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婠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三小姐，恕我直言，你这次的决定过于情绪化了，行军打仗，最忌讳情绪化。”程寂清颇为不赞同地看着百里婠。
百里婠的声线依旧那么淡：“先生，也许你说的都对，没有修缘，我们必败无疑。”
程寂清静静地等着百里婠的下文，百里婠却只一笑：“就算这样，我依然不会让修缘再上战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看得出来，百里修缘厌恶战场，厌恶血腥，而且不止一星半点，她如何能为一己之私，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百里修缘没有义务为他们打仗，今天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如果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程寂清有些动气：“三小姐，你这次的决定，请恕程某不敢苟同。”
程寂清拂袖走了，百里婠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了百里修缘的镇西军，的确很难与黑羽军抗衡，接下来的战便打的有些吃力，但因为百里修缘人还在，镇西军总算是有些底气的，百里修缘是镇西军的精神支柱，只要百里修缘不倒，镇西军便不会倒。
时间在战火纷飞中流逝，猛然想起，大半个年头竟已过去，这八个月以来，百里婠和凌司决一面也未曾见过。
百里修缘的伤早已好全，百里婠和程寂清闹不合的事情在军中传开，镇西军纷纷要求百里修缘出战，一次次被百里婠回绝。百里修缘在军中四处走，镇西军仍尊称百里修缘一声将军。
百里修缘一路淡然点头，百里婠不让他出战，那么，他便不会出战，他不惧漫天的指责，不惧整个镇西军的怒气——这些他从未放在眼里过，这场战事，从头到尾，他在乎的，唯有百里婠一人而已。
这日，百里婠走至凌思远的房间，轻叩房门，凌思远的声音传来：“进来。”
待进了里屋，凌思远看见百里婠，便笑着迎她坐下：“婠姐姐，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百里婠看了一眼凌思远书案上的兵书，微笑道：“远儿，婠姐姐有些事跟你说。”
凌思远点点头：“你说。”
百里婠斟酌了一番，然后开口：“远儿，这场战事，我们怕是赢不了，你怪我吗？”
凌思远有些讶异，然后看百里婠表情认真而专注，不似玩笑，便也跟着说道：“婠姐姐，你要听我的真心话，我便说给你听。当初想做皇帝是为了报母妃的仇，后来，我终于为母妃报了仇，国公府满门死在我面前，我却迷茫了，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吗，我自己也不知道。婠姐姐，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将我从暗无天日的永成宫救了出来，还帮我报了仇，我已经很感激你了，我能活到今日已是上天的恩赐，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去面对吧。”
百里婠看着这个少年，是啊，他还是一个少年，他和凌司决比起来，显得那么稚嫩和弱小，但百里婠却在他身上看到一个王者应有的尊严和气势。
良久，百里婠浅笑：“远儿，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出事。”
百里婠开设据点以善王和昭华郡主的名义广施粮米银钱，在这战火纷飞的年头，无疑是给穷苦民众雪中送炭，是以善王呼声很高，备受百姓拥戴，可就在战事持续九个月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的善王出面，只下了一道令。
降。
盛世的内战终于在这场不明所以的投降后落下帷幕，盛世十五年十月，善王以叛臣之名入狱。
后瑞王凌司决在京都登基，改国号，景瑞。
登基那日，百里婠也在场，许久不见，凌司决没什么改变，只是显得更为成熟和威严了，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带着一贯自若的笑容，抬步走上青石板的台阶，玉树临风地一塌糊涂。
再见，他为人君，山呼万岁，万人臣服，九个多月，已恍如隔世。
百里婠跪在一片人群之中，面容平淡，显得安静而耐心。
登基大典过后，首先处理的便是善王叛乱一事。
朝中追随凌司决的老臣，自然满门圣宠，他们战战巍巍地站出来，表情带着倨傲：“皇上，镇西军虽降，善王为叛军之首，不得不杀。不杀善王，江山不稳。”
也有为凌思远讲话的：“善王年纪尚小，又是皇上的亲手足，皇上刚刚登基，不宜杀戮，善王素有善名在外，杀之不得人心，若能赦免善王，皇上的仁义之名便会传遍天下，对江山稳固大有好处。”
先前站出来的宋老便吹胡子瞪眼：“一派胡言！若公然反叛都可以赦免的话，我皇的威严何在，镇西军虽降，却不是心甘臣服，若不杀善王，难以震慑投降的镇西军……”
凌司决坐在龙椅上，笑眯眯地听他们争吵完，然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程爱卿有何看法。”
被点到的程寂清依旧是一身浅蓝素衣，礼数恭敬地低头，淡笑：“微臣并无意见。”
这位程军师的名气也是不小，用兵如神，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素有鬼才之称，善王下令投降，这位程军师身先士卒，成为第一个投降的臣子。凌司决向来惜才，不究前事，亲封二品侍郎。
众臣冷哼一声，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降臣，有什么资格在金銮殿上指手画脚。
凌司决微笑着点点头：“那便依宋老所言。善王凌思远，五日后处斩，退朝。”
退了朝之后，众臣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这位瑞王，不，此刻应该称景瑞帝，他的手段，朝中众臣都是领教过的，这场战事后，更是无人敢挑战他的威严，凌司决决定的事情，便是板上钉钉。
宋老自认开朝元老，又得了凌司决的肯定，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程寂清出门之时，这位宋老看见他，嗤了一声，把鼻子抬到了天上，程寂清不语，待他走后，依旧是看着他的背影微笑，倚老卖老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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