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飞来的噩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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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莫名其妙。

    就像沈伊,刚从“绿岛”写字楼出来坐在车上,一只纸飞机就从车顶的天窗飞了进来。那飞机还不偏不倚打到了沈伊的头,然后静静的掉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当然,这一切沈伊当时并不知道。

    飞机触碰到沈伊后脑勺的那一下,像是被一个顽皮的孩子轻轻在背后突然敲了一下,凉麻从脖颈瞬间传到了尾骨尖,沈伊一声惊叫:“啊……”

    沈伊的惊叫顺着天窗飘出,马路上,处在一股股热浪的人们纷纷侧目,那些本来毫无情绪的双眼瞬间都露出了猎奇之色,有人还嘀咕着“有人撞车了?”、“抢劫的?”……

    当大家发现叫声来自一个坐在车中的女人时,便顿时失去了兴致,丢下一句“神经病”,就又纷纷各自在热浪中“逃命”去了。

    云城的夏天似乎永远都是这样酷热,一丝风都没,人们走在街上就像退了毛的鸡鸭,随时都有可能被这大蒸笼烤熟。不过,此时的汽车却似乎成了一个大冰箱,沈伊甚至感觉到了牙齿因冷而“瑟瑟发抖”。沈伊不敢回头,也不敢再睁眼,她咬紧牙关,眉目双锁,因为她感觉似乎有人正在她的耳边轻轻吹气,很近,很近,仿佛只要一回头就会撞上一张猩红的嘴唇。

    沈伊就是那样闭着眼,蜷缩着度过了漫长的一分钟,直到写字楼门卫里的保安金东“咚咚”的敲起了自己的车窗:“沈小姐,你怎么了,后边的车等着呢!”

    金东洪亮的声音将沈伊惊醒,沈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迅速睁开眼,当确认眼前正是金东那张帅气的脸时,便拼命的求救:“有人,车里——后座有人……”

    金东是这栋写字楼的保安队长,来自农村的退伍军人,脸色黑红,但身体结实,五官长得也十分标致。沈伊早上上班时,曾不止一次看见这个操着山东口音的小伙子在组织保安训练。

    沈伊虽然讲的语无伦次,但从她煞白的脸色和断断续续的陈述中,金东还是迅速明白了情况。自恃身手敏捷的他,一手持着橡胶棍,一手已牢牢握住车门。“马上就让车里的恶棍头破血流”,金东暗暗地想。

    只见金东左手一发力,“嗬”,车门被直接拉开,右手的橡胶棍已抵进了车门……

    不过,车门的后座上什么都没有。

    沈伊在金东反复解释后才相信后座并没有人,定了定神,回过头来。沈伊看见后座干净整洁,甚至连坐过得痕迹也没有。沈伊并不放心,因为她刚才确实感觉都了车内有人在喘息,一丝一丝,气息一会长一会短,有点俏皮,似乎是个不大的孩子。

    在沈伊的央求下,金东连带着检查了车的后备箱,同样没有任何发现。最终还是眼尖的金东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发现了那架纸飞机,一架翅膀上画着两个圈圈的纸飞机。

    可金东怎么也没想到,沈伊会突然哭的那么厉害。

    当发现这架纸飞机后,金东并没从沈伊的脸上看到一丝释然,反倒是脸色由白变黄,放佛一瞬间失去了许多血液。沈小姐的眼中一下就积满了泪水,嘴角因为恐惧如同痉挛般抽动,嗓子发出的呜咽令人发毛,不知道是悲痛还是在颤抖。

    金东慌了神,紧紧搀扶着沈伊的手。金东还没想到,沈伊会借势扑到自己的怀里。小伙子脸上泛红,但却没有走开,他只能在那种不舍、不敢、不忍心混杂的情绪中挣扎着。时间很快,似乎又很长久,反正后来沈伊迅速擦去了眼泪,一手夺过了纸飞机,恢复了正常的神情。

    沈伊又像往日一样腼腆起来,尤其是发现自己刚才在金东怀里哭泣后,就愈加不好意思起来。匆匆向金东道谢后,沈伊回到车里,一加油,车开出了电子门,拐上了主路。沈伊从倒车镜里看见金东仍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自己的车出神。

    沈伊将车开出了写字楼的视线就停了下来,她缓缓的拿起了那架纸飞机。

    对于沈伊,每次望见纸飞机就向在自己的记忆刺上一刀,没有血,却钻心的难受。

    飞机是用一张A4纸叠的,做工粗糙,似乎做飞机的人很匆忙,连飞机的翅膀也没折成对称。说做纸飞机,沈伊觉得世间没有人比祖母做的更好,这个已去世二十多年的老太太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她曾经为自己折过许多飞机,有的纸飞机甚至能从二楼飞出,穿过马路,飞到对面的周家院里。

