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配-那年,你说你要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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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的人,一定会漂洋过海、披荆斩棘、不畏艰险地去到你的身旁。

    01

    新学期的开始,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疲惫。

    一整个暑假的补课,所有人朝夕相处,根本不期待新学期的到来。

    许锐旷课没来,谢逢和江敏芝仍然是同桌,课间的时候,我假装看向窗外,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谢逢。

    江敏芝歪着头与他说着什么,他坐得笔直,手臂压在课本上,手中握着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

    江敏芝抬起头朝我看来,我忙收回视线,假装我刚刚没有在看谢逢。

    第一节课是物理课,别人的物理书都已经被翻旧了,唯独我的是崭新的。我随手翻开,然后就怔住了。

    物理书上,每一页,每一个知识点上,都做了记号,写了很详细的讲解。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为什么在暑假刚开始就发下来的课本,谢逢在开学前一天才送来给我,因为我说了要远离我,所以他把不外借给陌生人的笔记,全部写在了课本上。

    这个人,怎么可以温柔成这样?

    我飞快地用手捂住眼睛,我低着头,让长长的刘海没过手背,眼泪透过指缝滴下来,打在课本上,留下一个水滴印子。

    我用手擦掉,然而没有用,新的水滴再次将课本打湿。

    不可以哭,我拼命告诉自己不可以。我没有脆弱的资格,说着要坚强,说着已经长大的我,根本一点都没有长进。

    我不要做爱哭鬼,这样根本不能让谢逢放心。

    下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一响,我拎着书包就跑出了教室,我没有去看谢逢,谁也没有看。

    我开始克制自己去看谢逢,有时候一整天,我都不看他一眼。可是耳朵总在闹哄哄的声音里,捕捉属于谢逢的声音。

    他与旁人说笑的声音,上课时他认真回答问题时的声音,课间江敏芝与他讨论问题时,他淡淡回答的声音。

    于是我捂住自己的耳朵,直至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多像小时候的傅斯宁,躲在兵荒马乱里,以为只要捂住耳朵,就不会感觉到悲伤。

    因为暑假没有跟大家一起补课,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发下来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意外。曾经还能够保持中等排名的我,一下子落到了倒数的境地。

    下课去厕所的时候,我遇到了江敏芝,她用一种冷漠且鄙夷的眼神看着我,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压低声音,语带嘲讽地对我说:“傅斯宁,这样就好,没有你谢逢会越来越好,而你这样的人,就和许锐那种人一起腐烂吧!”

    我没有停下脚步,她也没有。

    苍白色的天光从窗户落进来,走廊里,人影斑驳,光怪陆离,人声忽然变得很遥远,仿佛有很多人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吵闹着,我脑中一阵轰鸣,仿佛一道热流自脑海中滚过,心口一荡,只觉得巨大的黑暗自四面八方朝我袭来。

    “小宁!”有人喊着我的名字,一脸焦急地朝我飞奔而来。

    是出现幻觉了吗?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体朝前扑去,再接着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是在医务室。

    黄昏的暖阳从打开的窗口照进来,抖落了一地的清辉,白色的纱曼被风吹起来,鼓鼓地飘在半空。

    有个人坐在窗台上,浮起的纱曼挡住了他的脸,他修长的双腿,一只垂在窗下,一只弯在窗台上。

    是谢逢吗?

    这个念头才浮上来,那荡在半空的纱曼因为风的消失,一下子落了下去。

    是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巨大的失落在窗帘彻底落下的时候浮了上来,许锐缓缓地转过头来看我,见我醒来,脸上就出现了我熟悉的带着嘲讽的笑容。

    “见到我,不高兴啊!”他哼了一声,“不是谢逢在这里,还真是对不起啊!”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啊?”在我倒下去前一秒,听到的那个声音,看到的那个人影,果然只不过是我的幻觉吗?

    也对啊,我明明说了那样的话,他怎么可能朝我奔来?

