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3-新生·梦江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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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活着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困在绝望的梦里。

    困在小鱼山,困在圣诞夜。

    梦里的凉生,眉眼间是止不住的悲伤。

    他的手拂过我长长的黑发,紧紧将我拥入怀里,用几乎是勒入骨隙的力气。那些心疼像午夜的海潮,与心跳交融到了一起。

    这是现实中,他永远都不会对我做出的亲密举动。

    他的下巴轻轻摩挲着我的发,声音里透着悲凉,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你为我遭受的苦啊?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我仰着脸,任由泪水滑落。

    我看着他无名指上,血戒如花;我想着他的喜帖,摆在我的房间里;我想起那个叫未央的女子,她已为爱走上万丈悬崖;我想起陆文隽,想起他黑洞洞的枪口和那些威胁的话……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纵有情意万千,却已无路可走。

    我紧紧地抱着他,拼尽了力气,想留住这最后的温暖。

    但是,忽然,凉生消失了。我的双手空空,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焦急地四处呼唤着他的名字。

    然后,我看见了天佑,他站在那里,雕塑般深刻的眉眼。

    ——梦里不知身是客。

    焦急中,我拉住天佑的手,哭道,天佑,天佑,凉生没了!凉生没了!怎么办,我找不到他了?!天佑,我该怎么办?

    最终,天佑的表情在我的眼泪中变得绝望。

    他苦苦一笑,声音里却是压抑着暴怒而导致的嘶哑,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凄凉。

    他说,姜生!我不是玩偶,更不是给你和凉生的爱情配戏的道具!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有一颗活生生的心?!

    他说,姜生,你看看我的心啊!你看看我的心啊!

    说着,他就撕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膛;他破开自己的胸膛,试图掏出他的心脏……

    狰狞的鲜血中,我哀求着他,却无处可逃……

    最终,我从梦中惊醒。

    弯月如钩,没有天佑的血,没有凉生。

    而夜,黑得可怕,像陆文隽的枪口。

    我抬头,窗外,星光依稀。

    我想起那句古老的话,他们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叹了一口气,擦去了眼角的泪。

    日子总要过,我得好好地活。

    41 他们的名字,只有在我们醉酒时,睡梦里,才能温暖我们的唇齿。

    北小武归来后,新年刚过,他就开始找工作。

    金陵帮他推荐了自家的报社,让他尝试去做美术编辑。

    金陵跟我说,她感觉,北小武成熟了很多。

    我斜眼看看她,摇摇头,说,我不相信一个被峨眉山的猴子推下山的男人会有多么成熟。

    每次看到金陵和北小武俩人双双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总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高一那年。

    那时,我们的故事里,没有小九,没有未央,只有我和凉生,只有北小武,他对一个叫金陵的姑娘一见钟情了……

    可是,我知道,那年再美,时光再好,我们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八宝依旧不着调地在娱乐圈里晃悠,时不时带着柯小柔来骚扰我。而我,一想到柯小柔知道自己太多秘密,而且经常满嘴跑火车,就忍不住头疼,只得委曲求全地跟他做着“姐妹淘”。

    柯小柔这个“姐妹淘”倒也称职,除了看我的眼光时不时充满怨气,时不时说点拈酸的小话儿刺激我一下,其他的都挺好。

    不过,后来事态发展得有点诡异,他和金陵变得更加像“姊妹淘”了,每日刷着微博,相互分享着美肤秘笈、化妆心得,甚至是养颜粥。

    金陵经常跟我夸柯小柔,说,这男人活得才叫范儿,有品位,有品质。

    说完这个,她就叹息,可惜啊,他不爱女人,否则,我真想给报社里那票儿老大不小的剩女介绍一把。估计就柯小柔那姿色,那品位,那品质,早就被瓜分了。可惜了,可惜了。

    就这样,我们原来的小生活交叉成了两个圈子。

    一个是凉生和未央的新婚圈子,忙碌着他们的婚礼;一个是我、北小武、八宝、金陵、柯小柔等混杂成的新生圈子,每日混混沌沌却又带着小清新地过着小日子,隔三差五聚个会,听听八宝的圈内秘闻,听听北小武的流浪史。

