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待昭阳-寒心戚戚何为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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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菁潭漆黑的眼珠子一转:“你吻我一下,我兴许可以考虑考虑。”

    尚睿又挑起眉毛,几乎没犹豫,当即说:“你过来。”

    菁潭倒是不客气,爬上车走到尚睿跟前蹲下身。

    尚睿匆匆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菁潭摸了摸自己的嘴,“扑哧”一笑:“这么敷衍,我可不认账。”

    “那你自己凑过来一点。”尚睿冷冷道。

    菁潭含笑照做。

    于是他张嘴将她的唇含了进去。

    车厢其实不窄,但是尚睿故意要挨着夏月坐。

    于是两个人几乎手臂贴着手臂。

    此刻,菁潭与尚睿两个人的吻近在咫尺,夏月脸皮就算再厚也看不下去,急忙背过身。

    菁潭的呼吸被吻得越来越急促。那声音钻进夏月的耳朵,让她臊得如坐针毡。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尚睿用他那沉缓的嗓音问道:“这样够了吗?”

    菁潭似乎有些失神,呼吸不稳且一脸娇羞地答道:“我去叫人来。”然后带着被吻得妖艳的红唇,掀帘而出。

    夏月几乎瞠目结舌,待菁潭走后,呆坐了半晌才对尚睿说:“你可真放得开。”

    “我又不是贞洁烈女。”尚睿寒着脸,睨她一眼,“再说了,我这是为了谁?”

    “反正都要活到头了,一只手废不废又有何区别。”夏月说。

    他忽而问道:“要是我陪着你死,你会不会高兴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刚才进来的是子瑾。”她实话实说。

    “你舍不得我死?”他问。

    “我和他了无牵挂,只有彼此,死在一起又不牵连别人,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尚睿闻言,扬起嘴角自嘲地笑了:“我就是那个别人。”

    这时,菁潭带着人,给夏月松了绑。菁潭十分谨慎,就怕是夏月故意装伤骗她,叫尚睿钻了空子。

    她一边命人看着尚睿,一边叫人给夏月检查伤势。此刻,药肯定是没有的,对方胡乱用木片给她缠着固定了一下骨头,然后又将她反手绑了回去。

    待几个人离开时,夏月趁机看了一下车外,天已经漆黑一片了:“他们怎么还不动手?要带我们去哪里?”

    “他们还在等。”尚睿答。

    “等什么?”夏月不解。

    “等时机。你以为菁潭千方百计拿住我,只是为了要成全我和你做一对苦命鸳鸯?”

    “……”

    夏月手上的疼痛缓解了许多,脑子也清明起来,想起刚才那虬髯男子,提醒尚睿道:“这些人里面有乌孙人。”

    尚睿听了并未显出多少惊讶,只是喃喃道了一句:“徐子章还是带着徐家走了叛国投敌这一步。”

    他们的车一直没有停歇,摇晃颠簸地疾行着。

    夏月只绑了手,至少腿还可以左右挪动一下。而尚睿则是手脚都被绑着。他倒是泰然,背靠着车厢,养精蓄锐。

    过了一会儿,有人上车给两个人眼睛上蒙了布条。

    而后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似乎进了一个农庄的后院,菁潭倒是温柔地爬上车,给尚睿解了脚上的绳子,敦促他们二人赶快下车。两个人被蒙着双眼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截路,又被关进了一间黑屋。

    “这下子倒好,连眼睛也用不上了。”尚睿感叹。

    “他们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

    “你刚才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夏月道。

    尚睿却没有再说话。

    眼上的布条依旧蒙着,两个人同时对着一片黑暗,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要动手了?”夏月开始意识到他支吾不言的原因。

    “他们善后的人肯定遇到了麻烦,估计姚创已经找来了,所以才匆匆将我们暂时藏在这里。”

    “然后呢?”

    “弃卒留帅……”他淡淡地吐出这四个字。

    夏月听后,不再说话。

    尚睿亦然。姚创比他预计的时间迟了许多,也许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想到这里,尚睿紧张起来,颤着声对着黑暗的虚空中喊道:“昭阳,你过来。”

    “怎么?”

    他的腿又被绳子锁住了,自然挪动不了,便轻声哄她:“你过来再说。”

    她迟疑了一下,循着声音朝他的方向缓缓地挪了过去。就在她刚挨到他的时候,门被一脚踹开了。

    一阵杀气扑面而来。

    “两个人带着不方便,马上把这女的解决了,狗皇帝先留一会儿。”说话的是虬髯汉。

    还未待他说完,尚睿已经将夏月护在身后,呵斥道:“谁要敢动她,我尉尚睿势必将他碎尸万段!”

