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宾逊漂流记-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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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11)

    我把这点东西往地上一抖,当时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后也很快忘了,完全记不得在那儿抖落过什么东西。上面刚刚说了,这是在下大雨之前不久。但过了一个月左右,只见那地上长出了几茎绿苗;起先我没拿这个当回事,以为这也许是什么草,只是自己原先没看见罢了,不料又过了一段较长的时间之后,那植物上面竟然结出十来个碧绿的穗子,那形态同我们欧洲的大麦——不,确切地说同我们英国的大麦——完全一样,发生这样的事,不禁叫我惊诧万分。

    我无法表达我当时感到的惊奇和困惑;在那以前,我为人处世根本就不以宗教信条为准,事实上,我的脑子里可以说是毫无宗教观念,对于落到自己头上的事,无论是坏事好事,认为无非是机运所致,要不,就像我们平时常说的那样,轻轻巧巧地将这归因于天意;而至于上天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要对世上的事物作出这样或那样的安排,我向来是不去刨根究底的。但自从见到那地上长出了大麦,想到了那本来不该长麦子的地方,却竟然莫名其妙地长出了麦子,我不由得大吃一惊,并且也开始相信这创造奇迹的上帝了,认为是上帝没有经过播种,却叫地上凭白无故地长出了庄稼,其目的无非是让我这个落难的人在这凄凉的荒岛上生存下去。

    这不免使我心里大为感动,眼泪也不禁夺眶而出,想到这样的世间奇迹居然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禁暗自庆幸,也真诚地感谢上帝。而且令我觉得更奇怪的是,在这些大麦的近旁我还见到了一些别的植物零零落落地长在那堵岩壁脚下,仔细一看原来都是稻子,而稻子我是认得出来的,因为当时我在非洲的时候,也见到过这种长在地里的稻子。

    我不仅认为这完全是上帝为保佑我、让我活下去而给予的恩赐,而且还满心天真地认为岛上别处也肯定有,于是我把附近一带可能的地方都仔细搜索了一遍,就连每个角落,每块岩石底下也不放过,为的是想再找出些这样的庄稼,但结果一无所获;后来,我总算想了起来,自己原来在那个地方,抖搂过装鸡饲料的口袋,所以也就不再大惊小怪了;在发现这一切只是寻常事情,并无出奇之处以后,我得承认,我的宗教热忱,我对上帝那突然产生的感恩戴德之情也就渐渐淡薄了;但是,尽管天道无常,天意难测,我那时还是应当为这奇迹般的事情感谢上帝的,因为对于我来说,这么一袋子的谷物几乎已被耗子吃完了,却还偏偏剩下这么十来颗谷粒没有被毁掉,而重新让它们发芽生长,这岂不是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这岂不是全赖上天的旨意?再说,我又是偏偏把它们抖落在那样的地方,正好有一块巨岩为它们挡住了烈日,使它们有合适的环境一下子就滋生起来了;而要是当时我把它们抖落在别的什么地方,那么,在那样酷烈的阳光下,它们说不定早就被晒死了。

    就这样,到了六月底左右,这些麦子成熟了,我就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割起来,收好穗子,把每颗麦粒都藏了起来;现在我还不能吃掉,因为我决定要再把它们种下去,以便有朝一日能够有相当的收成,足以使我自己做面包吃;这样一直到了第四个年头,我才批准自己稍微尝一下这类谷物,而且尽管已是第四年了,我也是吃得非常节俭的——这件事,我在以后还会说到;因为我缺少耕作这方面的经验,播种不合时宜,竟把一些谷粒在旱季之前种下了,结果有的根本就长不出来,有的即使长出来了。情况也不是很好,所以我第一次播下的种子居然颗粒无收,真把我心痛得不得了。这事以后还要说到。

    上面说过,除了大麦之外,那里还有二三十株稻子,对于它们,我也是同样的小心翼翼,因为它们对我来说,也具有同样的价值,就是说,也能供我充饥果腹;而经过一段时间后,我不仅学会了烤制面包,也学会了做饭。不过还是回到日记上来吧。

    在这三四个月里,我大干特干,要把那道围墙修筑起来,了却心里的这桩心事;到了四月十四日,总算是让围墙合拢了——说“合拢”,大家也许会纳闷,这是因为我早已拿定主意,要用梯子翻墙进出,而不是通过门进出,免得露出痕迹,让人家从外表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住人的地方。

