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闷闷摇摇头，“阿穆不敢。”
“嘴上说不敢，可这脸上的表情可都明显再说，‘我生气，我很生气’。”
“既然主子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替那灵泉国的长公主走这一趟？”
女子不轻不重地拂了拂身上的落尘，眉眼间无波无痕，“五年前，妤珠救过我一命，救命之恩，我是定然要报的。”
“可，可你明明可以让狐族里的其他人来啊？”阿穆依然愤愤然，想到刚刚那金帝赤果果的目光，他就心里极不舒服。
女子扫了他一眼，“阿穆，你自从来了金玉国，这情绪越来越不稳了。”
男子被堵了一下，在女子的目光下慢慢垂了眼，“对不起……”
女子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你再这样行露于色，长久以往定然会吃亏。至于为何不派其他狐族里的女子来，你认为以迟暮那犟脾气不是我亲自来，他会肯写那封完全可以让金帝以叛国罪名给他定罪的信吗？”
“可……”
“好了，我自有分寸。”
女子眼底有冷光一晃而过，“放心，金帝是不会让我嫁给迟暮的。”
“嗯？”男子一愣，继而脸上一喜，“主子怎么会这么说？”
“金帝现在当我是灵泉国的人，如果灵泉国与大将军联姻的话，定然会打破金玉国的平衡。”
“什么平衡？”
“金玉国如今三分而立，金帝、墨青、迟暮三人各掌握了金玉国三分之一的兵权，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他不会把我嫁个迟暮。”
“那他……会放你走？”男子的眼亮了起来。
女子侧脸睨了他一眼，“阿穆，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笨呢？你以为金帝会这么好心？今晚我们得罪了他，以他睚眦必报的心定然不会让我们好过。在这金玉国，除去墨青和迟暮，他会把我指给任何一个人。”
“什么？”男子脸色一变，“那怎么可以？”
女子抿唇一笑，目光里灼灼发亮，“不过，他最有可能的人选，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是谁？”男子看着女子眼底的笑突然心一抖。
“……离王……墨非离。”
“离王？”阿穆脸色一变，“不是说那人已经……已经……”
“是个废人。”女子接下他说不出的话，噙着一抹笑，只是眼底的笑却是慢慢冷却，“一箭双雕之计，金帝那老狐狸定然是坐定了。他一定是猜到了我与迟暮关系匪浅，如果把我嫁给墨非离，迟暮归来定然不依，而迟暮与墨非离的管家墨青各执三分之一的兵权，两两相斗，定然两败俱伤。到时候，他自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可就算这样，主子你怎么可以嫁给一个废人？”
“呵……”
女子朝着偏殿的大门走去，“阿穆，如果想要在适当的机会离开的话，嫁给一个废人远远比一个正常人效果要好的多。”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女子走了出去。
风拂过，水漾裙裳衣袂蹁跹……
离王府。
精致雕镂的楼阁，隐隐若现在翠红柳绿中。
书房旁的朱红柱子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粉雕玉琢的脸上缀上一双琉璃眸，显得格外的狡黠。他身上着了墨色的小短袍，脚上蹬着小软靴，贼兮兮地偷看了一会儿，看没有侍卫从旁走过，立刻蹿进了花木丛里。
只是，突然，他身后传来一道清脆脆的声音，“阿九，你在做什么呀？”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蹭地转过身，当对上一张俊美熟悉的脸时，才拍着胸口，用软软嫩嫩的小手扇着风，“爹爹，你吓死我了。”
说完想起什么，又把腰猫了下去。
模样俊美的男子看着他，也学着他猫着腰，一双清澈的双眼毫无杂质地看向外面，撇撇嘴，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比自己低很多的小家伙，“阿九，看不到啦，你到底在看什么？”
男子的声音很低沉，只是语气却像极了三四岁的孩童。
被称作阿九的小男孩回过头，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爹爹，小声些啦，被管家伯伯看到就不好了。”
“可这样窝着很不舒服呀。”男子扭了扭，俊挺的眉峰拢在了一起。
“爹爹，你再忍下啦。阿九都被管家伯伯限制好久了，再不出门会死啦。”阿九小声的抱怨着，看到一队侍卫走过来，连忙拉着男子向后退了退，声音压低了不少，“等下出了府，你一定不要乱跑，知不知道？”
“好啦好啦。”男子皱了皱鼻子，干脆掀起衣袍下摆蹲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阿九的小脊梁，小声嘟囔，“可阿青说不能出去的。”
“管家伯伯说的话不能全听知道不？”
阿九看那对侍卫走了，转身就看到男子坐在地上，忍不住用小手遮住了眼，低声哀号道：“爹爹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随便坐在地上，你看多脏。”阿九嘟着嘴，软软小小的手扯着男子的衣袖，只是却还是拉不动，反而一下扑到了男子的怀里。
男子忍不住咧开嘴笑开，修长如玉的手捏着他的小脸，“嘿嘿，阿九长得真好看。”
阿九无辜地瞪着傻笑着的男子，无语凝噎，“爹爹，你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阿九？”
管家伯伯说他几乎是爹爹的翻版好不好？
“嘿嘿……”