    他身上原本就带着不怒自威的天子气概,如今这样的怒斥竟然真让人有些却步。

    哪想菁潭却“扑哧”一笑,“九叔,你演的这出英雄救美也太妙了,差点把我都感动了。”

    尚睿又上前一些,用身体挡住夏月。

    菁潭走了过去,扯开夏月眼上的布条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这九叔为了得到你的芳心,居然故意对我束手就擒,为的就是英雄救美,再来个苦肉计,好叫你舍不得他。”

    夏月眯着眼睛,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别过脸去。

    “尉菁潭!”尚睿怒道,“你别动她。”

    这时,虬髯汉一脚凶狠地踢在尚睿的胸口上,再用脚掌重重地将他抵向墙角,顿时将二人分开。

    他的胸肺被沉沉一震,喉咙涌上一口腥甜,嘴角溢出血来。

    菁潭一把捏起夏月的下巴,恶狠狠地将她的脸对着尚睿:“你临死之前真要好好看看他,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以利用你控制尉冉郁对付我父王,又可以故意授意那个御医教你治病,好让你舍不得走。如今他又利用我,来让你回心转意。这天下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颗棋子,任他拿捏。他喜欢你,便把你捧着,要是没了价值,就弃之如敝屣。”

    夏月并不搭腔,暗下憋着劲儿准备一脚朝菁潭踢去。可惜,她刚要出脚,便被虬髯汉看出端倪,手中长剑一扬,将她那条腿削下一块肉来。

    尚睿一直被蒙着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夏月沉沉的一声闷哼,随后就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手上的绳子几乎要勒进他的肉里,他目眦欲裂:“我以大卫朝天子之名立誓,今天只要我活着出去,来日我定要踏平乌孙国!”

    说完,他又一次想要挣扎着起身朝夏月那边挪去,虬髯汉右手一刺,将剑插进尚睿的肩胛,嘲讽道:“你也得有命出去说。”随后,再一用力,剑尖穿透他肩胛的骨肉,将他钉在墙角。

    菁潭看着夏月那条血淋淋的腿,摇了摇头:“多可惜,本来我看在郁哥哥的情分上,想给你个痛快。”

    夏月忍着剧痛,没有吭声。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菁潭又说,“听说九叔还准备把你添进尉家玉牒,将你和郁哥哥凑成一对真姐弟,让他这辈子都只看得着,却娶不了你。你说我九叔他怎么想得出这么妙的主意?”

    就在此刻,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脚步声纷至沓来。菁潭和虬髯汉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关上门,迎了出去。

    尚睿沉沉地咳嗽了一声,带出一团乌血,他低头在自己的肩膀上蹭了蹭嘴角,而后唤了一声:“昭阳?”

    另一边没有声音回应。

    他有些慌乱了:“喻昭阳,你说话!”

    夏月哑着嗓子回道:“我没事。”

    “你过来,挨着我。”他轻轻地说。

    “我腿疼,动不了。”她答。

    语气有些冷。

    刚才菁潭的话,她并不全信,只是,并非全都不信。是了,若是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以尉尚睿的个性,如何会以命相搏。

    想到这里,夏月苦笑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荷香是不是死了?”

    尚睿并不说话。

    “是你杀了她?”她又问。

    “她是自尽的。”尚睿答。

    得到这个答案后,夏月扭过头,将脸贴在冰凉的墙上,潸然泪下:“她对你没有用处,所以死了也不可惜,是吗?”

    他默然不语。

    夏月眼帘一合,泪水决堤而出:“尉尚睿,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被蒙着眼,在黑暗中听着夏月这句质问,半晌才缓缓地答道:“昭阳,这世间的所有人都可以这样问我,唯独你不可以。”

    六

    此刻,屋门再次被人推开。

    有个影子站在门外的暗处,却迟迟没有动静。

    尚睿嘴角带笑,喊了一声:“躲躲藏藏做什么,进来吧,田大人。”

    夏月听见这个称呼,诧异地抬头。

    只见田远真的从暗处走过来,“没想到皇上此刻就算目不能视,也能有这般好眼力。”

    “你居然真是乌孙奸细。”尚睿道。

    田远一脸坦然,好奇地问道:“你如何猜到是我?”

    尚睿下巴点了点夏月那边:“她告诉朕的。”

    夏月疑惑了。

    “她之前对朕说荷香死了,这消息肯定是菁潭告诉她的。至于菁潭如何得知,明连来报荷香死讯的时候,康宁殿在场的只有三个人。”

    “那你为何不怀疑贺兰巡?”

    “因为菁潭的信也是你送来的,而不是他。”尚睿说。

    “你果然聪明得紧啊。”田远笑道。

    “黑殷痧也是你故意给她染上的?好让她不知不觉死在我手上,叫尉冉郁与朕反目成仇?”尚睿又问。

    田远点头:“不错,但是你都猜中了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知道已经迟了。你安排姚创来救你,可惜此刻已经被我截杀在半路。而就在这个时辰,徐子章应该已经在城中起义,待他攻入宫中,再与乌孙的骑兵里应外合,你还不是一个亡国之君。”

    尚睿不怒反笑:“你确定徐子章已经在城中起义?”