    “校医说你太累了,加上营养不良,贫血,所以才会晕过去。他让你好好休息,注意补充营养。”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窗台上跳了下去,他站在了医务室外面的草坪上,“就是这些。”

    “谢谢你。”其实许锐并不坏,虽然他看上去总像是在生气,爱对我冷嘲热讽,爱欺负我,捉弄我,但那些只是他的面具吧。

    每个人都给自己戴上了面具,将真正的内心隐藏起来,只让人看到,自己愿意让人看到的那一面。

    “谁要你说谢谢!”他果然别扭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他却忽然又折了回来,趴在窗户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要去超市买东西,反正都要去那里,晚上的兼职,你要是想请假,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一下。”

    “不用。”我掀开被子从医务室的床上下来,“我现在就去。”

    “喂。”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校医说你需要好好休息,为什么一定要去做兼职?你就这么喜欢钱吗?”

    “是啊,我喜欢钱。”我并没有否认,因为眼下,没有钱,爸爸就没有办法继续接受治疗,我和爸爸就没有饭吃。

    许锐的眼神蓦地一冷,他语气比眼神更冷:“随便你,原来你也和那些女人没区别。”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走出医务室,校医在外面,见我醒来,又叮嘱了我一些要注意的事,无非就是要多休息,多补充营养,和许锐说的并无区别。

    和校医说了“谢谢”之后,我就离开了。下午第四节课已经结束了,大概再有一会儿就要上晚自习了。我进了教室,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收拾书包。

    这整个过程,谢逢都没有看我。

    他低着头在看书,专注而认真。

    我在期待什么呢?

    我的手轻轻握起,拎着书包,飞快地跑出教室。

    不可以期待,傅斯宁,期待会让人变得软弱,一旦没有期待,那么温室里的花朵,总要沐浴风雨,坚强地生长,于狂风暴雨里,开出摇曳而美丽的花。

    02

    秋天的天气,似乎总是这样阴晴不定,明明傍晚的时候还有太阳,等我换好衣服走出超市的时候,天空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我站了一会儿,雨非但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

    看样子我得每天带伞出门,这样才能够应付一切突发状况了。

    而今天,肯定是要淋雨回家了。

    我抱着书包走进雨里,跑得极快,想要快一点走到站台。雨打湿了我的头发,刘海粘在脸上,眼睛被雨花润湿,霓虹灯在眼前闪耀,将视线晕开,眼前的世界变得极其模糊。

    一只手忽然揪住了我的手臂,有人打了一把伞,将湿漉漉的我罩在了伞下。而那人自己站在了雨幕里,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

    “谢逢吗?”我下意识地问,视线模糊得厉害,眼前站着的人,氤氲在雨中,我抬起手擦了把脸,视线遽然清晰。

    站在我面前的少年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语气好似在叹息:“你果然还是在等谢逢吧?”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茫然地看着他,他转身走掉时,明明露出了那种再也不会来见我的表情。

    “我路过而已。”他淡淡地说,“傅斯宁,你是笨蛋吗?”

    “我只是忘记带伞。”这样,算笨蛋吗?

    “为什么不把书包顶在头上,那样至少可以挡点雨。而且买把伞也不要太多的钱,你每天都在赚钱,连把伞都买不起吗?”他皱眉问我,霓虹灯落进他眼中,他漆黑的眼眸里,仿佛落了一整个银河。

    我下意识地抱住了书包,紧张地说道:“那不关你的事。”

    “也对。”他忽然笑了起来,“的确不关我的事。”

    他说着,将伞柄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松了手转身就走:“算是我多事了。”

    “你的伞!”我抓着伞往前走了一步。

    “给你遮过雨的伞,我不要。”他说着大步走入更深的雨幕中。

    我呆呆地愣在那里,周遭的车辆声,行人的说话声,商店音响里的歌声,统统都不见了。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雨声一样。

    我一咬牙,抓着伞朝着许锐走掉的方向追去,前面撑伞快步行走的人群之中,有个人忽然转过身,飞快地走入路边的一家帽子店里。

    我下意识地追了上去,那把伞,那个身影,太熟悉了,熟悉到就算只是惊鸿一瞥,我也能认出那个人来。

    我缓缓走到了最后一排货架,架子上整整齐齐,从上到下都放着帽子,我轻轻地取下一只帽子,货架对面却没有人在。

    我并不知道,其实是有人的,只不过在我拿开帽子的一瞬间,那个人蹲下了身。

    我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因为潜意识里太想要见到谢逢,所以产生了幻觉。

    那个时候不也是吗?

