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迸裂的青瓜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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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沈伊怔在第三个柜子前,那件粉色的文胸赫然在目。

    这件早就扔掉的衣服又是怎么出现在室内的衣柜里?沈伊想的脑仁都疼了,她仍旧不得而知。

    她缓缓地深出手,尽可能避开那块黄色的污渍,提着带子将文胸扯了出来。颓然之际,她忽然看见文胸的内侧似乎有一排黑色的痕迹,急忙拿到眼前,才发现那是用记号笔写的字,内容是:“我在楼下等着你,一定要来”,署名是——金东,名字后面还画着一把刀!

    看来他真的是潜进过屋子,还堂而皇之地打开柜子将这件脏东西塞了进来。那么他为什么当时不伤害自己而是要自己出去和他会面呢?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肯定是有备而来,就像昨天晚上,他潜伏在瓜地里想用镰刀砍死自己。现在他不急着杀了自己,肯定是有其他的企图。他一定是想逼问那天究竟是谁把他打晕的,再用自己当做诱饵报仇?可是自己并不认识那块“肥肉”。

    很明显,他很自信能控制自己,留字里画的那把刀就是对自己的威胁,看来由不得自己不去。如果这个时候程一非在,他一定可以替自己出去亲手宰了金东那个混蛋。不过,是自己逼走了心爱的男人。想到程一非已经两夜未归,沈伊感觉生活没了一点色彩,她决定出去和这个金东做个了断,如果真的死在他的镰刀之下,那也就死了,反正生活一样没有希望。

    沈伊想到这,便绝地下了楼,打开房门径直走向室外。她感觉有点奇怪,今天的夜晚似乎有点阴沉,一颗星都没有,不过也没有风,自己的身上还很温暖。

    她站在别墅的分叉口,放眼观察着周围的瓜地,她做好了准备,她知道金东肯定会在那些瓜叶下面突然窜出来,用镰刀抵住自己的喉管。于是她索性先开了口:“金东!你在哪,出来吧,咱们做个了断。”

    瓜地一片宁静,似乎每个叶子都定格了,出奇的静反倒让沈伊有点惊慌。

    “沈小姐,我喘不上气来!”突然,耳边悠悠地传来这么一句。

    沈伊慌忙的转过身,身后却也没有一个人。

    “嘿嘿,沈小姐,您今天穿的是白色内裤。”金东笑嘻嘻地说着,不过嗓音依旧是那么的沙哑。

    沈伊下意识地裹了裹睡袍,她睁大眼睛扫描身旁每一株瓜藤,结果让他大失所望,那里叶子底下并没有金东的影子。

    “沈小姐,好像有只蛆爬进我的耳朵里了,痒死了,你帮我挠挠!”金东的声音仿佛幽灵一般环绕着自己不断响起,可整个东区放眼望去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沈伊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踝,她踉踉跄跄地围着高杆灯转圈,“金东,你别吓我了,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出来。”沈伊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

    “嘶——嘶——”,远近的瓜叶忽然都颤抖起来,好像这块地面随着要塌陷或者崩裂一样。沈伊不知所措地向后退,直到后背紧紧靠住高杆灯的灯柱。她的全身似乎也受到了瓜叶的感染,随着有节奏的“嘶——嘶——”声剧烈摆动起来。

    突然,一只手从地下深出地面,正好紧紧握住在了沈伊的脚踝上。那只手的力气很大,拼命地把沈伊往土里拖。沈伊想死,但不想这样死,她看着一层层蛆虫从那只手上脱落下来,她觉得心脏在疯狂地抗拒着,大脑命令她做最后的抵抗。只听“噗通”一声,一直手附带着肩膀和头部从土中被沈伊拔了出来。

    那个腐烂的头部布满白蛆,但面容确实金东无疑。沈伊疯狂地踢腿、跺地,但都无法摆脱那只抓牢的手。而那颗腐烂的头上的饿嘴竟然缓缓张开,随着蛆虫的不断涌出,竟然真的发出了声音:“沈伊,我的耳朵好痒……”。沈伊张大嘴巴,目光扫到那颗脱落了一半的耳朵,一只小拇指粗的黄蛆正从耳洞内慢慢向外爬……

    啊……

    沈伊觉得自己似乎一下没了知觉,但却又感觉自己才刚刚有了知觉,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了身体在慢慢变暖。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二楼之间的楼梯上,躺靠在程一非的怀里。那么说,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又都是梦境?

