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贺老尚书还要再说，赵巽已经不耐烦地“啪”一声放下折子，轻喝道，“好了！你们现在关起门来自己人吵自己人倒是热闹，刚才在大殿上为什么不拿出这种威风冲北夏人耍？”
他生了气，一时之间大小官员都噤了声，低着头不敢再发一言。
赵巽续道，“眼下情况已经是这样了，朕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窝里斗而是想办法的，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他看了一眼贺老尚书，他满头头发花白，窗外有风吹来，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到底是三朝老臣，这点儿面子赵巽还是要给的，他叹了口气，说道，“贺卿所言，朕都清楚。互市有互市的好，通商有通商弊。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能将这件事情转向有利于我们这一面。”
贺老尚书思忖片刻，再次抬起手，说道，“倘若真的要互市，不妨将盐、精铁一类的东西紧紧掌握在我们手中，北夏就算是拿钱出来也买不到，这样想必对我们的影响是最小的。”
赵巽何尝不知道是这个道理，然而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想要把这些重要款项纳入自己手中，谈何容易？长期以来，皇帝尚且没能将这些资源掌控牢固，眼下又要拿去跟北夏谈判，他实在是没有底气。况且，虽然现在大部分矿藏都是国家的，但其实真正掌握的却是世家，如果东西在他手里，那自然是很好的。但是倘若东西在世家手中，想要收回来，谈何容易？
所以，赵巽长期以来才想要打压世家，将权力彻底收归皇权。
话虽如此，但是做起来有多难？
果不其然，贺老尚书话一出口，便有人站出来反对了，“贺大人此言差矣。北夏人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就是想要用这个方式来换得长久的强大，我们如此明显地不合作，恐怕他们不会同意的。到时候，依然免不了一场仗。”
那难道只能打仗了吗？
可是年前那一场仗，刚刚让正在温柔乡中的大家吓到了，再来一场仗，非但没有必胜的把握，还可能会让大家的胆子继续破下去，将来想要再胜，那就更难了。
但是一味放宽限制，又是如此的不甘心。
一时之间，君臣俱是无言。赵巽也知道今天商量不出个什么了，叹了口气，朝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先下去了。
他坐在御书房中待了会儿，又让雪青将边亮和陈听潮给叫进宫来。他们两个年轻，往常也的确帮了他很多，赵巽想听听他们两个的意见。
边亮其实早就想到那天跟赵巽一起的另外一个男子应该是朝中显贵。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陈政的孙子。陈家跟皇室如何，稍微有点儿政治眼光的人都能看明白，没想到赵巽居然还是如此信任陈听潮。并且丝毫不介意自己知道这种信任。
边亮想了想，没能想明白，便也不想了。反正皇帝的心思你猜不到。猜来猜去也是徒劳，何必呢？
今天朝中的事情他们两个也听说了，陈听潮等赵巽说道，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
赵巽示意他说来听听。
陈听潮开口道，“这件事情，无论我们怎么做都会有问题，那倒不妨先拖着，能拖多久是多久。既然北夏人想跟我们互市，想必他们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但凡能够不打仗，他们也不想打。我们先拖着，等到到时候拖不下去了，再看他们做什么反应。”
他顿了顿，说道，“而且，我感觉，现在北夏多半也不能打仗。”
赵巽双眉一振，“何出此言？”
边亮却立刻会意，接口道，“倘若北夏能够打仗，肯定就直接打到我们答应为止，哪里还需要派人出来和谈？纵然打仗劳民伤财，但是打仗跟互市相比，一个出力一个出资，哪个便宜还真的很难讲。”
陈听潮点了点头，“所以我觉得，北夏或许并没有想的那么想打仗、能打仗。”他说道，“况且，年前那一场仗我就觉得来得很蹊跷。北夏为什么会那么快出兵？出兵之后为什么又会那么快撤离？固然他们到关内抢了很多物资，但是那些物资对于一整个国家来讲，也称不上什么吧？那场仗，一击即中，打完就走，还非常惨烈。他们这种行为，不像是打仗，示威或者挫锐气还更恰当一些。”
“大邺已经有十几年不曾打过仗了，这些年来一直很太平，朝中百官们多半也忘了还要打仗这回事，各种情况都跟不上人家。这场战争当中，宋世成大人一家的惨状，仿佛就是一个警告，警告朝中百官，不要学宋大人负隅顽抗，早早弃械投降。”
陈听潮说得没错。大邺长期以来重文轻武，文官不曾上过战场，陡然间碰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会慌了神。大部分人都是爱惜性命的，又有宋大人一家惨状在前，想要不受到震撼很难。更何况，边关苦寒，他们在朝中准备新年的时候，边关却是一片惨淡。两厢比较之下，自然更觉得和平可贵，更加不愿意打仗了。
这道手笔，攻心和攻身都算进去了，计策实在是老辣。
大邺陡然间遇到这样的事情，君臣上下都有些慌乱，尤其是年头年尾事情堆积，顾得了那头难免这头顾不到。加上这事情来得非常迅疾，很容易就忽略过去了。
陈听潮补充道，“陛下如果不肯定，那就看看北夏下一步的走势。如果我们拖着他们没什么动作，那便是猜对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是真的很想互市，那就多半会屯兵关外，给我朝施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请陛下让关内百姓暂时撤走，免得殃及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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