    昏过去前一秒,我听到了谢逢的声音,看到了他焦急朝我奔来的身影。

    可是不是他,无论是下午扶住我,带我去医务室,还是在大雨里抓住我的手腕,将伞放在我肩膀上。

    统统不是他,也不应该是他,不可以是他。

    我深吸一口气,眨掉眼里的水汽,我握着伞走出了帽子店,撑开雨伞走进了雨中。

    回家,打开家门,爸爸的轮椅停在落地窗前,他安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见我回来,他深黑的眼眸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他对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回来啦?”

    “嗯,今天有没有哪里痛?”近来他的身体开始疼,像是用千万根针一起扎在身上,把他疼得脸色苍白,甚至是浑身衣服都湿透。

    “没有。”他说,“今天还行,没有哪里特别疼。”

    我打开冰箱,里面可以吃的东西已经不多了,米罐里的米也没剩下多少,还有爸爸的药也没有了,明天得大采购才行。

    这么想着,我煮了面条喊爸爸吃晚饭,然后做好他明天中午吃的饭菜。

    每天我都会把第二天的午饭做好放在家里,我在学校的时候,他就不会没有午饭吃。

    他已经连给自己做饭,都已经无法做到了。

    但是没有关系,就算他只能躺着,连轮椅都坐不了,我也想要他活着。

    如果连爸爸也消失了,这个空荡荡的家,我要怎么待下去?

    因为晚上要去超市,白天要上课,我只有趁着中午的休息时间去给爸爸买药。因为经常去医院,爸爸那个病室的医生护士已经几乎全部都认识我了。

    我拿了医生开给我的药单去缴费,小心地拿出贴身放着的钱包,一张一张数着钱。

    “傅斯宁?”有人在我身后,语带惊讶地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来,进入眼帘的是许锐的脸。

    他眉心皱着快步走向我:“你生病了吗?”

    “她是给她爸爸买药。”坐在一旁休息的病人面带微笑地替我回答了许锐的问题,“说起来,小宁,你爸爸好些了吗?”

    “嗯,这两天浑身没有疼。”我笑着答道,将数好的钱从窗口塞进去,然后拿着收费单从缴费窗口走开了。

    “谢谢你的雨伞。”我站在许锐面前,稍稍仰着头看着他。

    “我又不是特地去给你送伞的。”他偏开头,并不肯看我的脸。

    “那么,我先走了。”我抓着缴费单直接去了药房,医生给我配好了药,叮嘱我要怎么服用,我一一记下了。

    我将药塞进大衣大大的口袋里,走出医院的时候,许锐也恰好走了出来。我看见他手里的袋子里装着的是感冒药,心里不禁微微一缩。

    他昨天将伞给了我,自己淋雨走了,所以才会生病的吧?

    “对不起。”我很是过意不去,“昨天害你感冒了吧?”

    “说了不关你的事,真啰唆。”他不耐烦地说道,“先走了。”

    他说完,大步错开我,从我面前走开了。

    从医院出来,我想着节约时间,就拐进了旁边稍小一点的超市。我徒步走过去,超市里的人并不多,大概是因为大中午的,很多人都在午休。

    我推了购物车走到食品区,大米是必须要买的,还有面条,再接着是蔬菜,最好再买点水果。

    我放下手推车,数了数身上的钱,刚刚买药花掉了一半,剩下的,没有办法将这些东西全部买齐。

    我将必须要买的东西放进推车里,经过一个减价水果摊的时候,我拿了一个袋子,从那些有些坏的,或者开始变软的水果里,挑选还能吃的。偶尔会找到完全好的,那样就会让我窃喜不已。

    “傅斯宁,你不是吧?”阴魂不散的许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的声音自我三米开外的地方传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抬头看他一眼,手上提着的袋子忽然就被人夺走了。

    我正好抬起头,近在咫尺的是许锐眉头紧皱的脸,好像最近许锐面对我的时候,特别喜欢皱眉头。

    “你做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我朝他摊开一只手,“请把袋子还给我。”

    那是我挑了很久的成果。

    “这些已经坏了,不能吃。”他声音有些严厉,“你不知道吃了会生病吗?”