    说飞机上画的是眼睛,实际上仅仅是几笔勾勒而已,保安金东就以为那是两个圈圈。沈伊却一眼就认出那画的是眼睛,因为长着眼睛的飞机常住在她的梦里。

    这对眼睛不仅仅粗糙,甚至只能用丑陋来形容,一只干瘪,一只滚圆。沈伊想,那只干瘪的眼睛下边适合配上一副奸笑的嘴,而那只圆眼下应该是一副青面獠牙吧。沈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她拼命的让自己从自己的想象中走出来。

    看着那对眼睛,沈伊回忆着记忆中的另一双眼睛,又趴在方向盘上哭起来。这次沈伊哭的很平静,轻轻的抽泣,泪水沾满了方向盘,又打湿了自己的裙摆。

    记忆中的那只纸飞机很完美,是用硬质牛皮纸叠的,祖母收起了中药,就用带着中药气息的牛皮纸为自己叠了一生最后的纸飞机。沈伊那天拿着飞机在屋里跑来跑去,刚刚蹒跚的弟弟蠢蠢欲动,想要夺走自己的飞机,而自己当然不肯,于是吵吵闹闹……

    沈伊习惯性的跳过往事,在泪水中努力找到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对,当那架牛皮纸飞机再次出现在沈伊面前的时候,机头已被血水泡软,飞机的翅膀上却多出一对大大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非常熟悉,很漂亮,墨笔轻绘,完美的曲线似乎能望到一丝笑意。当时,沈伊觉得那双眼睛很像自己的眼睛,于是就露着笑意转身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祖母。然而,就在回头的那一刹那,沈伊突然听到“啪啪”两声,脸上顿时热辣辣的,血就从自己的鼻孔和嘴角流了出来……

    后来,沈伊就长大了。沈伊讨厌纸飞机,连真的飞机也从来不坐。

    金东目送着沈伊的车开远,就在银灰色的车身拐出视线的一刹那,金东突然看见似乎有个人影在沈伊汽车的后座上和自己对望,只是一瞬间,那束得意的、奸邪的目光就随拐走的汽车消失不见了。时间太短,金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怔怔的愣在那。

    因为望得出神,手中原本紧握的橡胶棍此时因手劲开松而脱落,正砸在自己脚背上。剧烈的疼痛让金东缓过神来,赶忙蹲下去揉脚,也正是弯腰的一刹那,他却感觉身后有股风正裹着热气扑向自己。

    军人的职业敏感令他一个跳步走开,猛的一回头,一张精致的偶像脸正和自己打个照面。“嗨,是您啊,吓我一跳!”金东尴尬的敬了个礼。熟人微笑着问了问金东有没有砸伤自己,然后戴上了口罩,礼貌的拦下一辆出租车开走了。金东望着出租车的背影若有所思,嘀咕了一句:“特妈的,真是好命啊!”

    金东索性坐在石凳上,用力的揉着脚背。揉着揉着,他突然冒出来一句:“咦?怎么不一起呢?”

    夕阳将树影拉长的时候,沈伊终于哭完了。那个带着眼睛的飞机已被沈伊撕的粉碎,纸屑抛了一地。“再也看不到纸飞机了,更别说什么鬼眼睛了”,沈伊暗暗的想:“真是糟糕的一天,不知道一非回家了没有。”想到一非,沈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要回家向他像往常一样倾诉,这是她最幸福的事。

    一非就是我的命,谁要是和我夺一非我肯定和她拼命。呵呵,沈伊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一想法逗乐了。

    (二)

    沈伊居住的万壑枫园是市西郊的别墅群,依临枫山,景色秀丽,这是一非去年送给二人的纪念礼物。

    沈伊和程一非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枫山。那天,自己编剧的《枫叶上的爱情》剧组正式开工,沈伊也要象征性的参加典礼。说是剧组,实际上,从导演到演员不过十多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愣头青。沈伊这个只写过几个名不见经传小电影剧本的编剧反倒成了老师,大家一口一个老师的叫着,弄得沈伊一阵阵脸红。

    沈伊是个大美女,其实沈伊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美,只是一直以来身边的人都说她是个美女,沈伊也就默认了。

    那天,沈伊穿着白色绣衫,淡蓝色散摆长裙,长发齐肩,落落大方的和每个演员握手。沈伊发现,那个面目清秀的男二号演员一直在呆呆的看着自己,于是就悄悄的走过去,问他:“嗨,这么看女孩子可不礼貌啊!”

