有想过要从你这里得到答案。”他打断了她将说未说的话,“我这个人喜新厌旧得很,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就又不喜欢你了,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回答。”

    因为一旦回答了他,他就失去了留在她身边的资格了。

    他知道她肯定会拒绝他,他不想听,所以狡猾地说了这样的话。

    “但……”傅斯宁总觉得不可以这样,如果无法回应对方的心情,那么早一点告诉对方,是最好的做法。

    就像是高中时,她意识到了自己和谢逢之间的差距,就让他离她远一些一样。

    “别让我走。”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我说了我不需要你回答我什么,我只是告诉你我目前是喜欢你的这件事,但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我就不会喜欢你了。”

    傅斯宁的话就堵在了嗓子口,他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今天过年,你为什么会跑来这里?”她只好换了个话题。

    “因为那个家里,我不存在比较好。”他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你呢?你过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因为要上班啊。”她低下头去,看着地面。

    “嗯,我进去买点东西。”他说着,推了一辆手推车走了进去,傅斯宁仍然待在收银台。

    她心中千愁万绪,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医院陪着爸爸,那时候根本没有想过,那是她和爸爸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事到如今,想起这些,心里仍然是沉沉的,有些无法呼吸。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种情绪压了下去。

    许锐在里面转了很久,一直转到差不多快九点才出来,推车里放了一大堆的东西,都是一些生活用具,傅斯宁帮他结账,她说:“你买这些做什么?”

    “来的时候没有带,所以都得重新买。”他几乎是找到她的消息之后,就立马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就过来了。

    傅斯宁没有再问,给许锐结好账,她也到了下班的点。

    大过年的,超市九点就关门,方便本地员工回家团圆。

    换好衣服出来,许锐提着两大袋东西站在超市门口,傅斯宁有些意外,她以为许锐早就走了。

    “你住哪儿?”傅斯宁看着他两大袋子东西,忽然想起那天,他帮她提米回家的情景来,“我帮你拿点吧。”

    “好啊。”许锐没有拒绝,只是将一个不重的袋子递给她,“跟着我走,你就知道了。”

    不过很快,傅斯宁就知道了许锐的住处。她本来觉得奇怪,因为他们走的路,明明是她每天回家的时候要走的那条路,当他停在那个熟悉的小院里时,傅斯宁彻底怔住了。

    “我住在这里。”他对着她笑了,“新年快乐,傅斯宁。”

    住在这里,然后慢慢的,住进你的心里去。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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