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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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城是虚幻的,但云城的影子是现实的。

    有时候我就像一个曾经失忆过的人,而云城则就是我失忆前赖以生存过的地方。那该是一个怎么样的城市呢?我的记忆并不清楚,但是我往往会在某一瞬间,想起那里的一个街区,想起那里的一个人,一棵树或者一只濒临死亡的老狗。

    慢慢的,时光显示出了厚度,而那些忽然忆起的零散的记忆也开始编制出一张大网,这个虚幻无比的城市开始渐渐清晰。正是因为年轮和这种清晰度有着一种奇妙的关系,所以我常常怀疑是不是人长大后都会在自己的心中出现这样一个像是晨雾里的城市。

    这个城市除了虚幻,它有色彩,有冷暖,里面的人有视觉,有触觉,所以,城市也有自己的情感,而人也都有不一样的人性。思索和回想这个虚幻之城常常耗费我大量的精力,但是我无法拒绝内心深处探索它的欲望。我深深明白,实际上我关心的并不是这座城市本身,而是那里人们的情感和人性。

    沈伊是我在那些瞬间里常常见到的一个地地道道的云城人,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很平和、很温柔,虽然脸上带着皱纹,但很有风韵的中年妇人。出现的时候,她都是拎着硕大的行李箱出现在我的面前,会像老朋友一个分阶段性地给我讲她和云城的故事。实际上,她已经离开云城二十年,她说她只是想告诉我一个关于情感和人性的故事,才风风火火从一个远方的远方赶来。故事讲完了一段,她便又离开了,过一段时间,他又忽然和这座城市一起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也许那时候我正在吃饭,或者撩妹,或者坐在马桶上便秘……

    这座城市里的人总是活在夸张之中,尽管她们所有的情感都足够真挚,但看起来还是有些神经质,用沈伊的话来说,都是“神经病”。正是因为这样,当我把这些故事转述给现实中的朋友时,他们会客气地摸一摸我的额头。沈伊对我的遭遇表示理解,她说任何一个故事都离不开情感和人性,只是,如果剥掉情感的外衣把人性赤裸裸展现给人的时候都会显得匪夷所思,让人无法接受。

    有一天,讲完一段故事,我问这个优雅的中年女人,这一辈子干的最决绝、做漂亮的事是什么。她想了想,笑着说,是策划一起暴动。看着我瞪大的眼睛,她笑的花枝乱颤,她解释说,是在洼子店精神病疗养院那次。她自豪地说,她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让叶飞的“王权”分崩离析,而且是用他的“爱将”反了他!我问她:

    “真就那么恨他?”

    “恨!”

    “现在也恨?”

    “恨!”

    “那个女孩多大?”

    “十六岁,据说火并中被划伤了脸!”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沈伊低着头,那双仍旧迷人的大眼睛使劲眨了眨!

    过了一会,她又对我说,实际上你给别人讲故事的时候首先要有意思,然后再保证你情感的真挚,最后以人性的深度检验之,说不定效果就会好很多。她还给我举了一个例子。

    那天很高兴,沈伊和一非开着车沿着云城的外环整整转了一圈。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一非为沈伊订购的那辆车终于到货了,一辆崭新的奔驰,只是比一非那辆小了一号,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情侣款。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沈伊像赖皮一样把身体全跨在一非的胳膊上,而一非则任由着沈伊调皮,最后索性抱着沈伊进了门。一非把沈伊放在沙发上,准备去厨房做晚餐,也就是这个时候,沈伊忽然感到有一股气窜进了身体,忽上忽下的疼了起来。

    一开始程一非以为沈伊是在开玩笑,可不一会他就看见沈伊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程一非慌了,他想带沈伊去医院,可是这时候沈伊已经疼的在沙发上坐不起来了……他想打120,但又被沈伊拦了下来。

    沈伊说,她觉得自己好像并没生病,只是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程一非明白了沈伊的意思,你是说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你?沈伊点了点头,说道,我肯定是得了撞客,我记得我小时候祖母曾经给我治过一回这种毛病……

    程一非觉得沈伊的说法可笑,但是他了解沈伊的性格,固执起来像头牛犊,因此就按照她的要求找来一只装着半下水的小碗,又拿来三只筷子和一把菜刀。程一非从来没搞过这种东西,所以做这个“法事”的时候显得有点笨拙。

    开始得时候,程一非无论说些什么,那三只筷子都坚决不站住碗底。

    沈伊想了想,似乎有所醒悟,她黑着脸对程一非说,今天我们去过东郊,你就说沈凡吧!

