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全传-胡庆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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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宗棠攻克苏州后,胡雪岩施粥布药,赈济灾民,又为清军配发各种成药,因而筹建“胡庆余堂”。在胡雪岩的经营之下,几年工夫,胡庆余堂就成为南方天字第一号药店,与北方的同仁堂形成了又一个“北票南庄”的格局。

    ——作者题注

    施粥布药,杭州赈灾

    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率兵包围了金陵。李鸿章的淮军也趁势向南压。左宗棠明白,这太平军的失败,已是迟早的事了。于是他力促蒋益澧不要错过时机,立上几个战功,这样才好替他请职。

    蒋益澧受此暗示,便率了军队,日夜不停地攻打杭州。杭州城内的太平军上援既失,支持不久,城便被清兵攻破了。

    胡雪岩策马入城,受左宗棠的委托,负责善后事宜。

    第一件是掩埋尸体。战事一年有余,杭州城横尸遍野,如果不妥善处理,必招致瘟疫。其实太平军杭州城失守,原因之一就是瘟疫肆虐,死了的和染病的人无以计数,失去了战斗能力。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还在上海时,漕帮的郁二就提醒过他。所以杭州刚一收复,胡雪岩便首先置办了大批散丸药,随船运到了杭州。

    一进城,他便先派人把杭州城的老中医都请了来。其中一个叫刘善财的,胡雪岩对他尤为恭敬。刘中医就是以“神医”闻名的那位曾经告诉胡雪岩,行医无非是一准二狠的老中医。

    胡雪岩还选了几十个精壮小伙子,由老中医监督,日夜不停地炮制成药。然后把这些成药分送城内各处,或发放,或熬成药汤,任人索取。杭州城内染了瘟疫的人数,果然渐次减少,人们的气色也渐渐好起来。

    其次是设粥厂,赈济贫民。胡雪岩拿出几万两银子,从上海等地源源不断地把粮食购来,在城内各要道口设了大小二十几个粥厂。一时贫民皆知有一个叫胡雪岩的老板,广行义举,便有人称他为“胡大善人”。不久,这个名号便传了出去。

    此时却出了问题。有人传言,胡雪岩强留民女,以供己享。

    原来,杭州收复后,有好多在战乱中与父母失散的孩子无处安置。胡雪岩把他们集中到一起,派专人监管。伺时贴出告示,希望孩子的父母亲戚前来认领。

    骨肉能够团聚,这自然是件好事。可是偏偏就有人打坏主意,想法把孩子冒领了,送出城卖掉。

    有一个小孩儿机灵,趁冒领的人不备,偷偷又溜回了收容院。胡雪岩闻听有这种事发生,便嘱咐一定要小心核对,以免苦了孩子。

    刚好有一个淮南人,在杭州城做小生意,膝下没有儿女,便想领养一个,以享天伦之乐。

    他若是讲明了领养,也还罢了。偏他脑子多了一窍,担心收容院里的人不许收养,于是就在院门口勾留几日,看中了一个模样齐整的小女孩,继而用小东西哄小女孩,让她答应认己为舅父,隔日把她领回去。

    也合该这人运气不好,领养那天,两相对质,回答得都天衣无缝。正要走时,刚好胡雪岩有事路过。

    胡雪岩听到,一个是皖南口音,一个是苏中口音,便起了疑心,仔细盘问,一问自然漏了馅。那人也怪,觉得自己跟做了贼似的,扭头便要跑。

    胡雪岩哪里能容他跑掉,只当他又是存心拐卖人口的贩子,便让官府抓了他去,一顿毒打。

    这人无端吃了哑巴亏,把胡雪岩恨得牙痒痒的。回头就散布谣言说,胡雪岩荒淫无度,连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也不放过,要留作己用。

    这谣言很快传开,原因就在于胡雪岩委实是个荒淫无度之人。自从他钱庄生意做红以来,一口气娶了七个姨太太。这事全城的人,无人不晓。

    谣传有了一半是真,由不得别人不相信另一半。便有士绅上书左宗棠,希望他撤换了胡雪岩,以免坏了杭州的民风。

    左宗棠战事正紧,哪有闲工夫管这等闲事。况且有了胡雪岩,省去了采备军械、粮食,安抚光复地区的心思。要是撤了胡雪岩,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能干之人?