    “伊伊,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刚刚你梦游了,竟然喊着金东的名字从卧室中走了出来,还差点昏倒在楼梯上。都说梦游的人不能惊醒,我只能从卧室一直跟着你到了这里。”程一非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他没想到沈伊的梦游状态竟然如此的诡异。他轻轻挽着沈伊的腰,关心地问:“你刚才大喊大叫的,怎么样,现在好了吗?”

    沈伊默然地点了点头,她闪躲着一非的目光,尽管不愿意相信,但现在她自己明白,自己就是在神经上有了问题。她不想再睡了,她害怕睡着以后自己永远都是一个疯人了,活在那个令人恐惧的状态里。那样的话,她也许会和那些精神病人一样冷暖不知、肮脏丑陋,甚至会吃屎饮尿、不知廉耻,最后失去一非,死在精神病院的小小格子屋里。

    “对不起,一非,让你吓坏了吧,刚才竟然梦见金东要杀我,还没和你说过,就在你不在家那晚上,金东确实差一点就杀了我……”沈伊极力地向程一非解释,她想让他明白,自己的状态不是心理疾病,而是昨日的惊吓太剧烈了,在脑海里给她留下了恐惧的压迫,最终今天才会出现梦游……

    程一非显然更关心沈伊的健康状态,他难过地把沈伊搂紧怀里,在她耳根温柔滴说道:“怎么能怪你呢,都是我不好,如果我陪在你身边,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伊伊,才四点钟,天还早。你在睡一会吧,我就陪在你身边,好吗?”

    程一非的表现让沈伊觉得幸福,她甚至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正视一下自己的精神问题,也许那个叫做高进的真的能够挽救自己呢?

    沈伊摇摇头,一边让程一非挽着向客厅走,一面透过玻璃看着远处那根高杆灯,她真想走出去看一看,甚至拨开每一片瓜叶瞧一瞧……不过,她不能这么做,她要让眼前的男人知道自己为了幸福的改变,终于她说道:“一非,你让高博士给我开点药吧,我先试试看。”

    程一非没想到沈伊会有这么大态度上的转变,他瞪大眼睛看着沈伊,似乎没听见沈伊说了什么。明明昨天因为这件事才把自己踢出去,今天却主动要吃药……

    尽管程一非的表情很吃惊,但沈伊还是捕捉到了他脸上的一丝笑容。她已下定了决心,也许自己看到了就是别人看到的不一样,所以她又重复了一句:“对,我要吃药试一试。”

    (二)

    也许是又做了一夜噩梦吧,沈伊觉得刚刚消停三天的头痛症又隐隐发作了。她蜷缩在沙发里,看着厨房里忙碌着的程一非,心中升起了一丝懊恼。这本该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可是自从见到那个纸飞机后,自己的生活完全被破坏掉了。

    沈伊在走思的时候,外边想起了沙沙的锄地声,间隔着还传来了咳痰的咕噜声。这两日,刁婆犹如闹钟一样准时,天亮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日落还未天黑的时候,她一准会来到瓜地里不厌其烦地锄着她的瓜藤。有时候,赶上心烦沈伊便会默默地想,一个将死的人,难道她觉得自己能吃上今年的瓜?当然,若是心情尚佳,她则会为刁婆的一锄锄感到心酸,哪一个女人在腰杆挺直、前凸后翘的年龄会想到有一天要守着几棵瓜藤度日呢?

    沈伊看了一眼程一非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经泛白的天,她站起身,决定到外边看一看,或者说,又有了一丝想找刁婆说话的冲动。

    她轻轻拉开玄关的门,一股裹着腐臭的晨风迎面扑来。院子里的臭气与昨日相比不减反增,眼前仿佛是遭遇了瘟疫的养殖场一般。沈伊捂了捂嘴,她回忆起了梦,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难道金东已经死了?她有点犹豫了,不过当她想退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对面的刁婆竟然忽然停止了手中的活,远远地看着自己,于是她最终还是迈步出了门。

