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传-太阳·流浪·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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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站到太阳下看太阳

    没有声音的痛苦都是一样的,就像八月只有一种清风,痛苦流向四面八方。——海子《但是水,水》

    世上最难的不是坚持,而是孤独的坚持。如果热血奔流的方向,是冷漠和平淡,还能丝毫不磨灭追梦者的甘之如饴,是为长跑路上的真英雄,值得仰望。

    在海子的长诗之路上,前两部并未带来期待中的反响,但海子从未想过放弃,他明白自己可以在诗艺上继续成长。酝酿了几个月,他在1985年再次推出《但是水,水》。

    有些坚持是为了喊出空洞口号,有些坚持是为了摘得黄金果,但海子的选择不一样,他在听从内心的召唤,做自己最渴望的事情。在记忆被黑暗埋葬之前,将自己埋在句子里,他的全身都浸满诗意。

    他以生命为线,编织着诗歌的长锦,不为浮华名利,只愿虔诚供奉起血液的温度。世俗的天空下,精明的眼睛们在审视这场貌似徒劳的挥汗如雨,只有诗人自己懂得,长诗并非无用,至少可以用它喂饱自己的思想,祭奠今晚的月亮。

    《但是水,水》的实验性很强,从标题就摆明了刻意设计的意图。第一篇《遗址(三幕诗剧)》、第二篇《鱼生人》、第三篇《旧河道》、第四篇《三生万物》,四篇诗歌分别拥有不同的风格文体,这是海子对自己的无限探索。

    这篇长诗颠覆了惯有的中国式写作模式,从西方诗剧,到两栏对照,到长篇抒情诗,到旧诗改写,至少在当时的乡土文化中,海子的尝试是开天辟地的。经过时间的冲刷沉淀,《但是水,水》的文学价值不容忽视。他是诗人个体创作的里程碑,也是同时代诗歌体系里不容忽视的一次文字绽放。

    写作者是孤独的,诗歌写作者更是孤独的。单纯如海子,除了将自己脉搏跳动的频率化为诗句,他还不懂得经营油滑的人情世故。此时的的中国诗坛,先锋诗歌还处于最蓬勃的状态,这本是诗人最好的年华。但瘦小的海子却依然在城堡之外徘徊,不得进入的要领。

    他时常光顾打印社,从中捧出热气腾腾的诗句,投寄给诗人、评论家、诗歌爱好者们。可人们除了关心成名诗人与自己的口袋,没人回馈更多的一分热情。

    渐渐地,海子也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问题。作品是一把好剑,可是仍然需要一些助推力,让诗歌江湖知道自己的名字,得到该有的诗歌地位。但是这样的领悟,也只能让他陷入更深的苦恼,因为他的心,只懂得诗歌,却不懂得如何与诗歌编辑们拉好关系。用多余的思绪去打扰平静的月光,这是诗人最不愿面对的。

    除此之外,每个行业里都有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他们靠着一张嘴和一根歪脑筋行走江湖,口袋里掏不出什么真本领,但是深谙排挤打压之道。仿佛他人的痛苦,就一定能换来自己的鹊起。

    面对镜子,海子觉得自己的头发是愤怒的姿态,眼睛里闪烁的却是灼热的金黄。他忽然想起了梵高,这个与自己隔空共鸣的大胡子画家。他在理想与现实的沟壑之间凝固了忧郁,保存了灵魂的完整,换来了人间的一声叹息。

    世界的喧嚣容不得理想主义者的纯粹,要么将自己的剪影,抛入繁乱的浮世绘,要么懂得退至一方净土,抚慰自己的灵魂。诗人海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埋着头,搬起一砖一瓦,建造着自己的精神世界,在诗歌的后花园里种植希望的向日葵。而将一个乱哄哄的江湖,坚毅地拒绝在外。

    压力和阻力也催发伟大的作品诞生,海子将对外在世界的失望,转化为在内在世界继续探索的动力。在西方长诗情结的推动下,海子再次萌发了创作一部诗剧的冲动,于是他开始踏上了《太阳·诗剧》的创作历程。

    史诗式微,但海子乐于重建圣殿。细品海子的诗歌,本就拥有阳光般的质地,满怀着对大地的热爱,对青春激情的燃烧。在查家湾,太阳就是最伟大的象征,它在世世代代村民们的心里,是光明,是希望,是生活的璀璨。作为最重要的载体,他用诗歌承载起这种梦想。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尼采和梵高都在这条逐日的道路上疯狂了,他所凝结心血将要铸就的“太阳”,同样可以将他推向死亡。

    此时的海子摩拳擦掌,他相信自己能够将这一伟大诗作进行下去。在他的头脑中,太阳是一个核心的意象,派生着“火”、“光明”与“血”,它是海子疯狂气质的一种承载,是他最有动力进行的挑战。

