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的时光，过得很快。
林砚有时候回想，时光好像还停留在她初来美国的那个时刻，她的努力没有白费，James对她的态度终于变了。
上午，最后一堂课结束。James在收拾讲义，林砚一步一步上前。
James抬首，“恭喜你，毕业了。”
林砚同他一起往教室外面走。能毕业太不容易了，这一刻她的内心雀跃得不行。
“Lynn，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砚的视线落在绿草如茵的草坪上，“回国后，我想去新疆走一走。”
“新疆？”James在学习中文，“去看僵尸？”
林砚哭笑不得，也怪她自己，没事找什么中国僵尸片给他看，“想深入了解一下疆绣。”这两年除了完成大学学业，她一直在学习苏绣，无意间接触了疆绣，颇有感触。在中国疆绣远没有苏绣那么有名，林砚第一次看到照片时，却被震撼了。查阅资料之后，她才知道新疆的刺绣已经有千年历史了，如今新疆各民族聚居区还保留着这一古老的民族刺绣工艺，可惜的是，疆绣这门技艺正在失传，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还在做着最后的坚持。
“Lynn，你得明白，有些东西固然有文化传统的意义，但是也许并不适合时装。”
林砚摇摇头，眼神坚定，“我们做服装的，不能仅仅为了潮流而设计，服装设计的精神应该是传承。我的祖国有五千年的历史，朝代更迭，每一个朝代都有它特有的服饰，世界人民只知道我们的汉服、唐装，却不知道中国还有很多明珠。”
James见她双眸满是熠熠的光泽，“Lynn，期待你的秀。”
“James，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的严格要求。
谢谢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服装设计。
James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Lynn，你是我认识的最努力的设计师。”
两人站在喷泉前，找人拍下一张照片。很多年后，James的学生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这张照片，James扬扬得意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学生，中国顶尖设计师，Lynn。”
嘉余开着车赶到纽约，他手捧一束君子兰，庆祝林砚交流结束。他来得早，一直站在角落等待着。
远远地看着她，两年的时光，他们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在时光的沉淀下，林砚变化很大，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稚气的少女了，她的眼睛自信洋溢。
林砚朝他走去，“嘉余——”
嘉余微笑着，“恭喜——”笑容一如当年，温暖清澈。
“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上个月买车了。”
林砚也没有太惊讶。
“走吧，今天我充当司机，你想去哪里我负责开车。”
林砚看到他的车，不觉一笑，“妈妈帮你挑的吗？她一直钟爱这个牌子的车。”这车也不便宜。
嘉余笑着，带她去了附近一家中餐厅。
这家餐厅的东西很贵，尽管这两年工作室入不敷出的窘迫早就改了，林砚轻易也不会来这里吃饭，一顿饭动辄上千元，她还是觉得太奢侈。
两人坐下来，很快点好了午餐。林砚对吃的不怎么挑剔，好吃就行。这一点，路景凡完全不一样，他每一餐都尽力做到最好，即使是忙碌的时候，也是如此要求。
林砚抬眼望着嘉余，“我买了下周的机票，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她记得他还有一个学期的课程。
嘉余喝了一口水，“我已经提前拿到学分了，大概下个月回国。”
林砚由衷赞叹，“嘉余，你真厉害。”
他却一脸的淡然，“爸爸年纪大了，一直以来他都希望我能回去帮他。”
在林砚的印象里，嘉余的人生应该是在研究所研究数据，“你真的决定回去管理公司吗？”
“小石头，人总要向现实妥协的。”他回到林家，就意味着将来要继承林家的一切。
林家的家具生意做得很大，林父自然要交到嘉余手里。
“做生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笑笑，“我大学里修了双学位。”
林砚叹了一口气，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即使不做数学家，你也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企业家。”
嘉余一脸无奈地望着她，“你不知道妈妈已经准备让我开始相亲了？”
林砚笑起来，“谁让你不早点找女朋友呢。”说完她的脸色怔了一下，她想到了周桥。
嘉余抿了抿唇角，“周桥还好吗？”他们各自求学，也不常联系，对彼此的情况知之甚少。
林砚摸着水杯，“她从来不会和我说什么。”
嘉余眸色一动，没再说什么。
林砚也很快跳过这个话题，她说到明天毕业典礼的事，“工作室最近在忙着新一季的服装，师兄他这次不能过来了。”
嘉余关切，“是不是需要资金？爸爸有句话一直希望我能带给你，你是林家的女儿，一直都是。你的嫁妆，他们早就准备好了。”
她怎么会不感动呢？
“林砚，你我从出生注定的缘分，这一生我都会是你的哥哥，谁让我比你早一分钟出生呢，所以哥哥照顾妹妹是天经地义的。”
林砚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那双眼睛藏着的微光，她看不到，“嘉余，我怨过、恨过，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可直到遇到师兄，我慢慢理解了，这就是命。我感激命运的安排，让我遇见了你们。”
她微湿着眼，“哥哥，谢谢你。”
嘉余目光沉静地望着她，心突突地跳动着，他放在桌上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放下了，真的放下了。
只要她过得幸福，他还有什么执念呢。
窗外，一对七八岁的兄妹走过，哥哥身上挂着两个书包，而妹妹正开心地舔着冰激凌。
嘉余弯起了嘴角，这一刻，内心出奇地平静，心头一片柔软。
毕业季，学校里到处都是穿着黑袍的学生们。上午毕业典礼，林砚早早地就和同学去了礼堂。不少毕业生的家人和朋友都到场了。
林砚理了理帽檐的麦穗，隐隐有些遗憾。
时间好像回到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礼堂，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当路景凡把奖牌双手颁给她的时候，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自此，他走进了她的心。