    北小武对小九的名字不再提及,可是,有一天,我们玩纸牌时,他睡在旁边,梦里,他含糊地呓语了一句,最初我没听清,光忙着玩牌去了。

    后来,细细回想,却是,小九,爷想你。

    或者是我想多了。

    我们爱的人,永远只能藏在心底,而他们的名字,只有在我们醉酒时,睡梦里,才能温暖我们的唇齿。

    42 倾城。

    柯小柔在这个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

    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如果将来我嫁给了陆文隽,要是柯小柔在金陵她们面前哭,她们可能会代表月亮把我消灭掉。

    后来,金陵听说柯小柔曾经是有名的彩妆师,就兴奋起来,拉着他到她们报纸上开了一专栏,名字取得四大皆空,叫做《禅心菩提》,其实主旨就是分享一些化妆、护肤、养生、养心的圣经。

    不想几期之后,读者呼声颇高。据金陵说,好多女同胞对其爱不释手,中老年妇女更甚。

    一时间,柯小柔居然变成了著名的“妇女之友”。

    柯小柔的专栏里,时不时会提及“陆先生”一词。

    比如说“银耳莲子粥”时,就说“我有一个朋友,暂称陆先生,就特别不喜欢这种粥,觉得黏腻,可谁说黏腻不是一种感情呢”。

    比如说“推荐几款适合熬夜MM用的面霜”时,就说“陆先生不太喜欢这款面霜的兰花味。香气袭人,有时候还真是一种罪。比如,激烈的爱情”。

    甚至说起“增加胶原蛋白的水晶猪手”时,他都能扯上陆文隽,说的是“还记得他为人讲究,断不喜此类食物。家中工人便为他熬制成冻状,切成小块,放到白瓷盘内,佐上蘸料,方才入口”。

    ……

    后来一帮女读者对他专栏里的陆生充满了好奇,纷纷打电话到报社,求联系,求交往,求包养,求合体。

    责编一看这么热,于是就促着柯小柔,干脆写了一篇关于“陆生”的文章,叫《倾城》,替代了当期的美容专栏。

    据说,《倾城》一文出来之后,就有女读者直接搬着铺盖来到报社,打算在这里吃住,以求见到这位“陆先生”。

    柯小柔的《倾城》里,有几段是这么写的——

    作为朋友,这文章,我本该用尽溢美之词来写。

    可是,我实在找不到什么溢美之词。对于一个薄情寡性的男人,除了天生的一副好皮囊,除了有个好身世,我还真想不出他有其他优点。

    ……

    这世上,偏偏就有这种人,眼里永远蓄着笑,心却冷得像铁。

    ……

    投胎是门技术活。

    陆生最大的优点,就是比我们会投胎。

    他本姓周,却因为父亲的薄幸,随了母亲姓。他的母亲陆小姐是大家闺秀,一生不幸,郁郁而终,这似乎也是铸成陆生性格凉薄的原因之一。

    ……

    说起陆生,便不得不提他的父亲周公子。

    周公子更是一部传奇,这也注定了陆生的传奇。

    陆生的祖父和外祖父,乃是战场上的生死之交。如此算起,周公子是真真的红二代,军区大院里长出来的孩子,长大后,便成了有名的官商。

    周公子一生纨绔,年轻时,爱上了本城豪门程家的小姐——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程门名媛,但程家小姐对周公子却无爱。程家当初虽是富户,却更需结交权贵,尤其是这种红色权贵。可惜的是,周少爷的父亲,偏执地认定了他同陆家小姐的亲事。可周公子是谁啊?

    军区大院里长出的公子哥儿、浪荡子,一心为爱走天涯的年轻时代,怎么可能被老父亲唬住?

    然而,那打土豪出身的周老爷子,在周公子逃婚当夜,拿着一柄手枪扔在他脚下,说,要么结婚,要么就毙了你老子!

    周公子是欲哭无泪,最终,他被周老爷子拿枪指着入了洞房。

    所以,每个牛叉到妖孽的儿子身后,都有一个更牛叉的老子!