    史诗性作品的创作并不只需要脑力,长久的煎熬与浇筑更需要强大的体力支撑,时间、精力、能力、财力,哪一样都不可缺少。一部《神曲》,但丁用尽了十四年;一部《浮士德》,歌德用尽了六十年;一部《荷马史诗》,欧洲大地誊写传唱了几个世纪。世界展示给人们五彩斑斓的各式选择,将生命的鲜血洒在长诗这片土壤上,需要非凡的勇气。

    尽管海子的才华已经超出常人之上,但一部太阳般的世纪长诗,需要消耗更多诗人体内源源不断的灵感和内存。他开始大量阅读各类书籍,用求知的眼睛,探求更多的世界奥秘。在昌平的住处,海子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但是各式各样的书籍却堆满了地上、床上、桌上、椅子上。

    这个生活简朴的青年,从不吝啬在书本上花钱,因为书中有他渴求的生命原动力。就算要从口粮中省,他宁愿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为了买到一本好书,他也时常向别人借钱,发了工资立刻还上,人人都知道海子是个讲信用的人,但也知道他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看着这样的海子,骆一禾内心焦急,他常常担心这个“傻弟弟”的营养能否跟得上,也唯恐好朋友遇到窘境不愿开口。海子的性子执拗,不会接受他人的施舍和怜悯,所以这给骆一禾很大的挑战。既要顾及到一个诗人敏感的自尊,还要及时雨一般帮助朋友摆脱困境。

    海子经常光顾一家小饭馆,与人畅谈理想,老板渐渐认识了这位身材瘦小,但是蕴含强大力量的小伙子。经济拮据时,老板会允许他赊账。

    海子性格温顺,很少有与人发生冲突,但有一次却不知如何,与几位小青年厮打起来,海子自然不是人家的对手。关键时刻,饭馆义无反顾地帮助了这位常客,本想报案给他们一些教训,但被酒醒的海子阻拦了,他并不是个依依不饶的人。

    生活的考验无处不在,此时,海子与B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世间有情人少有人能随心而安,爱情本是你侬我侬的相互吸引,但是周遭的影响、撩拨却总是难以预测,难以摆脱。

    诗人雁北将表妹与海子的关系告诉了家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时候,门第的观念仍然没有完全消除,B的父母亲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虽没想过让掌上明珠嫁入豪门,但是一想到海子出身于大山深处,有着一大家子的负担,现在又沉溺于换不来粮食的诗歌,就断然决定阻挠这段感情。

    诗人以现实为土壤,却将自己置身于理想主义的世界里,所以他们永远看不透红尘中的一些世俗冷暖。他们一厢情愿地相信爱情与理想,直到被这个世界伤透了心。他坚持认为诗歌才是自己的红舞鞋,他可以凭借这双舞鞋在世界舞台上疯狂旋转。只是抬起眼帘时,却已遗失了那位最在乎的观众。

    B的父母反复警告女儿,不要与这位没有前途的穷诗人谈恋爱,并坚定地表达了立场,作为B在世界上最在乎的双亲,他们绝不会同意和妥协。在爱情的考卷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攻克这道难题,一直是乖乖女的B开始害怕与退缩。

    B发现父母的来信越来越频繁了。她的内心在经历巨大的拉锯战,父母一向思想开明,为何一定拆散一段纯真的情感?而平心而论,如果没有父母的祝福,自己能否有勇气与诗人海子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朋友们都发现,B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时常恍惚失神。在痛苦之中,B意识到不该纠结下去,她必须要做出选择,并勇敢坚持下去。只是下定一个决心,需要多种考虑。

    她将父母的意见透漏给了海子,残酷的消息让这个单纯的诗人觉得天崩地裂。在此之前,他只品尝了爱情的美,还未见识过爱情的刺。他的心是敏感的,很多情绪喷涌出来,让他变得烦躁,但他也明白,B的心里更加不好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有时两人明明坐在一起,却彼此不言不语,各想各的心事。寂静中,海子会忽然问:“我们该怎么办”,或是“你的想法是什么”。他留恋这段感情,深深知道女友正在痛苦纠结,虽然不想为难她,不想苦苦纠缠,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想问到一个答案。

    女孩难以给出答案,常常用泪水回答他。他在那泪水里看到爱恋,看到两难,也看到不确定。每当这时,他会收起情绪,默默转回头。夜幕降临,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留女友吃饭,而是牵着她的手,坐上公车送回学校宿舍,再默然转身,留下一个惆怅的背影。

