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银河-第55章 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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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会结束, 虞星卸下疲惫, 跟着傅非臣回去。

    傅家老宅里住着如今当家的大房一脉,老二老三名下各有自己的产业,这回算是家里一件大事,这阵子, 傅非臣便带着虞星在老宅住。

    回家回家,好歹要有点仪式感。

    老宅有给三房所有人准备的房间, 重要年节,一家人都要回来。给虞星安排的卧室和傅嘉懿的一模一样, 大小、位置、装潢, 所有一切, 傅嘉懿有的,虞星都有。

    在这一点上大伯绝对公平, 决计不愿让人觉得有所偏颇。

    洗漱后,虞星往床上一趴, 脸颊埋在枕间, 恨不得瘫软成泥。

    手机响。

    满室寂静打破, 她侧转过来。

    “……喂。”

    盛亦的声音跨过远洋:“回家了?”

    “嗯。”

    “累不累?”

    “很累。”她叹气, 带着娇嗔抱怨,“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暑假结束就回。”他说着, 话锋一转, 不吝赞美, “晚上那条裙子很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穿的什么裙子?”

    他道:“沈时遇拍照片给我看了。”顿了一下, “秦怀也拍了。跟我炫耀, 笑话我不在。等我回去就收拾他。”

    她失笑。

    停了停,盛亦又问:“他们对你好吗?”

    虞星嗯了声,她知道他问的是傅家的人,“蛮好的。”

    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

    本应该很开心,但心里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她忽然道:“盛亦,我好想小姨。”

    他宽慰:“等蜜月结束她就回去了,你不用担心她。”

    长这么大第一次长久地分离,以后或许还会有很多次。

    就像离巢的鸟儿,她将要从小姨的庇护下走出,去直面更广阔的世界。

    虞星在柔软的枕上轻蹭脸颊,许久,怅然地叹:“快点回来啊你……”

    无比想念。想小姨,想盛亦。

    ……

    高二级成为准高三级,暑假开始和末尾都有课程安排,放假比别人晚,上课比别人早,说是为了提早习惯下一学年。

    临天校园里气氛诡异。

    虞星还是虞星,各人眼中她的名字前却多了个“傅”——鼎鼎有名的东远傅氏。

    从特招生摇身一变成为傅家三房的独女,身份矜贵,今非昔比。没过节的尚且躲得远远的不敢轻易招惹她,和她有过节的,简直屏住了呼吸,每分每秒都提心吊胆,恨不得隐身。

    趁她来自己班上串门,童又靖逮着空问:“你们班那几个还没来?”

    虞星说:“没呢。”

    邱卉妮和夏元晴几人,自恢复上课的第一天起就没出现,至今已经四天。

    酒会上那场乌龙童又靖听她说了,当下哂笑:“这帮软脚虾,欺软怕硬,看见好欺负的就跟乌鸡眼似得,遇到得罪不起的,怂得比什么都快。”

    邱卉妮她们大概真的怕了。细数一下,她们对虞星都做过些什么?

    虞星一进临天就被她们变着法子欺压,有事没事找她麻烦。如今又在她的酒会上奚落她,闹乌龙是一回事,得罪人是另一回事。

    这会,指不定邱卉妮等人在家怎么担心害怕。

    “总会来的。”虞星不是圣母,该算的帐要算,原本她都已经忘了邱卉妮那些人,偏偏她们在背后编排她,被她撞见,又在酒会上出言不逊,不让她们吃点教训她们不会真的知道怕。

    当下,她道:“除非离开临天,否则总要见面,我就不信她们能躲一辈子。”

    见她准备好算账,童又靖一笑,满意点头,“我还担心你太好说话,知道维护自己就好。”

    正说着,有人过来,拘谨道:“那个,傅、傅同学……”

    虞星蹙眉:“我叫虞星。”

    来人脸色堂皇:“虞同学,我,我……”

    童又靖解释:“这是他的座位。”

    因“傅同学”这个称呼微变的脸色平复下来,虞星从暂坐的凳子上起开,“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我只是拿东西——”那人从桌肚里拿出手机,忙不迭说,“你坐你坐!”

