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另一种钻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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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家伙叫什么?我都不敢在文章题头处写它的名字。它的名字叫做铜赤色短尾小蜂。我们再读一次:铜——赤——色——短——尾——小——蜂。您的嘴巴会撑得慢慢的,会以为它是灭绝了的野兽呢!当我们读这个词时,会想到像乳齿象、猛犸象、大懒兽这样的史前巨兽。好吧,我们被专业术语给蒙蔽了,它只不过是一只非常不起眼的昆虫,比普通的蚊蚋还要小。

    有些人就是这样,喜欢在科学领域使用响亮的名称,即使是一只小虫他们也要把你吓倒。哦,充满智慧的令人崇敬的学者们,动物的命名者们,尽管你们的命名生僻、音节繁缛,我将会在研究中使用你们的命名,但不会过度使用。它们会脱离小圈子呈现在公众面前,对于听起来不舒服的词,公众是不会顺从的。我希望像平常人一样讲话,使大家都听得懂,并且我相信科学不需要有大人国的行话,所以我避开生僻的学术上的专业名称,尤其是它要写一长串名称时。所以我放弃了铜赤色短尾小蜂这个名称。

    这是一种非常弱小的昆虫,就像秋末在阳光下盘旋飞行的虫子一样小。它身穿赤铜色外套,眼睛是珊瑚红色。它佩戴着一把露在外面的宝剑,实际上是它产卵管上的鞘翅。宝剑在小腹末端倾斜竖立,而不像褶翅小蜂那样横卧在背部的沟槽里。剑鞘里面是产卵管的后半部分,一直延伸到腹腔。总之,它的工具和褶翅小蜂一样,不一样的是它的后半部分像剑一样竖立起来。

    这个臀部佩戴着一把剑的小虫子也是石蜂的另一个迫害者,石蜂同样也害怕它。它和褶翅小蜂一起攻击石蜂蜂巢。我看见它像褶翅小蜂一样,用触须慢慢地探寻阵地;我看见它像褶翅小蜂一样,勇敢地将短剑插入石蜂中。它比褶翅小蜂更加认真地工作,也许更加不怕危险,有人靠近观察它都毫不留心。当褶翅小蜂飞走时,它还是一动不动。它如此大胆地闯入我的书房,在我的工作台上,和我争夺用来观察蜂群繁衍的蜂巢。它在我的放大镜下活动着,它在我的镊子旁活动着,它冒着什么样的风险?人们会拿它这个小家伙怎样?它自以为很安全,以至于我用手把石蜂蜂巢拿起来、移走、放下、再拿起来,小虫仍然无动于衷,当我把放大镜放到它上面时它仍然继续它的工作。

    其中一名勇敢的小家伙来探访了高墙石蜂的蜂巢,蜂巢里的大部分蜂房被许多蛴蜂的寄生虫虫茧占据着。出于好奇,我将蜂房剖开一半,蜂房里的一切暴露无遗。这个意外收获令它很兴奋,连续四天,我看到这个小家伙从一个蜂房跑到另一个蜂房,选择适合它的虫茧,插入它的产卵管。由此我明白了,视觉对它来说是个不可或缺的向导,但这并非意味着能一定找到适合的虫茧。这个小虫子探测的并不是石蜂蜂巢的石质外表,而是虫茧的丝状表层。探测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之前它的同类也是如此。在正常情况下,每只虫茧都有一个保护层,但这并不要紧,尽管表面大不相同,小虫子也毫不动摇,它有一种特殊的感官,这对我们而言是难解之谜,它能够知道隐藏在它不熟悉的蜂房里的探测目标。嗅觉已经显示没有问题,视觉现在也被排除掉了。

    它钻探石蜂寄生虫——蛴蜂的虫茧,这并不使我感到惊讶:我知道,这个大胆的探访者对食物的特性漠不关心。我在不同大小、不同习性的蜂房里都见到过它,比如条蜂、壁蜂、石蜂、黄斑蜂。我桌子上被钻探的蛴蜂只是一个受害者,仅此而已。我的兴趣并不在此,而是我能够在最好的条件下观察昆虫的活动。