    月光如水,内心更凉。海子独自回到昌平,脚步被拖得千斤重。他不愿回到那个有她气味的屋子,怕勾起某些回忆和情愫,于是来来回回在街上行走,走得脚底生疼,心也生疼。

    痛苦是难以回避的,越想挣脱,越感到窒息。他忽然明白,原来爱情是最好的催老剂,时间越来越缓慢,一点一滴凌迟他的心,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叹息声,覆盖了世界的全部颜色。

    非常时期,他更加迷恋气功,希望可以借此消解忧愁。但任何解药都是海市蜃楼,或许可以超脱片刻,却无法真正解决心结。宿舍里满墙的照片不断提醒着他,他美丽的爱情此时正在受伤。回忆的碎片成为每个夜晚最残酷的折磨,他反反复复在床上翻滚,过去的甜蜜温馨不断在他脑中浮现,他不想面对那个词语——失去。

    几天后,颓废的海子等到了B的回音。他望着她的嘴唇,既期待又害怕。在诗人落魄的双眸里,B也读到了他的深情,只是颜色暗淡,如同被丢弃的一团苍凉。她的双唇开启,告诉眼前这个瘦瘦的男人,她愿意冲破阻碍,永远和他在一起。

    几秒钟的沉默,诗人的眼里流转着微微的愕然与木讷,接着是一簇瞬间点起的火焰,再接着,是喷涌而出的泪水。彼此爱着的人们深深相拥,仿佛要将对方的躯体,揉进自己的胸膛。

    两人已经走过了一程山水,尽管有过短暂的迷失,但是双方积攒的旧情,犹如压抑暗暗的火苗,在通过时间的考验后,复燃成爱的火海。

    走过爱情的冬季,海子重拾心情,进入《太阳》长诗的世界。在精神的旷野里,他离不开文字的芳香。幻想世界里,他坐在诗歌的甲板上,影子朝着金色阳光的方向舞蹈着,生命之船向着太阳的方向,驶向自由的国度。

    二 她已受伤,她仍在飞行

    单翅鸟为什么要飞呢,我为什么,喝下自己的影子,揪着头发作为翅膀,离开。——海子《单翅鸟》

    光阴冉冉,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而查家湾的曲调反反复复地重唱,唱着旧日的时光,唱着人间情感的真挚,唱着将来岁月的依依。

    这年春节,回到查家湾的海子送给弟弟一件贵重的礼物。他知道再过半年,弟弟也要迈过高考的门槛,从那种历程中走过来,他深知此时弟弟正在经历什么样的压力,心里满是心疼。

    查曙明感激地穿上了哥哥从北京带回来的皮夹克,对于生活拮据的海子来说,这是从伙食费里一点一滴省出来的。他希望弟弟也能走出大山,与他一起成为父母亲的骄傲。

    在文理的分界线上,弟弟选择了理科。尽管海子是个文科生,但是弟弟请教的数学题,他依然能够迎刃而解。远离数字已经多年,但海子的智商极高,北大高材生的身份不是白白得来的。

    有时,在辅导弟弟功课时,他也会无意中流露出诗人的独特味道。比如在作文的辅导上,他教给弟弟一个独特的概念,即数学知识中的“无穷大”符号。他让弟弟牢记,作文的根本在于想像力,它会带给人们另外一个世界。如果内心有“无穷大”的力量,写出来的作文自然有深度,有美感。

    查曙明似懂非懂地听着这番话,高中里的老师是说不出这样的见解的。他对哥哥十分崇拜,如果能够在高考中运用进去,一定会打一场漂亮仗。

    每晚睡觉前,海子总是给弟弟们演上一出戏剧,先给自己设定几个角色,然后利用被单、衣服等道具做出几种造型,讲着完全不同的台词,在地上来回踱步,念念有词。

    弟弟们并不能完全看懂哥哥的戏码,但是他们仍然会被他滑稽搞笑的样子逗乐。有时候,他们也嚷着让哥哥给自己分配一个小角色,于是几兄弟在家里闹成一团。海子也过足了“导演”瘾。不止是导演,连编剧、舞美、道具、化妆等等角色他都一个人包揽了。临时创作时,自己会先试演,然后叫弟弟们跟着自己学,轮换角色。

    闹得精疲力尽了,海子会催促弟弟们上床睡觉,他一个人伴着煤油灯写诗。踏着故乡的土地,呼吸着查家湾的空气,他的笔尖更加有力。弟弟们酣睡之后,他将自己思想的闸门打开,各式各样的诗歌意象喷涌出来,落在笔下。

    诗人是黑夜的儿子,他在世界熟睡的时候创作,直到太阳微亮才爬上床,一觉睡到中午。在父母的催促声中,他时而蒙上头继续睡,时而不耐烦地应和几声,直到再不起床就没有午餐了,才会慵懒地爬起来,第一件事时抓起诗稿看一遍,拿起笔来勾画几下,随后才是洗漱吃饭。