    今天刁婆竟然仍旧在锄昨天那块地,那一片的瓜藤已经比其它几片的瓜藤大了许多,大大的叶子泛着青黑色的光,这是土地肥沃、瓜藤粗壮的表现。

    看见沈伊走了过来,刁婆和昨天一样,丢下手中的工具,又已经站在岔道口等着自己,和昨天唯一不一样的是今天刁婆的脸上没有笑容,而岔道口也增加了一杆灯。

    “曹婆,你怎么又在锄那一块地?”到了跟前的时候,沈伊才发现自己并没想好要和刁婆说什么,所以就突然冒出一句。

    刁婆半眯着眼,似乎是在努力集中目光看着沈伊的脸。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淡淡地说:“沈小姐,你没觉得这天更臭了吗?”

    沈伊觉得刁婆大概没听见自己说的话,否则为什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不过她还是回答:“是啊,好像死了许多猪一样。”她之所以说像是死猪是因为她忽然想起这种味道确实曾经闻过,那就是死猪的味道。

    她想起来了,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西院住着一对母子,他们家很穷,几乎和村里的人没什么来往。有一次,也是夏天,她本正在和那家的孩子玩耍,忽然听见那个孩子的母亲嚎啕的哭声,于是她和那个孩子也随着人流挤进了他们家院里。

    挤着挤着,她便看见了一副画面,一个长不足半米的小猪躺在猪棚里,脖子被人捅了一刀,血流了整整一圈,成千上万的苍蝇飞来飞去,一股恶臭像毒液一样钻进了自己的记忆力,那是她有生以来闻过的第一次恶臭。那天,她还看到那个孩子的母亲扑在血水里无助地痛苦,而自己的那个玩伴就呆呆地站在自己身边,和街上所有的看客一样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之所以这段记忆很深,还因为那天她在人群中也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扯着自己的辫子回了家。那晚上,她也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父亲痛打母亲,下手很重,母亲的整个脸都肿了起来。不过,那个时候弟弟还没死,母亲还没有被打后再打自己的习惯,因此她就坐在母亲身边,看着祖母安慰母亲,而父亲则拿着一瓶白酒在一旁喘着粗气……

    “呵呵”,刁婆突然的干笑打断了沈伊的回忆。她缓过神来,看见刁婆又向自己凑了凑,接着问道:“你,昨天还看得到这有黑影吗?”

    两个人现在站的很近,沈伊感觉刁婆蓬乱的头发似乎都已经碰到了自己的下巴,而一股更清晰的臭味从刁婆的身上散发出来。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刁婆黄黄的一排碎牙,嗫嚅地说:“没有,这里有了灯怎么会还看到,不过……”

    她想和刁婆说一下自己的梦境,不过刁婆却又讳莫如深地向自己摆了摆手,示意她听自己说。

    “你自然是看不到,而我却看到那个黑影飘上了你家卫生间的阳台,径直穿过了玻璃……”刁婆的话仿若晴天霹雳,难道自己真的猜对了?金东已经死了,而且就在昨天晚上,他的魂魄潜到了自己的室内,而那个已被丢弃的文胸就是他放回去的,自己梦里梦到的实际上是自己的魂魄被他叫了出去……

    沈伊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她从刁婆的语气了听不出来一丝虚假,她没必要骗自己。

    “沈小姐,您现在搬走我看还来得及,否则,那个黑影看来早饭还要找你麻烦。”沈伊心中忖度的时候,刁婆又悠悠地说了一句。

    “好,好,我回去看看……”沈伊不知道自己对刁婆回答了什么,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匆匆往回走,她径直绕过一脸错愕端着早餐的程一非,直奔楼上卫生间。打开第三个衣柜,那件文胸果然不见了。翻开所有叠好的衣服,仍然不见踪影。

    她忽然想到程一非,便跑到楼道口对着下面喊:“一非,你看见那件粉色文胸了吗?”

    “什么,什么文胸?我不知道啊!”厨房里的程一非似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就是那件被特么的那个傻逼保安射上精液的文胸,你到底看见了没有。”沈伊感觉那种控制不住的坏情绪又涌了上来,她遏制不住那种冲天的愤怒。

    “不是被我扔掉了吗?你找它干什么?”程一非从厨房里露出脑袋,满脸疑惑地看着二楼发了疯似的沈伊。

    沈伊感觉自己疯了。如果程一非没有看到,卫生间里也找不到的话,那么就是说,那件文胸根本就不在,要么就是自己看到的只是金东鬼魂留下的幻影,要么就是自己真的疯了!

