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起伏，她平静地慢慢松开他握在他腰间的手。
仰着头，看着面前冷峻威严的男子，“迟暮，你知道你今天在做什么吗？”
“……知道。”
看她脸色不对，男子敛了笑。
“你竟然还敢说你知道？”妤音怒极反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可能造成一次战乱？如果你死了，那几十万军队落入别人的手中，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些兄弟？”
“……”
男子沉默下来，半晌，才喃喃一声，“可我知道，你不会忍心我死。”
“呵，不忍心？”
女子冷笑一声，“那么，你又了解我多少？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忍心？”
“你还是救了我不是吗？”男子的俊脸上闪过自负，只是看女子的确气急了，讨好地捏了捏她的脸，“好了音儿，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我们现在不是出来了？跟我回营地，我会护你周全的。”
“迟暮……”女子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我不能跟你走。”
“……”男子睁大了眼，莫名地看着她，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不是跟我出来了吗？怎么还要说这种话？”
妤音苦笑一声，“迟暮，我不可能跟你走。”
“我不信！你跟我离开！”男子大掌一握，拽紧了她的手就要把她拉上马，却被她轻松地一挣，躲开。
“迟暮你知道的，我是狐妖，人妖相恋本就没有好结果。你何苦呢？”
“没有好结果？”男子低低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来招惹我？”
“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妤音瞪他。
“……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你这就是招惹我了。”男子有些耍赖地哼哼，手勾着她的腰，“音儿，跟我回去吧，我是真的不介意你是不是狐妖，你是人也好，妖也好，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我真后悔救了你！”
妤音看着他这模样，恨恨咬牙，可心里却还是有些感动的。
只是……
那不是爱情。
“迟暮，你不要这么固执了好不好？”她放柔声音想让他明白，“我对你，根本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
“可你还是肯跟我来了。”
“迟暮……”
“为什么你宁愿嫁给一个傻子都不愿意嫁给我？”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的还不够好？“或者，你是在怪我灭了灵泉国？可当初我问你，你说不在意的。”
妤音愣了愣，抬眼看他，“……我若是说当时在意，你会怎样？”
“自然按兵不动。”
男子说的认真，妤音却是心里一触，半晌，才像是疯了一般看着男子，“迟暮，你太儿戏了。”
“我知道。”他低着头，“音儿，我这辈子也就这么疯几回，我不想自己老了会后悔。如果今日不博一下，我怕自己会后悔。临走之前，我已经交代好了后事，找了心腹代替我的位置，即使我不在，他也会护好我那些兄弟，你倒是可以放心会引起战乱。我已经放下了一切，跟我走吧。”
妤音怔怔看着他，“你怎么就……”
“跟我走吧……”他的手紧紧包裹着她的手，“我是认真的。”
妤音低着头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叹息一声，慢慢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迟暮……对不起。”
男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莫名虚无的握了握，苦笑一声，“还是不行吗？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傻王爷？”
妤音摇摇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可以看得出来，那傻王爷对你很依赖。”那种全身心的信赖与依恋，他能分得清，也看得真切，“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为他留在这里？”
妤音咬着唇，半晌，才喃喃一声，“迟暮你应该知道，我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男子点头，“是，不过你不是成了狐女，现在活了下来？”
“是活了下来……”妤音苦笑一声，“却不是长久的。这个身体只能保存几年的时间，所以，我必须找到续命珠来维持这个身体。”
“续命珠？”男子皱眉。
她抬眼看他，“对，续命珠。半年的时间，我必须找到这个东西，否则我就会死。这样，你还愿意坚持吗？”