    四月十六日。我把梯子也做完了,凭它登上了围墙,然后随手把它抽上来,往围墙里面一放。这道围墙可以使我同外界完全隔绝开来,因为有了它之后,我在这里面有足够的生活空间,也不必担心外来的攻击,除非攻击者先翻过我的围墙。

    就在完成这堵墙以后的第二天,我辛辛苦苦完成的劳动果实差一点毁于一旦,就连我的性命也差一点这样。情况是这样的,当时我正在帐篷后,在洞穴的入口处忙乎,突然之间发生了一件真称得上令人惊心动魄的可怕事,把我吓得非同小可;因为突然间,从我那洞穴顶部,从我置身其下的那座小山的高坡上,泥沙碎石倾刻崩塌而下,只听得“啪啪”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有两根我撑在洞穴里的木头柱子一下子被折断了;吓得我魂不附体,哪里还弄得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只当是像上回那样,洞顶又发生了塌方。我生怕自己被活活埋在土石下面,连忙奔到梯子底下,但觉得那里仍不够安全,恐怕什么时候就会有滚下的大石头砸在我的头上,于是不顾一切的翻墙而出。我的脚刚从梯子上踏到地面,这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是发生了可怕的地震,因为在七八分钟的时间里,我脚底下的地面震动了三次,这三次震动真猛烈,不仅足以摧毁地面上任何想象中最坚固的建筑物,就连海边一座小山山顶上的岩石也被崩裂了一大块,那石块发出我从未听见过的吓人的轰隆声滚下山坡来,最后落进离我十英里外的海里,而且不光是在地面上,只见海水也激得浪花飞溅,波涛汹涌。我敢肯定,海底的震动一定比岛上的震动还要剧烈得多。

    我以前从未经历过地震,也从来没有听到有这种经历的人谈起地震,所以这时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吓得不知所措,呆若木鸡;再说,脚下的地面动个不停,就像是在船上颠簸,使人的胃难受,但是山岩落到海里的轰然巨响,使我猛地一惊,从那目瞪口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但眼前的场景又使我心惊肉跳起来。这时候,我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担心小山一下全坍下来,把我的帐篷,把我家中的一切东西全部都埋掉,如果真是那样,我将必死无疑;这种担忧再度使我的心情异常的沉重。

    第三次震动过后,我又等了一段时间,没感觉到有什么震动,那颗悬到喉咙口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但是仍没有足够的勇气翻墙进去,怕的是再来地震被活埋在里面,只得怔怔地坐在地上,既感到懊丧万分,又无计可施。在这段时间里,我除了念叨几声通常的那种:“主啊,保佑保佑我吧!”根本就没有认认真真地从宗教观点想一想,而等到地震完全过去后,我连那点念头也同样一扫而空了。

    我坐着坐着,发觉天色一点点地阴暗下来了,乌云四起的天空仿佛就要下雨。紧接着,风势也一点点地大了起来,没过半个小时,就刮起了声势吓人的飓风,转眼之间,海面上白浪滔天,海岸上水花四溅,岛上许多树木被连根拔起;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大约持续了近三个小时,随后渐渐变弱,又过了两个小时,风虽然是完全停了,雨却倾盆而下。

    整个这段时间里,我愣坐在地上,满心惊惶,愁肠百结,突然我醒悟过来:原来这狂风暴雨是地震引起的结果,现在地震既然已经结束,那么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到我的洞穴里去看看了。一想到这里,我倒来了精神,而且,依然下着的大雨也促使我这样去做;我赶紧起身翻墙进去,走到帐篷里坐下,但这时外面仍大雨如注,随时都有可能冲坍我的帐篷,出于安全,我只好进了山洞,但心里却忐忑不安,因为地震虽然停了,但这石洞顶仍有可能塌下来。

    这场暴雨逼得我着手干一件新的活儿,就是在我刚筑好不久的围墙上打一个洞,这点我以前没想到,但现在必须这样做,免得雨水倒灌进我的山洞。我在洞里待了一会儿,依然没有感到什么余震,心情才开始安定下来。为了给自己提提精神壮壮胆子——说实在的,此刻我非常需要这样——我就到我那小小的储藏所,找出那瓶朗姆酒喝了一点,但这一次,我仍同平时一样,喝得很节省,这时,我心里已比较踏实,便开始考虑自己的当务之急。我想,这个岛上经常要闹地震,我就绝对不能住在山洞里了,必须设法在空旷的地方另选一座小屋,当然屋子四周也应该像这儿一样,用一道围墙围起来,以防野兽或生番的袭击;我觉得要是不尽快这样做,照旧还住在眼下这地方,那么我迟早有一天会被活埋的。