    “不会的,这些是我挑的还能吃的。而且那些好的水果太贵了,我买不起。”我不肯将手收回来,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没有愁过吃穿,大概是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连新鲜水果都买不起的窘迫吧。

    果然,他将那些水果都倒了回去,然后一把揪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到了新鲜水果那边。

    他一言不发地一口气捡了很多,然后将袋子递给我,语气倔强地说道:“拿去。”

    “我买不起。”我语气有些不好地说道,“许锐,你不要总是这么强人所难可以吗?算我拜托你。”

    他不肯将手收回去,就像是刚刚我不愿意将手收回来一样。我们就这么对视着,仿佛是在比谁更有耐心。

    自我第一天遇见许锐,我就知道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果然,他先败下阵来,将袋子拎了回去,重新将水果放回了水果堆上。

    而我转身,用袋子将刚刚挑的水果都重新捡了回去。

    许锐一言不发地跟着我,他一路跟到收银台,我知道他一直在看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看我。

    我将随身携带的钱拿了出来,大多是十块十块的纸币,再有就是硬币。我买的东西一共是87.6元,我身上却只有86元。

    差了1.6元,我犹豫着是不是把包菜还回去,许锐拿出钱包,他本来拿出了一张一百元的纸钞,看到我之后,眼神犹豫了一下,最后他将纸币收了回去,从里面拿出了两个一块钱硬币递给我。

    “明天还你。”我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将硬币递给收银员,他找给我四毛钱硬币,我接过来,好好地放进了钱包里。

    03

    出了超市,许锐帮我提着东西,我本不想麻烦他,他却说:“好歹是同桌,见死不救不是我的作风。”

    走到站台的时候,我停下来,一边想要接过许锐手里的东西,一边说道:“好了,我家离这里不远,我坐两站公交车回去就好。”

    “你身上不是没有钱吗?”他轻而易举地拆穿了我的谎话。

    我原本是打算在这里让许锐把东西给我,就和他分开,自己走回去的。

    “走吧,我陪你。”他走过站台,顺着马路往前走,我只好跟了上去。

    看着他的后背,我心里经不住思绪万千。我原本以为我足够了解许锐,可其实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医院到家,两站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是太近,许锐就这么陪着我一路走到了我家门口。

    他看到我家的房子,眼神里满是不解和困惑。

    “住得起这样的房子,买不起水果?”他从不是藏得住话的人,想到这个问题就问了出来。

    “进来喝杯水吧。”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用钥匙打开门,站在门内对他说。

    许锐走了进来,他将一直拎着的米袋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我注意到他白皙干净的手指上,被袋子勒出了红色的印痕。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正打算和他说话,爸爸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哐当响声,我将水杯放在桌子上,顾不得去理许锐,我飞快地跑去爸爸的房间。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窗外是蔷薇花丛。

    算起来,蔷薇花的花期真的长得不可思议,从初春到秋末,花开了一拨又一拨。

    “爸爸?”我走了进去,在床的另一侧的地板上,看到了倒在地上,脸色刷白没有一点血色的爸爸。

    轮椅倒在地上,轮子还在缓缓转动,刚刚的声音应该是轮椅倒下时发出的声音。

    我蹲下身将他扶起来,他浑身疼得厉害,看着我的脸,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等着,我给你拿药!”

    明明这几天,他都是说没有疼,可其实那是在骗我吗?

    其实一直在疼,其实根本就未曾停止。

    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医生开的药,找到强效止痛片,许锐将我之前倒给他的水杯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来,拿着水杯和药折了回去,扶着爸爸吃了药,然后费力地将他抱到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做好这一切,我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过了一会儿,药效开始起作用,爸爸微微痛苦地闭着眼睛睡着了。

    我小心地将轮椅扶好,放轻脚步走出去,许锐一直倚着门框看着我,看我走出房间,便跟着我一起走回客厅里。

    “你爸爸……病得这么严重啊?”他语气放得很轻,“你妈妈呢?”

    我给他重新倒水的手顿了顿,轻声回答:“我没有妈妈了。”

    自从我将她送走那天起,在我心里,她就不是作为傅斯宁的妈妈而存在了。

    许锐眼神一颤,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默默地接过水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所以你才会去超市收银?对不起,之前对你说了那些话。”

    “没关系。”我并不介意,许锐说的那些话,我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其实关于我家里的事情,学校里除了老师还有谢逢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别说许锐什么也不知道,就算他知道这些,对我说出那些话,也完全不需要说抱歉。

