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1］月蚀

    瑶华［2］映阙，烘散蓂［3］墀［4］雪。比似寻常清景别，第一团圆时节。

    影娥［5］忽泛初弦［6］，分辉借与宫莲［7］。七宝［8］修成合璧，重轮［9］岁岁中天。

    【注释】

    ［1］上元：即元宵节。

    ［2］瑶华：此处比喻入蚀之月仿佛是光彩照人的美玉一般。

    ［3］蓂：传说中尧时的一种瑞草。亦称“历荚”。

    ［4］墀：古代殿堂上经过涂饰的地面。

    ［5］影娥：即影娥池，汉代未央宫中池名。在这里比喻水中的月影。

    ［6］初弦：指阴历每月初七、八的月亮。也就是形如弓弦的弯月。

    ［7］宫莲：莲花瓣的美称。此处指宫廷中的金莲花烛。

    ［8］七宝：据古代民间的传说，月是由金、银、玛瑙、珊瑚等七宝合成的。

    ［9］重轮：这里指月亮周围的光圈，在古代这是一种吉祥的象征。

    【赏析】

    此首与《梅梢雪？元夜月蚀》为同时之作。前篇联系神话传说，从天上之月形入手，想象丰富，描绘生动；此篇从清辉入手，着眼于人间宫殿，写出其非比寻常。

    又

    烟轻雨小，望里青难了。一缕断虹垂树杪，又是乱山残照。凭高目断征途，暮云千里平芜［1］。日夜河流东下，锦书［2］应托双鱼。

    【注释】

    ［1］平芜：指草木长势甚好的原野之地。

    ［2］锦书：锦字，锦字书，多用以指妻子写给丈夫表达思念之情的书信，有时也指丈夫写给妻子的表达思念的情书。后来是书信的一种美称。

    【赏析】

    词写客中思家的情怀。又到了暮春时分，轻烟飘拂，细雨霏微，乱山残照，青草蔓生，而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词人登高望远，千里暮云，大河东下，归途漫漫，自己有家难回，想必家书此时也该抵达了吧。

    又

    风鬟雨鬓［1］，偏是来无准。倦倚玉兰看月晕，容易语低香近。

    软［2］风吹遍［3］窗纱，心期便隔天涯。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

    【注释】

    ［1］风鬟雨鬓：鬓，环形的发髻。髻是耳朵前边的头发，形容妇女头发蓬松散乱。在这里指主人公对某女子的想念。

    ［2］软：这里是轻微、轻柔之意。

    ［3］遍：这里是过的意思。

    【赏析】

    久约不至，顾盼之余，心思慵懒，倦倚小楼。她独坐窗前，任清风吹拂，相思愈浓，顿生咫尺天涯之感。因为只要有离别，无论距离远近，相思涌上心头，便如远隔天涯。所谓“语低香近”，乃是化用晏几道词意，写临别时低徊缠绵，行人为别绪所苦，故以“莫道后期无定，梦魂犹有相逢”强作安慰。

    又

    凄凄切切，惨淡黄花节［1］。梦里砧［2］声浑未歇，那更乱蛩［3］悲咽。

    尘生燕子空楼［4］，抛残弦索［5］床头。一样晓风残月，而今触绪添愁。

    【注释】

    ［1］黄花节：黄花即菊花，这里借指的是重阳节。

    ［2］砧：形声词，古人洗衣服用的捣衣石。

    ［3］蛩：指蝗虫，是蟋蟀的别名。

    ［4］燕子空楼：指燕子楼，在江苏徐州。

    ［5］弦索：乐器上的弦，这里用来指代所有的乐器。

    【赏析】

    词紧扣各种声响，写物是人非之感。开篇用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词意，描绘秋意正浓，菊花满地，词人孤寂清冷，凄惨忧戚，陪伴他的惟有梦中的砧声，与夜半醒来后所听闻的蟋蟀声。下片先用唐代关盼盼之典，暗指佳人逝去已久，当年爱侣抒写心曲的弦吹之声，早已没入漫漫长夜；再用柳永《雨霖铃》词意，引出清秋节冷落萧索之感，良辰美景尽是虚设，千般凄楚无人倾诉。燕子楼，在今江苏徐州。唐朝贞元年间，张尚书爱妾关盼盼居于此处。张死后，盼盼独居是楼十余年。

    又

    角声哀咽，襆被［1］驮残月。过去华年如电掣［2］，禁得［3］番番离别。

    一鞭冲破黄埃，乱山影里徘徊。蓦忆去年今日，十三陵下归来。

    【注释】

    ［1］襆被：本意是用包袱装衣服、被子等物件，这里指行李。

    ［2］电掣：本意是闪电，这里是说那些逝去的年华如闪电般飞快。

    ［3］禁得：也作“禁的”，承受的住的意思。

    【赏析】

    词写行役之苦。画角阵阵，催人将息，而词人马裹行囊，昼夜兼程，不得稍作停留。他猛下一鞭，冲破漫天黄尘，身影消失在群山之中。这样日复一日地奔走在旅途，感觉生命就如此慢慢流逝。才为眼前的劳顿而抱怨，又猛然想起去年今日，自己正从十三陵归来。