    想到这里,我决心要把安在这儿的帐篷搬走。接下去的十九日和二十日两天,我一边找地方搬家,一边考虑如何搬法。

    经过了这次可怕的地震,我在睡觉时也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被活活埋掉,所以怎么也睡不好觉,但如果睡到外面空地里去的话,周围连一道栅栏也没有,那么情况也是相差无几,环顾四周,只见样样东西都安置得井井有条,更感到自己舒舒服服地待在这隐蔽的地方,完全不用为遭受野兽的袭击而担心,我又舍不得搬走了。

    与此同时,我还想到,要重新搬家可不是随便能办到的事,那还得花很多的时间,因为我先得选定合适的地方为自己安营扎寨,等把新的住所弄妥了,然后才能搬过去。而在这期间,我只能冒些风险,硬着头皮住在老地方。搬家主意已定,我一时间也就安下心来了。决定像先前那样,全力以赴地用木桩和锚链等东西筑起一道围墙,待围墙筑成之后,就在那里面支起个帐篷,但在它们完工以前,在它们能符合我的要求以前,我仍然只好冒险住在原处。这是二十一日的事,

    四月二十二日。这个早上,我开始考虑如何实施自己的安居计划了,但令我头痛的是工具大成问题,我原来有三把大斧和很多小斧头(因为我们原来准备同印第安人作交易。就带了大批的小斧子),但由于在岛上我平时经常用它们劈砍那些节节瘤瘤很多的硬木头,斧子的刃口上已满是缺口,而且一点都不锋利了。虽说我当时也从船上找来了一个砂轮,但我没法使它转动起来,好让我打磨斧头;这件事使我绞尽脑汁,我想,哪怕是法官在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时,政治家在制订国家政策和策略时,情况也不过如此。结果,老天不负有心人,我总算想出了一个办法;用一根绳带住砂轮,凭脚蹬使砂轮转动起来,而空出来的两只手正好磨磨斧子。注意:我在英国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至少是从来没注意过它们是怎么做出来的。可后来我发现,这东西在英国其实很普通;另外,我这砂轮既大又重,整整花了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把这砂轮机做得很完善。

    四月二十八日、二十九日。在这整整两天里,我都用于打磨工具,我这台自制的砂轮机倒是转得不错,很好使。

    四月三十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没有专门出去打猎了,以前积起来的干粮已经所剩无几,今天就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情况确实不妙,于是我把以后每天的定量减为一块糕饼。这件事使我心事重重。

    五月一日。我早上起来朝海边一望,只见退潮后的岸边有一个比较大的物体,像是个酒桶,走近一瞧,原来真是个小桶,还有两三个破船上的残板断桁,显然是被地震后所刮起的那阵狂风吹上岸的;我又朝那艘破船看了看,发现它露出水面的部分比往常多了许多;我把这漂上岸来的小桶打开一看,马上就看出这是桶火药,只是由于已被海水浸了这么长时间,黑色的火药都已结成了块,硬得像石头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把这桶火药朝岸上滚了一段距离;让它暂时离开海水远一点,然后我沿着沙滩朝破船走去,想看看是不是还能意外地找到什么东西。

    我走到近处一看,发现船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先被埋在沙子里的前甲板现在至少翘起了六英尺,而那个船尾部分,在我不去船上搜寻东西以后不久,便被海浪冲得七零八落,早就同船身分了家,可现在好像是被顶了起来,横倒在一边;那船尾边本是一大片水,以前,我得游过这片海水再走上四分之一英里左右的路,才能走到破船跟前,可现在,经过那场风雨之后,那里的沙滩都似乎垫高了许多,只要等潮水一退,我便可以走到船边。起先,我对这种变化感到惊异,但随即便明白过来,知道这准是那次地震造成的;看来,也就因为那时的猛烈震动,那船比以前更残破了,在海浪的不停冲击下,每天都有船板,船栏等许多东西被打到海里,又被风力和水流渐渐地卷到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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