    男二号被沈伊这么一说囧的脸红,把头深深埋下。沉默了几秒,然后又似乎是攒了足够勇气的抬起头,语气坚定的对沈伊说:“沈老师,你的眼睛真好看!”

    沈伊从来都知道别人称她美女,却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自己哪里美,而这个带着青涩目光的“小孩”第一次和自己见面就对自己说“你的眼睛真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沈伊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那双大眼睛竟然一时装满了泪水。

    男二号呆住了,不知道自己的话怎么就冒犯到了沈老师。

    沈伊从自己的感动中迅速走出来,微笑着对惶恐的男二号说:“谢谢小弟弟的夸奖,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男二号如释重负,调皮的对着沈伊打了个敬礼:“报告老师,我叫程一非,是电影学院的应届毕业生,在本剧中出演男二号。”

    时光总是轻飘飘的,记忆也便没那么清晰了,较难忘的是程一非常常约自己一起郊游和吃饭。开始,沈伊是拒绝的,她明白对方的目的,而她从心里想找一个比自己大的男人做男朋友,最好是大十岁以上,而程一非却比自己还小三岁。但是不知为什么,每次想起程一非那句“你的眼睛真好看”,沈伊就会劝服自己去赴约。

    后来有一天,程一非约沈伊一同去枫山郊游,夜里就露宿在枫缘宾馆。夜色暗下来的时候,二人来到楼顶眺望满城灯火。突然,一束束礼花腾空飞起,五颜六色的大球重叠在一起,天空瞬间成了“花”的海洋。过了一会儿,“花瓣”收缩,又变成了颗颗宝石镶嵌在夜幕中,最后,渐渐变成一道星光瀑布慢慢地坠落下来,漂亮极了。

    烟花过后,受了刺激的眼睛对弱光失去了感知力,天空仿佛一瞬间比之前黑了许多。沈伊被刚才绚丽的烟花惊呆了,现在突然加剧的黑暗令她有点恐惧,黑暗中她紧紧攥住程一非拉她的手。

    就在沈伊刚要说话的时候,几声钻天礼花的哨声再次响起,沈伊不由自主地又抬起头。这一次的礼花比上一次的更大,更美丽。随着“花瓣”的迅速开放,天空中竟然显现出几个字来,沈伊轻声读着:“我,爱,你,沈——伊”。最后的“伊”字尚未读完,沈伊就看见身边拉着自己手的程一非单膝跪地,轻轻的对着自己说:“沈伊,一年前的今天我们就是在此认识的,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当幸福来敲门的时候,没有人会将它拒之门外,尽管内心深处会有悉悉索索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后来,枫山不仅是二人认识的地方,也成了恋爱纪念地,两人常常来枫山散步。去年枫山下的万壑枫园顺利竣工了,刚刚拿到一大笔影酬的一非便在此买了一栋别墅,作为二人恋爱六周年的礼物。

    (三)

    当沈伊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因为成本昂贵,售价较高,万壑枫园的销售并不如意,一年过去了,整个别墅区的入住率仍不足百分之三十。白天还好,小区内风景秀丽,人少安静,但是一到了晚上,缺少人气的小区就显得格外阴森。加上盛夏季节枫山枫树茂密,花草繁盛,虫吟鸟啼不断,一擦黑,小区内就没了人影。

    就在前两天,一个下夜班的电台主持人走到家门口时,踩到什么东西突然滑倒。主持人爬起来用手机一照,竟有一只青色小蛇趴在自己门口。主持人当场昏了过去,幸好被值班的保安发现。

    在业主的一再催促下,特别是电台对“万壑枫园业主踩蛇”大加报道后,物业公司才在小区内加设了更多的太阳能路灯。

    尽管如此,位于小区最东侧的沈伊的房子仍是路灯的盲区,虽然物业公司一再承若加灯,但迟迟未有动作。

    沈伊小心翼翼的从主道走向通往东侧的岔口,远远的看见自己的屋里并没点灯,她有点小失望。难道一非还没有回家?是不是剧组发生了什么事?这已经是一非连续第三天晚于自己回家了。沈伊心里默默的想着。

    “啊”,沈伊一声尖叫,想着事情的沈伊突然感觉到刚才有一根冰凉凉的东西打在了自己的脚背上,那东西似乎还已经将自己的脚牢牢裹住了。沈伊跌倒在路上,尖叫着踢踹着脚下的东西。可努力似乎无济于事,那东西不仅没有被甩掉,反倒好像顺着小腿穿过裙摆触碰到了自己的大腿根。

