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松树鳃角金龟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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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开始描述松树鳃角金龟时,我是存心在发表异端邪说。这种昆虫正式名称为“缩绒鳃角金龟”。我很清楚,关于术语分类法不必过于挑剔。你随便发出一种声音,再给它续上个拉丁文词尾,你就有了一个与昆虫学家标本盒上贴着的许多标签读音相近的词。假如这个粗俗的术语词指的是所标示的那种昆虫而非别的东西,那么这个词听起来不悦耳倒还罢了,但是,通常这个从希腊文或其他文种词根翻查出来的词都具有一些词义,初出茅庐者总希望从这里面找到一点启迪。

    假如这样他就遭殃了。那个学术味的词告诉他的是一些不得要领且无甚意义的意思,所以他常常是被弄得糊里糊涂,把他引向一些与我们的观察所提供给我们的真实情况没什么关联的现象。这有时会造成极其明显的错误,有时会给你一些荒诞不经的暗喻。只要是名称叫着好听,找一些词源学无法分析的词语岂不很好!

    假如说有些词不会让人立即想到其本义的话,那么“filllo”(缩绒)一词就属于此列。这个拉丁文词语意为“foulon”(缩绒工),亦即把呢绒浸湿,使之变得柔软,并对它进行加工处理的人。本篇所述之鳃角金龟与缩绒工在什么方面有些关系呢?我绞尽脑汁也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大博物学家普林尼在其著作中用fullo 给一种昆虫命了名。在有一篇中,这位大博物学家谈到了一些治疗黄疸、发烧、水肿的药物。在他的药方中,几乎应有尽有:黑狗的大长牙。粉红色布包着的鼠嘴。从活绿蜥蜴身上取下来放在羊皮袋里的蜥蜴右眼。用左手掏出的一条蛇的心脏。用黑布包好的带着毒螫针的四条蝎尾(二天中不让病人看到此药以及制作此药的人)。此外,还有不少怪诞的玩意儿。我吓得连忙把这本书合上,为这种治疗方法之愚昧无知而骇然。

    在这些假借医学为幌子的荒谬药方中就有缩绒。书中写道,将缩绒金龟子一分为二,一半贴于右臂,另一半贴在左臂。

    那么这位古博物学家所说的缩绒金龟子是什么呢?我并不很清楚。在描述这种东西时还说身上带有白点,这与松树鳃角金龟的特征相符,后者也带有白点,但这并不足以说明这就是松树鳃角金龟。普林尼自己似乎也没有十分确定其最好的这种药物究竟是何物。在他那个时代,肉眼还不会观察这种昆虫,因为它太小,只是孩子们的玩物,他们用一根长线拴住它,抡圆了甩着玩,有教养的大人对它是不屑一顾的。

    这个专有名词看起来像是出自农村的没有知识又爱瞎起名字的观察者。大博物学家接受了也许出自孩子们想像出来的这个乡野叫法,而且也未多加考证,差不离儿就这么用上了。这个词古色古香,出现在我们面前,现代博物学家们接受了它。这就是我们最漂亮的昆虫之一成为缩绒工的由来。许多世纪以来就这么沿用了这个怪异的称谓。

    尽管我对古老语言非常尊敬,但我还是不喜欢这么一个术语,因为它用在这儿是毫无道理的。常理应该战胜分类目录中的谬误。为什么不称它为松树鳃角金龟,以纪念那种它所喜欢的树,那是它空中生活的那两三个星期的天堂呀?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找到光明普照的真理之前必须在荒谬的黑夜之中久久地徘徊。我们所有的科学都证明着这一点,甚至数字科学。你试试把一组数字用罗马数字相加,你肯定会被那些复杂的符号搞得晕头转向而放弃,而且你将会承认零的发明在计算上是多么大的革命。这就是哥伦布的那只蛋,实际上不算是一回事,但却必须想到它。

    在将来会把不合时宜的“缩绒工”这个词抛弃之前,我们先把它叫做松树鳃角金龟吧。用这个名称谁也不会搞错,因为我们的这个昆虫只光顾松树。

    它仪表堂堂,可与葡萄根蛀犀金龟媲美。它的服装假如说没有金步甲、吉丁、金匠花金龟的金属外衣那么豪华的话,那至少也是罕见的高雅。在一种黑色或栗色的底色上散布着一层厚厚的散花白绒点,既朴素又大方。作为头饰,雄性松树鳃角金龟在短须尖上有七片重叠的大叶片,根据其情绪的变化或呈扇形张开,或闭合起来。人们一开始可能会把这漂亮的簇叶当做一个高灵敏度的感官,可以嗅到极微弱的气味,可以感知几乎听不见的声波,可以获知我们的感官都感觉不到的其他一些信息。雌性松树鳃角金龟却不如雄性的感官灵敏,它作为母亲的职责要求它也必须像做父亲的一样要感觉灵敏,然而它的触须头饰很小,由六片小叶片组成。

