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雪令-宛若初见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午后下了一场雨,雨后初霁,日光笼住远山,半山浮起朦胧雾气,千亩茶田翠绿如洗,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清香。

    宋雪心蹲在竹篱笆边上喂鸡,看它们迈着小短腿来回啄食,平静中竟生出莫名喜悦,忍不住翘起嘴角,看着鸡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慈爱。

    不过隔了几个山头而已,彼方的喧嚣和争斗,丝毫没有影响这里的静谧美好,一样的日月,照不一样的天地,真不该为那些俗务坏了心情。

    承影山一战,结果出人意料,惊变之下,却要一群外人来决定剑宗内务,宋雪心当时便觉得很是讽刺,因此一点也不关心他们会商量出什么结果来。她原本也对输赢不甚在意,赢了固然好,可以进剑渊查阅铁面人的资料;若是输了,天下那么大,总有别的地方可以查。

    至于宋连霆的毒,反正不是她下的,她问心无愧,有萧逐夜和苏谨言在,宋连霆死不了。

    她和南剑宗的名誉……如果复仇事了,她还有命在,再来想办法挽回好了。身败名裂这种事,和报仇比起来,不过尔尔。

    所以试剑台上一片混乱的时候,她就带着南剑宗的弟子们头也不回地走了。所有的猜疑和谩骂,置若罔闻,反正她的剑术有目共睹,红棘在手,那些人就算骂,也不敢当面骂。

    耳目一旦清静,连只小小的竹鸡都变得分外可爱起来。

    身后传来轻捷的脚步声,她没有起身,直到玄色衣角落在她身侧,微风拂起丝缎衣料,如水波轻蹭脸颊,她忍不住仰起脸贴过去,丝滑舒服得叫人想叹气。

    “宋连霆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里也带了酥酥软软的慵懒,身后的人弯下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身来,顺势钩住她的腰,将她虚虚环在身前。

    她已经换下比剑时那身明艳的装束,只穿了样式简单的浅色衣裙,素面朝天,半湿的长发散在肩上,眉眼间添了别样的柔媚。

    萧逐夜细细凝视她,低低道:“昨晚我陪了他一夜,血止住了,空青堂的解药在凌晨时分也制好了送来。他如今只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没有大碍。”

    “那就好,免得出了人命,那群人又要不依不饶的。”她哼了一声。

    他笑了笑,又道:“虽然你一定不爱听,不过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几位前辈连夜商议,决定取消本次比剑,一切以下毒之事查明为先。如果确实是你所为,那判北剑宗赢,罚南剑宗十四年内不能再参与争夺剑宗令;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么两年后再比一次。”

    她果然不爱听这些,伸手去拽他的袖子,漫不经心地道:“哦。”

    其实大多数人都认定是她做的,甚至有人提出要借此机会一举南下,吞并了龙渊岛,这些话,他都没有和她说。

    “随他们高兴吧,两年后我也不一定在了。”她又低头饶有兴味地去摩挲他手上的墨玉扳指,“这是倾城谷谷主的信物?刻的是什么?”

    他却没理她,伸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

    “雪心,我不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

    不容置疑的语气,眼神却是温柔入骨,这样的动人,她只觉得看不够。

    她突然欺身而上,在他嘴角轻轻一吻,趁着他愣怔之时,脱开他的怀抱,却又去扯他袖子,将他朝屋子里头拉去。

    “你还没告诉我,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神兽白泽,可起死回生。”面对这样的她,他除了乖乖就范,简直无计可施,一边随她入屋一边道,“你一个人来这里,你的门人怎么办?”

    “让他们先回去了,谁要是敢来打扰我私会,我就将他逐出师门!”她说得理直气壮。

    萧逐夜简直哭笑不得:“有你这样的宗主,当心弟子们反了你。”

    “反了最好,反了我就不当宗主了,我跟你去浪迹天涯。”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出门去给人看病,我呢就去做个侠盗,没钱了就去劫富济贫,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是玩笑话,他却忍不住认真地想了想,居然有些神往,不禁笑了笑:“很不错。”

    说话间,她已经将他拉进了一间屋子,停下了脚步。

    屋子里格外闷热,案板上摆着几棵蔫了吧唧的蔬菜,墙上挂着风干的鱼肉,炉膛边摆着柴火,竟然是间厨房。

    他垂眸看她,满眼疑问。

    宋雪心脸上难得出现不好意思的神色,期期艾艾道:“那个……你会不会做饭呀?”