“Lynn——”
她侧首，“怎么了？”
“你看右边有一个东方男人！又高又帅，比成龙还帅。”外国友人能说出来的中国男人数得过来。
此刻的礼堂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声音嘈杂。
林砚下意识地转过头，当眸光交会的那一刻，瞬间万籁俱寂。
千万人中，我只看到了你。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张熟悉的面庞从未有过的清晰。
她缓缓站起来，望着他，脸上满是笑容，抑制不住地感动。
他来了。
她飞奔到他身边，猛地抱住他，“路景凡，你这个大骗子！你骗我！”
路景凡笑着，紧紧地抱着她，从她踏进礼堂的那一刻，他就看到她了，他的目光贪恋地落在她的身上。
“你不是说来不了吗？”林砚双手抱着他的后颈，眼眶一瞬间就湿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深邃而认真，“傻瓜，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会不来。”
林砚忍着没让泪落下来，她今天化妆了。
路景凡替她把歪掉的帽子戴好，“很漂亮。”小丫头的眉眼长开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了。
林砚慢慢退了一步，却始终握住他的手。
路景凡笑得宠溺，“看看还有谁来了？”
林砚的目光往后看去，只见后方陈母局促地站在那儿。为了参加林砚的毕业典礼，她特意换了一身浅色连衣裙，这么一打扮，光彩耀人。和林砚站在一起，大家一看就知道她们是母女俩。
陈母小心翼翼地开口，“砚砚，是我想过来，才托了景凡帮忙的。”她紧张地握着手，知道林砚要毕业了，她一心想要过来，错过了女儿太多太多重要的时刻，她太渴望能陪着女儿一起走下去了。
林砚有些愣怔，陈母的心越发忐忑，“砚砚——”
林砚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抱住了她，“妈妈，您能来我很开心。”
一声“妈妈”，陈母眼睛瞬间就盈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了。她抱着林砚的手都在抖。
迟了二十一年的拥抱。
也许生活不会处处圆满，可我们将怀着一颗充满善意的心，尽力让一切美满。
林砚同学光荣地毕业了。这一天，路景凡充当摄影师，他拍照技术还不错，帮她拍了不少照片。有一个会拍照的男朋友确实不错。
陈母在一旁欣慰地看着他们，林砚拉过她，“妈，我们一起拍。”
陈母推托着，“我就不拍了。”
“我们还没有合照呢。”林砚眨眨眼，“师兄，我们三个一起拍。”
林砚找同学帮忙。
同学问道：“Lynn，这是谁？”
林砚莞尔一笑，笑容灿烂，“我妈妈和我男朋友。”
“你妈妈真漂亮，比你还漂亮。”
林砚得意地扬扬眉毛。当她把同学的话转达给陈母，陈母微微赧然，“美国人也会开玩笑啊。”她真不敢想，女儿还能接受她，这次过来，她原本打算静静地看看就走的。此时，陈母对路景凡心里更是感激。
晚上，一切归于平静，路景凡和林砚坐在天台上，夜空璀璨，像是点了无数盏明灯。
林砚侧着头，“师兄，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
“一周前，伯母打电话给我。”
“难道嘉余没有参与？”
路景凡轻笑，瞳孔闪着光芒，“小丫头越来越聪明了。那你猜猜，我还有什么瞒着你？”那张俊美的面庞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中，眼神格外温柔。
林砚静静的，也不说话。
楼下音乐声不断：
I love you，
say we together baby， say we together.
i need you，
i need you forever baby， need you forever.
remember when you used to hold me，
remember when you make me cry.
you said you loved me.
oh， you did. Yes， you did.
她伸出右手，“戒指。”语气带着几分羞涩，眸子比繁星还要亮，可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路景凡失笑，“你啊！”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是一枚戒指。
很简单的款式，可是林砚一眼就很喜欢。
路景凡拍拍她的手，声音低沉，“错了，是左手。”他绅士一般轻轻握住她的左手，轻轻地将戒指戴在她的中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林砚埋着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戒指。
路景凡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视，“小石头，我是谁？”
林砚默了一下，“师兄。”
“嗯？”
“男朋友。”
路景凡轻咳了一声。
林砚嘻嘻一笑，捏了捏他的脸，“我未来的老公。”默了她又说了一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少年设计大师已经成为过去，未来不久，他将以Lynn的先生出现在大众面前，而不再是曾经的路景凡。
路景凡吻了吻林砚的嘴角，“你以为我等得不久吗？彼此彼此。”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七年。
“师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林砚依偎在他的肩头，“其实有一件事我骗了你。”
他的手落在她的腰上，“什么事？”
林砚的眼睛弯成月牙状，“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不是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吗？”她吐了吐舌头，“当初我的梦想不是成为顶级设计师，嗯，我最大的梦想是成为路太太。”
路景凡灼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鼻尖上，“恭喜你梦想成真。”
她听着他的心跳，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没有遇见你，林砚绝不会是今天的林砚。
感激遇见你，我将一辈子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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