    ……

    周公子与陆小姐的婚姻,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周公子心中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程家小姐。

    程小姐意外死于矿难,周公子落落寡欢,此后更是变本加厉,不再归宿,阅尽天下女人,醉卧在各处的温柔乡里。

    ……

    陆生从小就活在母亲的眼泪里,他内心冷漠、自负,在生活中不得不为自己争取,心中却执拗地时时刻刻与父亲为敌。

    ……

    十七岁时,他开始了对周公子的报复。

    翩翩少年,却完全已经是成年人的风度与身材,他成功地勾引了父亲的一个新欢,一个新上位的模特。

    当他的父亲看到锦被中,自己的儿子和自己新结交的女朋友赤裸着拥在一起时,他们光洁的皮肤,旖旎的姿态,让他无比暴怒!

    那时,十七岁的陆生笑了,得意而满足。

    他从温柔乡里坐起,慢慢地穿上衣服,对着他的父亲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轻薄而刻毒。他一字一顿,仿佛宣读战书,说,从今天起,你睡哪个女人,我就睡哪个!除了我妈!

    年轻的他,以为自己可以用这种方式将父亲逼回母亲的身边,却不曾想,这确是堕落的开始……

    如今的陆生,风华正茂,年岁正好,却纠缠在父亲旧日的孽情中。

    他用自以为是的方式,试图用一个女人,控制一个可能与之争分家产的弟弟——他父亲当年强行占有程小姐后留于世间的儿子。

    ……

    我们的寡情,导致我们永远看不到有人愿意为自己倾城而爱;而我们的热情,却永远只肯给予那个我们愿意为之倾城而爱的人。

    ……

    此所谓,爱之倾城。

    柯小柔发表这篇《倾城》前,先在网上贴给我看,他指着突出显示的倒数第三段跟我说,这段话我不会发的,要是发了,估计金陵他们都会猜到了。怎么样,够朋友吧?我心想,你怎么不去死啊?!

    后来,金陵将这份报纸拿到我眼前,似是探寻地问道,姜生,这陆生,说的是陆文隽吗?程家小姐……是程天佑的姑姑?

    我连忙收起报纸,冲她笑笑,嘴上说,你想太多了。没有传奇性的东西,读者愿意看吗?你们既要求柯小柔搞得有吸引力,又要追求真实,那怎么成?我心里却想,幸亏柯小柔删除了那一段。

    金陵不说话,撇撇嘴,只说,好吧。

    43 覆水难收的东西有很多,爱情是一种,变成房奴也是其中一种。

    这段日子,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渐渐变得安适起来,我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偶尔,我会接到未央的电话,听她抱怨筹备婚礼的辛苦。偶尔,我会跟着北小武去野外写生。

    陆文隽那里一直没有消息,这让我倍加煎熬。

    人总爱犯贱,哪怕是歹事,一旦没有结果,也总是惴惴不安。本来也是,一刀致命,总胜过无休止的猜测和煎熬。

    周末,我和金陵陪八宝去参加节目回来,金陵说,她已经去探望过店里受伤的员工了,并一一给了医药费和赔偿金。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说,姜生,幸亏花店里的人没事,否则,我们真的就砸在上面了。我看着她,想起最近她的种种变化,小心地问,金陵,我感觉你最近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陵看看我,笑笑,说,是啊,不开心。我去了一趟美利坚,看到资本主义的种种不美好,房子便宜得不像话,物价便宜得不像话,我就恨啊,恨不得将温州炒房团都发送到美利坚去,拯救美帝国的经济,拯救他们的GDP……

    我笑笑,她既然不想说,我就不再问了。

    我们路过一片狼藉的花店门前,金陵叹了口气,看了看我,问道,姜生,你真的要放弃这个花店?

    我转脸看着她,半晌,点点头。

    它曾是一个男人给我保存那点骄傲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的那点自尊,好让我不去背负依靠男人养活的压力。我内心曾无比感激这个男人,也感激这个花店的存在。可这些日子,程天恩却屡屡借此讽刺我——其实,它根本就是我依靠男人、离不开男人的最佳证据。

    金陵见我点头,她并不知我内心所想,就笑道,也好,既然凉生要结婚了,你们也回不去了,你就安安心心找到天佑,跟他和好,再安安心心去做程家少奶奶吧。不能总让未央拿凉生秀幸福给咱们看啊!如果你放不下脸面,那我和北小武去帮你找他!可是,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唉。

    我冲金陵笑笑,叹了口气,说,别傻了。从明天起,我得出门找工作了。因为……我变成房奴了。你要不要恭喜我一下?