    “……”

    “我已经饿了一整天了,干粮也没带够……”她抓了抓头发,复又抬起头来,眼波盈盈地看向他,“我每天都忙着练剑,根本没时间学做饭。樊姑娘说过,你是无所不能的,你一定不会让我饿死的对不对……”

    如果她有尾巴,估计现在就会摇起来。平素高冷明艳的宗主,撒起娇来比萧茵茵也不遑多让,他对她简直刮目相看。

    无赖至斯,他却只想纵容,真是没救了。

    他无奈地叹气,抬手脱下外袍扔进她怀里:“去后院摘些菜来,不劳而获者,没资格吃饭。”

    她抱着他的衣服,只露出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遵命。”

    萧逐夜一边抬手将长发束起,一边看着她一溜烟跑出厨房,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真是,和十六岁的时候一样,半点长进也没有。

    樊素玉说萧逐夜无所不能,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做个饭还是不成问题。待饭菜上桌,天色也已经暗下来,火烧云笼了半边天幕,一半蔚蓝,一半姹紫嫣红,如同天倾彩墨。

    承影比剑是在七月流火的季节,午后虽下了雨,到底还是炎热难当。在厨房待了许久,萧逐夜的衣裳早已湿了好几遍,他向来受不了脏乱黏腻,想要去沐浴,便唤宋雪心先来吃饭。

    到处找不到她,最后还是在卧室外的凉廊里寻见了。竹枝搭成的窄窄廊子,半边连着屋子,半边临着一个小池塘,塘边大树参天,山风阵阵,倒确实是个凉爽的地方,只是蚊虫颇多。她抱着他的外衣蜷在廊下睡得正香,长发逶迤,赤着的双足和一小段修长白皙的小腿上,被咬了好几个红彤彤的鼓包。

    他回转屋里,点上艾蒿香,将香炉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身边,又从怀里取出薄荷冰片膏,替她轻轻抹在鼓包上,细细揉开。

    眼中所见,掌中所感,无一不是她。足踝玲珑,肌肤莹润,寸寸分分皆让人心猿意马。他吐了口气,匆匆转开眼睛,见她额角亦有红肿,手指探过去,谁知尚未碰触到,她却突然出手如电,将他手腕握住了。

    她笑靥如花,道:“你想偷袭我?”

    声音尚带着几分未醒透的沙哑,他心里一跳,面上却镇定自若:“偷袭你的是蚊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脚,嘀咕:“难怪觉得不舒服。”

    他欲拉她起身:“睡醒了就起来,先去吃饭。”

    “等等……”宋雪心反手一拽,反倒将他拽得一个趔趄,半跪下来,交握的手掌撑在她耳边。

    面面相觑,呼吸可闻,他的眼神渐深。她胸口微微起伏,转眼瞧见他挽起的袖口,伸出手指抚了抚他腕上的细细红绳,低声道:“我一直想问你,茵茵的娘亲,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由得一愣,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竟会问起这个,看她躲躲闪闪的眼神,大概想问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莫名觉得……她明明介意却装作大度的样子很有趣,于是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

    这回轮到宋雪心愣住了:“你不知道?”不知道还能同她生出女儿来?

    “茵茵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是师父从外面带回来的。”他居高临下地欣赏她诸般变化的表情,“茵茵刚来谷里的时候尚在襁褓,后来师父生了病,就让我照顾她。我和她年岁相差太多,不方便兄妹相称,干脆认了她做义女,出谷行走,也省了许多麻烦。”

    他的意思她懂,以他的姿容和身份,难免处处开桃花,可一旦有个女儿同行,必然能让许多人知难而退,简直是个护身符一般的存在。

    可她还是不够满意:“可你之前明明说过,是茵茵的娘亲不要你了。”

    他沉默片刻,道:“我既然做了茵茵的父亲,自然想要替她寻一个娘亲,只是那个人……无心于我,并不愿共许一生……”

    “怎么个无心于你法了?”她似乎有心揭他伤疤,目光炯炯,只管追问。

    他语气渐生滞涩,目光里犹如搅了墨色一般沉凝,并不想再提起那段回忆,却又不由自主道:“她说彼此身份有别,一时情动抵不过家世殊途,劝我不要痴心妄想。”

    宋雪心听得目瞪口呆,愕然半晌,才抬起两人交握的手,道:“那这又是什么?她既然都这么绝情了,你还戴着这个做什么?”