    两个月来,弟弟们发现,这次春节海子与女友之间通信明显减少。有时在话题中提起B,海子也显得兴致不高,多了些许惆怅。通信次数的减少,一方面是迫于B的父母的压力,另一方面,两人之间的情感裂痕横亘在那里,难以修复得完整如初。

    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回校后,两人之间吵架的次数增多了。他们从不大声喊叫,而是静悄悄地不讲话,像是两具雕塑,脸上没有表情,整个房间里只听得到钟表走动的声响。

    吵架之余,两人还是互相关心。到了饿肚子的时候,海子总是先妥协,拉着B的手去饭馆吃饭。这种生活上的照料和让步,从前都是B在做,不知不觉中,陷入爱河的男人已经转换了角色,成为默默付出的那一方。

    B知道海子的口袋并不宽裕,他将大多数积蓄换成了书本,所以也舍不得让海子花钱。每次吃饭都故意点些便宜的,或者推说自己并不饿。就这样,爱着的两个人时而相互伤害,时而相互关心。

    爱情用变幻的旋律划过心脏,仍是寻觅幸福的曲调,只是常常让抛出去的音符感受到空气的阻力。如果能够为爱谱写一段永远的篇章,他们都愿意如此痛并快乐下去。

    小的摩擦与不愉快时常发生,诗人海子有了情感上的危机感。朋友们劝说,爱情的历程中必然要经过这一过程,但他仍然隐隐觉得,有一天会失去这一切。而自己已不知何时将爱全部付出,难以收回。

    这一期间,海子创作了《天鹅》,可以从中瞥见一些情绪的波动。

    夜里,我听见远处天鹅飞越桥梁的声音

    我身体里的河水

    呼应着她们

    当她们飞越生日的泥土、黄昏的泥土

    有一只天鹅受伤

    其实只有美丽吹动的风才知道

    她已受伤。她仍在飞行

    而我身体里的河水却很沉重

    就像房屋上挂着的门扇一样沉重

    当她们飞过一座远方的桥梁

    我不能用优美的飞行来呼应她们

    当她们像大雪飞过墓地

    大雪中却没有路通向我的房门

    ——身体没有门——只有手指

    竖在墓地,如同十根冻伤的蜡烛

    在我的泥土上

    在生日的泥土上

    有一只天鹅受伤

    正如民歌手所唱

    两人关系的变化越来越浮出水面,渐渐地,大家已经很少能看到海子在校园直接拉着B散步聊天的情景了。偶尔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却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没有交流与火花,就像陌生人。

    爱情在停滞不前,但诗歌创作没有。在这样的心境之下,《太阳》诗篇对于海子变得格外重要,他将全部心血都投入其中,他愿意奉献全部,去用文字承载太阳的伟大与圣洁。朋友之间,只要谈论起这个话题,就足以使他癫狂,呈现出迷乱的状态。不知是怎样的力量驱动着他,喷射着灵感与力量,去完成一项重任。

    三 你多像无人居住的村庄

    远方就是你一无所有的地方。——海子《龙》

    海子向往太阳,在他的眼里,太阳就是一个巨大的城。他坚信在太阳的某一个角落,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空间,海子可以蜷缩在里面,头能够碰到脚,手能够触摸到身体的每个部位,没有比这更加让人有安全感的了。

    而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呢?无论是从地理上来说还是从心里上来说,唯一的答案必然是西藏。“我喜欢西藏,不仅仅因为像极了太阳城的布达拉宫,也不只因为蓝色透亮的天空,还有他稀薄的空气,而是因为这是西天最后的一片净土,哦,我的西天,我的信仰,让我虔诚地跪在你的面前,然后,同你一起,归附神灵的臂弯……”

    “太阳在远处看着我,像是一位慈爱的母亲,也像温柔的姐姐,秃鹫和苍鹰,单调的色彩和华贵的躯体,最终带我,去云彩,去月亮,去那更加接近太阳的地方……”

    海子带着简单的行装和郁结而又充满幻想的心坐上了去西藏的列车,车开动的一刹那,海子朝着北京做了一个挥手的姿势。说也奇怪,心中的那股抑郁好像立马离开了自己的躯体,原来他们是生活在北京的东西。海子眯起眼睛,耀眼的阳光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不快。列车经过四川的时候,海子又一次激动了,这就是“袍哥”们生活的地方!如果碰上他们,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但列车在四川的停留是短暂又急促的,海子下意识地在车站里张望了一会儿,如果哪一个角落忽然走出几位笔友,拉着手,高个子,亲切地走过来跟自己相见,并告诉自己,我们也是去西藏的!那该多好。海子为自己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他还是写了一段感想寄给了自己的一个笔友,上面写道:

    “亲爱的,朋友,或许你不知道,我刚刚经过你的家族,没有见到遮天的小雨,酥起的小路,狂叫的狗,当然,也没有见到你。远远的山黛如墨玉,过了这边,就是我的地方。你或许在沉睡或许在饮酒,我希望是后者,这样,我们两个人之间就起码有一个是快乐的。我还要寻找我的快乐,再见,会再见。”

    这封信的后面附上了海子到西藏的地址,海子希望笔友能给自己写信,那时候,自己已经在西藏了,他要在蓝天白云下面读这封信。

    火车开动,不久进入甘肃,海子听座位旁边的人说起敦煌来,马上来了精神,敦煌,这可是敦煌!海子知道,这同样也是太阳赐给大地的能量产生的文明结晶!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化缘的和尚经过敦煌,当时已经是下午了,他又渴又累,当他坐在地上休息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的崖坡上发出迷人的光晕,难道是佛祖显灵了?他半信半疑,站起来再看时,发现迷人的光晕呈现出隐隐紫色,崖顶便是光晕最为集中的地方,闪耀着太阳一样的光芒,和尚被迷住了,也被震撼了,虔诚地拜倒在地……当他起身再看,已经是暮色。一股悲壮的豪情流入了和尚的心中,他由一个普通的僧人变成了得道的高僧,然后,他用自己剩余的生命,用化缘的钱在崖壁上凿刻洞窟,他的一生很快就过去了,但这个传统却被更多的僧人继承,一代又一代,直到中国灿烂的文明被这块土地吸收饱和……

    火车在敦煌停下,海子站在敦煌的壁画前面,沧桑、悲壮、无奈以及在孤单的时候对世界产生的那种连带感一同出现了,现场画工们留下的大手笔让他大为感动,而这个地方遭受过的种种不幸又让他的感动充满了悲悯。

    这是对艺术的一种感动,是一种对文明的悲悯。敦煌壁画,线条如同诗歌中的语言,或是干净利索、刚劲有力,或是柔婉妩媚、企盼生姿,或是舒展有致、灵动潇洒,或是古拙宏大,金刚怒目。总之,这个地方给人以视觉上最美的享受。

    他赞叹古代艺人鬼斧神工的绝笔之作!

    海子感叹,这一路到底还有多少的震撼在前面等着自己。慷慨的行歌变成心底醇美的回味,海子感觉整个身体轻松来了不少,之前的抑郁,一扫而空,这就是文明的力量吧,文明总是胜于野蛮的,海子将自己心中的情绪称为野蛮。

    告别了壮美的敦煌,海子来到青海,他想在青海搭车进入西藏,这是几乎所有进藏旅游的游客们习惯选择的路线。进过西藏的人都知道,在捉摸不定的气候变化中,选择这条路线进藏要安全得多,果然,海子到西藏的路程出人意料地顺畅,就连最为普遍的高原反应没有出现在海子的身上,海子从北京出发的时候心中全是心事,到达西藏的时候,已经怡然自乐了。尤其是,当他看到了自己梦寐一见的蓝天。

    他自己坚信自己跟西藏的契约,西藏的刀耕火种,冰川牧歌、寺庙僧幡、佛教喇嘛……这难道不是原始生活状态的一种重新回味吗,人类首先应该感谢西藏,感谢这里给世界留下了如此立体的一种生活方式,这一切都仿佛发生在神话的王国中。

    惊喜很快就来了。有一天,海子到一座寺庙游玩,这里的寺庙注重的不是香和烟,不是敲打的木鱼和呢喃的佛语,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一见就让人肃然起敬的精神,这无论是从檐角的威严和廊柱的粗犷斑斓,还是从僧人的着装与神情上都可以看出来。

    海子绕着这个寺庙走了半圈,忽然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围着一个大喇嘛。他心中奇怪,紧步向前,原来一个喇嘛当众用快刀利刃切开自己的上腹,露出一道口子,用手把里面的肠子整理了一下,又把切开的部分合上,整个的过程竟没有流一滴血。看那个喇嘛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海子不相信刚才目睹的过程,亲自跑到喇嘛身边,摸一摸他的腹部,完好如初!