    因为他从头到尾的确是没有说错过什么。

    他说我喜欢钱,我的确喜欢。

    他说我穷酸,我的确穷酸。

    “你爸爸,得的是什么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我这个问题。

    “多发性硬化症,简称MS。”我淡淡地解释给他听。

    “你其他的亲人呢?”许锐又接着问道。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爷爷奶奶都去世了,爸爸是独子,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至于外公外婆嘛,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见过。”

    许锐沉默了,我削了一只苹果递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不是新鲜的,但应该还能吃。”

    他接了过去,啃了一口,忽然笑了起来,看着我说:“嗯,很甜。”

    我不知道苹果到底是不是真的很甜,只知道对什么都很挑剔的他居然全部吃完了。

    他去水池边洗了洗手,转身跟我告别。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身,用少有的认真语气对我说道:“反正我时间多,你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的,像今天这种提东西的小事,完全没有问题。”

    说完后,他又想到了什么,走回客厅的茶几旁,从上面拿了一支签字笔,然后在一张抽纸上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手机号,就当是你苹果的谢礼。”许锐说着,把那张纸递给我。

    “不用的。”我没有伸手去接。

    我并不打算麻烦任何人,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应该让许锐卷进来的。

    许锐脸上的表情顿了顿,然后径直把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搁在茶几上,丢下一句“那么,就这样吧”就走了。

    看着被许锐带关的门,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又伤害了一个善良热心的少年。虽然他表面上看上去傲娇张扬,经过几次为数不多的接触,我看得出来,他实际上是一个心思很细腻又敏感纤细的少年。我毫无理由地拒绝他伸出的那只手,他该很伤心吧!

    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放空自己,脑海中无意识地想着这些,竟然带着疲累慢慢地睡了过去。

    那后来,许锐没有再旷过课,哪怕上课的时候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他也会按时来,按时走。我的座位旁边再也没有空着,不管他是什么状态,至少有个人在那里。

    期末考试的分数下来那天,寒冷的冬天里,落下了第一场雪。

    许锐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谢逢没有悬念的是第一名,江敏芝是第二名。

    其实也是可以预料的结果不是吗?

    许锐即使不再旷课,也从来不好好听课,他似乎是在跟什么人怄气,故意不肯好好学习。而我,一面要照顾爸爸,一面要去超市打工,一面还要操持家务,能空出来搞学习的时间少之又少。要不是谢逢帮我在书上做的笔记,我恐怕要跟许锐并列倒数第一了吧!

    我的手按在课本上,谢逢留在书上的笔记,一笔一画都在掌心里。

    那天下雨,许锐问我为什么不用书包挡雨,要怎么告诉他,因为书包里装着的课本上,有谢逢的笔记。

    我舍不得让雨水浸透这字迹,我舍不得。

    从学校走出来,我直接提着书包去了医院,爸爸的情况恶化得厉害,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住在家里了。

    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今天又到了缴费的日子,可是我的身上,已经拿不出一分多余的钱来了。

    当年爸爸在商场也算有头有脸,从没有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所以对医疗保险这种事情一直不看重。以至于到了现在治病都没钱的时候一天会治病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也不够用,而关键的是我还没有钱。

    决定让爸爸住院的前一天晚上,他再次对我说了,让我不要再管他的话。

    自从我说,要把妈妈找回来见他,他就已经很久没有再说这样的话了。

    “小宁,别再把时间浪费我身上了。”他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愧疚。

    我只让他不要多想,因为就算我让他不要觉得抱歉,他一定也不会听的。

    走进医院,一直负责治疗爸爸的医生叫住了我。

    “你爸爸的状态非常不好,虽然我很想让你不要再继续,好好陪伴他剩下的日子,但我想你一定不会听。”医生说着,语气有些无奈,“现在还有个办法,那就是接受手术,可是手术费用很高,成功率很低,而且就算成功了,也不过是在拖延死亡的时间。”

    他是一定会死的,不过是时间的长短问题。

    “手术,需要多少钱?”我问。

    我知道一切都只是徒劳,不管我多么努力想要抓住他,他一定也会离我而去。从高中开学到现在,两年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但总要做点什么,这样我才能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悲伤的事。

    “可能需要十几万。”医生沉默了一下说,“要不,我试试让媒体帮忙,看看能不能拉到捐款。”

    “不用了,谢谢你,手术费我自己想办法。”我知道这是很任性的事,没有道理让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对我伸出援手。

    “你能想什么办法啊。”医生有些不忍心,“小宁,你还是个孩子。”

