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巽想的也是这一点。生气自己丢面子，这倒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当初为了将刘文辉给名正言顺地弄进来，还将那个江偲屏的名字给划掉了。虽然江偲屏文章并不如何出众，但是那么多人当中既然能进前三十，那必然是有可取之处的。更何况，人家年轻，才十七岁，倘若在官场上行走一段时间，打磨一段时间，焉知不是有一个栋梁？
好了，现在好了。赵巽当初鬼迷心窍，也没有问清楚，直接就把人家名字给划了，换上了一个样样不出众的刘文辉。弄得朝中上下都在质疑他的决定。赵巽原想着，等你们看到“刘文辉”本人就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他给弄进来了。赵巽甚至已经做好了看文武百官打脸的准备了。谁知道……
谁知道从一开始就没弄明白！
赵巽仿佛已经看到文武百官嘲笑他的样子了，他额角青筋又跳了两下，再也顾不得这件事情是他没有找对人才引起的，指着边亮骂道，“你好端端地，干什么要用刘文辉的名字？你的名字，见不得人吗？”
当朝榜眼的名字，怎么可能见不得人？边亮干笑了两声，缩头缩脑地跪在赵巽面前，“那个……陛下，纯粹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赵巽哪里有不明白的，多半是边亮跟刘文辉有过什么龉齷，那天他跟自己这群人闹得有点儿不愉快了，边亮这小子见势不对，楚若尔问起他的名字，他随口将刘文辉拉出来当挡箭牌。免得到时候自己这边找他报复找到本人，如果找到刘文辉，那就是刘文辉多了一场无妄之灾，他也顺便能够报一报仇。
还真是……一箭双雕啊。
赵巽恨得牙痒痒，偏偏人是自己选出来的，骂他就等于骂自己，赵巽也没办法。他只能气得指着边亮，“你给朕等着，反正来日方长，总不会让你在朝中好过的。”
边亮听了，立刻苦着一张脸，“别啊，陛下。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呗，更何况，微臣哪里知道那天在我面前的就是天子啊？再说了，难道知道你是天子，微臣也就要上来亲近吗？那也太那啥了吧。我认为，我跟陛下是君子之交，原本就应该淡得跟水一样，谁知道……陛下你不是这样想……”
哟，他还委屈上了。
赵巽盯着边亮看了好半天，才把他话里的意思消化掉。感情这人是觉得自己一点儿错没有是吧？他觉得他那天那样做是正确的？就算他不知道自己是圣人，那天的事情也是不知者不怪，但光说他拿别人的名字出来顶包，这就不对了吧？还有，什么“君子之交”，那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可不是君子之交，那避之不及的样子，谁信他的鬼话呢。
边亮许久没有听见赵巽说话，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说道，“陛下，那个，真不是微臣故意的。您就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儿上，原谅微臣这一次呗。我刚刚考上进士，你这样说，实在是……实在是让我有点儿忐忑啊。”
他还知道忐忑。赵巽轻哼了一声，火气慢慢也消了不少，坐回椅子上，看着他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了将刘文辉给弄进来，朕还划掉了一个士子的名字？”
这件事情边亮倒是有所耳闻。他点点头，只听赵巽继续说道，“这样吧，你去把人找到，好好扶持人家。事情既然是因你而起，那你就去收尾。人家虽然年纪轻，但是三年耽搁起来也不小了。你想办法帮衬着人家，免得到时候别人心灰意冷不想再考了。那个时候，朝廷中损失了人才，朕可是要唯你是问的。”
茫茫人海，只知道一个名字，如何去找？更何况，从考完到放榜，已经这么久过去了，那个士子的消息也就是跟刘文辉的名字联系起来才听见过，其他时候一点儿声息都没有。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陛下让自己去找，可不是要他的命吗？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没说什么时候找到，边亮当然可以慢慢找了，找到了当然好，实在找不到，就使出一个“拖”字诀，拖到生老病死，拖到赵巽龙驭宾天，看他怎么来问自己。
边亮算盘打得啪啪响，奈何赵巽一眼就把他看穿了。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告诉你，找人也是有期限的，要是下次科举你还没把人找到，朕看你的官也不用当了。跟着一起陪他去吧。”
边亮不曾想自己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被人家看穿了，当即苦着一张脸，说了一声“是”。
赵巽烦心地朝他挥了挥手，让他赶快滚。自己并不想看到他。
边亮滚了。滚到集英殿中，旁边的贺海晏见他出去这么久，忍不住关切道，“边兄，你可是迷路了。”
“呵呵。”边亮抬起头，冲眼前单纯天真的小可爱扯了扯嘴角，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诶，对了，你知道那个江偲屏吗？”
自然是知道的，他来集英殿前，才跟人家情意绵绵地分开，哪儿能不知道呢？
然而眼下即便是知道，贺海晏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他天生不会撒谎，边亮这么一问，顿时看也不敢看他，连忙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杯子，仿佛能从上面盯出一朵花来，含糊道，“听说过，怎么了？”
呵呵。皇帝要我去找他，找到了还要把他好吃好喝地供着……
这话自然是不能讲出口的，边亮多少还要顾虑到圣人的面子，只能牙疼地朝贺海晏笑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兄弟挺倒霉的。”连带着他也倒霉。
赵巽将江偲屏的名字勾去，换上了刘文辉，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贺海晏笑了一声，不太自然地说道，“未必。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反正他还年轻，也许受此挫折，将来成就更高也说不定。”幸好幸好，幸好陛下将她名字给勾去了，免得将来江彩萍的女儿身被发现，几家人跟着一起倒霉遭殃。
贺海晏从来不信鬼神，但是也打算今天晚上回去好好拜一拜他家祖先。
边亮可不知道贺海晏心中在想什么，他悠悠哉地叹了口气，暗自摇了摇头，诶，看来还是要加紧找人才是。等到再过段时间，回乡的士子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就更没办法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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