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原来是这样-熙宁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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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宋朝三百多年的历史里,宋仁宗在位时间长达四十一年。他算得上是一位好皇帝,正是由于他的宽厚仁政,才涌现出像包拯这样刚正不阿的文臣,以及像狄青这样从士兵到统帅的武将。可是仁宗皇帝缺乏开拓进取的雄心,整个大宋政坛暮气沉沉,特别是“庆历新政”失败后,党争纷起,朝廷弊政日益显现。

    公元1063年,宋仁宗去世后,宋英宗继位。英宗在位时间仅仅四年,属于典型的过渡型政权。此时大宋帝国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已是危机重重。帝国的危机可以简要地归结为两个方面:其一是财政危机;其二是军事力量薄弱。

    有些人会感到奇怪,既然天下太平,为什么帝国会出现严重的财政危机呢?这里面原因很多,最重要的是制度上的种种缺陷所致。“冗兵”“冗官”“冗禄”是造成财政亏空的三大原因。

    在宋太祖时,帝国军队(包括中央禁军及地方厢军)数量是37万人;到了宋英宗时,军队猛增到了116万人,每年光军费的支出,就占财政总收入的一半以上。不仅兵员多,官吏也多。在宋真宗时,帝国官吏人数是1万多人,到了宋英宗时,已经达到2.4万人,几乎翻了一倍。宋朝以高薪养廉,每年官俸都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除此之外,朝廷还会发放许多额外的“冗禄”,比如高官在退休后还有发放“祠禄”,对于其后代还有“荫俸”等,以示皇恩浩荡。只是随着官吏数量以及“恩荫”人数的不断增多,这笔开销几乎成了无底洞。我们不要忘了,帝国为了维持与辽、西夏的和平,每年还提供大量的“岁币”,这也是极大的开销。以上种种原因,造成帝国表面风光,实际上财政已是捉襟见肘。

    再来说说大宋的军事力量。

    光从数量上看,英宗时代116万的常备军,放在今天也算是庞大的武装。可是大宋军事上的孱弱,在仁宗时代就尽现无遗了。且不说与西夏交锋时完全处于下风,就连西南算不上强大的侬智高,凭着数千兵力就可蹂躏两广,一路向东打到广州城下。这么多的军队干什么用呢?

    宋朝在军事上积弱,是有历史原因的。

    当年宋太祖陈桥兵变篡取政权后,吸取唐末以来藩镇势力强大、中央政权脆弱的经验,采取“强干弱枝”的政策,把兵权收集于中央,大大削弱地方兵权,建立起“内重外轻”的军事制度。在宋初统一中国的战争中,这种军事制度的弊端尚未明显体现,当时用于扫平诸雄的主要力量,都是中央的禁军。

    自“澶渊之盟”后,帝国进入长期和平时期,这种军事制度的弊端显露无遗。全国主要军事力量都集中于中央,那么边防怎么办呢?于是朝廷采取了一种轮戍的办法,中央禁军轮流到边疆戍兵。边疆将领没有一支固定的军队,军队没有固定的指挥官,“兵无常帅,帅无常师”,将领与士兵长期严重脱节,士兵的训练水平很低。遇到边疆有战事时,匆匆派中央军前往,结果士兵既不熟悉敌情,也不熟悉地形,也不熟悉将领,战斗力自然十分低下。

    朝廷积贫,国家积弱。

    帝国已经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

    时势造英雄。在这个时候,一位伟大的人物横空出世,他便是以变法光耀史册的王安石。

    公元1067年,过渡皇帝宋英宗病死,他的儿子赵顼继位,史称宋神宗。

    是年宋神宗年仅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在宋朝诸帝中,除了开国的宋太祖、宋太宗之外,就属这位宋神宗比较有雄心壮志。面对暮气沉沉的政坛,年轻的皇帝自然心有不甘,偌大一个帝国,却要受制于契丹、西夏,这皇帝脸上也没有光彩。他渴望着能像秦皇汉武那样,把帝国建成为一个超级强国,可是要怎么做呢?这时他想起了一个人,此人便是王安石。

    为什么是王安石呢?