    酝酿“胡庆余堂”

    胡雪岩也并没把谣传放在心上。他现在的心思,全在考虑如何筹办一个药店。

    杭州受瘟疫之苦不浅,多亏了胡雪岩早有准备,才使得瘟疫没能进一步蔓延。

    由杭州之事想到了各处战场。左宗棠曾在军营中向胡雪岩诉苦,说瘟疫一来,肥的拖瘦,瘦的拖垮,整个人马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而且战场必多有死伤。由于战事吃紧,受了伤不能及时医治,一拖下去,免不了发炎化脓,小毛病变成了大毛病。

    要是有了既简便又有效的药,兵士岂不就少受痛苦?

    胡雪岩找到了刘中医,刘中医答应试一试。不过,刘中医说:“要是平时民用,还可慢慢炮制。要是供应军营,人数少了,恐怕赶制不及。”

    胡雪岩征询他道:“多少人才算够呢?”

    刘中医闭目想了半天,道:“要供应二十万一支的人马,起码得四十人。”

    四十人,四十人可就相当于一个钱庄的人手了。而且这帮人是不可能赚钱了。赔钱归赔钱,这事意义重大,不能不搞。于是胡雪岩道:“刘先生,要有这么多人,我看干脆开个药店算了。这样既可供应行军,又可造福乡里。”

    刘中医道:“这样倒也妥帖。”

    胡雪岩乘机道:“我想请求刘先生出来主持。”

    刘中医说容他考虑两天。两天后,刘中医来告诉胡雪岩说:“我主持可以,但是得按我的原则去办。”

    刘中医的原则,胡雪岩知道。刘中医一向瞧不起医术不错,医德不行的医生。嫌他们用药不狠,不顾病人死活。

    胡雪岩对这种医生也瞧不起。所以他很爽快地答道:“好,刘先生,一切都按你的原则去办。”

    药店起名“胡庆余堂”。药店尚未建成之时,胡雪岩已督促店内伙计,在刘中医的指导下,配制出了“红灵丹”、“辟瘟丹”、“诸葛行军散”等,送呈曾国藩、左宗棠军中,作为行军间防暑药剂。

    刘中医因为胡雪岩十分敬重自己的医术和医品,故而十分快意。他邀请了远近好友,齐集杭州城。各位中医也都视刘中医为楷模,现在听说有了报效朝廷、广济众生的机会,个个都鼓足了劲儿,拿出自己祖传秘方,精心研制。

    不久左宗棠来信,说所送成药,效果奇佳,军中将士,有此药在身,个个没了后顾之忧。最让胡雪岩得意的是,左宗棠在信中提到,曾相也来信盛赞此义举,希望胡雪岩多多赶制,送往军中。

    胡雪岩受此鼓励,愈发觉得老中医重要。他对刘中医说:“刘先生,我有一个想法,专门拿出十万银子,广征天下古方。”

    刘中医道:“雪岩兄一番古道热肠,我定拼了这把骨头,尽力配制出好药。”

    “赠药”打开洋人市场

    这时节,有洋人来到杭州,指定要见胡雪岩。胡雪岩忙迎了出来,一看,原来是驻扎在宁波的“常捷军”中法籍军官让内。

    攻打杭州城,“常捷军”立下了汗马功劳。

    左宗棠与胡雪岩初次见面后,经过胡雪岩的解释,终于明白了洋人之真相,尤其是胡雪岩所说的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提法,让左宗棠感到耳目一新。

    所以蒋益澧进军杭州之时,左宗棠把胡雪岩叫了来。

    “雪岩兄,我想让你去代募一支洋枪队,帮助蒋益澧攻打杭州。”

    胡雪岩没料到左宗棠转变如此之快。“需要多少人?”

