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京都中央的平安大街繁华依旧，两旁的小摊和商铺异常忙碌，嘈杂喧闹，彰显着与淮南城不同的繁荣兴盛。
与这次不同，几天前来时太过匆忙，根本没心境注意城中景色。
白灵纱靠着车壁，撩起窗帘静静地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道。
和煦的阳光打进马车，在她脸上印下一片阴影，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一路向顾府驶去。
马车在一个略有些古旧的宅院前停下，宅子的围墙角处上爬了一些藤蔓，门前的石狮子亦是有些陈旧，但却气势不减。
白灵纱跳下马车，整理了下衣衫，对门前两个肃穆而立的守卫拱了拱手：“劳烦两位通报一下，便说夜舒应约来见。”
其中一个守卫微微颔首，快步离去。
另一个人打量了他们一番，只见为首的公子一身青衣，面容算不得特别俊美却十分清秀，带着一丝笑意静静地站在那里，目若琉璃，气质淡漠得好似一阵清风。
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虽然是普通侍卫和丫鬟的打扮，但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两人的不凡。
不多时，一个身着深色武服的粗狂男子大步走了出来。身高八尺，气质威武，刚毅英俊的脸上蓄了一撮胡子，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人还未走近，便已经听到他洪亮的笑声：“小舒儿，几年未见，变已经长这么大了。”
白灵纱前迎几步：“顾叔叔倒没多少变化，威风不减当年。”
“哈哈，老喽，哪里比得上当年啊。”
他吩咐将他们带的东西拿进去，随即朝院里喊道，“老齐，快让厨房做桌好菜，我侄女来了，把那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开了！”
老齐哎了一声，笑眯眯着应下了。
白灵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直晓得顾叔叔嗜酒如命，这次特地从淮南带了几坛梅花酿，过些时日我让阿曜给您送过来。”
顾康成一听眼睛都亮了：“小舒儿，不愧是我侄女，果然了解我。”
待厨房备好酒菜，顾康成屏退下人，神情也严肃下来：“小舒儿，已经准备行动了？”
白灵纱点了点头，肃然道：“当今陛下疑心过重，即便父王已经交出兵权甚至隐退，陛下也不愿就此放过父王。只要与淮南王府有关系的大小官员都被不同程度地打压，淮南城中的眼线亦是数不胜数。西边和北边边境迟早会发生战事，战事一起谁，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将父王再次卷入，甚至最后以一个莫须有罪名问罪。”
说完，她叹了口气：“另外，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陛下恐怕时日无多了。”她记得前世中，天承帝便是在翌年春季驾崩的。
“此话可有依据？”顾康成猛然一惊。
“听说陛下近些年沉迷于炼丹之术？”
顾康成皱眉道：“不错，五殿下为了医治陛下的顽疾，一直四处寻药求医，据说费了很大力气才请到一位隐世道人。难道说……金丹有问题？”
白灵纱笑了笑：“生老病死乃是上天注定。自古以来，多少帝王权贵都想炼制长生不老丹，但又有几人能达到目的。但那些丹药即便产生效果，亦不过是榨取人潜在的精气罢了。服用一两次并无大碍，久而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
虽是粗人，这些道理他还是懂的。顾康成难掩担忧看向白灵纱：“我很清楚你和白衍兄的性格，无意于那个位置亦不会贪婪权贵。但是你想怎么让淮南王府全身而退？”
白灵纱秀眉微拧：“最是多疑帝王心，他的疑心一旦产生，无论进退在他心中皆是别有用意。父王虽有心辞官，但即便辞官，淮南王府的威信依然存在，淮南王在军中的影响力亦不会消失。只要还存在一丝威胁，他都不会安心。也就是说，这种矛盾非死无以为解。”
“那小舒儿的意思是……扶持新帝？”
见白灵纱点头，顾康成思索道：“那可有合适人选？但据我观察，原本大皇子是个很好人选，仁慈贤明，但因为当年其母妃一事日益消沉，怕是已经无心为帝。三皇子向来与二皇子亲近，但三皇子性情乖张，二皇子心机深沉，说起疑心想必他比当今陛下只多不少。倒是五皇子，一直以来都待人温和有礼，谋略胸怀亦是可圈可点，算是个不错的人选。”
白灵纱敛下眉眼：“顾叔叔，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五皇子的的母妃是何出身？”
顾康成有些不解，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他道：“是前御史大夫岳高邈的次女岳静姝。”
摩挲着杯沿，白灵纱继续道：“没错，岳高邈的妻子是先皇太傅的亲孙女，霸道善妒，绝不会允许自己丈夫纳妾，而岳静姝是岳大人私下纳妾所生。那么，为何当初能参加选秀的，是这个绝不会受到重视的庶女，而嫡长女反倒因故没能入宫？”
“这……”他真没想过这些事。
“岳静姝进宫一路晋升最终被封为贵妃，宠冠六宫，便是当年的皇后娘娘都难以企及。这样一个出身的女人能走到这种高度，就连她的兄长也在她得宠之后步步高升，您觉得只是靠幸运吗？她培育出的孩子怎么可能甘于人下！”
当年她便是被他那张伪善的嘴脸骗得彻底，一直温柔体贴的样子，信誓旦旦要帮淮南王府脱离困境，许诺永不会动淮南王府一分一毫的人，最后却比天承帝更加狠绝无情。
顾康成看到她突然变得有些阴沉的脸色，犹豫道：“小舒儿，你对五皇子似乎有些敌意？”
白灵纱不置可否：“或许吧，当年我与他也相处过几年，对他的性格还算有些了解。”
顾康成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那时候她分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看出什么？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厉害，他这个糟老头子可是比不上了。
“五皇子都不行，那还能怎么办？”
晃了晃酒杯，白灵纱低头看着映在酒水中的脸庞：“顾叔叔，您莫不是忘了，当今陛下还有一位成年皇子呢。”
哐——
顾康成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将面前的酒杯都带倒了，半晌才道：“你是认真的吗？那……那个人可比大皇子棘手得多……”
“相信我，他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无论对整个大齐还是淮南王府。”
白灵纱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抿唇一笑：“只不过他有些不同，若他无意于那个位置，我也不想逼他。”
顾康成看着她此时的神态，不由有些惊异。
他面前的酒水沿着桌面流淌蔓延，落到地上在屋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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