男子只是傻笑着。
阿九叹息一声，果然不应该跟爹爹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
他现在都在想自己带着爹爹出门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再三叮嘱了几次，阿九才放心地扯着男子的衣袖两人一大一小猫着腰在一个时辰后终于从后门的狗洞蹭出了王府。
“哇吼，果然外面的空气清新多了……”阿九伸着小胳膊，向前撒了欢般奔了去，软软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前方……
他身后正捏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袖的俊美男子看到这，也不管脏了的衣服，傻笑着也朝着阿九奔了过去，憨憨的声音扯着喉咙喊：“阿九阿九，等等爹爹啦……”
到了大街上，两人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在街道上四处乱奔，阿九个头小，小胳膊小腿儿的却跑得极为利索。男子在身后跟着，不时喊几句，却也倒没有跟丢。路上的行人频频看着这一大一小，几乎都被两人出色的外貌吸引，只是听到男子的憨憨傻傻的声音以及俊脸上傻乎乎的表情时，遗憾地摇着头，原来是个傻子，可惜了那张脸。
“爹爹，我要这个！”
突然，阿九在一个彩色的风车前停了下来。
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风车。
男子踉踉跄跄地追了上来，“嘿嘿，看你还往哪儿跑！”
阿九挣了挣，在男子怀里蹭了蹭，倒也跑累了，直接把小身体倚在了男子怀里，白嫩嫩的小手指着风车，声音软软的，“爹爹，我要这个风车啦……”
男子抱着小家伙看看眼前的风车，傻呵呵地笑了笑，“好啊好啊，要风车要风车！”说完，就向着那个风车抓去。
却被小贩一把抓住了手。
“这位公子，风车可是要银两的哦？你们有吗？”小贩看了看浑身脏兮兮的两人，脸上都布满了灰尘，看起来格外狼狈。而且，从这男子言行上看，根本就是个傻子吗？嘴角不轻不重地扯着讥讽的笑，声音阴阳怪气的。
男子似乎觉察到了他的不善，眉头深深拧着。
脸上的表情却很纠结，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这样看着他？
“阿九……”他小声地扯了扯小家伙的袖子，声音可怜兮兮的，“我们回头让阿青来买好不好？”
“可我想要耶。”阿九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风车，在男子怀里挣了挣就要去够风车，却再次被小贩一把扯住，小贩的力道有些重，阿九手背上立刻犯了红，男子看到了，“腾”的一下站起身，紧紧抿了唇，一把扯住了小贩的手，重重一挥，小贩应声倒地，风车也砸了一地。
“喂！你个傻子做什么？”
小贩被无故掷到了地上脸色都变了，爬起来愤愤地骂出声。
只是在看到男子站在那里，不怒自威的模样，怯了场，只是突然，男子薄唇一瞥，可怜兮兮地缩着头，抱紧了怀里的阿九，委屈道：“阿九，他好凶……”
阿九这才注意到小贩的态度。
刚刚他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风车上了，倒是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此刻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红印，仰着头，软软小小的一团儿，只是眼底稚嫩的目光完全褪去，变成了冷凝，“你刚刚唤我爹爹什么？”
“……”小贩被这一大一小给惊住了。
尤其是此刻这小男孩浑身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可……一个傻子一个小孩子能耐他如何？
“你们砸坏了我的风车，要赔银子！”小贩开始耍无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狰狞。
说完，就要上前去扯住阿九，却反手被阿九随后一推，明明没用什么力道，可小贩觉得有一股力量把他完全掷了出去，他重重摔倒在了地面上，头“咯噔”一声砸在一块石头上，有什么粘稠的液体从脑袋上留下来，他伸手一摸，但看到满手的鲜血，开始尖叫出声，“啊！出血了！出血了！大家都来评评理，毁坏了东西还不打人……”小贩撒泼一样在地上，几乎要打滚。
阿九看着耍赖的小贩，眼底有嘲讽一晃而过。
突然，嘴一撇，大颗大颗的金豆子开始往下掉，奶声奶气地控诉道：“坏人！欺负阿九！坏人……”
围上来的众人看着这一幕，原本还为小贩脸上的鲜血惊恐，可下一刻却被这粉雕玉琢的小家伙软了心，瞅瞅他揉着眼的小手上青紫一片，叹息一声，“这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就是啊，你看这哭的，多可怜……”
“……”
“是啊，我刚还听到这人骂小孩子爹是傻子，明明长得多俊的公子啊，怎么会是傻子呢？”
“咦，那位公子呢？”
“……”
众人突然四处乱看，却只看到小家伙，没看到那个容貌气度都俱佳的公子。
“爹爹？”阿九用手一边挡着眼，耳朵一动，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发生，他蹙然抹了一把眼泪，睁开眼，的确没看到自家傻乎乎的爹爹。
不好！
他小嘴一抿，爹爹不会被拐跑了吧？
小短腿一蹬，就要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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