    “合用就可以了。”左宗棠道,“人数多少由你定,最好让他们多带些开花炮。”

    胡雪岩明白左宗棠的意思,杭州城城高墙坚,如果硬冲,枉耗人力。

    不过这时候去招募洋枪队,也确实不是时候。因为在上海,太平军与洋枪队屡次交手,逐渐熟悉了他们的作战特点,便趁了一次大雨天,突然发起进攻。洋枪队匆忙出击,火药尽皆被大雨浇湿,只好拔刀拼杀,却哪里是太平军的对手,不足一个时辰,死伤了十多个士兵不说,领队也被太平军一刀砍成两段。

    这一惨败,让洋枪队第一次对太平军感到害怕。胡雪岩如实相告:“上海这面,恐怕一时募不到人了。”

    “那有别的办法吗?”左宗棠问。

    胡雪岩略一沉思:“我看只好到宁波去。”

    宁波是个天然良港,宁波人自古善商事。道光年间西洋船北上时,便强行在宁波设了租界,以至各国商旅杂居。太平军一度打到宁波,宁波的中国商人很快就撤到了外国租界。外国人为了自己租界的安全,便纷纷派驻了本国武装。

    胡雪岩因为有钱庄在宁波,和那里的洋人素有往来。现在奉了左宗棠之命,到了宁波,找到了法国人让内。

    只要中国人出钱,洋人是没有不答应的。况且胡雪岩向他们保证,杭州城的太平军早已成惊弓之鸟,只需借重他们的洋枪洋炮一吓,自然土崩瓦解。

    于是组建了一支约有二百人的洋枪队,各国人都有,由法国人让内带领,号称“常捷军”,开到了杭州城下。

    老天保佑,这支洋枪队果然没有伤亡,只是多耗了几十箱弹药,便把杭州城给拿下了。让内欢天喜地,开回了宁波,在胡雪岩的钱号里支取了全部佣金。

    天有不测风云,宁波城流行起瘟疫。让内也一连几日,高烧不止。

    因为胡雪岩有嘱在先,让内为光复杭州立了功,只要他在中国一日,在宁波的钱庄就要尽可能帮助他。宁波钱庄的档手,听说让内感染了瘟疫,就带了“诸葛行军散”等丸散药去看他。

    让内服药一日,居然能下床走动。到了第二日中午,让内坐不住了,精神头十足地跑到阜康钱号,问档手送他的是什么神药。档手如实相告,说是胡雪岩请了老中医,用了祖传秘方,炮制出来的中国成药。让内一定要档手再给他一些,好拿回去送给其他同胞。档手答应了,让内欢天喜地把店里所存的药全部掳去。

    那洋人,凡是服了药的,个个精神,于是就派了让内到杭州来,向胡雪岩多多索要一些。

    外国人也看中了此药,胡雪岩这一得意非同小可,就结结实实地送了两大箱。让内一定要留下钱,胡雪岩说这是送你的,不要钱。

    让内不解,追问胡雪岩:“你不要钱岂不是要赔本?”

    胡雪岩笑了笑,没有回答。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他要利用这外国人替他做个活广告,让将来的“胡庆余堂”的药物不仅国人知道,而且外国人也知道。这样的话,生意才能做大做远。

    果然,让内回去一宣传,加上用药的人互相转告,“胡庆余堂”还没建起来,“胡庆余堂”的药却已经名扬四海。胡雪岩刚到上海,便有洋人找了来,说在宁波服过“胡庆余堂”的药,药效奇佳,现在他要随船回国,希望胡雪岩先卖给他一部分成药。他还留下订金,说下次来时,还要采购。

    善用广告,打造品牌

    胡雪岩见到古应春,便向他讲了这些事。古应春夸赞胡雪岩这一招不错,还向他介绍说:“我听那洋人讲,他们卖货,除了靠信誉外,还经常把货物的规格、花色、品质等印在固定散发的报纸上。那留心想买的人见了报纸,就会找上门去。”