    (三)

    刘二狗躺在自己的大床上,他都忘了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一张大床。尽管躺着舒舒服服,可他觉得浑身无力,裤裆里的玩意软绵绵的,这已经是连续三天这种状况了,这让他心烦意乱。

    他有点怪大哥,那天都怪他在自己的性头上打电话给自己,话说的还那么冲,像是带着枪药是的,否则自己的家伙式怎么也不至于突然就软绵绵的下去。不过这种念头也就是那么一闪而过,他对大哥向来是没有一丝怨言,哪怕自己从今以后再也不能再女人身上驰骋也无所谓。

    那是一个冬季,天冷的能冻住鼻子前面挂着的鼻涕。

    一天早上,自己被冰冷的炕冰醒,他破天荒地看见爷爷这晚了还没起床,以往的时候,等他睁开眼的时候,老爷子早就捡回一筐牛粪了。

    他喊了两声,老爷子仍没搭理他,他感觉有点慌神。急忙爬起来,学着别人的样子深处两个指头放在爷爷的鼻孔前,一丝气息都没有。他用手背摸了摸爷爷的脖子,冷的竟然和外面的冰蛋一样。

    他放声大哭,哭的声嘶力竭,邻里乡亲没有一个不动容的。可是,实际上,他的大哭不是因为爷爷死了,毕竟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死也是应该的,他哭的是自己以后连这个相依为命的人都没有了。果真,房子很快便被二叔二婶夺了过去,说是接自己一起过去住,实际上却把自己当长工用。等雪刚刚开始融化的时候,他便离开家门,成了流浪大军中的一员。

    那天他饿的是在忍不住了,就偷了一个烧饼,结果掌柜的用擀面杖打断了自己的两根肋骨。也就是这时候,大哥出现了,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钱摔在了掌柜的脸上,又夺过擀面杖回了掌柜的一棍子才扶着自己离开了。

    那时候大哥家住在墓园,生活过的也紧紧巴巴,大哥才比自己大两岁,就和大人们一样,站在河套里给人挖细沙。尽管这样,大妈和大哥还是把自己留在了家里,悉心照料。等伤好了后,自己也变和大哥一样,成了河套里最小的挖沙工。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永远跟着大哥走。

    想着想着,他便觉得这责任该怪那个叫做小媚的骚娘们。要不是她和发了春的猫是的夜夜索求,自己也不至于弄得真的和蚯蚓是的。想了一会,他觉得其实也怪自己,明明长了手枪的小身板,却非要把自己当成机关枪……

    想着想着,他忽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毕竟窝在床上也换不回机枪,还不如出去踏踏实实先把大妈和大哥交代的事办了。

    不过,想到大哥和大妈交代的任务刘二狗又有点发憷,两个人交代的事同时关系到一个人,但关心的重点则大不相同。二人还彼此交代不能告诉对方,这让他觉得很难办。

    (四)

    很显然,一非对自己突然的情绪失控也产生了情绪,所以早上在餐桌上,当他皱着眉建议两个人今天就去和高进会面的时候,沈伊立刻便答应了。

    实际上,在自己骂出那句脏话的时候,沈伊心中充满了后悔。她知道,现在一非的神经比自己还敏感,自己如此的喜怒无常无疑会加重程一非的怀疑态度。当然,同意去见高进也不满全是为了顺应一非,满足他的情绪要求,而是在深层的意识里,沈伊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失常。

    程一非去取车,沈伊站在岔道口沉浸于自己的心事。刁婆早就收工回了屋子,此时东区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这使得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声愈显清脆。

    突然,沈伊的脚下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爆裂声,随之是“噗”的一声,像是许多气体得到了释放一般。沈伊赶紧低下头,发现脚下踩着的竟是一只爬过栅栏的小瓜,绿色的汁水已经渗了出来。

    那小瓜碧绿青嫩,光滑的表面下放佛藏着一股青水一般,只是此时瓜中央裂开了一道缝隙,让人觉得可惜。沈伊赶紧拿开脚,抬头望了望刁婆的房子,好在并没有发现那双往日躲在窗帘后的眼睛。