    不待回话便跑开。

    “我有那么吓人么?”虞星懊恼。

    童又靖乐不可支:“习惯就好,不然你问问盛亦,请教一下他是怎么过的。”

    上一届高三毕业,曾经的高三七班成为过去。

    今年,令人闻风丧胆的高三生,怕是要变成她们。

    虞星不跟她说笑,起了身,干脆不坐了,“我走了。”

    “这就走?”

    “嗯。”

    “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不了。”虞星回了下头,“我得回去吃。”

    童又靖“啊”了声,十分可惜。

    ……

    傅家家宴特别多,虞星没过过大小姐的日子,不知道这样正常不正常。反正傅非臣让她回她便回,懒得问。

    奢华内敛地砖里都透着金钱味道的高级酒店,虞星以往从没来过,习惯不是个容易事,她得好好适应,毕竟礼仪课才刚开始上。好在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

    大伯夫妇带着傅修远,二伯夫妇带着傅嘉懿,然后就是傅非臣和她。

    坐一桌正好。

    入席,长辈间闲话几句,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虞星听不懂,更不会插嘴。接着才问到在场三个小辈身上。

    虞星是头一个。

    傅非碌当家做主,年纪已过五十,不怒自威的气势和盛老爷子有几分相像。他头发少许花白,人倒是精神,也不胖,身板结实硬朗,并没有中年发福。

    “学校里一切都好?”他问。老旧的开场。

    虞星规规矩矩回答:“都好。”

    “要是有什么事就说,不要怕。”他颔首,“跟我们这些长辈说不来,你就找哥哥姐姐——嘉懿过一阵要回去上学,她大学不在国内,你修远堂哥会留下,有事尽管找他。自家人,知道吗?”

    “知道。”

    傅非渝饮了口餐前酒,插话:“要我说,让她跟嘉懿一起去国外多好。偏老三不让,非要留在国内。”

    “她高中最后一年了。”傅非臣淡笑。

    “最后一年怎么了,国外不一样是读?等高中毕业直接在那念大学也方便。嘉懿在,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傅嘉懿立即附和:“对啊对啊。”

    二伯母一身雍容贵气,笑着嗔丈夫一眼:“姑娘这么乖,谁舍得送到那大老远的地方去?你以为老三跟你一样,没心没肺,我倒想像老三,女儿留在身边多好?读书什么时候来不及,过个两年再出去不也行?”

    傅非渝哼道:“多长见识有好处,你懂什么。”

    大伯母保养得宜,辨不清年岁,妯娌俩都不显老,这档口也笑着接话:“我们女人家,当然是心疼孩子。”

    说说笑笑,气氛温和。

    虞星抿着嘴笑,扮大家闺秀,除非问到她头上,否则轻易不开口。

    傅非臣坐在她身边,看过来,轻问:“这里时兴的菜系味道偏淡,我让人单独给你做几个辣菜?”

    她忙说不用,“我不挑。”

    有就吃,没有就算了,不是要紧事。

    傅非臣见她坚持,作罢。

    不多时,开席,菜陆续上来,大人酒过三巡,虞星闷头吃,差不多半饱。

    起身去上洗手间,发现门关着,想起傅修远离座,怕是在里面,便没敲门,到外面去上。

    家宴包下的这个厅很大,用餐的厅外还有走廊和其他休整用的小间,以备不时之需。

    虞星从洗手间回来,行至厅前,听见里头传来热络动静。

    傅嘉懿正说起在国外时的趣事,逗得满桌人欢声笑语不断。傅修远跟她作对惯了,不留情面拆台,两人斗嘴,不甘示弱。

    几个长辈只好缓和,连声说“好了好了”,打着圆场。

    笑笑闹闹,是真正的一家人。

    虞星忽然不想进去,她想起虞宛贞,想起以前的十几年。

    说不清的情绪自心底涌起,有点烦闷,脚尖一转,朝外头庭院行去。

    庭院里种着不知什么品种的花,小小一朵,像沾染颜料的毛笔在宣纸上印过留下的痕迹。淡淡的香,轻飘飘。

    不知在庭院里待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轮辙碾过地面的声音。

    回头一看,傅非臣坐着轮椅过来。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轮椅停下,离她两步远,他道,“我看你都没吃多少。”

