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
我擦着眼皮上的血，勉强抬起头。
有个年轻人来了，他眼睛眯着，有很多青春痘，长得流里流气地。看他穿着一身的铁青西装和皮鞋。看打扮，就知道这是城里人。
村长问：“你是谁，到无归村来干吗？”
“哎呦，这地方被你占了？你是山大王？”这年轻人咋呼起来，叫道，“我告诉你，我认得县长，我打个电话，能从局子里喊一帮人来，弄不死你。”
村长摸不清他的底细，堆出一个笑脸。
“最近村里有事，怕你撞上不干净地，我都是好心。”
年轻人呸了口。
“鸟不拉屎的地方，八抬大轿请我，我都不爱来。”他四下里看了看，说，“花二呢？听说他死了，我来给他上柱香。”
我立马说道：“我给花二守灵，知道他家。”
“起来。”
丁子摁着我，眼神不善。
年轻人登时恼火了，骂道：“我的话不好使是不是？要不要让警察来跟你打个商量？”
这人张嘴县长，闭口警察，真要让他把人给招来了，怕是村里的事情捂不住。村长使了个眼色，说：“我们闹着玩呢，开玩笑地。”
我爬了起来，活动了下手脚。
嘴巴被卸了，说话不流畅。
“爷爷，放了，我爷爷。”
“放。”
爷爷一身伤，他帮我把下巴装上去。走过丁子身边，他故意吐了一口痰，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儿，早知道把你放尿壶里溺死了。”
“你待在花二家，爷爷不喊你，你别回来。”
村里人散掉了。
我给这人领路，后边缀着几个尾巴，不放心地盯梢。
村里两处办丧事，另外一处热闹多了，这里很冷清。老娘婆神经不正常，抓着没煮的米丢进棺材里，嘴里还在唱小曲。
我可怜她，谁来可怜我？
年轻人哎呦两声，拍着棺材，叫道：“兄弟哎，你们就死啦？咱们可是在关老爷面前发过誓，要一起吃肉，一起喝酒啊。你死的这么早，我怎么找你喝酒？”
我有些无语。
这人真的是来吊唁？
果然，他就说道：“上次你借了我二百块赌本，到现在也没还。人死债不空，我看看，你屋里还剩啥东西。”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讨债地。
这屋里除了一个疯婆子，还有啥？
他到处寻摸着，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刚才被人踢中了肚子，我这会儿尿急，就往屋后去。
“你来啦？”
“姐姐召唤，我怎么敢不到？”年轻人嬉皮笑脸地说。
女人的声音很熟悉，是那个红衣女郎，她还在我们村里头？
他们是同伙？
我躲在窗户底下。
“这村里不简单，那个村长和刘麻子最可疑。我去对付刘麻子，你去摸摸村长的底细。哼，胡家的东西我要定了，谁也别想跟我抢。”
“姐姐，胡家那么破，能有啥？”
“你别管，你帮我做成了，回头我谢你。”
我紧紧捏着红玉，如果我家有啥东西能叫人心动，肯定就是这个了。
“得嘞。”
等他们走了，我才回到灵堂。
年轻人蹲在屋里，大概是无聊。他绕着棺材转了三圈，啧啧道：“奇怪，人死了，嘴里还塞东西？是不是值钱的玩意儿。”我急忙说道：“别动，这是镇住花二地。”
爷爷说过，花二的尸体被人动过手脚，要拿红布镇着。
我错愕地看着，嘴巴都合不拢。
这厮手脚好快，已经把红布抠了出来，呸道：“什么破烂玩意儿，我还以为值钱呢？”然后就随手一丢。
“后，后面。”
我声音打着颤儿。
花二从棺材里坐了起来，眼珠子那么大，冒着森森的绿光。他的手脚很轻，几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这可是大白天，又在我面前诈尸了。
“哎呦，好兄弟，你是不是觉得欠了我的钱，死的都不安心？快把钱给我，不枉我跑这么远来看你。”
这人是个傻子吗？还是个缺心眼？
他居然跟诈尸的花二勾肩搭背，他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墓碑上该刻啥了？