    这个传下来的故事有多少的真实性在里面,姑且存疑,是不是魔术,也只能待定,可神秘本来就是魅力的一种。海子像个孩子一样,摸了人家半天的肚皮,竟然没有一点伤口,他惊异不已,直恨自己不是学医出身的。这个故事海子专门写了一篇日记,进行了详细的记载,海子的童心是一直存在的。

    在来到西藏之前,海子曾经对西藏的文化进行梳理分析,找出那些对自己最有吸引力的来。作为着重游览的地方,他发现最能吸引自己的算是西藏藏传佛教的密宗文化,为此他曾经读过这方面的研究书籍,佛法本来就很高深,有些东西他没有弄懂,但是他相信以自己的哲学底蕴,会弄懂的,需要的,仅仅是时间,以及切身的体会罢了,对密宗充满了好奇,他想探个究竟。

    海子带着一颗赤诚的心专门找到一个有名的活佛(西藏地区称佛教修为很高的僧人为活佛)。活佛名为丹增罗布,大约三四十岁,容貌十分俊美,双目若漆,鼻梁挺拔,尽管个子不是很高,但非常结实的样子。活佛十分安详,跟显示出来的年龄不太符合。

    一种莫名的冲动在鼓动着海子,他行礼,带着谨慎的口气问活佛密宗的关键思想是什么。丹增罗布没有过多地说话,他闭上自己的双眼,呆了半晌,然后说,自己也不知道,但自己闭上眼就能看见。海子霎时间明白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像自己预感到到的东西一样,但这个东西跟故弄玄虚的统治策略有天壤之别,让人敬畏的东西未必让人安详。

    丹增看见海子呈现思考的样子,又接着告诉他,这不是简单的问题,修炼者不但要有高超的藏语水平,而且须以超强人的意志和勇气去修炼感悟。海子又猛然想起资料里的那些关于藏传佛教的经书讲解,他意识到仅经书的学习就要花费很多的心血:《量释论》、《现观庄严论》、《入中论》据说每本都得学习很多年,更为精深的《戒论本论》则要学习五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显宗和密宗文化几乎涵盖了藏传佛教关于生死轮回、日月天地等的一切,具体的说,它包纳了天文、地理、历史、自然等众多门类的学科。这种文化深不可测,即使在西藏,也少有人能把它说得很清楚。作为一个短暂的旅行者,要想知道其中更多的内容,是不能企及的事实……

    丹增罗布笑着问海子想不想修行。海子想,佛祖你还是在我心中吧,于是摇了摇头。丹增罗布就像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似的,仍旧笑了笑。毕竟自己是个俗人,海子对自己都哑然失笑了,不过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佛教,还是让海子想到了很多,也体会到了很多,他非常恭敬地告别活佛。

    海子出来,面对着如画的天空,这么简单的地方却有这么复杂的学问,世界真是奇妙,无论如何,这儿的人们是简单的,起码,是好客的,在他们眼中,海子就是文化的代表,是学问的代名词,他们热情地用酥油茶和糌粑招待他。这又让海子想起了生养自己的土地,那儿的人们跟这里的人们何其相似!他们善良、大方、热情,人情味十足,农村的生活才叫生活。

    西藏的第一宏伟巨著《格萨尔王传》则对海子的创作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这本书在西藏几乎家喻户晓,是一首长诗,长达一百五十万行,字数几千万,全书结构宏伟,情节跌宕。其中的主人公格拉尔王是个历尽艰辛的传奇英雄,一个带有坚定信仰的英雄,而这正是海子的梦想,在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海子往往爆发出难以遏制的激情,有的时候竟然会抱着厚厚的书痛苦,他哭的不只是格萨尔王,他还在哭自己!

    人的一生需要一次长途的旅行,这样才能心怀世界,人的一生要经过一次文明的洗礼,这样才有包容力,海子的西藏之游实现了这两样。在这里,海子的心灵被重新洗礼了一番。

    离开的那一夜,海子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来到一个没人住的地方,他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朝着太阳伸着懒腰,吸着烟,想着自己的故事,醒来之后,他写下了《云朵》:

    西藏村庄

    神秘的村庄

    忧伤的村庄

    你躺倒在路上

    你不姓李也不姓王

    你嫁给的男人

    脾气怎么样

    神秘的村庄

    忧伤的村庄

    你生了几个儿子

    有哪些闺女已嫁到远方

    神秘的村庄

    忧伤的村庄

    当经幡吹响

    你多像无人居住的村庄

    当经幡五颜六色如我受伤的头发迎风飘扬

    你多像无人居住的村庄

    当藏族老乡亲在屋顶下酣睡

    你多像无人居住的村庄

    像周围的土墙画满慈祥的佛像

    你多像无人居住的村庄

    四 雨是一生过错,雨是悲欢离合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海子《九月》

    总有一种文化是遥不可及的,西藏的佛教便是如此。海子只有顶礼膜拜的份,“所以我只能是一个诗人”,海子想,而不是文学家,不是思想家,不是科学家……

    可是这样的想法持续了没有半个小时,海子就纠正了自己。如果没有挑战,那就不是自己了,如果不去贴近,去学习,怎么会体验到其中的幸福呢。海子真有下车重新回到西藏的冲动,最后他没有回去。但这种情绪一确定,内中不存,取之于外,海子不自觉地开始涉猎其他的东西。