    腕上红绳已经旧得褪了颜色,他却依旧留着,如同留着一抹伤痕,不愈合,不作别。

    将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出口,他的神情反倒没有先前凝重了,淡淡一笑:“留着这个,不过是提醒自己,再不要做那样的傻事。”

    是的,傻事。

    他为了赴约见她,血蛊刚一取出便日夜兼程地赶来,却不料只看到她留下的诀别书信,言辞冷漠,字字诛心。当下气血翻涌,蛊毒回噬,侵入心肺,几乎丧命。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师父不会体虚,也不会出谷休养,更不会莫名失踪。

    一切,都是因为他太不成熟,因为他太轻信,因为他幼稚地被虚无的情意蒙蔽了眼睛。

    宋雪心不喜欢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干脆支起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庞,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让你不开心的人就不要去想了,看看我,你现在有我呢。”

    谁还没有个过去,她的心里,也有为之魂牵梦萦了七年的少年。她本来以为此生再不会为谁动心动情,可是此刻,眼前,他,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

    他依言看着她,笑容清浅温柔:“看到了,很好看。”

    她抬眉一笑,双手用力,腰身一转,便将他拉倒翻转,半趴在他胸口,附在他耳边道:“好看便多看两眼,你叫我不要想着旁人,那自己也不准想着别人!”说着顺便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

    他犹豫了片刻,便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回吻过去,辗转缠绵,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不舍得分开。

    天光渐渐暗下来,浓墨重彩的天空只剩下远山背后的一点暗红珠灰,屋子里来不及点灯,池塘里偶有游鱼跃出水面,“扑通”一声又落回去,涟漪轻起,山风拂动,艾蒿香的气息笼罩在窄窄的廊子上,广阔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无声无息的火燎原而来,不知何时他已将她牢牢地抵在身下,流连吮吻着她的颈侧和锁骨下方柔腻的肌肤,她被亲得又酥又痒,拧着身子想躲开,拉扯之间,他的素纱中单被她扯开一角,露出左边肩膀,肩背的线条有力流畅,靠近手臂的部位,有一个暗色的疤痕,像是旧年留下的伤口。

    她的目光一暗,正要伸手去抚摸,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咕噜噜噜……”

    是她的肚子……她竟忘了自己已经饿了一整天。

    她顿时有些尴尬。

    萧逐夜停下了动作,支起身体,伸手将她脸上的乱发拂到一边,气息尚且不稳,却不禁莞尔:“饿坏了可不好,不急于一时,先去吃饭吧。”

    什么叫“不急于一时”?她瞪了他一眼,手脚麻利地爬起来,朝外头走去。

    等宋雪心吃完饭,沐浴更衣,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山林之间燥热尽去,虫鸣阵阵,她心满意足地提着灯笼,穿过一间间屋子,最后还是在原先的竹廊下找到了萧逐夜。

    这里正对山坳,有大树庇荫,水声阵阵,是纳凉的好去处。

    他正在灯下替桐木琴调弦,只穿了一袭月白长衣,袖子挽到手肘,领口松松地敞着,微湿的长发全部归拢到一边,遮住了小半张侧脸。

    她的目光顺着他侧脸的线条细细描摹了一遍,越看越欢喜。

    七年前,和叶惊弦互定心意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她从没有想过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该做些什么。可是现在,她却知道了,应当就是这样的——

    一起吃饭,一起喂鸡,一起听山涧鸟语,一起等日升月落……大不过锦绣河山,小不过一角竹廊,只要有他,浮生万事皆成馈赠,皆可怀念。

    她从卧室里顺了把梳子,踮着脚走过去,在他身后坐下,又将他的头发拨到身后,握了一束细细梳理,一边慢悠悠地胡说八道。

    什么“长发及腰,可嫁人矣”,什么“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没一句正经。

    他终于受不了她的聒噪,蓦然回转身来,她笑吟吟地迎上他的目光,凑近道:“南剑宗宋雪心仰慕谷主风华绝代,一心求娶,不知谷主答应否?”

    他微微眯起眼睛,低笑:“不答应又如何?”

    “不答应吗……就霸王硬上弓!”她轻哼一声,作势瞄了瞄他的领口。他的骨相极佳,衣料遮住的地方,想来也很养眼。

    他镇定自若地看回去:“你上,还是我?”

    她居然被这短短六个字将了一军,脸顿时红了,又不甘示弱,嘴硬道:“随意。”

    他轻轻放下手中琴,搂住她的腰身,将她一下抱坐在身前,埋首于她颈侧,轻嗅细吻,含含糊糊道:“恭敬不如从命。”

    发丝连同身体,都带着新沐过后的淡淡香气,甜美诱人。他隔着轻薄的衣料就能感觉到她娇嫩的肌肤,手指所到之处,点起一阵阵战栗,霎时变得滚烫。

    她的罩衣之下几乎未着寸缕,她是故意的,从她邀他来此,每一言每一行,都在引他诱他。

    可她一定不知道,他也是故意的。

    他一步步诱她入网,本以为可以冷眼旁观,却终不免让自己也沉溺。久远的记忆一分分被点燃,触目所及,依旧销魂蚀骨,欲罢不能。是他的网,还是她的网,事到如今,他也分不清了。