    说完,我就掏出一份购房合同冲金陵摇了摇。

    如果不是天恩那么刺激我,我也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买房子这种蠢事,因为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城市待多久。

    什么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金丝雀!笼中鸟!

    一切指望着他哥哥!房子是他哥哥的,花店也是他哥哥掏过钱的!

    总之,我是个没脑子、没思维、没灵魂的超级无敌寄生虫!

    我得证明我不是寄生虫,我得证明我是一个充满了梦想和智慧的女青年。

    国家之栋梁,社会之精英——我虽然谈不上,但也要勇于为提高国家GDP而支持房地产事业,甘愿做房奴,报国爱党爱社会。于是,我掏出了所有开花店时赚来的家当付了首付,签下了房奴之卖身契约。

    若不是因为买下这房子安身,我倒不必急着出去找工作,那笔钱足以让我安静而混沌地度过一段时光。

    当购房合同签下之后,我其实还是后悔了。

    中介小哥哥千娇百媚地向我贺喜,说,姜小姐,你真是好眼光,就你签下合同这三分钟,这房子每平米至少升值了三百块!三分钟,你净赚小三万啊!三万啊!我几乎是懊悔地说,我不买了,三万你赚吧。

    中介小哥哥就讪笑,说,我一打工的,倒是想啊,可房价这么高,我也只能用头发丝儿畅想畅想了。姜小姐,就别说笑了。

    覆水难收的东西有很多,爱情是一种,变成房奴也是其中一种。

    金陵被这购房合同给吓呆了,她惊诧地看着我。

    很显然,她对我的记忆还停留在程天佑的大房子里养的那个不谙世事、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

    我也想满眼美好,无忧无虑;我也不想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我该做什么才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生活就是这么现实。

    当你离开了学校,当你无可依靠……

    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里,我都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我早已满心满身的伤痕,回不到当初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好的,居然没有变成赤练仙子李莫愁,发疯地报复全世界。那或许是因为,即便有再多的恨,但我心底却明了,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他是我最初的眷恋与温柔。

    因为他,我舍不得自己变坏啊。

    我看着金陵,突然想起她撕未央和凉生的喜帖的那一幕,便连忙把购房合同收了起来,唯恐她又伸出毒手。

    一下午,金陵都没有从震撼中醒过来,为了补偿对她造成的惊吓,我给她买了迁西板栗。

    我和金陵抱着糖炒栗子去新居的时候,恰好路过了“宁信,别来无恙”PUB,只见宁信正站在自己的会所前,穿着驼色风衣,微笑着,似乎是在翘首等待着谁的到来。我刚要拖着金陵上前去打个招呼,这时,只见几辆车疾驰而过停在了宁信会所旁边,有人忙下车,奔到一辆车前打开车门。

    看到天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金陵更是呆住了,她推了推我,语无伦次地说,啊啊,是、是他,他……

    宁信迎了上去,眼底是抑不住的笑,那种笑带着微微的泪意。当她的余光扫到旁边的我时,笑容僵硬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转身,但终是对我打了个招呼。而天佑根本不肯看我,他迎着宁信,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在她面颊落下一吻,随后不顾宁信的尴尬,拖着她的手,走进了会所。

    随行的保镖站在旁边张望,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

    金陵当下忍不住了,脸涨得通红,直想奔上去,却被我紧紧拉住了。

    金陵说,他……

    我笑了笑,唉,分手了啊。

    是的,我不在乎。

    我心里只爱凉生,不是吗?

    我会在乎吗?

    唉。

    我会。

    因为看了刚刚那一幕,一种隐隐的不快乐,还是悄然地潜伏在了我的心肺间,每呼吸一下,都觉得酸痛。

    毕竟,我们曾经短暂地幸福过。

    毕竟,他曾是我最重要的回忆。

    毕竟,他曾经是我依靠的天堂。

    ……

    但是,我想我会祝福的,只要他幸福,我都会祝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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