“快跑啊，花二尸变了。”
嗷，花二发出咆哮，一嘴咬住这人的手臂。这厮哎呦大叫：“马勒戈壁，你欠我钱，还敢这么嚣张？”
老娘婆跑过来，拍着手叫：“咬的好，都吃了。”
年轻人拿出一把弹簧刀，对准花二就捅了七八下。尸体居然没能干的过他，被摁在棺材里一顿毒打。
人死后，关节就变僵硬了。棺材里很狭窄，施展不开，就听里头乒乒乓乓的响，然后年轻人一身血的爬出来。
“什么玩意儿，死了还跟我动手，呸。”
我看的目瞪口呆。
老娘婆像是傻了，嘴皮子哆嗦。
这年轻人打架好厉害。
他西装被扯烂了，露出手臂上纹着的一个古怪的纹身，墨绿的跟个恶鬼一样。觉察到我的眼神，这恶鬼的眼珠子诡异地转了下。
我吓一跳，定睛望去，纹身哪里会动？
难道是我眼花了？
年轻人又把红布捡起来，骂道：“差点走了眼。”
我凑过去，瞧着红布条上画着诡异的符咒。这东西我隐约有些眼熟，村里人上梁请人放定物也好，扎小人害人也好，都要有符咒。
“不懂吧，我告诉你，这是养尸的符咒。”
“养尸？”
这年轻人很喜欢卖弄，说是把这种符咒放在尸体上，不出三天，就会发生尸变，变成一个吃血肉的怪物。
“怎么会这样？”
红布是爷爷放进去地，本意是镇住花二，怎么又变成了养尸的符咒？
“喂，我肚子饿了，让你爷爷做点好吃的送来。”
我摇摇头，说：“刚才你看到了，我家里的东西都被抢光了，怕是没啥好吃的给你。不如你去村长家，他是我们村最有钱地。”
这人屁咧咧地，冲我叫：“把老子当枪使啊？你个小崽子，跟我玩心眼儿，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捅两下。”
这人不傻。
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瞅，然后丁子叔跟熊大胆来了。
“村长跟花二是好朋友，你来祭奠，他特地办了鸡鸭鱼肉，请你去吃酒。”
这是正中下怀啊，他肯定会答应。
跟我猜的一样，年轻人一副急吼吼的样子，哼道：“镇长请我喝酒，我都不鸟他。你们村长还算孝敬，我就给他点面子。”
他本来要去，说是要换一件衣服。
我身上一件皮夹克，还是上高中那会儿买地，自己穿着都紧巴巴地，他也套不上。这厮眼珠子一转，居然朝着棺材过去。
老娘婆跟被火烧了，尖叫着去挠他。
“死老太婆，滚开。”
年轻人一脚踹开他，把花二的衣服给扒了。
花二家里穷，老娘也疯了，没人给置办寿衣，穿的是身前最体面的一件衣服。这人也没点顾忌，就这么穿在身上。
“天杀的，要夭寿地，老天爷爷劈死这个王八羔子啊啊。”
背后传来老娘婆尖锐的咒骂。
“你也跟着一起来。”
年轻人点名要我跟着，说是防止有人搞鬼。这是我第二次到村长家，外头艳阳高照，一进他屋里，就觉得冷下来了。
村长摆了一桌子菜。
丁子和熊大胆作陪。魏大元亏心事做多了，胆子不大，要留两个帮手呢。吃到一半，刘二壮来了，六个人凑了个王八桌。
这几个人轮番地敬酒，年轻人喝的高了，底细被人扒了个干净。
这厮叫逢高，是县城里的一个混子头子。他姐夫是某个局子里的高干，说认识这个，认识那个，倒不是说谎。
花二跟他没啥交情，就是欠债不还。村长他们放心了，又是点烟，又是倒酒。看样子，是打算花点钱，把这个瘟神给送走了。
“可惜咱村没啥好瞅地，要不然我非把兄弟多留几天。对了，我跟镇长也熟，改天我拎两瓶酒去乐呵乐呵。”
我心里冷笑。
一般的人可能就被糊弄过去了。
但逢高不一样，他可是红衣女郎喊来的帮手，就是为了对付你们。
我壮起了胆子，舔了舔嘴巴说道。
“听说修河神庙的时候，咱村供了许多宝贝，放现在，老值钱了吧。”
屋子里的气氛立马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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