    胡雪岩道:“这和咱们的商家在门前挂着招牌是一个道理。”

    古应春道:“道理一样,效果可大不同。为什么呢?因为报纸经常有,而且随人走,这样一来,就是很偏远的地方,人们也都知道了。”

    胡雪岩接嘴道:“这一点确实不一样。要是咱们这里也有这东西就好了。”

    古应春道:“你还真别说,最近上海就开了这么一家大报馆。除了在上海报道消息外,还在京城、武汉、广州等地都派有人,一面搜集那里的消息,一面代为发售报纸。”

    胡雪岩听他这么一说,就来了主意:“我可不可以在他上边加消息?”

    古应春道:“我有一个朋友在报馆,我可以打听一下。”

    回话说,非常欢迎在上边发消息,不过必须隔一段时间一次,以免冲散了版面。

    胡雪岩于是就让人拟了草稿,把药的品种、功效、监制人都写了上去,送到报馆,第三日报纸就出来了。胡雪岩甚是高兴,就特意多买了两份,回去后送给刘中医看。

    刘中医看后也连连叫好。不过他对胡雪岩说:“这样一来,恐怕还得加人。”

    旁边有中医说:“不光得加人,药材供应也得考虑了。”

    胡雪岩道:“不是说有药农固定给店里送吗?”

    那中医道:“送是送,可是今年老天不作美,有几户药农觉得种草药歉收,就改种别的了。”

    胡雪岩将心比心,觉得药农也有自己的苦衷,便说道:“他们是不是怕生活没了保证?”

    那中医道:“胡老爷明察。”

    胡雪岩道:“这也不难,回头你告诉他们,要是遇到灾荒,或者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到阜康钱庄来预支,来年药材交过来时,再统总算账。”

    有了胡雪岩的这个保证,药农们都放了心,药材供应的问题也顺利解决了。

    报纸的效果果然很好,连直隶一带的人都知道了。有一天,来了一位张家口的商人,指定要“诸葛行军散”,说北京“同仁堂”药虽齐,却没有行军散见效快。

    刘中医听到来人拿“同仁堂”的药作比,喜得合不拢嘴:“你是说我们的药有‘同仁堂’不及之处?”

    来人道:“没错,我们也是从别人手中弄到你们的药,发现确实有几样药,‘同仁堂’无法比,你们的药够劲儿,去病快。”

    刘中医捋着胡子道:“这就是了,我的药都符合两个标准。一个是准,保证对症下药,你看我的药,没有一样向你吹嘘包治百病。什么病能治,什么病不能治,区分得清清楚楚。另一个是狠,保证药量下够,让你一剂见效,不花冤枉钱。”

    商人夸奖道:“老先生讲的极是。药是济贫之物,富人不怕买不起,穷人却有这种担心。有的医生,一剂接一剂,剂剂不能见效,真是坑了穷人。”

    胡雪岩在一旁听着,对自己办店的方针也有了准备。不久“胡庆余堂”建成,胡雪岩亲自手书了“戒欺”两个大字,让人拓在匾上,挂到了药店正堂。

    “戒欺”大字旁边,附了几行小字:“凡百贸易均着不得欺字,药业关系性命,尤为万不可欺。余存心济世,誓不以劣品弋取厚利,惟望诸君心余之心,采办务真,修别务精,不致欺余以欺世人,是则造福冥冥,谓诸君之善为余谋也可,谓诸君之善自为谋也可。”

    开张之日,胡雪岩身穿官服,头戴顶戴,亲自在店内招揽客人。

    有一位农民手捧着药,和店里的伙计嘟囔了几句,随后又悻悻地挤出人群,站在了大门口。

    胡雪岩赶忙挤了出去,走到农民身边,问道:“这位大伯,为什么不甚高兴?”