    我们且来简单说说王安石的经历。他出生于1021年,二十一岁考中进士,任淮南判官,开始其仕途生涯。二十七岁时,王安石任鄞县知县,在任四年,政绩卓著,后调任舒州通判。大家都知道,王安石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文章、学问著称于当世,得到大文学家曾巩、欧阳修以及宰相文彦博等人的一致交赞,声名显于当世。1060年(仁宗嘉祐五年),王安石入京,出任三司度支判官,相当于财政部预算署署长。当时他便向仁宗皇帝上了一道万言书,提出变法主张,但是未被采纳。英宗皇帝即位后,王安石因母亲去世,依旧例守丧数年,暂时离开政坛。

    王安石不仅是一位出色的文学家,还是一位出色的政治思想家,他对时局有清醒的认识,有非凡的见解,故而即便在野,仍有相当影响力。宋神宗之所以对王安石印象深刻,主要是从韩维那里得知其政治见解的。

    韩维乃是王安石的好友,宋神宗还是太子的时候,韩维是太子府的书记官,经常给太子讲学论道,说到精彩之处时,他总是停下来谦逊地说:“这不是我的见解,这是王安石的见解。”正因为如此,宋神宗即位后,试图振衰起弊,重整国家雄风时,自然想到了王安石。

    很快,王安石复出了。神宗皇帝先是任命他为江宁知府,几个月后召为翰林学士兼侍讲。

    熙宁元年(1068),王安石进京,皇帝亲自召他入对。

    神宗皇帝开门见山便问:“治理国家,以何为先?”

    王安石答道:“择术为先。”

    神宗又问:“唐太宗如何?”

    王安石回答说:“陛下当效法尧舜,何以效法太宗皇帝呢?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只是末世学者不能通达,以为高不可及罢了。”

    我们都知道,尧舜在古代被认为是最为圣明的君主,王安石强调,为政就必须向最高的尧舜之道看齐。在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变法有两次,一次是先秦的商鞅变法,另一次便是王安石变法。但是俩人的路是截然不同的,商鞅变法走的是法家路线,而王安石变法走的则是儒家路线。

    神宗又问了一个问题:“祖宗守天下,能百年无大变,粗致太平,以何道也?”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王安石并没有当场回答,而是写了一篇文章作答,在这篇文章中,王安石变法的思想已经十分明确了。他指出,“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并且矛头直指“积弱”、“积贫”两大问题:“兵士杂于疲老,而未尝申敕训练,又不为之择将而久其疆场之权。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勤忧而国不强。”

    可以说,君臣二人通过问答的形式,谈得相当融洽。宋神宗在王安石身上看到了帝国的希望,而王安石感于宋神宗的知遇,也竭忠尽智辅佐皇帝,推行改革。

    熙宁二年(1069),王安石被任命为参知政事,轰轰烈烈的大变法开始了。

    变法的目的,可用四个字概括:富国强兵。

    王安石变法,便是围绕着“富国强兵”这条主轴而展开。主持变法的总机构是“制置三司条例司”,由陈升之、王安石负责,王安石为其灵魂人物。自秦汉后,中国政治的创新精神不足,守旧思想浓厚。只要改变祖宗之法,总会遇到一大堆人的反对。因此,从一开始,王安石就处于四面受敌的尴尬处境。为了确保变法的推行,他向皇帝推荐吕惠卿、章惇、曾布等具有革新精神的人物进入条例司,协助变法。

    我们先来说说变法的第一项重要内容:富国。

    富国并不单纯只是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同时也要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百姓殷实了,国家才能真正富裕。因此,王安石在解决“积贫”这个问题上,是采取多管齐下的政策,略述于下:

    其一,青苗法。

    青苗法实际上就是给农民提供贷款。农业耕作有季节性,农作物生长周期较长,从耕作到收成期间,需较大投入。许多农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只得向富人高利贷款,一旦还不了款,土地便被兼并。因此,到了宋神宗时,土地兼并现象十分严重,许多人流离失所,无以为生。青苗法就是政府以二分的年息贷款给农民,谷物成熟时还钱,若遇到灾荒年,可延期还款。此法乃是以金融手段助民增产,同时防止富人兼并穷人的土地。

    其二,免役法。

    宋代徭役众多,也就是平常百姓家,每年都要给政府干活,只出力而没有任何报酬,甚至还要倒贴钱,而官吏将校僧道等,则可以不服役。免役法就是废除役法,改由百姓出钱充役,称为免役钱。免役钱得交多少,则具体按照各家富贫情况而有所不同,极为贫困的家庭可免交。以前不必服役的官吏僧道等,则按半数缴交。据当时的实现情况来看,这项改革是惠民之政,大大减轻百姓的负担,但是却损害到了官吏阶层的利益。

    其三,方田均税法。

    这项改革是针对田赋不均的情况而定的,重新丈量全国土地,按肥瘠不同而分五等定税。

    其四,农田水利法。

    政府大力建设水力工程,保护农田正常生产,这是最惠民的一项政策。

    其五,市易法。

    市易法目的是为了防止富商垄断市场,控制物价。具体做法是在若干重要城市设市易务,由政府拨给本钱,在市场上货物滞销时,由市易务收购。商贩们可以向市易务抵押借款或赊贷货物,每年以二分计息。

    其六,均输法。

    为了确保首都的消费需要,宋初设立六路发运司,每年地方都要按规定向京城输送定量的物资。但是这种规定非常死板,既没有考虑需求与储备的变化,也没有考虑地方生产的实际情况,没有按照实际供需情况来求得平衡,是久弊端重重。均输法就是改地方上供为中央直接采购,根据采购价就低不就高、采购地就近不就远的原则,节约采购成本与运输费用。

    以上六大变革,重在理财与惠民。

    再来看看变法的第二项内容:强兵。略述于下:

    其一,保甲法。

    保甲法有两大目的,一个是训练民兵,另一个是防止百姓造反。具体措施是这样的:十家为一保,五十家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每家若有两个男丁以上的,抽一人为保丁。实际上就是组建民兵或地方治安队,是维系地方治安的重要力量。

    其二,保马法。

    马匹在古代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宋代马匹主要是由官府牧监饲养,不仅成本高,而且不能满足需求。保马法就是由百姓代官家养马,每户可养一到两匹。养马者可免交一部分租税,但如果马死了,则须赔偿。

    其三,裁兵法。

    前面说过,宋朝到了英宗时,军队多达一百一十六万,光军费的开销就占财政收入的一半以上。帝国军队虽然多,却没战斗力,并不精锐。王安石执政后,大刀阔斧裁军。在熙宁年间,军队由一百多万削减到了六十万左右,差不多砍掉一半人。

    其四,置将法。

    针对军队中存在的“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情况,在全国设置九十二个集中训练的军分区,每个军分区由一位主将负责。全国共设九十二将,其中京幾、河北有三十七将,西北有四十二将,主要用于保卫首都及防御契丹、西夏,其余地区有十三将。

    其五,军器监法。

    宋代军器制造原本归三司胄案管辖,不过三司作为国家财政机构,对兵器制造顾及甚少,导致武器质量低劣。新法设置独立的军器监,统一管理全国武器制造。此项改革大大改进了宋军的装备水平,宋代在武器发明上也多有创新,火药的使用是最典型的例子。

    除了理财、强兵之外,变法还涉及吏治与教育等诸多方面。

    可以说,王安石变法是大宋帝国一次史无前例的大变革,规模宏伟,涉及面之广,要远远超过范仲淹的庆历新政,这也是继商鞅变法之后,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改革。可是这次改革并没能改变大宋帝国的根本面貌,改革中出现的问题之多,争议之大,都远远超出王安石的预料。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从王安石推行变法的那一天起,失败的影子便隐约可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富国强兵的出发点也是错的吗?