    自责之余,沈伊似乎发现嫩瓜的裂口处有什么东西在微微的动。她弯下腰,仔细打量着,仍看不清楚。她索性蹲下身,一手轻轻托起那个小瓜,放到眼前,细心观察,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条蛆。蛆的头已经深出缝隙,身子一扭一扭正极力摆脱出来。

    沈伊一惊,她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所以砰的一声,那个瓜被甩在了地上,整个瓜身碎裂开来。让沈伊顿时作呕的是,那个嫩瓜的内部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一个拳头大的“白蛋”从里面滚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白蛋”是数百条大小不一的蛆虫滚在一起形成的。一见阳光,蛆虫四散,拖着常常的尾巴纷纷向两面栅栏爬去。

    沈伊险些后仰在地上,她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又蹲在地上呕吐起来。也正是这功夫,她发现那片散发着臭气的墨绿色粗壮的瓜叶下面似乎也有东西在动。沈伊强忍着抽搐的胃,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瓜叶,一直脏兮兮肥硕的大老鼠正在自己眼前。不仅如此,瓜地下面还散满了密密麻麻饺子馅般大小的肉颗粒,原来空气中的腐烂气息正是来源于此,而此时那只大老鼠正发出吱吱的叫声,毫无所惧的吞食这一个又一个肉丁。

    这一刻,沈伊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而胃正抵在食管要被吐出来。她站起身扭头尖叫着往回跑,险些和程一非开着的奔驰撞上。她放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语无伦次地大喊着:“金东,是金东,她就在瓜地下面……”

    从车里下来的程一非显然被沈伊的举动激怒了,如果不是刹车及时,也许沈伊已经倒在车轮下面了。他是在听不下去沈伊的疯言疯语了,他一把把沈伊塞进车离,自己也上了车。可进了车的沈伊仍旧滔滔不绝的说着:“金东被剁碎了,她就在地下面,老鼠再吃他……”

    程一非关紧车窗,大声地冲着沈伊咆哮着:“金东,金东,你满口都是金东,你知道吗,昨天我骑在你身上的时候你竟然也梦呓是的喊着金东,你是喜欢那个肮脏的恋物狂吗?”

    沈伊顿时安静了下来。

    昨天晚上,她明明记得自己很清醒。一非闻着她的脖子,而她用双腿盘着一非的腰,尽管她很尽兴,但自己并没有进入癫狂状态,可为什么一非说自己有喊出金东的名字呢?

    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偶尔会在两种不同的空间状态里?那究竟那些事是真的发生的,那些事是虚幻的?刚才自己看见的蛆虫也是心中所想,对吗?

    一瞬间,沈伊感觉自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附加上座位上。

    程一非紧了紧眉头,启动了汽车。车身开过那片瓜地的时候,沈伊看见仍有一个碎瓜散落在那里,至于有没有蛆虫,她没有看清……

    (五)

    沈伊不声不响地跟在程一非的后面,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医院里的人很多,所有的人都阴郁着脸。患者们大概都明白,来到这里就是准备遭受宰割,不论是肉体上的,还是钱包上的,这都都会让他们感觉十分不爽。白大褂们自然不会这么想,他们想的是,又加了一个班,这些哼哼呀呀横眉立目的人仗着是患者就大呼小叫,也活该让他们得病。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医院里穿梭着,直到顶楼一个非常僻静的角落才停了下来。程一非转过身,整了整沈伊的衣领,终于说话了:“伊伊,你不要那么紧张,早上我真混,不该冲你发火的。”

    沈伊没有开口,她还沉浸在程一非早上的余怒里。她一直在想,倘若是做爱的途中,程一非喊出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自己会怎样?所以,当程一非温柔地为自己搭理衣领的时候,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耳朵听到的温柔的道歉声。

    进了屋,程一非和高进寒暄了几句,便冲沈伊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门。沈伊忽然有种感觉,一会自己打开门,程一非已经不见了,有多少人会愿意和这样一个神经病继续相守下去?

