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她，那也是要人想要……”
“好了。”她还没有说完，就被赵巽提高了声音打断。他再也不看陈听雪，示意旁边的雪青上来把人带下去。
陈听雪看着他笑了一声，最终转身而去。
等到陈听雪离开，原本打着过来看小皇子旗号的张太后也让人把她抬了回去。
赵巽站在门口许久，他不走，其他宫妃们也不敢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站累了，赵巽的肩膀都有点儿塌陷下来了，里面传来嬷嬷的回禀声，“陛下，美人小主产后大出血，跟小皇子一起去了。”
里面许久都没有声音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预兆。然而此刻听见嬷嬷回来禀报，楚若尔心中还是升起一丝悲凉。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
徐美人何其无辜，从她得宠到夭亡，到处都充满了身不由己。纵然深宫女子身世飘零，但是就这样死去，楚若尔还是生出一阵兔死狐悲的感觉。
房门被人打开，里面扑面而来一股混合着浓重血腥气和甜腻香味的气息，让人几欲作呕。赵巽原本踏出去的脚步顿了顿，刚才说话的那个嬷嬷恰到好处地提醒他，“陛下，产房污秽，您九五之尊，还是不要进去了。”
于是赵巽的脚步便停在那个地方，再也没有往前进一步。
楚若尔看得心惊。虽然她也知道，进了宫嫁了皇帝，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了，往常在家时候受到的宠爱也不存在了，但是看到赵巽凉薄至此，她心里还是升起一阵悲哀来。徐美人一生身不由己，到处都不由得她自己做主，如今人死了，没想到赵巽因为一句“产房污秽”，连脚步都不踏进去一下。
人生悲哀，概莫如是。
赵巽已经走了，剩下的嫔妃三三两两地站在院子里，楚若尔有心进去看一眼，然而秦素绵伸手拉住她，“你干什么？”
“到底姐妹一场，我想进去送送她。”楚若尔虽然没跟徐美人有过多的交集，但是看到她难免就想起自己。如今她去世，身边还有一大群嫔妃们等着，不知道将来自己倘若折在宫里头，又有谁来送她一程。
秦素绵脸上先是露出一分极其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才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是怜悯她身世，但是产房污秽不是说着玩儿的，你身为女子，本就阴气重，眼下又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去了。你去了，除了让煞气冲撞到你，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如果真的怜悯她，你不妨给她和那个孩子抄几卷佛经，好好超度他们。”
楚若尔一想，也是这样，便停下了脚步，跟着秦素绵一起往外走去，“我觉得，到了宫里，还真是到处都身不由己。”
“人生在哪儿不是身不由己呢？”秦素绵说道，“她也算是荣耀了一回了。有那么多女子，这一生零落成泥，都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一件穿的，徐美人算是不错了。”
楚若尔听了，没有做声。是啊，她以宫女之身，能够侍奉皇帝左右，在很多人眼中都算是不错了。但是她就真的愿意吗？在宫外，她难道就没有一个牵挂的人吗？赵巽和陈听雪生气，拉了旁人来发泄，陈听雪不敢对着赵巽生气，便将矛头指向了徐美人。从头到尾，谁问过她的意愿？纵然肚子里怀着后宫女人人人羡慕的皇嗣，她又何曾开心过？
不对，应该是开心过的。
那天晚上，她知道她肚子里有了孩子，那种笑容楚若尔看得出来，不是作假。然而恐怕也只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高兴过了。
那次在亭子里面遇见她跟赵巽，也没有看出半分因为荣宠高兴的样子。徐美人想必也清楚，赵巽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在里面。
有些人高高在上便能肆意玩弄他人，有些人低处低位就只能叹一句命运不公。
命运的确不公。
风过竹林，引起萧骚之声。楚若尔的脚步突然一顿，想起一件事情来。她侧头问秦素绵，“女子怀孕这么脆弱吗？才跪了两个时辰……”
秦素绵皱了皱眉，“怎么？你怀疑陈听雪是被人设计的？”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今天晚上陈听雪的表现，她像是也没想到一样。”陈听雪就算坏，也怀得嚣张，今天晚上死活不承认，实在不像她。
“女子怀孕，本来就很危险。虽然说她月份大了，单纯跪一下不太可能出大问题，但这也难说。更何况，怀孕这种事情跟个人体质有关，徐美人自从怀孕以来，便一直闷闷不乐，又很少出来走动，就算没有今天晚上的事情，她生产能否平安都难说。至于陈听雪，我倒是觉得她的表现，你看看就好，不一定要当真的。有的时候，人骗起人来，连自己都骗，何况是旁人。”
楚若尔早就知道秦素绵跟陈听雪不睦，听她这样说也不例外。“是我多心了。不管怎么样，想必陛下会给陈听雪一个清白的。”他那么着急陈听雪，一定不会放任她就这样被贬了位分。
秦素绵微微一哂，没有做声，走到跟她宫里分叉的路口，两人便挥手作别，各自回了寝殿。
赵巽从佛堂旁边的那个屋子里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他始终想不明白今天晚上的事情。从情感上面来讲，他是想要相信陈听雪的；但是从理智上面来说，他又认为陈听雪不可信。
陈听雪性格如何，他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说这段时间他们的确是关系又缓和了，但是一段时间的缓和，难道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本质吗？不可能的。陈听雪善妒，她对徐美人怀孕一事早就不满了，今天正好碰上，被她罚去佛堂跪着也说得过去。
他相信陈听雪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徐美人肚子里孩子的命，罚她去佛堂只是想出出气。但是谁知道那么巧，刚好就是被她这样一罚，徐美人就一尸两命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这个皇帝，明天又该如何面对陈家？
如果陈听雪能动，那以她的性格，这些年来在宫中不知道被人阴了多少次了。正是因为她背后站着陈家，所以那么多暗算，才不能伤到她。陈听雪进宫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明晃晃地被贬。虽然赵巽出于感情和现实考虑，已经极力保她了，但就算是这样，明天依然没有办法给陈家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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