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脸上却分毫情绪不露，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问楚若尔，“爱妃这是做什么？”
楚若尔知道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将心机袒露在她面前，先开口这件事，必须要自己来做。她跟赵巽磕了个头，说道，“陛下，臣妾今日心中颇有疑惑，还请陛下为臣妾解惑。”
赵巽将手上茶杯放下，闲闲说道，“解惑就解惑，你跪着干什么？”
“臣妾害怕陛下怪罪，所以先跪着。”
赵巽闻言，轻轻一笑，说道，“你这样，无非就是让朕不怪你。起来吧，朕答应你，无论你等下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楚若尔这才起来，却没有坐，而是站在他面前，低头说道，“这个疑惑，是从臣妾那次被陛下叫去御书房开始便有了。那次陛下告诉臣妾，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取，然而皇家不是一直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么？倘若臣妾贸贸然去争，那不就成了争宠么？臣妾拿不准陛下的主意，但以臣妾当时的境遇来看，再不想办法脱离困境，便只能束手就擒。正好刘才人宫中有个小宫女叫采月，是以前臣妾宫里的，因为受了刘才人毒打，来找臣妾替她想办法，臣妾便让她找了陛下。”
于是，便有了之后赵巽发作刘才人，将“婉容”降成了“才人”一事。
这事情其实是楚若尔想办法试探赵巽，扔出的一块探路石。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只是奈何身份，不能正大光明地说清楚。赵巽来之前，楚若尔也想了好几个办法，想着应该怎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既能让赵巽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能让他不抓住自己这个把柄。
但是后来楚若尔想通了，这件事情，其实是赵巽故意给她挖了个坑，让她跳的。为的就是好让他抓住自己的把柄，免得将来不受控制。这件事情，若是一旦被揭发出来，那就是构陷宫妃……所谓的阿青尸体，是楚若尔自己找的，根本不存在。楚若尔将要面临的是大罪。只要有这个事情，楚若尔的把柄就在赵巽手上，由不得她不听话。但她若是能够一直乖乖的，赵巽便能将这件事情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刘才人还是那个应为怨毒、苛责宫人被贬的刘才人，她还是赵巽的宠妃。
今天下午，想通了这一节的楚若尔当时背上陡然出了一身白毛汗。她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行为有多冒险。倘若赵巽不是她设想的那样，那她就逃不过一条死路。但是她既然已经做下了，便由不得她后退。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生死全都捏在赵巽一念之间。
而且，假如她猜错了，赵巽不是那样想的，她也免不了一个“揣测圣意”的罪名。
当时楚若尔还在犹豫，犹豫要不要把自己这个把柄亲手交到赵巽手上，她坐在廊下想了一下午，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还是看到赵巽来了，知道他现在需要自己表个态，被逼得没办法，才站了出来。
如果她今天装傻，没有表态，赵巽便会把她当做一枚弃子。弃子是什么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左右都是一个死，她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倒不妨大胆一点儿，直接把事情甩出来。或许这样，反而能够稍微夺回一点儿主动权。
说出了第一句话，楚若尔的内心就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今天，她主动提起刘才人的事情，无异于是在给赵巽递出一个投名状。她这样坦诚，也希望赵巽能看在她坦诚的份上，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赵巽留下刘才人一命，未必有太多意思。他可能只是为了牵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刘才人要是死了的话，那就成了死无对证，赵巽还拿什么去牵制她？她是赵巽选出来的棋子，他对自己试探了这么久，如何能这样轻易就放过她？
楚若尔稍微收敛了心神，续道，“臣妾大着胆子，借着采月的手揭发了刘才人苛责宫人的事实，陛下知道，非但没有责罚臣妾，反而升了臣妾的位份，那个时候，臣妾便知道自己赌对了。陛下能为臣妾主持公道，臣妾很是感激。但臣妾却发现，陛下好像并不仅仅只是想这样做。陛下前段时间让臣妾主持操办宫宴，宫中高位嫔妃还有，比臣妾大有资格的都还在，为什么单单选了臣妾？这个道理，臣妾百思不得其解。”
她说完，换来赵巽的一声轻笑，“那你的意思，是那天朕跟你说的话，你不信了？”
楚若尔微微一笑，反问他，“换成陛下，你会信吗？”
赵巽默然不语，只是抬了抬手，示意楚若尔继续说下去。
“臣妾资历不是宫中最深的，位分也不高，按道理来讲，操办宫宴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臣妾来办，但是陛下依然选择了臣妾。正常情况的话，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给臣妾多些底气吗？可是陛下今天早上才责罚了臣妾伯父，偏偏臣妾家中亲人受了这么大的责罚，臣妾操办宫宴的事情也没有变化，臣妾就思量着陛下是不是……另有安排。”
她顿了顿，跪下来，“还请陛下恕臣妾‘揣度上意’之罪。”
赵巽脸上淡淡的，他抬了抬手，示意楚若尔起来，“朕说了不怪你。”
楚若尔站起来，续道，“都说帝王心术最喜欢‘平衡’二字。陛下一边给予臣妾权力，一边又在打压臣妾家人，臣妾思量着，这也就是‘平衡’。一方面是不想臣妾在宫中坐大，一方面又是想改变如今宫中的格局。”
“陛下你做了这么多，是想将臣妾当成一把刀吧。”
把她当成一把刀，破开这宫中的沉沉夜色。把她当成一把刀，握在他手中的一把刀，搅乱宫中的格局，彻底将宫中改天换日。
死水一潭并不适合现在的赵巽，他要的就是宫中越乱越好。
乱才好浑水摸鱼，乱，他才有机会发作他想发作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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