    又

    麝烟深漾，人拥缑笙氅［1］。新恨暗随新月长，不辨眉尖心上。

    六花［2］斜扑疏帘，地衣［3］红锦轻沾。记取暖香如梦，耐他一晌寒岩［4］。

    【注释】

    ［1］缑笙氅：一种用鸟毛做成的犹如仙衣道服式的大氅。

    ［2］六花：因雪花结晶的时候有六个瓣而得名，即雪花。

    ［3］地衣：指地毯。

    ［4］寒岩：“岩”同“严”，寒严指极度的寒冷。

    【赏析】

    冬日里雪花漫天飞舞，不断从稀疏的帘幕中探头窜入，轻盈地降落在房中地毯之上。佳人一身大氅，将自己紧紧包裹，难以抵御寒凉的侵袭。她惟有希望以温馨的香梦，来挨过这漫长的寒冬。

    又

    发汉儿村［1］题壁

    参横［2］月落，客绪从谁托？望里家山云漠漠［3］，似有红楼一角。

    不如意事年年，消磨绝塞风烟。输与［4］五陵公子［5］，此时梦绕花前。

    【注释】

    ［1］汉儿村：即现在的汉儿庄乡，位于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北部，与兴隆县、宽城县、遵化市接壤。

    ［2］参横：指参星横斜着的时候，说明已到深夜了。

    ［3］漠漠：辽远广阔的样子。

    ［4］输与：赶不上，比不上。

    ［5］五陵公子：这里借以指贵族公子们。

    【赏析】

    此篇与《念奴娇？宿汉儿村》前后相承接，内容也多有绾合之处，一写来到，一写离开。前词言“梦绕家山”，此篇言望家山而“梦绕花前”，意绪一致。年年不如意，“消磨绝塞风烟”，则可以视作对上篇内容的总括。前词多写实，以景融情，情感更为慷慨；此篇直抒胸臆，简洁直致，殊少盘旋。前词多烘托奔波的疲惫与情绪的无奈，此篇更突出思家的情怀。茫茫云海中，似乎看见了红楼一角，自是相思之极而生幻觉。

    又

    画屏无睡，雨点惊风碎。贪话零星兰焰［1］坠，闲了半床［2］红被。

    生来柳絮飘零，便教呪［3］也无灵。待问归期还未，已看双睫盈盈［4］。

    【注释】

    ［1］兰焰：烛花，这里是灯花的别称。

    ［2］半床：即独卧。

    ［3］呪：同“咒”。这里是求助于神灵的意思。

    ［4］双睫盈盈：指眼泪盈盈，欲要滴下来的样子。

    【赏析】

    临别前夜，双栖缱绻，絮絮低语，极尽缠绵之事，以至灯花落尽，东方将晓，终不愿睡去。尽管无法面对，分离还是来临，情人苦苦挽留，亦是无济于事。分离既然不可避免，待调转话头追问团聚之日，话未出口，泪水已充满眼眶：身如柳絮，随风飘零，身不由己的他连分离都无法避免，更遑论归程？

    又

    青陵蝶梦［1］，倒挂怜么凤［2］。退粉［3］收香［4］情一种，栖傍玉钗［5］偷共。

    愔愔镜阁飞蛾［6］，谁传锦字秋河［7］？莲子依然隐雾，菱花暗惜横波［8］。

    【注释】

    ［1］青陵蝶梦：据晋干宝《搜神记》：“大夫韩凭取妻美，宋康王夺之，凭怨王，自杀，妻腐其衣，与王登台，自投台下，左右揽之，着手化为蝶。”这里借此典喻与妻子别离。

    ［2］么凤：羽毛斑斓五彩，为川西南名鸟，亦称“桐花凤”。

    ［3］退粉：“退”同“褪”，退粉在这里指蝴蝶交配。

    ［4］收香：绿毛么凤喜欢停留在女子的金钗上，闻到好香便收藏于尾翼之间，故云“收香”。

    ［5］栖傍玉钗：绿毛么凤停于美人金钗上收香之情景。

    ［6］愔愔镜阁飞蛾：愔愔，形容悄寂、幽深的样子。“镜阁”是女子梳妆起居的卧室。这句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阁中悄寂，只有飞蛾相伴。