    那农民把手中的药包窸窸窣窣地打开:“胡老爷,你自己看一看。”

    初看上去,包内的剂药各自色泽纯正,没有异样。仔细分辨,那桔梗上边分明有些斑点儿。

    店伙计说这小斑点,不碍药效,老农说不过他,只好在一旁闷站着。

    胡雪岩忙叫来管事,要他赶快替老人换药。

    这可是那老农没想到的。回到家,药到病除。“胡老爷这样的大官,还能过问这么琐碎的事。胡老爷的店可真是天字第一号。”老农逢人便夸。

    天字第一号倒说不上,北边还有历史更长的“同仁堂”。不过在整个南方,“胡庆余堂”确实声名不菲。两堂一南一北,俨然又是“北票南庄”的格局。

    后来左宗棠西征,胡雪岩转运输将之外,更兼送行军成药,为左宗棠人马平叛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胡雪岩善用广告,商人辐射不到的地方,便搞邮寄。在药品的生产与销售上,自设胶厂、鹿园,另设饮片、参燕、切药、丸散、采选、炮制、细货、储胶、配制、细料、邮寄十一个部门,实行一条龙配套作业。

    左宗棠力荐辟谣

    其时,曾国荃攻破南京。洪秀全已在半年前归天,李秀成携了年幼的福王,匆匆夺路而逃。出城不远,李秀成即被人认出,为清兵捕获。

    护送福王的太平军残部,拼命向浙江方向逃去,左宗棠率部堵截。太平军见浙江不得入,便边打边退,一直退到福建。

    曾国荃攻下金陵,立了头功,左宗棠也不甘示弱。当初,曾国藩未到金陵,误信探报,上奏朝廷,说长毛头目,或死或俘,已一网打尽。及至幼福王逃走的消息确实,左宗棠志得意满,上书攻讦曾国藩谎报军功。朝廷知道左宗棠的脾气,也不以为意,下旨命他率军猛冲。等捕获逆贼幼福王之后,再行加赏。

    左宗棠率部一路追到福建,他也不急,慢慢悠悠地打。按照他给胡雪岩的讲法:“只要在打仗,就不怕没饷银。”

    胡雪岩也深知左宗棠诡计多端,也就慢慢悠悠配合他购置军械。一晃,几年又过去了。

    在闽的左宗棠这时却又接到了几封指责胡雪岩的信。看来,与胡雪岩结怨之人还真不少。

    胡雪岩拒绝冒领,痛打了那位商人后,就已经招来人怨。

    后来胡雪岩设善局,自己报效的银两不够,便又想出了歪点子,实行强捐。

    杭州城有好多富户,太平军来时,他们投顺了太平军;太平军失利,杭州光复,他们又跟着回来了。

    左宗棠要处置他们,把他们的财产全部充公。胡雪岩觉得不妥,认为伤了富户,地方工商要恢复起来就很困难。左宗棠曾经问过胡雪岩,杭州光复后,当务之急是什么。胡雪岩曾回答说,一是恢复秩序,二是振兴工商。