    虞星在树枝丫下转身,“我出来吹吹风。”

    傅非臣望了望她,瞥见什么,忽然起身。朝她走了两小步,在她面前蹲下。

    她忍住往后退的冲动。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给她系鞋带,“这鞋子有点跟呢,不当心仔细摔了。”

    虞星垂眸望着面前蹲着的人,一愣。脚下的棕色小羊皮女鞋,左脚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散开。

    傅非臣的肩膀比起同年男性,稍显瘦弱,低着头,脖颈那块皮肤露出来,和手臂一样白。但他还是比她宽阔,比她壮实。

    从小到大,只有小姨为她做过这些。给她剪脚趾甲,给她穿袜子,给她绑头发,给她系鞋带。

    如今,给她系鞋带的人又多了一个。

    傅非臣缓缓站起,退后,扶着轮椅扶手,有点吃力地坐下。

    他抬起脸,问:“修远说,酒会那天,有人欺负你了?”系鞋带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事,他的态度再自然不过。见她愣了,问第二遍,“是吗?”

    “我班上的同学。”虞星回神,说,“以前有点过节。”

    “这样啊,我知道了。”他没追问,淡淡一笑,“回去吧?”

    虞星望向不远,厅里还有一桌傅家人,她点头说好。

    他将要使轮椅掉头,不知怎么,她忽地上前一步,自己都有点惊讶,但还是小声说:“我推你。”

    傅非臣顿了顿,没有拒绝。

    正厅里,傅嘉懿等她已久,伸长了脖子,“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一把拽她在身边坐下,“快快,超好吃的甜点,我给你点的,你尝尝!”

    傅修远不过走开一会,取了支酒,位子便被傅嘉懿给了虞星,一边开酒一边骂道:“傅嘉懿你差不多得了,怎么不把你座位让出来,我还想和妹妹坐一块呢!”

    “你坐什么坐,站着吃拉倒。”

    “嘿?”

    傅嘉懿瞪他:“瞧你这显摆劲,就你有妹妹是怎么?谁还没妹妹。”她搂住虞星,“现在我也有了!”

    傅修远比了个二,气她:“我有俩。”

    嘴上骂着,扯了张凳子在虞星身边坐下,顺手给她拿了个干净杯子,“喝酒不?算了,我给你倒点别的——”

    “晚上去我家住吗?”傅嘉懿靠过来。

    虞星为难,“呃,我明天要上课……”

    “怕什么,有司机!”

    她还没答话,另一边傅修远凑近,问:“酒会那几个人,你回学校收拾了没?我跟三叔说了,他都不高兴了。”

    傅嘉懿从不错过任何八卦,一听,好奇追问:“什么酒会?什么人?”

    傅修远把事情简单一说,傅嘉懿向来眼里容不下沙子,哪能忍:“还有这种事?谁啊,我去收拾,准叫她们好看!”

    记仇是傅家人的优良传统。

    左边是傅嘉懿,右边是傅修远,虞星卡在当中,两头都热情似火。

    而傅非臣,早已回了座位,任年轻人闹。

    他们三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上一辈如此,下一辈自然亲近。

    听着堂兄堂姐你一言我一语出谋划策要给她出气,虞星招架不住,望向傅非臣。

    感受到她的视线,正和兄长说话的傅非臣对她柔柔一笑。

    虞星忽然想起回来之前,他说过的话。

    那是他们“父女”唯一一次亲昵。

    在她答应回傅家的那天,傅非臣摸着她的脑袋,向她保证:“傅家就是你的家,傅家人都是你的亲人。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她心里原本是残留着抵触的,所以不愿意被同学叫做“傅同学”。

    对于成为傅家人,她有一点堂皇,还有一点忐忑和不安。

    但她感觉到了,傅家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向她靠近。她是虞星,也是身体里流淌着傅家血液的一个人。

    在亲缘关系之下,一种温热的,柔软的奇妙感受,正慢慢将她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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