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脸上露出一丝懊恼，仿佛是在为了不能直接发作这件事情的幕后主脑因此而懊恼一般，“哎呀，不说这个了。我今天出来，是想见一见武举士子的。”
陈听潮也见好就收，顺着他的意思转移开话题，伸手往外面指了一下，“这燕子楼的老板是个喜好风雅之人，每年都会在这里举行各种诗词大会，为士子壮声势。只是今年多了武举，他不愿意将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打破，得罪那些风头正盛的文人，又不愿意被人说是没有容人之量，排斥天子门生，便在河边开了擂台，不武斗只文斗，供武人们推演军事。”
“这样一来，既支持了圣人圣策，又跟一般的江湖擂台不一样，还设下奖励，一旦赢下，便有丰厚银钱做酬，同时其他人也可以在每场开始之前下注，输赢随天。这样一来，也保全了大家的体面。算是比较周全的做法了。”陈听潮含笑说完，便听见赵巽抚掌一叹，“好。我们就去那里。”他说着就要站起来离开，陈听潮和楚若尔自然是跟着一起，然而正要走，陈听潮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赵巽回身看他，陈听潮看了一眼楚若尔，低下头来说道，“夫人……要紧么？”
他们这才想到武人绝大部分成天在沙场上较量，跟文人爱洁有些区别。楚若尔一个深宫嫔妃，生性好洁，去了那里，想必会不习惯的。
赵巽是天子，自然不可能为楚若尔这样一个宫妃考虑，如今被陈听潮提出来，他才想起来。
他转头看向楚若尔，用眼神询问她。楚若尔微微一笑，说道，“二位公子去得，我为何去不得？”时下民风虽然不像前朝那么开放，但是也并不阻止女性上街，就算是偶尔抛头露面，那也没什么。
见她自己一派洒然，陈听潮微微一笑，眼中光彩闪动，“是我小气了。”楚若尔如此大方，再一味强调男女之别，反而落了下乘。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他们一行人到了河边，此刻春风尚未完全吹过大地，帝都的河里尚且还浮着一片薄冰，然而到了开武举擂台的地方，反而让人感觉不到初春的寒冷了。
这地方人多，人多自然气温相对来讲也稍微高一点儿。加上大部分人因为激动，都将外衫脱了，受他们的感染，新进来的人仿佛也感觉不到寒气了。
陈听潮身边的青云走开片刻，跟一个管事的人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再回来时就已经领着他们一行人到了旁边的一个凉棚。凉棚虽然简陋，但是胜在视野开阔，加上地方选得好，还能避风，所以就算是简陋，也有不少人站着，就是离擂台稍微远了点儿。
擂台上相对坐着两个年轻男人，左边那个一张国字脸，看上去颇有正气，右边那个就长得比较抱歉了，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出水痘没好完，仿佛满脸麻子，左边那个样貌平平的男人跟他一比，都成了潘安在世。这两个人都是一副精壮模样，单薄的衣衫下面能够看到他们蕴含的肌肉，倒是跟一般人印象中的武夫形象颇为接近。
这两个人正在推演沙盘，旁边就有小厮模样的人来回走动，将山头上的旗子给他们取下来。谁赢了几座山谁折了几个兵，一目了然。
楚若尔看了一阵，虽然觉得推演简单，但她也有点儿看不下去。她正左顾右盼之间，就看到旁边站了一个比她个头还稍微矮了点儿的年轻男子，正愁眉苦脸地看着台上，一脸痛不欲生。
楚若尔见他还在自言自语，一副即将走火入魔的状态，忍不住侧耳听了听，发现他说的是，“左三路，攻啊……唉！”随着他一声叹气，楚若尔抬头一看，台上那个国字脸的山头好像又少了几座。
“这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河，易守难攻，只要占据此处，反攻未必不可能。可是，你也一定要守好啊，临河若是……唉！”眼看着那个小个子快要捶胸顿足了，楚若尔抬头一看，国字脸的那个，那条河又失守了。
她这才明白，这个小个子是在看着上面对峙的那两个人干着急。听他说得有理有据，仿佛很懂一样，加上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能说出来，楚若尔不禁问道，“临河若是怎样？”
他大概是不妨自己在这儿自言自语还有人听，听了居然还有人突然发问，吓了一跳，手上那个用来装风雅的纸扇都掉了。他原地蹦了一下，转头一看发现是个比他高点儿、但是长得可没他有男子汉气概的小白脸儿，顿时气得跺了跺脚，“大哥你这是干嘛呢？人比人吓死人的好么？”
楚若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噎她，她抿了抿唇，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所以若是临河，那又该怎么守呢？”
那个年轻男子哈哈一笑，正要回答，旁边一个看客发现他们在说话，插嘴进来说道，“公子，你要是问这小子，可是问错人了。自从燕子楼的老板在这边摆下了擂台，他天天来，然而没有哪一天见他上去过。他如果真的那么用兵如神，又何必要在底下逞英雄呢？上去一站群雄，不是更快？不仅能日进斗金，到时候也许还能上达天听，让天家都对你刮目相看呢。”
“去去去。”那个青年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你懂什么……”
他还没有说完，那个插话进来的人就哈哈一笑，截口道，“我是不懂，我不懂打仗，全看一个热闹。但是我懂，要是你这小子赌运好像不怎么好，在这儿呆了几天，每天押注都输，再这样下去，你进京赶考的盘缠都要用光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考。”
经他这样一提醒，楚若尔这才打量起了眼前这小子。他身上穿着士子们的青衫，只是上面皱巴巴的，也没有戴冠，加上整个人不是嬉皮笑脸就是愁眉苦脸，实在跟女子印象当中的那些文质彬彬的士子相差甚远，加上武人所在之地，文人爱惜身份，大多少来，所以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其实也是进京赶考的。
那个士子听见旁人这样讥讽他，脸色突然一肃，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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