    此刻的尉尚睿苍白着脸,嘴角挂着血迹,双眼被蒙住,肩上还留着一把剑,无论怎么看都十分狼狈。可是那唇上绽出的粲然一笑,却让田远蓦然心惊。

    他后退了两步,转身出了屋,急忙派人去核实徐子章那边的消息。

    就在此刻,两个黑影从屋顶上轻盈飘下,落在檐下的暗处。

    见这间屋子看守严密,心中便有七成的把握,两个人一同了结掉了门口四名守卫。

    其中一个朝门缝轻轻地喊了一声:“皇上?”

    “朕在。”尚睿听出是姚创的声音,又补了一句,“闵姑娘也在。”

    姚创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一边请罪,一边简明扼要地回报着近况:“臣在路上差点中了田远的奸计,救驾来迟。”

    另一个黑影得知夏月也在,急忙压低声音试探道:“小姐,我是楚仲。你可好?”

    夏月出声道:“我没事。”

    在得到两个人的确认后,姚创朝空中吹了一声哨子。

    与此同时,楚仲拔出佩剑,一刀斩断了门口的门锁。

    那些乌孙人这才发现动静,纷纷抽刀扑了过来。

    哪知此刻,院外突然灯火通明,四面的墙上陡然出现了几排弓箭手,不知什么时候院子的外围已经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后李秉立带着人杀了进来。

    夏月头轻轻地靠着墙,她摸不到自己的腿,也不敢垂头去看,只觉得血涓涓地往外流。

    楚仲一脸凝色,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将她膝盖下面紧紧地缠了好几圈。

    这时,姚创已经斩断了尚睿身上的铁链和绳索,而对于插在他肩上的那柄剑却不知如何是好。

    尚睿垂头看了一眼后咬紧牙关自己拔了它,掷在地上,问道:“京中如何?”他在徐子章回京的同时,也密诏洪武带兵北上,暗中屯兵京畿十里坡。不过,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他仍然不太放心。

    姚创答:“徐子章一党,已经被洪将军一举拿下。只是没料到乌孙人也会插一脚,损失了些人马。”

    尚睿被姚创拉着起身,听完姚创的叙述,心中大安,转而去查看夏月。

    她腿上的血已经将周围的衣裙染红了。

    尚睿伸手想要扶她,没料到夏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仅借着旁边楚仲手上的力道,自己扶着墙站起来。

    她一瘸一拐,艰难地朝前走了两步。

    这时,提着剑从敌寇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子瑾出现在门口,进门后身影一闪,急切地将夏月紧紧揽到胸前。

    “月儿。”子瑾焦急又欣喜地喊着她的名字。

    夏月自然而然地投入他的怀抱中。

    子瑾察觉到夏月的伤势,脸色突变,赶紧将她抱到屋子的僻静处查验一番。幸亏他贴身带了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药粉倒在伤口上,血倒是止住了,可是伤口仍然触目惊心。

    外面的乌孙余孽还在垂死挣扎,唯恐出屋后会有暗箭伤了夏月,子瑾只好一边紧搂着她,一边安抚道:“我们等一等就走。”

    夏月点点头,静静地将头埋在子瑾的颈间。

    尚睿无意间朝夏月看去,窗棂外陡然而起的橘色火光映着她,让那张脸变得十分炫目。

    这一刻,她眉目间温顺安宁的神色,是在他面前从未出现过的。

    一次也没有。

    七

    这个夏天十分炎热,但是整个帝京却笼罩在清洗徐氏余党的肃杀中。

    菁潭在那日便当场自尽了,此后淮王一门也就地伏法。

    康宁殿内,明连从外而归,复命道:“皇上,燕平王已经启程前往云中就藩了。”

    正在殿中议事的贺兰巡看了尚睿一眼。随即,明连又呈上一个锦盒:“这是燕平王临行前送到宫里来的,说是他欠皇上的东西。”

    尚睿揭开了盖子。

    盒里躺着一把长命锁,那锁本来下面坠着三个铃铛,其中一个却被单独取了下来,放在一侧。

    他用指尖捻起那颗绿豆大小的铃铛,摇了一摇,却没有听到它该有的银铃声。

    “伯鸾,你可知这是何物?”尚睿问道。

    贺兰巡思索:“既然是燕平王所献,难道这就是太祖皇帝的秘宝?”

    尚睿听到贺兰巡的疑问,并未回答,却是将它放在掌心中,端详了一阵后,怆然一笑:“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朕最终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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