    触角变成直角,像两根断裂的火柴,只有顶端在触探着虫茧。就在这个末梢关节长着那神奇的感官,能够远距离感受眼睛看不到、鼻子闻不到、耳朵听不到的东西。如果探测地点合适,昆虫踮着脚以便给自己留下充足的空间。它将腹部末端稍微拉向前,整个产卵管,包括接种线和鞘翅在四条后腿形成的四边形中央垂直插入虫茧中。这样的位置非常好,有利于获得最佳效果。有时,整个产卵管贴在虫茧上,用尖端触摸着、探索着,然后忽然钻探丝从剑鞘中拔出,剑鞘收回身后,而丝努力向里深入。这个操作是很困难的。我看到昆虫试了二十多次,一次又一次,但还是没有穿透蛴蜂那坚硬的外壳。如果钻探工具不能进入,它就会缩回剑鞘,虫子再重新对虫茧进行探测,用触角顶端一点儿一点儿地叩探。就这样一次次地钻探直到成功。

    卵是很小的纺锤体,像象牙一样又白又亮,长约三分之二毫米。它没有褶翅小蜂卵上那又长又弯的肉柄,也不像褶翅小蜂那样在虫茧顶部悬挂起来,它只是毫无秩序地堆积在养育它的幼虫旁边。最后,即使是在一个蜂房,只有一位母亲,产出的卵的数目也很多。褶翅小蜂体型较大(它的体型和膜翅目昆虫的牺牲者相匹敌),便在每个蜂房里寻找只供给一个卵的食物。因此,当它在一个蜂房里产了不止一个卵,那就是它弄错了,这并非预先计划的结果。当所有的食物只够一只卵享用时,它会尽量避免产好几个卵。它的竞争者却不是如此。一只石蜂幼虫可以养活这个小虫子的二十几只幼虫,它们共同生活在一起,享用着只能喂饱一只大虫卵的食物。这个小小的钻探者建立的是全家共同进餐的大家庭。这些食物对一二十只小虫子来说是足够的,但一大家子一分就光了。

    出于好奇,我想数清这一家子的数目,看看母亲是否能够估计食物数量,并根据所提供的食物数量有比例地产卵。我的记录中,一个面具条蜂的蜂房里有五十四只幼虫。这是一个无可企及的数字。可能有两位母亲在这个拥挤的地方产了卵。在高墙石蜂的蜂巢里,我看到了不同的蜂房里,幼虫数目是四至二十六只;而在棚檐石蜂的蜂房里,幼虫数目是五至三十六只;而在给我提供最详细资料的三叉壁蜂的蜂房里,幼虫数目是七至二十五只;在蓝壁蜂的蜂房里,幼虫数目是五至六只;在蛴蜂的蜂房里,幼虫数目是四至十二只。

    第一个和最后两个数据能反映出,食物的丰富度和进食者数目之间有联系。当母亲遇到面具条蜂胖胖的幼虫,它就会产下五十个卵;当遇到蛴蜂和蓝壁蜂时,由于口粮有限,它就会产下六只卵。能够根据食物状况产卵,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事儿,尤其小虫子是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来判断蜂房里有些什么的。蜂房里的东西被屋顶挡着,什么也看不到;小昆虫只能通过蜂巢的外部来获取信息,而蜂巢种类各不一样。因此我们不得不承认它有其特殊的区分方式,它是根据外部住所的大小来加以区分的。但我不愿意做这种猜想,并不是直觉上感觉不可能,而是从三叉壁蜂和两种石蜂那儿获得了信息。

    在这三种蜂的蜂房里,我看到了幼虫的数目变化如此之大,以至于我必须放弃任何比例之说。母亲并不过多操心家人食物过多或是缺乏,它只是随心所欲地在蜂房产卵,或根据产卵期卵巢内成熟的卵子数目产卵。如果食物很丰富,一家子就能够更好地享用,它们会变得越来越结实强壮;如果食物匮乏,挨饿的幼虫也不会死去,它们会变得越来越瘦小。实际上,不管是幼虫还是成虫,根据群居密度的不同,它们在大小上会有差别,小群体的大小是大群体的两倍。

    幼虫是白色的,两头比较细,很清楚地分成了几节,整个身子被一层纤细的绒毛覆盖,不借助放大镜是看不到的。头像一个小小的旋钮,直径比身子小多了。在显微镜下,可以看到它的上颚,那是两个红褐色的尖突,颜色逐渐变淡直到形成一个无色的大块。由于这两个器官没有缺口,不能咀嚼任何东西,顶多是将食用的小虫在虫茧里稍微固定一下。由于不能咀嚼,嘴只是一个简单的吸盘,通过皮肤的内渗将食物吸干。在此,我们要重复一下卵蜂和褶翅小蜂那里学到的内容:寄生虫会让牺牲者慢慢衰竭死亡,而不是直接杀死它。