    沈伊认定了那是一条蛇,她几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眼泪在这一天中第三次落下,她等待着被蛇狠狠的咬上一口。

    可是过了好一会,那蛇似乎并没动静,只是仍紧紧缠绕着自己的脚踝。沈伊渐渐安静下来,停住哭声,挣扎着坐起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在微弱的光线下,沈伊看清楚了那条“蛇”,竟然是一条越出花栏的南瓜藤,藤蔓在自己的脚上紧紧的缠成了一个扣。

    “老逼!”沈伊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爆了粗口,一边将脚上的藤蔓扯断,然后迈过花栏,又报复式的扯断了几根南瓜主蔓。

    “嘿嘿”,不远处的黑影里,正有一双眼镜一动不动地盯着沈伊,看着沈伊的哭泣还轻轻地笑着。

    沈伊咒骂的是和自己同住在东区的邻居刁婆。刁婆真名叫啥沈伊并不知道,她只是听大家都这么称呼这个平日里到处和小区住户争吵的人。这老太婆走起路一点声息没有,沈伊有几次和她擦肩而过甚至听不见她的呼吸声。为此沈伊曾不止一次和程一非嘀咕,这刁婆像是一个从坟墓中重新爬出来的人。

    沈伊和大多数住户一样不喜欢刁婆,并不是因为刁婆打了小保安的耳光,也不是因为她往别人家大门上泼粪,而是因为刁婆对自己曾说过两句让沈伊讨厌的话。

    搬来第一天,刁婆就站在院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老大一会,然后还神神秘秘的拉住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的沈伊说:“你知道为什么万壑枫园没人来买吗?我儿子告诉我,这曾经是清朝贫民和囚犯的墓园,别墅奠基的时候单人骨头就拉出去两大汽车,有的头骨还冒着绿光,现在晚上还能看见鬼火……”刁婆笑嘻嘻地还想说什么,沈伊扯出自己的手转身走了。枫山是他和一非爱情的见证,她热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她不想听这些让自己败兴的谣言。

    搬来第二天一大早,一非和沈伊出门上班,一非去取车,沈伊等在门口。“他是你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刁婆已站在自己身后,冷冷的问到。沈伊被惊了一跳,厌恶感油然而生,没理会刁婆,径直走向等在车里的一非。沈伊听见身后的刁婆嘿嘿的干笑两声,阴阳怪气的唱到:“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

    开春的时候,刁婆和物业保安发生了多次冲突,原因就是刁婆将东区的花园给刨了干净,还得意地种上了蔬菜。小保安找刁婆理论,结果还未说话就挨了一个大嘴巴,物业公司声称一定要找刁婆的家人给个说法。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保安就不再管刁婆了,也许是管而无效,听之任之了,反正花园里的瓜秧迅速发芽、拉蔓,一进夏天,整个东区都成了南瓜秧的天下。

    (四)

    沈伊一瘸一拐的进了自家铁门,刚才从瓜地出来,突然觉得那只被绊的脚背疼的厉害。

    坏运气总是结伴而至,不知怎么回事,玄关的灯怎么也打不开。沈伊懊丧的叹了口气,小区的物业简直烂透了。翻找钥匙的时候,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刁婆的房子,那里只有卧室亮着灯,而那扇大窗上分明映着一个佝偻的站影,一动不动。难道刁婆正在对面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绊倒、扯断她的瓜藤?看着自己在黑夜里的滑稽?想到这里,沈伊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暗对万壑枫园有了一种情绪,这是搬来至此沈伊第一次想咒骂这个该死的地方。

    “当啷”,钥匙没插进锁孔却掉在了地上,沈伊慌忙弯腰去捡,左摸右摸,就在终于捏到钥匙的那一刻,沈伊感到一个湿漉漉的东西迅速“摸”了自己一下,那感觉凉飕飕的,还有点粗糙。这一刻,沈伊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出窍了,身体似乎要瘫倒在地上,但脚仍不甘心的朝那个方向狠狠的踢了一脚,“啊”……伴随着沈伊的尖叫,“喵呜”一声,明显是一只猫被踢了出去。

    沈伊反应过来了,“球球,是你吗?”“喵呜”,一声委屈的哀叫过后,那只受了吓的猫胆战心惊的凑到跟前。沈伊舒了口气,弯下腰,抱起球球,一边打开房门,一边不满地对怀里的猫说:“一非怎么能把你关在外边呢!”