    经过刚才几遍的尝试,程一非开始有点烦躁,但还是按照沈伊的要求又说了一遍:“人有人道,鬼有鬼途,切莫相欺,桃木钉骨,你若是沈凡你就站住!”说来也怪,程一非话还没说完,手还没准备好,那三只筷子竟然真的立住了。

    这时候的程一非由开始的不屑开始变得有点紧张,甚至不自然地退了一步,急切地看着一脸凝重的沈伊。

    沈伊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便示意程一非继续。程一非按照开始沈伊所教,慢慢拿起菜刀,对着碗轻声说道:“快快走吧!”说完拿起菜刀对着立着的筷子中央猛砍一刀。

    令程一非没有想到的是,对着菜刀那根筷子飞了出去,可剩余两根筷子竟然毫发无损地仍然站在那里。程一非以为,他见到了自己平生最灵异、最难以理解的事。

    在看看沈伊,竟然也一脸茫然地不知所措……事情的结果并没按照意料发展,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不过,沈伊在这方面终究还是比程一非有经验,有魄力。过了好一会,沈伊终于捂着肚子一脸落寞地说:“看来恨我的还不止这一个小鬼!也罢,一个也是砍,两个也是砍,一非你别怕,我的肚子好多了,你就用这两根筷子重新立。”

    程一非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听任沈伊的安排,因为他看到沈伊的眼里分明全是泪水。

    冷静了一下,理智重新站了上风。他明白,三根筷子立住是因为有一定的支撑稳定性,让这两根筷子重新立住,这基本上就没有可能性。

    果然,这次又尝试了足足几分钟,无论说些什么,两只筷子都不再站住。可是,沈伊仍然捂着肚子,而且那股怪气似乎还在作祟,特别是沈伊的神情,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程一非只能不断扩大目标,比如“你是南城的鬼魂你站住”、“你是东城的鬼魂你站住”之类。

    忽然,沈伊开口了:“你说说叶飞吧!”

    “叶飞?你是说那个洼子店的精神病?”

    “对!”沈伊不置可否!

    “可他还活着!”

    “对于我来说,他已经死了!”

    沈伊的理由让程一非无法反驳,更无法理解,他有点后悔自己这么纵容沈伊。

    “人有人道,切莫相欺,你若是叶飞你就站住!”程一非漫不经心地念叨着,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时候,那两根筷子竟然一瞬间站住了。如果刚才那次是震惊,程一非这次的神情便是惶恐,他觉得脑后似乎有一阵凉风,脖子上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砍了他!”沈伊忽然气急败坏地冲着程一非嚷道。程一非被沈伊吓了一跳,这才从眼前的场景中醒了过来,拿起菜刀对着筷子就看了下去,大声骂了一句:“滚出去!”

    这次用的力气很大,筷子终于都倒了,一根筷子倒在了地上,另一根筷子则在空中翻了几个前空翻,掉进了厨房里。程一非马上拿起装着水的碗走出玄关的大门,把水大力地泼了出去,并像个神经刀刀的农妇一样对着脏水咒骂了几句,才拿着空碗进了屋。

    “好些了吗?”

    “没什么大概了,那个乱窜的气消失了,不过我感觉心脏有点微微的隐痛!”沈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胸上。

    “那大概是今天玩得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程一非不知道这么荒唐但又有点神秘的办法起到作用了没有,他只能安慰沈伊,他可不想沈伊在玩出什么点子。

    沈伊闭上眼睛,像睡着了一眼,程一非则捡起筷子、拿着碗和菜刀送去厨房。一进厨房的门他惊呆了,那根翻了几下落过来的筷子竟然直挺挺立在厨房的正中央……

    程一非回头看了看沈伊,她仍旧闭着双眼。于是程一非悄声念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途,切莫相欺,桃木钉骨,你若是……算了,水都泼了!”说完,他拿起了筷子,和其他的东西一起塞进了柜子。

    “然后呢?”

    沈伊看着我的脸哈哈大笑,怎么样,故事是不是该这么叙述?

    我顾不上她的调侃,继续追问:“那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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