    振兴工商当然不能光靠胡雪岩一人。胡雪岩之外,杭州的大户有上千家。他们各详一业,是地方就业和税源的可靠保证。

    出于这种考虑,左宗棠听了胡雪岩之言,没有没收这几百家投顺过太平军的富户的财产。

    等到胡雪岩设善局,自己垫进去的银两不够了,就派人挨家去劝捐。有些富户感念胡雪岩保护之恩,又觉着善局的确得由众人支撑,就爽快地捐了银两。

    也有那不明理的,还怪胡雪岩多事,装聋作哑,不肯认捐。

    胡雪岩心想,这种见风吹两面倒的人,不给他一点儿厉害,他就不知所以。一催再催之后,胡雪岩运动了官府,上门抓人,要他们从实交代投靠太平军时候所干的坏事。

    其实这些富户中哪有几家真的投靠过太平军?他们不过是逃避不及,又不甘家产被掳,表面投顺而已。

    不过衙门这一抓一打,也真打怕了一些富户。一个个都乖乖交出了应捐之数。

    这些人背地里恨透了胡雪岩,于是就怂恿有些头脸,又没有坏名声的士绅联名写信,向左宗棠告状,说胡雪岩串通歹人,横行乡里。

    另外一件事是因为胡雪岩设“义渡局”。

    胡雪岩做跑街那会儿,手头还十分拮据。

    那时他经常得渡过钱塘江,到南岸去催收贷款。钱塘江上全是私人备船,满一船人后摆渡过去,每人出若干银两。

    有一天船到江心,船夫停桨,把船稳在了那里,要挨个儿收钱。胡雪岩一摸口袋,坏了,忘了带钱。那船夫收钱收到胡雪岩面前,站着不动了。胡雪岩忙向他解释,自己今天是事急昏头,把钱忘在了家里。

    船夫一脸横肉,无论胡雪岩怎么解释,总是不听,非要逼着胡雪岩跳江。

    那江面足有四五里之宽,胡雪岩哪里有那么好的水性。情急之下,胡雪岩说把上褂留下来做抵押。那船夫却不依不饶,说拿衣服做抵押可以,你的褂子太烂,早就不值钱了,除非你把裤子也一并留下来。情急之下,胡雪岩便要跳江。

    这时有一个人实在看不过去,就自己掏了银子,要替胡雪岩垫上。

    那船夫分明是要把胡雪岩欺负到底,说别人的钱他不收,非得要胡雪岩的不可。

    这下动了众怒,众人一齐喝斥船夫。船夫见人多不好惹,这才收了那人代垫的钱。

    受此羞辱之后,胡雪岩暗自下了决心,有朝一日自己有了钱,一定要买只船摆在那里,义务渡人。

    一等就等了十年。在胡雪岩的事业稍稍有了基础,刚有了设渡船的念头时,‘长毛’的人马打到了杭州。

    又经几年战乱,胡雪岩稍稍安顿下来,即派人订购了大小船十只,雇了船夫,义务摆渡过往行人,称作“义渡局”。所有开支,均从自己蚕丝生意的红利中垫支。

    不过胡雪岩做这事却欠考虑。

    钱塘江有几十户人家,世代都靠摆渡行人为生。义渡局一成立,虽然船少了些,人们只要没急事,宁可等上几个时辰,都愿意乘义渡局的船过江。这一下,基本上是断了这几十户人家的生路。

    就有几个好事的年轻船夫,趁了天黑没人,凿沉了两只义渡局的船。

    胡雪岩一听大为生气,就报了官府追查。追查到之后,每人受了皮肉之苦不说,还得负责维修凿沉的船只。

    因为胡雪岩有官府作后盾,这些船户只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背地里,他们却称胡雪岩为大魔王。

    有了这几件事,有关胡雪岩的谣传便多了起来。有人说胡雪岩开设善局,留了不少良女,最后都充了姬妾;有人说胡雪岩开的善局,本来就是一个买卖人口的场所,那些认领的人其实是胡雪岩雇来的,目的是把这些孩子引得远远的卖了,无人知晓。还有人翻出旧账,说杭州城置办军备、粮食的钱大部分都被胡雪岩私吞。

    适逢左宗棠的长子孝威路过杭州,有好事的士绅便私下设宴,告诉孝威有关胡雪岩的事。

    孝威不知就里。等他去拜访胡雪岩时,见胡雪岩家果然气派非凡。在他去胡府前,曾有人指着一栋画楼说:“那就是胡雪岩蓄姬的地方。”

    孝威就有意问胡雪岩:“胡叔叔,那栋楼真是气派呀!是谁的住所呀?”