    犹疑,不舍,求不得的苦,爱不得的恨,此时此刻他都不愿去想。曾让他思之如狂的那个人,她如今就在眼前,就在他怀里,他只想用力抱住她,感受她,以解经年深埋于心的无边无涯的渴望。唯有她,才是他的解药。

    绵长的亲吻之后,他匀了匀气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毫不犹豫地朝屋子里走去。

    宋雪心气喘吁吁,徒劳地掩上敞开的衣襟,手心里突然碰到一件冰凉的东西,心中一动,紧紧握在手心里。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眼神却无比炙热,正要俯身,却见她手指钩着一块白玉玦,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眼熟得很,天青色丝绦,首尾相衔的凤凰图形。

    他愣了愣:“这是……”

    “信物。”她笑起来,将丝绦缠上他的掌心,吻了吻他的手指,“现在,送给你了。”

    说罢,胳膊不由分说地缠上他的脖子,以唇封缄那些未说出口的疑问。没有时间思考,没有心思质疑,此时此刻,满心满眼,只能有彼此。

    轻薄的衣裳褪落,身体交缠紧贴,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交融撞击,激越仿若初见,熟悉又似久别重逢。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股气息,原来他都记得,原来从未远离。

    原来除了她,谁都不可以。

    宋雪心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和萧逐夜成亲了,婚礼盛大又热闹,大宴八方,宾客云集。

    可就在入洞房的时候,突然有人破门而入,一身白衣,眉目清隽,竟是叶惊弦。

    他指着宋雪心,大声叱道:“你明明说喜欢我,为何又要嫁给他?背信弃义,天理难容!”

    宋雪心大惊失色,愕然道:“可你和他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呀!”

    ……

    她骤然惊醒,却又像是仍在梦中,眼皮沉重得睁不开,昏昏沉沉之间,只见床尾坐着一个人,正拿着那块白玉玦,就着月光静静地看了又看,却一言不发。

    她努力眨了眨眼,抵不过深沉的睡意,模模糊糊地低唤了一声:“叶惊弦……”

    那个人骤然一惊,转眸看向她,月光朦胧,照不进他的眼睛,但她知道,他在凝视她。

    她很疲倦,哼哼唧唧道:“你的信物,我已经还给你啦……以后,不要再给别人了……”

    一翻身,又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宋雪心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周围很安静,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身边的床榻上没有人,她的衣服放在床尾,叠得很整齐,被褥也很服帖,甚至连床帐都没有凌乱。

    她匆匆扯开衣领,幸而胸口还留着暧昧的痕迹,身体也依旧酸软无力。若非如此,她甚至要以为,昨夜那场放纵的欢爱,不过是一场夏夜绮梦。

    她有些愣怔,侧耳去听,屋里屋外,除了鱼跃和鸡鸣,再无别的声息。

    正要下床,突然瞧见被子上有一抹红影,是萧逐夜原先戴在腕上的红绳。

    如今结扣已经断开,她托在掌心细看,这才发现,竟是用一整根红色的发带细致地编结而成。

    在她十六岁那年,最爱用红绳束发,明艳跳脱,不可一世。

    七年前,她在五弦堂养伤,束发的绳子不知所终,她当时并未在意,却不知,是被他妥帖地收了起来。

    蓦然之间,她竟觉得眼眶有久违而陌生的酸涩。

    “我知道的啊,你就是他……”

    她喃喃着,蜷起手掌按在心口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看到他左肩上那个碧玉钉留下的伤口……不,比那更早,从他的琴声催开她的记忆开始,一点一滴,一言一行,都在与心底那个心爱的少年慢慢契合,直至合二为一。

    他毕竟还是不够了解她,她这样执拗又倔强的人,怎么会那样轻易就接受他的追求,那样轻易就交付身心——那只是因为她知道,他就是他。

    萧逐夜就是叶惊弦,叶惊弦就是萧逐夜。

    她爱上的,从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旁人,也不会有旁人。

    而今,他留下了她的红绳,带走了原本就属于他的白玉玦。

    仿佛是一场盛世烟花的终结,除了璀璨的记忆,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明白,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多年不曾流下的眼泪,缓缓滑过她的脸庞,她却轻轻笑了起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会改变了容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和她相认,反而换了身份来接近她,追逐她,爱她,然后又抛下她。

    这些都不重要。

    她还要去复仇,要去宣战,前路渺渺,昨夜那一场尽情的欢爱,本就是她蓄谋已久的告别。

    他能先她放手,这样很好。若此生往后,斩尽羁绊,不关心她的来去,不在乎她的生死,不会再为她的离去而伤心,那样,她也会很高兴。

    “走了……也好……”

    唯愿余生安好,再不相见。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