    “我十九岁了。”我对他微微笑了笑,“过了十八岁,就已经是个大人了。是大人,就要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那个人……他是我爸爸啊。”

    走出医院,我去了超市继续我的兼职,我知道单凭我做兼职,根本不可能留得住爸爸的。我知道,但还是对着好心要帮我的医生说出了那种大言不惭的话。

    兼职结束,我回了家,家里黑漆漆的,没有人烟。

    开灯,上楼,我打开了书房的门,从最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了这栋房子的房契。

    还是有办法的,爸爸说过这栋房子可以卖到一笔钱,在这座城市,在这片高档精品区的一栋别墅,的确可以卖到很高的价格。

    有了钱就可以给爸爸手术,哪怕多留他一天也好,想把他从水底拽上来的想法,我一天也没有放弃过。

    04

    雪将这个世界都染白了,一眼望出去,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白,我站在窗户边上,确认谢逢离开了家,我才拿着房契走出了家门。

    我去找了谢逢的妈妈,卖房子这种事,我自己根本无法做到,我能拜托的人,只有谢逢的爸爸妈妈。

    雪面上,只有谢逢离开时留下的脚印,我站在谢逢家门外,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我按响了门铃。

    “来了。”阿姨的声音传了过来,门很快被打开了,阿姨看到是我,有些意外,“小宁?快,快进来,外面怪冷的。”

    我走了进去,已经好久没有来这里了,隔了这么久,再次走进这扇门,我竟然忍不住有些拘谨。

    阿姨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我面前,她看我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怜悯和同情。

    “你爸爸怎么样了,我还打算明天去看看他的。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一定要和阿姨说。”她怕我是来借钱,不好意思开口,先这么说了。

    “爸爸情况不太好。”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阿姨,我能拜托你帮我个忙吗?”

    “你说,只要阿姨能帮得上,一定帮。”她很真诚地说。

    我并不怀疑她说的话,从我们一家搬来这里之后,阿姨就一直很照顾我们,她是真的热心,并不是虚情假意的。

    心中有热流滚过,眼底有些发酸,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泪意。

    我将房产证放在了阿姨面前,我说:“阿姨可以帮我,把我家的房子卖掉吗?”

    阿姨怔住了,“为什么要卖房子?小宁需要多少钱,阿姨可以借给你,那是你的家,卖掉了房子,你要怎么办?”

    “医生说,手术费需要十几万,不手术爸爸随时可能死掉,手术了,爸爸可以多活一段日子。”这些话,这些事,以前我可以告诉谢逢,可是现在我不能再告诉他了。

    “怎么会……”阿姨低呼一声,“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有一天我去看他,他还说他没事了,他还说要看着小宁你上大学,谈恋爱,结婚,生下可爱的孩子。”

    “他其实一直都不好。”心里难受的厉害,“所以阿姨,拜托你帮我忙好不好。我知道我开口跟您借钱,您一定会借给我,可我不想要那样。”

    那是一个无底洞,是我自己应该想办法捂住的洞,但凡我还能想出办法,我就不能去连累任何人。

    “你真的想好了吗?”阿姨问我,“卖掉了,你就没有家了。”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的家,本来就不算是家。”我对她轻轻笑了一下,我可能早就没有家了。

    阿姨眼圈蓦地一红,扑过来抱住我,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心痛地说道:“你这孩子,别这么说,阿姨见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

    “多可怜的孩子,每次阿姨看到你笑,都觉得心里酸。”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都那样可怜了,就不要勉强自己对别人笑啊。”

    “阿姨,像妈妈一样。”眼泪夺眶而出,我窝在她怀里,告诉自己只是一下下,只哭一下下,傅斯宁不会变得软弱的。

    “别怕,孩子,如果你想那么做,阿姨帮你。”她说,“如果你不介意,以后阿姨这儿就是你的家,我和你谢叔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我擦掉眼泪,从她怀里退开,我说,“阿姨,我拜托你把房子卖掉,还有我爸爸需要手术的事,可以请你不要让谢逢知道吗?”

    “为什么?”阿姨不解地看着我,“小宁和他吵架了吗?”