    首先让他感兴趣的仍是气功。据说气功对身体有不可言说的妙处,还可以让人体验到冥想的幸福,他一遍遍地说,盘腿打坐,照着别人的说法和自己查阅的书籍练习,久而久之,肚子中竟然真有了书上写的咕噜咕噜的“如水沸”的声响,这让海子欣喜不已。

    海子迷恋气功,正好他的学生们不喜欢那些哲学课上的说教,于是他就讲给学生们听,不仅仅是气功,还有西藏的见闻,自己的心得体会。海子本来就是一个诗人,嘴上反应迅速,讲得津津有味,学生们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一天,他讲到自己的“训练成果”时,向学生们道出了一个秘密,他练通了“小周天”。所谓的“小周天”,就是从脑顶到尾骨,再从尾骨到后脑的一个逆时针的运气周期,修炼气功的人在到了一定程度可以在这个管道里自由运气。

    学生们似信非信,但后来,确实有人看见了查老师在冬天里穿着单衣散步,也不觉得冷。于是有同学认为查老师“功不可测”。

    海子不知道,他天真地将自己的隐私告诉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可能对他指指点点。当时中国政法大学里关于海子的流言已经遍地都是。

    B的父母也都知道了,他们坚决不同意自己的女儿跟这样的一个“神经病”在一起。为了让B死心,他们还找到了校长,学校早就感受到了这件事的压力,对海子也不能刻意袒护。最后,B的父母直接向自己“高贵”的女儿挑明了态度,要么和海子一刀两断,要么就退学。

    B的温柔可以融化海子冰冷的心,但同样能被人当成靶子来攻击,她好恨,恨自己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恨自己柔弱无力,像风中的一棵摇摆的柳树。海子也恨,他天真地认为水滴石穿,认为恒心可以打败一切,他错了,他看错了这个社会!

    B没有海子的血性,她还是爱自己的父母,爱自己生活惯了的地方的,海子拼命地跑出学校大门,他用头磕墙,用砖头砸树,没有用。

    1986年11月18日,伤痛到极致的海子差一点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于当日写下了一生中仅存的三篇日记中的一篇:

    “我一直就预感到今天是一个很大的难关。一生中最艰难、最凶险的关头。我差一点被毁了。

    两年来的情感和烦闷的枷锁,在这两个星期(尤其是前一个星期)以充分显露的死神的面貌出现。我差一点自杀了……”

    海子终究没有死成,或许他感受到了什么?他感受到了什么?他感觉自己需要雨,来彻彻底底地冲刷自己的灵魂,冲刷世界的灵魂。

    孙理波曾经回忆,海子在那几天里,情绪极其消沉。那一天,他们共同坐在开往昌平的班车内,外面天气寒冷,车子的每一个缝隙都在透着凉气。快到目的地时,两人都已冻透了全身。当时全城恰好停电,一片冰冷的漆黑,海子嘟囔道:“真像一座鬼城。”

    到了宿舍之后,孙理波提议到他屋中喝酒,两人买了几瓶二锅头还有一些羊蹄,聊到半夜,那羊蹄扫了海子的兴,便郁郁而散了。后来,海子告诉孙理波,这个举动或许救了他的命,那时,真萌生过“不想活”的念头。

    爱情产生的负效应始终无法完全排除,海子品味着孤独,将血泪化为诗句。

    我请求熄灭

    生铁的光、爱人的光和阳光

    我请求下雨

    我请求

    在夜里死去

    我请求在早上

    你碰见

    埋我的人

    岁月的尘埃无边

    秋天

    我请求:

    下一场雨

    洗清我的骨头

    我的眼睛合上

    我请求:

    雨

    雨是一生过错

    雨是悲欢离合

    一生错过,多么绝望的呐喊!海子真想朝着全世界念自己的这首诗,让别人明了自己的情感。他又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看自己的诗,因为这是自己的宿命,与别人无关,死,已经开始在海子的意识里蔓延(此后他的诗歌里面经常出现跟死有关的词语)。

    与B分手后的第二天,海子拿着刚刚油印出来的《麦地之瓮》来找苇岸,他们谈论诗歌,苇岸还对海子进行了很高的评价。“语言在他手里,像斧头在樵夫手里。海子的诗不指向任何具体事物,而指向实体。幻想和实体是它的两翼……”两人并未谈起诗歌之外的任何事情,海子在刻意压抑失恋带来的情绪。苇岸将海子的作品推荐给昌平文化馆。