    雄性松树鳃角金龟那呈扇形张开的大头饰有什么用处?对于松树鳃角金龟来说,那个七叶器官犹如大孔雀蝶的颤动的长触角,犹如牛蜣螂额上的全副甲胄,犹如鹿角锹甲大颚上的枝杈。到了寻偶求欢之时,它们全会以各自的方式挑逗异性,以求一逞。

    漂亮的鳃角金龟夏至将近时出现,与第一批蝉出现的时间差不多。由于它出现的时间很准确,所以在昆虫历中都标明了,而昆虫历并不比四季年历的精确性差。最长的白昼来到,天总不见黑,麦子一片金黄,这时,鳃角金龟总会准时爬到自己的树上去。村里的孩童为纪念太阳节,都要在村子里的街道上点起圣让节篝火,但这个节日都没有鳃角金龟出现的日子更加准确。

    在这一期间,每天日暮黄昏时分,假如天气晴和,鳃角金龟就会来到院子里的松树上。我仔细地观察着它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雄性鳃角金龟,在默默地不乏激情地使劲儿,飞来转去,把自己那触角张得大大的。它们向着雌性鳃角金龟在等着它们的树杈飞去。它们飞过来飞过去,在最后一线光亮逐渐消失的苍茫天空中画出一道道黑线。它们歇了一会儿,又飞起来,重新开始繁忙的巡视。在这半个月左右的狂欢之夜,它们在树上都干些什么呢?

    事情是明摆着的:它们在向美人儿们示爱,不断地献媚致意,直至夜色浓重。翌日清晨,雄的和雌的通常都占据着那些矮枝。它们单独地待在那儿,一动不动,对自己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用手去捉,它们也不逃走。大多数都在用后爪吊住身子,蚕食一根松针。它们咬着松针在悠悠地打盹儿。黄昏又来临时,它们又开始嬉戏调情。

    想看它们如何在树的高处嬉戏不怎么可能。我们就试着把它们捉来观察吧。早晨,我捉了四对,放进一个放着一根松枝的大笼子里。我看到的情景并未符合我的期望,原因是它们失去了飞翔的自由。顶多是不时地可以看到一只雄性鳃角金龟向它所爱的雌性靠近。它展开自己的触角叶片,轻轻地抖动它们,也许是在探询对方是否接受它。它把自己打扮成美男子,炫耀着自己那了不起的触角。但它未能遂愿,对方一动不动,好像对它的展示无动于衷。囚禁生活使之忧伤悲痛,难以克制。

    我未能继续观察下去。交尾似乎应该是在深夜进行,因此我错过了大好时机。

    有一点尤为使我感到兴趣。雄性鳃角金龟能够发出乐声,雌性亦然。雄性是否在用这种乐声作为逗引和召唤雌性的手段?雌性听到求爱者的乐声是否也用一种类似的乐曲回答对方呢?正常条件下,在树冠中发生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的,但我无法肯定这一点,因为我无论是在松树上还是在笼子里都没听见过类似的乐声。

    这声音是从其腹部尖端发出的,腹尖轻轻地轮番抬起落下,尾部环节就会摩擦正保持静止状态的鞘翅后边缘。在摩擦面和被摩擦面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发音器。我用放大镜反复地观察来观察去,也没有发现有专门用来发声的细微条纹。两个面都是光滑的。那么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呢?

    我们用湿手指在一块玻璃上或在一块窗玻璃上划过,就可以听见一种挺响的声音,与鳃角金龟所发出的声音有些相像。假如用一块橡皮在玻璃上摩擦,效果更佳,发出的声音更像鳃角金龟所发出的声音。假如注意音乐节拍,准能以假乱真,因为模仿得太像了。

    鳃角金龟运动其腹部柔软部分时,就如同手指头上的肉质部分或那块橡皮,而玻璃片或窗玻璃就如同光滑的鞘翅,它极薄又很硬,而且极易震颤。因此,鳃角金龟的发声方法是非常地简单的。假如想让它发出声音,只需用手指捏住它,并稍稍触动它一下即可。但它这并不是在歌唱,而是发出一种哀诉,是对自己不幸的命运的抗争。在它那奇特的世界中,歌声在表达痛苦,而沉默则是表示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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