    “没有,马上要高考了,我不希望谢逢为了我的事情而烦恼。”我对着她微微笑了说,“阿姨,谢逢和我不一样,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好开心,阿姨没有因为我成绩不好,就不许谢逢和我一起玩儿。但是阿姨,你们不说,我却不能心安理得的让谢逢陪着我在泥泞中前行。他的人生不该是那样的,他可以飞得很高,那才是他的未来。”

    “小宁,你……”阿姨诧异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一抹洞察,“你……”

    “我希望他可以变成那样。”我轻轻点了下头,“阿姨,你可以帮我吗?别告诉他这些事。”

    “好,阿姨答应你。”阿姨点了点头,很郑重地说,“阿姨……谢谢你。”

    我没有去上下午的课,我一点一点地将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不知道阿姨那边什么时候能够联系到买主,但不管早或晚,我都要从这里搬出去。

    好似还是八岁那一年,搬家公司的卡车载着我和妈妈来这个地方,我坐在车里面,透过有点脏的玻璃窗看到了站在蔷薇花墙前面的谢逢。

    一阵呼啸而过的风,时光在花开花落,日月交替中,辗转过去了一年又一年。

    一回头,原来已经是十多年的时光匆匆溜走。

    我不是当年只会捂着耳朵,躲在外面看日落的小女孩儿,谢逢也不再是那年,搬着小板凳坐在我面前,给我一颗糖,承诺将来只要自己有一颗,就一定分给我半颗的小男孩。

    慢慢地收,慢慢地看,妈妈的东西,要紧的她都带走了,剩下无关紧要的,我用一个大袋子装了起来,虽然知道妈妈不会回来取走,还是不想丢掉。

    我用了三天的时间将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完了,也是在这一天,谢逢的妈妈告诉我,因为我家的位置和屋子都很不错,所以已经帮我卖出去了。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和阿姨去办了过户手续,程序都走完之后,阿姨递给我一张银行卡和一把钥匙。

    医院和超市附近,正好有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在出售,她看到价位非常合适,就帮我买下来了。

    “谢谢。”我由衷地说。

    我的确需要这么一个地方,等到爸爸出院,我得有个地方,可以和爸爸一起生活。本来麻烦阿姨帮忙卖房子,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所以就没有让她帮我找适合的房子。

    “别说谢谢。”她伸手捧住我的脸,她眼圈有些发红,“小宁,不管发生什么,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阿姨,千万不要怕麻烦,一个人去扛。你这么瘦,这么小,根本什么也扛不住。”

    “嗯。”我轻轻点了下头,和阿姨在家门口道别。

    我喊了一辆卡车,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将家里需要搬走的东西,全部都搬走了。

    阿姨和谢叔叔站在花墙前面,谢逢去上课了,并不在家。

    我坐在卡车里,和那年来的时候一样,坐在车里面,透过卡车有些脏的玻璃窗往外看。

    天光有些发白,自眼前晃过的那刹那,我仿佛看到白衬衫的小少年就站在车边。

    我探出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05

    爸爸的手术是在离过年还有十天的时候做的,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脑中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想。

    直到手术中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和我说手术成功了,我灰白色的脑海中,才一下子多了一些色彩。

    不过手术虽然成功了,爸爸却仍然必须在医院好好待着,因为他的免疫系统彻底失效了,哪怕一阵冷风都能让他发高烧。

    阿姨帮我把房子卖了一个特别好的价格,所以爸爸在医院里一直住下去,也完全没有关系。我暂时辞去了超市的工作,改成一步不离地陪着爸爸。

    他瘦得厉害,眼窝彻底凹陷下去,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他的视力开始下降,有时候我就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办法看清我的脸。

    有时候我会把他扶到轮椅上,推着他在医院的草坪上走,我试着做了许许多多事,却仍然没有办法驱散他眼神里的悲伤。

    医生告诉我,爸爸的抑郁症比一开始要严重,有一次我回家做饭,来的时候他扯断了输液管,血顺着针头往外流,白色的床单上,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不管我怎么努力想把他拉回来,可是完全没有用。

    新学期开始,我和老师请了一个漫长的假。

    因为就在开学前夜,医生对我说:“好好陪伴他接下去的日子吧,他时日无多了。他的忧郁症药物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当他的心已经放弃想要活下去,那么就算是健康人也会迅速衰弱,更何况他还患有MS。”

    班主任并没有说什么,事实上班上的倒数第二名,怎么样都好。

    来不来上课,本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谢逢了,搬家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过得好吗?也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想要偷偷看他一眼。