    好在,海子又挺过来了,用情太专,是善良的人自己喂给自己的毒药。这一剂毒药没把海子毒死,海子没有自杀,他自己暗自嘲笑,“我是一个没有执行力的人”。

    海子失恋之后,经常梦见活佛丹增罗布,他一身简朴的僧服,黝黑的面庞,不是很亲切但是很安详……对西藏的眷恋充斥了他的心。他随后花了一百五十元钱购买了一本《西藏唐卡》,一百五十元,对当时的很多学生来说都是天文数字,海子为了解脱,不惜一切代价。

    这是一本好书,一本精美至极的画册,海子的心仍然习惯性地颤抖,见到别人的眼光时,他开始犹疑,揣摩,他已经思考别人的想法了,可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这本宝贝书的时候,淡浓适中的纸料气味就传入鼻孔中,他贪婪地吮吸几口,然后一页一页地翻。

    这本书里面不仅有从清朝到以后的唐卡图片,还有简略的文字介绍附在后面,就拿《西藏的起源》一幅画来说,上面介绍的是“据《时轮经》记载,地球是由风、火、水、土、空气五种物质和七金山、须弥山等构成的,佛教认为,世界最下为风轮,其上为水轮,再其上为金轮,即地轮,这件唐卡即是根据这些记载而绘制的,外层是风火,内层为水土,水中画有各种生物,以代表生命。”

    熟悉中西方哲学史的海子当然知道,多少人认为世界是火,世界是水,世界是五行,而这种对五行进行层次化的划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一见,更加深了他对西藏佛教的爱。

    另外,海子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翻阅唐卡的时候,有种十分熟悉的久违了的感觉缠绕在自己的胸口久久不离去,是什么呢?海子苦想,啊,是我的瘦哥哥——唐卡的着色多么像梵高笔下的向日葵!就像将两个阔别多年的恋人重新拉合到一起,海子得意地大笑,他得意地大笑,笑,好像要把树上的叶子都震下来。

    我所热爱的少女

    河流的少女

    头发变成了树叶

    两臂变成了树干

    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

    你一定要成为我的王冠

    我将和人间的伟大诗人一同戴

    用你美丽的叶子缠绕我的竖琴和箭袋

    秋天的屋顶、时间的重量

    秋天又苦又香

    使石头开花象一顶王冠

    秋天的屋顶又苦又香

    空中弥漫着一顶王冠

    被劈开的月桂和扁桃和苦香

    被劈开的月桂和扁桃和苦香,国王情怀与现实中的手无缚鸡之力,在这样的矛盾下,海子越要证明自己的文学才华,为别人,为自己。他已经用精妙的笔写出了《太阳·断头篇》。

    另外的一部《太阳·土地篇》也在酝酿当中,除了看唐卡和睡觉的时间,海子都在苦思冥想,创作诗歌,既然女人只能做他的王冠,就让诗歌做自己的王后吧,海子用月光酿造自己的诗酒,高高举起,满饮。

    元旦之后,海子完成了工作,做好准备回家过年。他先是坐火车到成都,然后到达县,再到万县,最后回安庆。之所以要拐到达县,是因为那里有一票诗歌朋友,其中有一位女性,被称为AP。AP是一位女诗人,与海子有过书信往来。

    达县是一座奇特的小城。一条叫做洲河的河流穿肠而过,河岸是荒凉的,稀稀落落停着船只。他与AP打着雨伞,沉默地穿过街道,与忙着收摊的民间艺人们共同走入黄昏。他与AP在一起共度了几天的时光,他们去了真佛山,写下一首《雨》。

    打一支火把走到船外去看山头被雨淋湿的麦地

    又弱又小的麦子!

    然后在神像前把火把熄灭

    我们沉默地靠在一起

    你是一个仙女住在庄园的深处

    月亮你寒冷的火焰穿戴的象一朵鲜花

    在南方的天空上游泳

    在夜里游泳越过我的头顶

    高地的小村庄又小又贫穷

    象一颗麦子

    象一把伞

    伞中裸体少女沉默不语

    贫穷孤独的少女象女王一样住在一把伞中

    阳光和雨水只能给你尘土和泥泞

    你在伞中躲开一切

    拒绝泪水和回忆回忆

    AP在年龄上要比海子年长,甚至很可能有丈夫和女儿。他们的爱情注定是一场空。如果B是一杯烈酒,海子已经将自己灌倒,他坐在强烈的阳光下,看起来没有醉意,酒精却在荒凉的血管里,奔流。

    一个仰望诗人的女性,在最适当的时间,给了他微薄的爱,虽不足以让爱情复苏,但足以感受生之温暖。在诗人的记事本里,她浓缩为一个符号,没有过多的注解,但是带着疼痛,在诗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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