    胡雪岩哈哈大笑:“那是我家室住的地方,自然不能委屈了她们。”

    孝威见胡雪岩面露得意之色,更加确信别人所讲属实。回去在给左宗棠的信中,就把自己在杭州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了左宗棠。最后还评价说:“若果属实,胡叔叔品格当打折扣。是否该用此人办事,还望父亲大人三思。”

    左宗棠知道儿子从来不关心外间杂事,一心读书。这封信却一反常态,有所评点指斥。看来必是听了谗言,心中不知所措。

    左宗棠为求谨慎,暗中派人访察。孝威第二次来信时,左宗棠心里已经有了谱。于是回信说:

    “胡雪岩人虽出于商贾,却有豪侠之概。前次浙亡时,曾出死力相救。上年入浙,渠办赈抚,亦实有功桑梓。”

    几句话,先把自己对胡雪岩的总体印象讲清楚了。然后针对流言,给孝威分析说:“外间因请事未遂,又有冒领难民子女者来被峻拒,故不免蜚语加之。我上年已有所闻,细加察之,尚无其事。至其广置妾媵,乃从前杭州未复时事。古人云:人必好色也,然后人疑其淫。谓其自取之道则可耳。”

    最后,左宗棠叮嘱孝威:“现在伊尚未来闽,我亦未再催。尔于此事,既有所闻,自当禀知。但不宜向人多言,至惹议论。”

    左宗棠之信,为胡雪岩开脱非议,无非是看胡雪岩是个人才,可以放心使用。

    不过,左宗棠有一点是错了。“至其广置妾媵,乃从前杭州未复时事。”但孝威相当认真,在回信中告诉他父亲。胡雪岩姬妾成群,乃他亲眼看见,也是胡雪岩亲口承认的。

    左宗棠还是派人去看了实际情形,果然像自己儿子所说,胡雪岩此时已有七个姬妾。

    左宗棠再次回信时,没有否认孝威所举这一事实。他引用胡林翼的故事,以证明自己对胡雪岩在这一方面行为的宽恕是有道理的。

    胡林翼年轻之时,投靠江忠源门下。有人报告江忠源说,胡林翼人甚好色,常微服逛窑子,通宵不归。

    江忠源对来报告的人,只是冷淡地应了声:“知道了。”私下对幕僚说:“我看胡林翼是个人才,早晚有一日,朝廷是要有求于他的。那时他一忙起来,恐怕连逛窑子的时间也不会有了。现在他年轻,就由着他先轻松轻松吧。”

    日后胡林翼负责长江水务,果然每日忙于政事,无暇旁顾,最后累死在任上。

    左宗棠对儿子孝威说,“古今凡雄才,无人以小节定进止。胡光墉为国家效劳的多,有些享受,也就不必责之过苛。”

    不过胡雪岩招非议的地方甚多。有乡绅与李鸿章门下过从甚密,曾经暗示他可借此非议参奏左宗棠,以见其用人不力。该门人自知力薄,所言不足以动天廷,于是便把有关胡雪岩的传言讲给了新上任的上海道。上海道在奏议他事时,附了一段文字,概述胡光墉之为人不当一面。朝廷因为正用得着左宗棠,也不便得罪他,便在诏书中附了一笔,命左宗棠严加督责属下,不得出现于官声无光之事。

    上海道僚属中与左宗棠属有交情者,早就把这一曲折传了过去。所以虽然朝廷不明讲,左宗棠也明白其所指,在同治五年十一月的奏折中,左宗棠历述胡雪岩鞠躬尽瘁之做事态度,并极力为胡雪岩招忌讲明因由。左宗棠说:“道员胡光墉敢作敢当,不避嫌怨。从前在浙历办军粮军火,实为缓急可恃。咸丰十一年冬杭城垂陷,胡光墉航海运粮,兼备子药,力图援应。载至钱塘江,为重围所阻,心力俱瘁。至今言之,犹有遗憾。臣入浙以后,委任益专,卒得其力。实属深明大义不可多得之员。”

    最后左宗棠总结说:“惟切直太过,每招人忌。……臣稔知其任事之诚,招忌之故。”

    明说胡光墉为“不可多得之员”,无非是向朝廷表明,我左宗棠对胡光墉早已刮目相看,这样力荐,朝廷自然不能不考虑疆臣之意见。而何况招人所忌,乃“切直太过”、“任事之诚”所致。朝廷见左宗棠这么明确表了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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