男子怔怔地看着她，“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五年前就应该死的了，这五年的时间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可我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所以，我想活着，你懂吗？”
“可续命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当年是在天佑国的萧丞相手里？”
“是，可后来我打探到，墨非离手里也有一颗续命珠。”
“嗯？你……”
迟暮的脸色一变，“你竟然？”
妤音慢慢颌首，她其实是昨日才得到消息墨非离的手里有续命珠的，当时同墨青做的半年之约，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可这一点，她却不想告诉迟暮，她要他放弃自己。“所以，迟暮，你走吧。”
“我不要！”男子直觉回绝。
妤音头疼地看着她，“回去吧，半年之后我若是还活着就去找你，否则，你就忘了我吧。”
“可……”
妤音也恼了，他到底还想怎样？
“你若现在不走，迟暮我告诉你，半年之后我若是活着，就躲你远远的！”
“音儿……”
男子看着她，看她目光坚定，才缓缓点头，不确定地问：“真的只是半年？”
“……是。”妤音颌首。
“好，我走。”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拽着缰绳一跃，翻身上马，看着女子叹息一声，“半年之期，你若不来，我就来找你！”
入夜，妤音隔着小巷看着经历过一场腥风血雨的离王府，四下看了看，无人。转身白光一掠，变成了一只半大的白狐，从王府后院的狗洞里钻了进去。离开前阿九那一声凄厉的声音如今响彻在耳际让她不安，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堂里会那么乱？
无数的疑问聚集在她的脑海里，让她的动作又迅速了些。
躲在灌木丛后，她隔着层层树枝望着灯火通明的主卧，进进出出的大夫让妤音心一滞。
“墨管家，老爷怎么样？”小狸抱着哭肿了眼的阿九小声询问着。
墨青脸色阴沉，默默摇头，“还没醒？”
“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
“不知道……都说是急火攻心所致，可王爷身体一向很好，怎么样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醒？你先带阿九去休息吧。”墨青低头看到阿九脸上未干的泪痕，对小狸嘱咐道。
小狸应了声，随即不安地看着墨青，“那王妃那边？”
墨青的脸色又黯了黯，“金帝那边我会想办法。”
“……是。”
小狸抱着阿九低垂着头离开，等他们走远了，墨青才又对身后的大夫耐心嘱咐几声，才转身走向了书房的方向。
妤音一直等到夜深人静，那些大夫才撤了些，只留下几个仆役守在门口。
转头看向黑暗处，用爪子捞起一块石子向右方掷去，那些人一惊，纷纷看向右侧，在这当口，妤音绕到了后方，她记得阿九说过后窗下有暗格，不大，他有时候就偷偷从里面爬出去。爪子下细软的地方按在那些琉璃砖上，不久边摸到突出的位置。
按下去，果然出现一个不大的洞口。
妤音动作灵巧地钻了进去。
房间里静极了。
妤音绕过屏风来到床榻下，抬眼看到墨非离整个人都被裹在锦被里，无声无息。她用爪子拨了拨地面，纵身一跃，很轻松地蹦到了松软的被子上。半歪着头，趴在一侧，看着墨非离的侧脸。
房间里的烛火“噼里啪啦”地爆破，迸溅出星点的火花。
墨非离睡得极为不稳，眉头深锁：“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妤音张了张嘴，狐眸里闪过愧疚。
“墨非离……”她靠近墨非离，在他耳边唤了一声。
墨非离意识不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过，喑哑的低喃越来越低。
几不可闻。
妤音凑近了些，尖尖的耳朵几乎贴着他的薄唇。
只是下一刻，她蹙然向后蹦了一步，床榻发出“咯吱”一声，她狐眸里都是不解与迷茫，她清楚的听到他在说。
……“你敢这么做，我会恨你的……”
“墨非离，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白狐慢慢蹲了下来，毛茸茸的皮毛在烛光下发出刺目的反光。
想到那个跟她同样的狐妖，心里莫名不希望他记得，如果他记得……
妤音蹙然摇头：自己在想些什么啊？
自嘲地笑了笑，她摇头，却又莫名怔住。
房间里突然静得出奇，她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向墨非离的方向，却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黝黑、深邃，像是寒潭一般，只一眼，就能把人彻底吸入到潭底深处，挣脱不开。
她的呼吸一紧，下一刻，男子突然像是一只豹子动作敏捷地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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