    ［7］秋河：天河。

    ［8］菱花暗惜横波：“菱花”指铜镜。“横波”指像水波一般闪动流转的眼神。这句话可理解为：我只好对着镜子顾影自怜。

    【赏析】

    化蝶的传说虽然美好，却是心碎后的怅望，死别后的心理补偿。词人也知道梦想终究只是梦想，蓬莱珍禽，绿衣使者，固然非尘埃间之物，但毕竟寄托着万一之希望。往事已成风，情意尚未消散，没有这些使者，如何传达自己的牵挂？如何得知对方的情感是否一如既往？此词多化用李商隐之诗意，亦如李诗写得婉丽缠绵而又隐晦迷离。词人闪烁其辞，当有所指。

    又［1］

    将［2］愁不去，秋色行［3］难住。六曲屏山深院宇，日日风风雨雨。

    雨晴篱菊初香，人言此日重阳。回首凉云暮叶，黄昏无限思量［4］。

    【注释】

    ［1］有的版本题为《重九》。

    ［2］将：长久。

    ［3］行：将要。

    ［4］量：这里读轻声。思量为思念之意。

    【赏析】

    日日风风雨雨，秋色渐浓，惟有躲进庭院深处，支起屏风，使淅淅沥沥的风雨声不再搅碎人的好梦。雨过天晴，篱边的菊花散发出阵阵幽香。又到了重阳日，又是黄昏时候，凭栏眺望，只见凉云掠过，枯叶飞落，满目凄凉。

    又

    弹琴峡［1］题壁

    泠泠［2］彻夜，谁是知音者？如梦前朝何处也，一曲边愁难写。

    极天关塞云中，人随落雁［3］西风。唤取红襟翠袖，莫教泪洒英雄。

    【注释】

    ［1］弹琴峡：位于八达岭南，三堡村北，五贵（鬼）头山间。

    ［2］泠泠：形容水流的声音。

    ［3］落雁：指脱离群体的孤雁。

    【赏析】

    南渡豪杰之辛弃疾，壮志难酬，抱负不申，故有“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之感叹；钟鸣鼎食之华胄贵要，竟然引稼轩居士为知己。当他路过弹琴峡，闻水声潺潺，似琴声悠悠，不禁恍然。千百年来，这鸣琴如此执着，从不停息，究竟是在为谁而鸣呢？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谁又懂得它的落寞与不甘呢？曾经多少英雄，蹭蹬失志，泪洒西风。

    又

    塞鸿去矣，锦字何时寄？记得灯前佯忍泪，却问明朝行未？别来几度如珪［1］，飘零落叶成堆。一种晓寒残梦，凄凉毕竟因谁？

    【注释】

    ［1］珪：古玉器名。长条形，上端作三角形，下端正方。这里借喻为每月中旬前后的月亮。

    【赏析】

    分离数月之久，不知不觉中已经是落叶飘零，寒意日渐浓厚，拂晓时分便不胜清寒，从梦中惊醒。塞鸿早已离去，不知家书何时到来。记得离别前夕，爱侣灯前佯装低头，忍住了泪水，一一询问行程事宜，如今她恐怕清泪如注了。词当是性德身处塞外时，思念爱妻而作。

    又

    孤花片叶［1］，断送清秋节。寂寂绣屏香篆灭，暗裹朱颜消歇。

    谁怜散髻［2］吹笙？天涯芳草［3］关情［4］。懊恼隔帘幽梦，半床［5］花月纵横。

    【注释】

    ［1］孤花片叶：指零星的花叶之景。有萧条惨败之感。

    ［2］散髻：即解散髻。古时的一种发式。

    ［3］天涯芳草：芳草，香草。天涯，遥远的地方。

    ［4］关情：动情，牵起情怀。

    ［5］床：也作“窗”，指小窗。

    【赏析】

    《瑶华集》有副题“秋思”，词写秋日相思之情。花叶飞落之中，清秋一片萧索。深闺独处之佳人，眼看日趋憔悴。夜来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又为月华搅碎，起坐散髻吹笙，千回万转肠断。

    又

    忆梁汾［1］

    才听夜雨，便觉秋如许。绕砌蛩螀［2］人不语，有梦转愁无据。

    乱山千叠横江，忆［3］君游倦何方。知否小窗［4］红烛，照人此夜凄凉？

    【注释】

    ［1］梁汾：即顾贞观（一六三七至一七一四），清代文学家。原名华文，字远平、华峰，亦作华封，号梁汾，江苏无锡人。

    ［2］蛩螀：蛩，蝗虫的别名，另有传说中的异兽，古书中也指蟋蟀；螀即“寒蝉”，蝉的一种，比较小，墨色，有黄绿色的斑点，秋天出来叫。

    ［3］忆：猜测、猜想。

    ［4］小窗：有其他本作“绿窗”。

    【赏析】

    秋雨过后，一派清泠之状。小窗红烛下，听蟋蟀声此起彼伏，不禁想起了他乡的友人，不知今夜他飘零在何方，也不知道浪迹江湖的友人，是否知晓还有朋友在默默地思念着他。赵彦端《点绛唇》说“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愁无据”，词人本是游子，却牵挂着倦游的友人，也可谓“愁无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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