    关门的时候,沈伊又特意看了对面的窗子一眼,人影已经不见了。

    空了一天,屋里似乎比室外还要冷清,只是这冷清中却有种淡淡的香气。打开客厅的灯,球球从沈伊怀中跳下,一转眼不知藏哪里去了。沈伊甩掉高跟鞋,褪下袜子,发现左脚背上有一道红红的勒痕,瓜藤的绒毛放佛钻进毛孔,又疼又痒。沈伊恨恨的朝对面的房子骂了一句,她真希望明天看见那老太婆站在瓜藤前破口大骂的情形,如果那样就好了,自己就真的和她干一架,然后逼着保安把所有的蔬菜扯掉。

    沈伊钻进浴室,把水量开到最大,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脸和头发。水雾迅速升起,沈伊的面孔在白雾里显得忧郁而憔悴。她沉浸在思考中,细细回想着今天的事,她知道,厄运来了,那只带眼的纸飞机就是厄运的化身。

    沈伊自觉这半生都是在无助中度过的,而这一次,这种无助感强烈到每一刻都令她感到窒息,而且,沈伊感觉到了,这一次,任凭程一非的光芒在耀眼,都无法帮她逼退这片灰暗了。

    (五)

    沈伊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往日她是一定要等到程一非回来才睡的。

    过了不知多久,半睡半醒间,沈伊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换鞋、进浴室一连串的动作,她还听到一非小声温柔的叫自己,可是,浓浓的疲倦感让沈伊无法开口回答,就在纠结中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沈伊睡的并不好,梦里总是有条蛇在追赶自己。自己在不断的奔跑,从东郊自家的老宅一直跑到现在的万壑枫园。一路上碰见很多人,开始是祖母站在老宅门口默默注视着自己,后来是父亲追打着母亲,接着是儿时的玩伴们三三两两地都看着自己笑,直到看到一非站在枫园门口对自己张开双臂……沈伊疯狂地扑了过去,然而这时候,一非的脸竟然幻化成飞机的模样,那双眼睛一只正在缩小,一只正在扩大,大的眼球随时可能流出来一样……

    沈伊尖叫着猛然坐了起来,随手打开床灯,一旁一非的位置空空如也!

    “一非,一非?”沈伊对着一楼的客厅颤颤地叫着。

    没有人回答。

    停顿了一下,“刺啦”,是轻微挪动椅子的声音,似乎来自卧室外的储物间。

    沈伊硬着头皮下了床,顺手去拿床边的青瓷花瓶。这时沈伊才发现,花瓶上竟然插着一束花,白色吊钟一样的小花瓣开的正盛,淡淡的清香正是这束花发出来的。

    沈伊拔出花,放在桌上,把细长的花瓶颈握到手里,慢慢向储物间靠近。

    走出卧室门,沈伊借着身后的一丝弱光看见,储物间的门大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太安静了,沈伊听见自己的心跳像秧歌高潮时的大鼓。“一非?”

    仍旧没有回答,只是一阵巨大的喘息声开始从储物间内传出。

    “一非,是你吗,别吓我好吗?”沈伊全身战栗着,她又开始哭泣了。也正在这个时候,喘息声忽然停止了,然后是一阵漫长的停顿。

    “刺啦”,里面似乎又开始搬动椅子了。

    沈伊已靠近门口,她知道,她现在的路只有一条……

    “嗒”,是灯开关的声音,沈伊最终下了决心。

    储物间的灯像年久未用一样,先是“磁磁”闪了两下,然后才大亮了起来。

    沈伊用手遮住直射过来的光,微微适应了一下,眼睛才看清楚储物间里的一切。

    果然是一非。

    一非脸对着窗外,赤裸着上身,身子骑在窗台上,一脚在内,一脚在外。窗台下放着一把椅子,看来他就是蹬着椅子爬上去的。

    “一非,你在干什么?”沈伊站在原地,惊恐的问。

    窗台上的一非似乎听见了沈伊的呼唤,但下半部身子仍然没动,只是头随着肩膀轻轻的往回转。

    沈伊看的清清楚楚,一非的面孔很木讷,眼睛像是定了格,没有一丝表情,反倒是手不断摆弄着什么东西。

    沈伊踉跄地倒退了两步,那种熟悉的凉麻感又开始从脖颈蔓延——一非手中竟然拿着一架长着眼睛的纸飞机……

    正在这时,骑在窗子上的一非对着沈伊笑了,然后像是对沈伊也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姐姐,呵呵”,那笑声稚嫩的像个孩子。

    沈伊放佛看见了故去的续演,随之而来的会是浓浓的血水和无尽的黑暗吗?她颤抖着,颤抖着,她想呼唤一非,想去拉回自己心爱的人,但她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手中的花瓶脱手摔在了地上,“咔嚓”一声巨响。在昏倒过去的一刹那,沈伊看见窗台上的一非像木头一样栽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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