    可是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我知道的,一旦我见了他,我一定会崩溃的。

    已经快到极限了,每天我都觉得我无法再撑下去了,然而每天都还是缓缓地来,缓缓地走。

    许锐跑去医院找我那天,我正陪着爸爸说着话。

    那天爸爸难得的有些精神,脸上也渐渐能够露出一点笑容。

    许锐站在病房外,轻声喊了我一声,“傅斯宁,你过来一下。”

    我抬起头,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牛角扣大衣,柔软的黑发下,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爸爸,有朋友来找我,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我和爸爸说了一声,就跟着许锐走了出去。

    已经是暖春时节,医院的草坪上是碧绿的草,花坛里迎春花开得喧闹,再过些日子,栀子花就该开了。

    许锐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停下了脚步,他稍稍仰着头,看着头顶蓝白色的天空。

    “找我,有什么事呢。抱歉我不能走开太久。”我不能离开太久,我害怕因为我没有好好看着爸爸,就再也不能见到还活着的爸爸了。

    “你搬家了。”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生气,“你请了长假,还偷偷搬家了。”

    “我没偷偷搬家。”我忍不住辩驳。

    “你瞒着谢逢搬家,还不叫偷偷搬家吗?”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我问了谢逢,为什么你不在家,谢逢翘了一节课没上跑回去,你家根本没有人,甚至好几天都没人住过,东西也都搬走了。”

    “等等。”我心里咯噔一下,“谢逢翘课?”

    不,不对。

    “谢逢知道我搬家了?”我觉得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因为许锐都愣了一下。

    我明明不想让谢逢知道这件事,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我不想他知道!

    “你为什么要问他!”脑海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遽然断裂,我朝着许锐大喊道,“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许锐你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

    我好不容易隐瞒住了,我好不容易放开了谢逢,让他可以去他应该去的地方,他为什么要去问谢逢!

    “因为我犯贱!”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很轻,语调却很重,“傅斯宁,我犯贱行不行?”

    他的眸光一寸一寸地冷下来,最后得热度尽数消失,他说:“明知道你期待出现在你眼前的是谢逢,却一次次地碍眼的出现,也对啊,我就是阴魂不散,就是要来碍你的眼。”

    “对不起。”我意识到刚刚自己生气之下,说出了伤人的话,“我只是……”

    “我明白。”他打断了我的话,他像是在一瞬间,什么都懂了,“给你造成了困扰,我说声抱歉。”

    我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许锐已经转过身走掉了,我觉得我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不能在我说了这种话的时候,让他走掉。

    “许锐!”我喊了他一声,想要追上去,然而有人捉住了我的手臂,强势而坚定地拽住了我。

    我惊得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是一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

    “谢逢。”我喃喃地喊了他一声。

    “是我。”他点了下头,给了我肯定的答案,“一定要这样吗,傅斯宁。”

    他连名带姓地喊我,语气里的笑意不见了,嗓音低沉认真,“我记得我说过,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搬走!”

    “我也说过,乌龟希望兔子走得远远的。”我撇开视线看不与他对视,“而且你答应我,你说如果这是我的愿望,那你会做到的,你说兔子一定会走得远远的。”

    “可是那不等于兔子就答应不再管乌龟的事!”他低喝道,“我忍耐着,忍耐着,每天都在忍耐着!凭什么许锐可以靠近你,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因为你和许锐是不一样的,这句话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我拼命压制住了,不能说,不可以说,一旦说了,这大半年我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不公平啊,傅斯宁。”他忽然低下头,他的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抓着我手腕的手,还没有松开,“只限制我,不限制其他人,这太不公平。”

    “那天你晕倒,我送你去医务室,却不敢让你知道,因为我答应你会走得远远的。后来下雨,我去给你送伞,最后拉你进入伞下的人却是许锐。就算你追过来,我也不敢让你知道那个人是我。甚至你还在做兼职的时候,我每天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等你一起回家,却因为答应过你,不敢让你知道我就在你身边!我不明白,傅斯宁,为什么是我,就不可以。”他声音里满满都是焦虑和无措。

    我仰着头,原来那天,我昏倒之前听到的声音,看到的人影并不是幻觉吗?

    原来下雨天,我在人群里看到的人影,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以为他终于可以飞去更远的地方,可是没有啊,他明明就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哪里都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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