    即使在我们见过卵蜂的那一幕之后,仍然觉得这是神奇的一幕。二三十个挨饿者像接吻一样贴着胖胖的虫茧,使虫茧一天天地变得衰老憔悴,但并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因此直到它变得干枯不堪仍保持着新鲜。如果我打扰了它们的进食,它们会突然停下来,绕着乳娘乱跑。然后它们又敏捷地重新开始野蛮地接吻。我还得补充一点,不管是在它们丢下食物的时候还是重新进食的时候,我都没有发现一点液体的痕迹。只有油泵工作时油才会渗出来。在描述卵蜂时我已经讲过了,再继续描述这种奇怪的进食方式就会显得多余。

    在被侵犯的住宅里待了差不多一年,夏初时分,成虫终于出现了。同一个蜂房里住了那么多虫卵,这让我感到解放工作将会非常有趣。它们都迫切地希望尽早走出牢笼,出来参加这阳光下的节日:它们会同时一窝蜂地掘开屋顶吗?解放的工作是服从集体的利益还是只是个人行为?这些问题只有通过观察才能得到答案。

    我事先将每一窝蜂都转移到短的玻璃管中,来代替原先的蜂房。一个约一厘米长的结实的软木塞是它们破壳而出时的障碍。它们并没有我所期待得那么匆忙,没有组织,我看到它们在非常井然有序地工作。只有一只昆虫在钻着软木塞。它用上颚耐心地挖掘,想要挖出一条和身体一样宽的通道。通道很窄,它只能倒退着回头。这是个很缓慢的过程,需要花费数小时挖洞,对于这个纤弱的小家伙来说太艰难了。

    如果挖掘者实在太过疲劳,便离开工作地,加入虫群休息,调整自己。这时,它旁边的同伴会立刻占据它的位置,直到第三个来代替,第二个的工作才结束。就这样一个一个地轮流工作,既保证工作不会停滞,也不会特别拥挤。与此同时,虫群安静耐心地在一旁等待,它们一点儿也不焦急。它们确信会成功的。等待的时候,有的把触角放进嘴里舔舐,有的用后腿打磨翅膀,有的蹦蹦跳跳打发无聊时光,还有的在做爱,这是打发时间的最高级方法,无论是当天出生的还是二十几天前出生的。

    我说有几只虫子在做爱。这只是个别情况,屈指可数。别的虫子就无动于衷吗?不是,它们只是因为没有情人。在一个蜂房里雌雄两性数目极其不等:雄性少得可怜,有时甚至完全没有。以前的观察者也注意到了雄性的缺乏。布吕莱——在我隐居时唯一能够给我启示的人,曾这样说过:

    “雄性几乎不为人所知。”

    对于我来说,我是知道雄性的,但是它们的数目如此之少,以至于使我怀疑它们在比例如此失调的后宫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一些数据将表明我为什么如此担心。

    在二十二个壁蜂的虫茧中,居民总数为三百五十四,其中有四十七只雄性,三百零七只雌性。因此,每只虫茧里平均有十六只雌性,一只雄性至少搭配六只雌性。不论是何种膜翅目昆虫被侵犯,都或多或少维持着这样的不平均分配。在棚檐石蜂的虫茧里,我发现是六只雌蜂配一只雄蜂;在高墙石蜂的虫茧里,我发现是十五只雌蜂配一只雄蜂。

    事实上,我无法将这些数据更加精确地罗列出来,但这足够引起我们的怀疑了。比雌性更加弱小的雄性是不是会像所有昆虫那样,一次交尾便会受伤;大多数情况下,它们必须对雌性保持冷淡。其实,如果没有母亲,就不会断子绝孙了。关于这个,我无法说对,但也无法说不对。性别的双重性是个很难的问题。为什么要有两种性别?为什么不是只是一种?那样岂不是会更简单,而且会省去很多愚蠢行为的发生?菊芋的块茎是无性的,那为什么还有性别之分?在铜赤色短尾小蜂这章结束时我产生了这些问题。铜赤色短尾小蜂,这么个小小的虫子,名字却如此冗长。我郑重宣布我再也不会说出它的正式名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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