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跟着许浪不紧不慢的脚步，小黑不含感情地问。与他素来的听话表现有点矛盾，他总是问这个问题。所以也正是从这些细节中，许浪看得出来，小黑的性情里面有乖张的一面。

    只是，在许浪面前，少年由于对实力被碾压的恐惧，而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所有棱角藏了起来。

    “想去看海。”许浪微笑着，“如果那尽头有海的话。”

    是想，不是确定。如果红河的尽头真的是往那山上流，这太超脱常识了，许浪觉得自己也许会接受不了。

    小黑问：“那个人，不杀吗。”

    许浪微微侧头看他一眼，唇角微微扯动一下，轻声道：“杀，而且是必须做的事，但不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朝歌。”

    少年被这温和的一眼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低下头去，“哦。”

    事实上，少年是败于羽之后，内心十分不安。

    他觉得自己没用，人没找到，打架也输了，都没能帮到许浪什么忙。他怕许浪会生气，虽然许浪一直说不怪他，但他知道人类嘴上说的话很多时候都不能全信。

    所以急切想要立功。

    许浪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但并不说穿。这算是许浪自己琢磨出来的御人之道，只要在少年心中始终保留着一份敬畏，少年就会永远服从。

    许浪习惯性地抬手摸摸他的脑袋，“但如果巧遇上了，就顺手做了，嗯，到时候让你出手，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好！”小黑的眼睛亮了起来，重重点了下头，压低的声音里面夹着一丝兴奋。

    羽说禹稚是往西北去了，但他明显对青木谷的人都怀有戒心，所以不排除故布疑阵的可能，而许浪此行是沿着红河岸边往正北而去，遇上禹稚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一路走走停停，每到一处，看见可能藏人的地方，许浪就会仔细搜索一番。

    如此走了一个多月，大概行出了两千余里。

    这天黄昏，神日的光芒从火红渐渐转变成清冷的青白，两人到了一座形状奇怪的石山脚下。

    “今晚不赶路了，休息一下吧。”许浪说道。上一次休息已经是半个多月前，两人昼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走，虽身体并无疲惫，精神却有些疲乏了。

    小黑自然不会有异议。

    石山像个趴伏在地的刺猬，从半山腰开始，山体布满一条条顶端尖尖的白色石柱，每一条都至少有一丈多高，就像刺猬身上的刺。

    没有路，两人在怪石林中穿行上山。

    许浪神情轻松，心里却有些紧绷。怪石林虽是天生地长，但表面有些人为的痕迹，这座石山看来应该是某个远古势力用来举行某种仪式的场所，通常这种地方都有些非同寻常的地方，许浪不得不小心些。

    从怪石林走出便看见了山顶，上空有些发红，看着应该是火光。

    有人。

    许浪心中一紧，横手拦在小黑身前示意他停下脚步，想了一会，轻声道：“记住，等下不管遇到谁，你都不要说话。”

    小黑哦了一声。

    慢慢走上山顶，眼前出现的一幕让许浪愣了一下。

    山顶的碎石平地间有三人，正确地说，应该是两人和一只小骷髅。

    先前在大殿一层遇见的神秘男子余山主和小骷髅坐在一个大火堆旁，火上架着一口大锅。

    一旁地上躺着个妙龄女子，她的外衣被剥了去，浑身上下只穿一件亵衣，白花花的细嫩肌肤在月光下愈加显得雪白细腻，她就这样几乎赤条地躺在满地碎石的地上，火光映照这她的麻木神情。

    许浪认得她。青鸾宗头号天才人物，蔺春蝉。

    大锅里的水烧开了，咕噜咕噜地翻腾，蒸腾的水汽里弥漫着药香。

    小骷髅手里握着一把雪亮小刀，正要对蔺春蝉下手。

    场面极其诡异，看样子像是要……杀人烹煮？

    小骷髅闻声转头，看见忽然出现的两人，也是一愣，然后黑洞洞的眼眶里两团青光闪了一下，发出咯的一声。

    余山主平静地点了下头。

    许浪回过神来，吞了口唾液，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艰难扯了个微笑，“余山主，幸会。”

    如待宰羔羊般躺在地上蔺春蝉听见这把日日夜夜“梦牵魂绕”的声音，灰暗的眼神重新有了生气，然而她身上被余山主施了某种秘术，别说一身修为全无作用，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连抬头都十分艰难。她看见了许浪，眼睛瞬间瞪大，眼神复杂到极点。

    不管此前有多少恨，在这种境地，看见认识的人，至少算是一种安慰。

    但是，蔺春蝉眼里的乞求很快又暗了下去。

    她听说了，许浪已经破境，但是在这个绑了自己的神秘莫测的强大无比的远古修士面前，其实不管是道初还是融神，都没有什么差别。即使这个神秘男子似乎身带重伤，但只要他还能动一下手指头，就能把许浪碾死。

    她甚至都没有余力去因为自己这副模样被许浪看见了而感到羞耻，平日的娇蛮早已不见踪影，脸上只剩一抹凄楚的笑，移开视线不再看许浪。

    闻见锅里散发出来的药香，许浪能猜到余山主要吃人肉应该是某种特殊的疗伤手段，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接受，虽然要被煮的是他挺讨厌的一个女人。

    余山主注意到了女子和许浪之间的异样气氛，眉头微微跳起，看着许浪问道：“认识？”

    “咯。”小骷髅又一次停止了下刀的动作。

    蔺春蝉的雪白手臂被刀锋贴着，感受到金属的冰凉，身体忍不住轻轻发颤。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但这种死法太恐怖，想到自己身上的肉将要被切下来丢进开水翻腾的大锅里煮，就有一股透心凉的寒意从骨子里漫延。

    许浪看了一眼蔺春蝉，慢慢点了下头，“认识，但并不熟。”

    余山主面无表情，“我要吃她，你有意见吗？”

    许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蔺春蝉却愣住了，这才想起，方才似乎听到许浪说了一声幸会，并叫出了神秘男子的姓。所以许浪是认识他的，并且不是敌对关系。

    于是她的眼睛重新亮起，心中希望重燃。

    迎着蔺春蝉楚楚可怜的目光，许浪十分为难。

    似乎只要自己一句话就能救下她，但……于己有什么好处？若因此而惹了余山主不悦，许浪是万分不愿的，毕竟面对的是一个强大到能轻松碾死自己的远古修士。

    许浪在心中衡量着，一边理智告诉他不要插手，另一边却又无法接受同类相食的残忍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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