    富国强兵固然没错,可是这次变法有其致命的弱点。我们可以把王安石的熙宁变法与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做个对比。无论在变法的广度上或具体措施,王安石的变法都要超过庆历新政,但是两者重心却是不同的。庆历新政,重心在吏治上。范仲淹的十大改革措施中,前四项是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都是针对吏治。而王安石变法重心则在理财技术上,加大国家宏观调控的力度,金融成为重要的手段,政府对经济的干涉明显增加。

    固然,王安石变法主要内容包括经济改革与军事改革两个方面,但经济改革是根本。而经济改革所遭遇到的问题与困难也最多,几乎从一开始便受到朝野的广泛攻击。从王安石的本意来说,经济改革的目的是促生产、均赋税、抑兼并,出发点是很好的,但在实际实施过程中,却遇到了难以克服的问题。

    问题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其一,政策自身的问题;其二,在具体执行过程中的问题。

    比如说青苗法。王安石的本意是要救济百姓于青黄不接之时,出发点是很好的。可是政府发放的贷款并非免息,而是年息二分,虽然比民间借贷要低,但对于普通百姓家,也是一笔沉重的负担。欧阳修曾批评说“直是放债取利耳”,国家这是变相收刮民财,与民争利。更严重的是,在具体执行过程中,贷款利息要远远超过所规定的二分。有的地方执行三分的利息,更有些地方官吏在规定的利息外,还有种种勒索,导致实际利息达到80%甚至100%。这与变法的初衷已全然是南辕北辙了。

    再比如免役法。变法的初衷,百姓交了免役钱后,可免除义务劳役。但是一旦政策到了地方,完全变了样。免役钱交了,地方政府又巧立名目强迫百姓服役,活照干,钱还得交,两头受罪。就连神宗皇帝都说:“已令出钱免役,又却令保丁催税,失信于民。”

    再说说市易法。王安石的目的是“通有无、权贵贱、以平物价、所以抑兼并”,目的是抑制商人对商品价格的垄断。可是在具体操作中,市易务作为资本雄厚的“央企”,却取代富商垄断了市场。

    大学者梁启超对熙宁变法曾经有这么一段议论:“盖其初意本欲裁抑兼并者,而其结果势必至以国家而自为兼并者也。”起初朝廷的意思是要抑制兼并,最后国家却成了最大的兼并者、垄断者。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好的政策为什么成为坏的政策呢?

    问题出在执行上。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我们来对比一下王安石变法与历史上一些其他著名变法的不同之处。在中国历史上,变法的黄金时代是战国时代,著名的变法有秦国的商鞅变法,楚国的吴起变法,赵国的胡服骑射等。战国时代的变法,都是由上而下的变法,即从权贵阶层开刀。为什么要自上而下呢?手握权力的权贵阶层若不接受新法,试问新法如何推行?变法的内容固然重要,倘若得不到执行,那也只是画饼充饥,只是作秀罢了。故而整顿吏治,是变法能否顺利推行的先决条件,政策的贯彻执行,必须要一以贯之。商鞅变法之所以是最成功的改革,就在于其入手处,就是从打击权贵阶层开始。

    前面说过,宋朝积贫积弱,主要原因有三冗:冗兵、冗官、冗禄。熙宁变法只解决了冗兵的问题,而在冗官、冗禄上,非但没有减少,反倒增加了。冗兵问题之所以得到较好的解决,乃是因为士兵是底层阶级,没有什么权力,裁撤起来比较简单。至于冗官、冗禄,都是有权力的官僚阶层,在这一块上,王安石并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说实话,他也没有能量改革吏治,作为熙宁变法的总设计师,王安石的权力是有限的,他从来没有商鞅独断专行的大权。正是因为官僚阶层的腐败现象得不到有效的遏制,新法在执行过程中往往变样了,好的政策也沦为恶的政策。