    因为心中不断的思忖着各种事,所以沈伊开始显得有些走神,直到高进把一杯茶递到自己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高进的诊室很安静,这足以说明云城的精神病患者并不多。室内尽管摆满了花草,但仍然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剂的味道。

    沈伊觉得这种味道长久以来已经成了对病人的心理暗示,人们已经习惯在这种味道里遭受宰割,所以她似笑非笑地对高进说:“高医生,我觉得如果你的病房内没有这八四消毒液的味道,你的精神病患者会少一半!”

    高进对沈伊的开头语显得有点惊诧,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笑着说:“沈小姐,我是心理医生,不是精神病医生,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人都有心理疾病,但需要住进疗养院的精神病患者的概率在中国不足千分之一。”

    沈伊没说话,她觉得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面对面郑重其事的聊天很无趣,所以眼光游离在那些花草上。眼前那棵仙人掌正值花期,花色的花朵为这种平淡的沙漠植物增添了不少的光彩。

    高进看着沈伊,接着问:“沈小姐,这些花草你喜欢那一种?”

    沈伊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她觉得这些问题毫无意义,不过,说到植物,她忽然抬起头,充满期待的问道:“高医生,你知道田里种的那种嫩绿色拉蔓的瓜吗”

    “见过,我小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中过,最大的能长到……”

    “那你见过那种瓜里面长蛆吗?”

    “长蛆,你是说——蛆?”

    “对,就是蛆,公共厕所里那种大尾巴蛆,而且是几百只躲在一个瓜里!”

    高进感觉有点恶心,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想要说什么。实际上,他所见到的患者五花八门,破口大骂的,砸东西,甚至当着他面大小便的,不过长相如此美丽但眼里却放着毒光的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让他对这个女人更加好奇,所以他耐心的问:“沈小姐你的意思是?”

    “我见过”,沈伊压低声音,轻轻地对一脸困惑的高进说:“今天早上,我就在我们小区的瓜地里看见了这样一只瓜。那迸裂的青瓜蛋流出了一摊绿水,接着就爬出无数的白蛆。不仅如此,我还看见了吃腐肉的老鼠,那老鼠有半个猫咪那么大,要是球球活着就好了……不过一非不高兴我说这些,我也不敢说,我感觉金东死了,就埋在那瓜地下面。”

    “金东是谁?”高进越发对女人的讲述感觉匪夷所思,而且说的话毫无条理,他暗暗理解程一非将其送过来的必要性。

    “金东,他是……,你不用管他是谁,但他肯定死了。”沈伊不知道怎么对一个陌生人解释金东是谁,一个保安?色情狂?或者爱慕过自己的人?她觉得这不重要,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金东在你心里很重要吗?否则不会再做爱的时候喊出来这个名字对吗?”高进觉得没有继续深挖的必要,因为眼前的种种迹象至少已经证明沈伊确实在心理上有些问题,所以他直接说出了程一非给他讲述病情里最尖锐的问题,他要看一看沈伊的反映。

    沈伊做梦也没有想到,一非竟然会把这件事告诉了高进,对于她而言,她现在犹如丢掉了最后一件遮羞的衣服。她大概猜到了程一非的用意,无非是要根据所有日常反常的表现彻底为自己诊治,但是,他忽略了沈伊还是个女人。

    沈伊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她低下头,不断地翻看着自己的脚背脚面,她想确认自己有没有踩到蛆虫,会不会沾到蛆的尸体。

    高进摇了摇头,他本来做好了一系列准备,他有很多要问的问题,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到了结尾。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按了桌上的按钮,护士便把程一非送了过来。高进见沈伊仍旧低着头,他便隐蔽地向程一非点了点头,他看见程一非的额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不过,程一非拉着沈伊走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冲着已经出了门的沈伊又问了一句:“沈小姐,您觉得我那棵仙人掌怎么样?”

    沈伊停住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棵仙人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味道很香。不过,高医生,其实你应该当个花匠,你这棵仙人掌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家伙,和养花比起来,你做医生嘛,那就——呵呵。”

    程一非抱歉地向高进笑了笑,拉着沈伊的手下了楼,高进却又独自站在门口好一会。

    他的这棵仙人掌确实是个不错的家伙,虽然看似普通,却是已死墨西哥珍贵品种美杜莎仙人掌王的唯一移栽后代,是自己的美籍学生前天送自己的礼物。

    他有点担忧,程一非并没有让自己给沈伊开药,或许是他怕这个敏感的女人见到药物后越发疯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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