    知道以上这一点后,我们就可以发现,王安石经济改革的重要性,在于开源,而不在于节流。也就是说,他努力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而不是削减财政支出。他在金融领域、流通流域上做文章,但是效果是比较局限的。在古代,科技对生产力的影响并不像今天那么大,国家的生产能力达到一定水平后,就难以大幅度增长。如果国家总体财富维持稳定,那么国家财政这一部分增长了,相应的百姓的收入就要相应减少。因此,自从经济改革以来,新法被认为是“与民争利”,国家发放利息不低的贷款,实行专卖制,搞市场垄断等,都严重打击民间经济。

    正是因为新法存在种种弊端,特别是执行不力,王安石遭到了来自各方的攻击。值得注意的是,反对新法的人,有许多都是当世名重一时的人物。比如反对青苗法的人有韩琦、富弼、欧阳修、程颢等;反对均输法的有苏轼、苏辙等;反对市易法的有文彦博等;著名史学家司马光几乎反对王安石的每一项政策。他们反对的理由也往往是有事实根据的,这也使得新法的推行遭到极大的阻力。

    在这次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中,宋神宗的态度是比较明确的,他对王安石是支持的、信任的。然而这并未能减轻王安石身上巨大的压力,随着变法运动的推进,王安石面对种种责难,越发孤立无援。

    王安石在熙宁二年任参知政事,两年后跻身宰相。随着新法的推行,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王安石为了表示自己并非栈恋权位,只是一心希望国家富强,遂于熙宁七年(1074)上书称病辞职。宋神宗一再慰留,但王安石去意已决,连上六表求辞。神宗皇帝最后没办法了,只得同意。不过新法并未因此中断,在韩绛、吕惠卿等人的努力下,新法仍然不屈不挠地得到推行。

    一年后(1075),神宗皇帝再召王安石入相。然而,二次入相对王安石来说,徒留伤心回忆罢了。反对派的攻击依然如疾风暴雨般袭来,而新法集团却已不是铁板一块了。改革派的分裂是必然的,因为不是所有的改革派人物都像王安石那样高风亮节,有些人纯粹就是投机分子,投皇帝所好,把变法视为求取功名的途径。改革派分裂了,王安石与改革派的另一重要人物吕惠卿分道扬镳。更要命的是,宋神宗对王安石已经不再无条件地言听计从。在变法的一些重要问题上,皇帝与宰相的观点有了很大的分歧。不仅如此,王安石的新法还遭到后宫及皇亲国戚的压力,这位改革的总设计师已是心力交瘁。而在此时期,王安石的长子又去世,令他更加孤单与悲戚。熙宁九年(1075),复相后一年,王安石又一次递交辞呈。宋神宗虽仍极力挽留,但王安石还是毅然退出中枢。

    王安石主持变法,总计六年。新法并没有因为王安石的离去而中止,应该说,宋神宗在变法这件事上,是坚定不移的,从这点看,他堪称是宋朝三百年历史中最有改革进取精神的皇帝。

    尽管当时许多著名人士不同程度地反对王安石变法,但是他们也只是反对其政策,对于其道德操守、学问文章,仍然充满敬意。譬如变法的最大反对派司马光曾在私人书信中这样评价王安石:“介甫(王安石的字)文章节义,过人处甚多。”

    后世学者梁启超对王安石有一段精彩的议论,试录于下:“荆国王文公安石,其德量汪然若千顷之波,其气节岳然若万仞之壁,其学术集九流之粹,其文章起八代之衰。其所设施之事功,适应于时代之要求,而救其弊,其良法美意,往往传诸今日,莫之能废。”

    尽管变法在实施过程中差强人意,但还是取得一定成效。在王安石执政期间,大宋帝国在军事上取得的一个重大成就,这就是王韶开河熙之地。

    在宋神宗即位前后,宋夏再度爆发战争,西北局势紧张。熙宁元年,当时还是无名之辈的王韶上了一道“平戎三策”的奏章,他写道:“国家欲平西贼,莫若先以威令制服河湟;欲服河湟,莫若先以恩信招抚沿边诸族。”这个战略主张就是先收复河湟,令西夏陷入腹背受敌之境,扭转与西夏战争的不利局面。这个战略,与西汉时张骞的“断匈奴右臂”战略有异曲同工之处。

    王韶乃是宋代一位传奇人物,他早年曾经考科举不中,索性游历陕西,这不单纯是旅游,更是细心地了解西北边疆的形势。在若干年后,他的付出没有白费,他成了西北问题的第一流战略专家。这份奏章令宋神宗暗暗称奇,特地召王韶前来询问边事方略。

    熙宁四年,在皇帝与王安石的支持下,王韶被任命为主洮河安抚司事,经营河湟。河湟谷地在汉、唐时就是一块战略要地。东汉时,汉与西羌多次争取河湟谷地;到了唐朝时,河湟谷地则是唐与吐蕃的一块主战场。宋朝与汉朝、唐朝相比,帝国土地面积小了许多,如北方燕云十六州落入契丹之手,河西走廊落入西夏之手,而战略要地河湟谷地则被控制在西蕃手里。

    王韶抵达秦州后,先招抚了西蕃俞龙珂所部十二万人。有意思的是,俞龙珂之所以愿归附宋朝,乃是因为他是包公的粉丝,十分仰慕包青天的人品。归顺之后,他甚至向宋神宗提了一个请求,要求皇帝赐“包”姓,与偶像包青天拉近距离。

    俞龙珂部归附后,王韶乘势西进,进攻西蕃诸羌部落。王韶有谋有勇,宋军的进攻遇到诸羌的顽强抵抗,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王韶亲自披甲上阵,力挽狂澜,竟然奇迹般地反败为胜,并且占领武胜,建镇洮军。宋神宗下诏,在新开拓的土地上设熙河路(相当于现在的省),王韶升任经略安抚使。王韶开疆拓地的意志不可阻挡,很快,他又进攻河州,河州酋豪瞎药投降,宋神宗同样给他赐“包”姓,看来包公的威名真是驰名中外、饮誉东西啊。

    到了熙宁六年,王韶的军队接连收复河州、岷州、宕州、洮州、叠州,进军一千八百里,斩敌数千人,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可以说,在大宋历史上,王韶是最有进取精神的一位将领,他的伟大成就令宋神宗大喜过望,战后被提拔为左谏议大夫。

    然而,王韶离开河熙奔赴朝廷之后,西蕃的势力又卷土重来。

    西蕃首领木征乘王韶离去之机,反攻倒算,在熙宁七年的踏白城之战中大败宋军,河州知州景思立战死。之后,木征又进攻岷州,继而围攻河州。西部局势一时间恶化了,宋神宗不得不又一次把王韶派往前线。

    王韶非但是一流的战略家,也是一流的将军。抵达熙州后,他并没有马上援救被围困的河州,而是采取围魏救赵的计谋,出动两万精兵,进攻定羌城,以切断木征的后援。此计果然大获成功,木征不得不放弃对河州的围困而退兵。然而王韶并不罢手,他对木征穷追猛打,斩首七千余级,打得木征走投无路,最后只得缴械投降。

    先是开熙河六州之地,拓地两千里,收复中原政权沦陷二百年之地;后又解河州之围,擒木征以致阙下;王韶奇迹般的表演,非但是大宋历史上的传奇篇章,同时对改革派也是一次巨大的鼓舞。王韶之所以能立不世之功,与王安石的极力推荐提拔有直接的关系,而他也以伟大的胜利,让所有人看到“强国梦”的希望。

    后人对王韶有这样的评论:“韶以书生知书,诚为不出之才,而谋必胜,攻必克,宋世文臣筹边,功未有过焉者也。”他为帝国收复了大约二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无疑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勋绩。

    王韶后来官至枢密副使,他从默默无闻的小官吏,一举为国家立下不朽之勋业,也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可谓是奇人也。有人戏称他为“三奇副使”,三奇,指是是奇计、奇捷、奇赏。奇计,说的是他的平戎奇策;奇捷,是他在战争中所取得的令人不可思议的胜利;奇赏,指的是他最后官至枢密副使,跟以前的包拯包大人一样大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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