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真相 & 代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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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颜心里很乱,没工夫跟母亲打嘴上的情绪官司,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让我见见他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或者……你带他回美国吧,再也别回来了……”

    又问:“他知道齐满满出事了吗?”

    沈青怡哭哭啼啼直点头:“知道……我真怕……他会不会就这么完了啊?”

    童年的房间里很阴暗,厚密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曾经阳光健康的大好青年窝在床上,被子乱乱地拢了一身,形容枯槁,他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无声无息。

    童颜不敢相信睡在那儿的是童年,她怯生生略带怀疑地喊了一声:“童年?”

    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童颜难过地说:“童年,我是姐姐,我看你来了。”

    童年的全身微微抽动了一下,之后又迅速恢复了静默的死寂。

    童颜坐到床边上,近距离观摩童年呆滞的神情别有一番滋味,她的内心狠狠疼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童年的头,童年却出奇用力地把头一歪,中气十足地说:“你走!我不想见你!你走!你走啊!快走!”

    童颜动之以情:“童年,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知道你还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真正受害的那个是我……我都没想过要自杀,人只能活一次,多艰难我们都不应该自动放弃生命……我们要坚强地活努力地活……”

    童年笑了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笑得泪水横流,他把长长的毯子拉到头顶,蜷缩在里面不停地颤动,不知道到底是笑是哭。

    童颜哭着说:“你死里逃生了,童年,你应该感激老天爷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一切都结束了……”童年仿佛不愿意听见童颜的声音:“我求求你赶紧走吧,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听你说话,你不是我姐姐,我不认你这个姐姐……”童年说着号啕大哭起来。

    童颜木头一样站在童年床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随即扭头跑出了房间。

    我听到这里点点头说:“我问满雯了,她说童年跟大舅妈回美国了,她为了找你还试图联系过他们,可惜联系不上。”

    童颜的声音里有了点笑意:“联系不上才好呢,他肯定恨死我了,我就是个招人恨的人。这样也好,希望他早点忘了我忘了齐满满忘了一切,早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不配做他姐姐,我害了他,他怎么恨我我都认了……他还不知道齐满满是我杀的呢,要是知道了就更受不了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们联系……他肯定会幸福的,他还年轻呢,肯定能忘了过去的……是吧?童娟?是吧?”

    我赶紧说:“当然了,美国大把漂亮姑娘,东方的西方的,黄的白的黑的,任咱们童年挑挑拣拣,他肯定很快就不记得齐满满了,过个十几年,这事儿过去了,你们肯定还会再相认,到时候我小侄儿都会脆生生地叫舅了,谁还记得这些陈年烂事啊?”

    十月中旬,詹律师从北京给我打来电话,通知我王海杀齐满满一案一审的判决结果已经下达,判的是死缓,正在积极准备上诉。

    詹律师在电话里安慰我:“小童,你不要灰心,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不是死刑。上诉最多不能获得减刑,但绝对不会加刑的,你放宽心。死缓只要两年内没什么大的过失一般都会改判无期,王海这条命啊,算是保下来了。”

    我在那个周末将詹律师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童颜,童颜高兴地哭了起来,她紧紧地抱着我说:“谢谢你,童娟,你就是我和海子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海子人太好了,连老天爷都不舍得收他……太好了……海子不会死了……我的儿子有爹也有娘,我会等他出来的,我会把孩子养好养健康了等他出来的……他肯定能出来……肯定能!”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和童颜都沉浸在迎接小朋友的期盼和喜悦里。

    临近预产期时,我们已经备齐了小宝宝所需要的大部分物品,只盼着他安安稳稳地降临人间。

    童颜坚持认为他是个儿子,并给他起了个怪怪的名字叫换换。

    她说:“等换换长大了我会告诉他所有的故事,我要他一辈子记住,他的幸福是海子用自己的幸福换来的,以免以后他看不起海子这个坐牢的爹。”

    说这话的童颜在那一刻美得出奇,即使一身普通妇女扮相也难掩她骨子里的秀媚本色,加上眉眼间荡漾着久违的温暖和幸福感,此情此景境让我陶醉……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尾,该是多美的结局?

    2011年元旦,距童颜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回清川陪她。

    王海的案子二审尚未开庭,无论怎么判,对我和童颜来说,不过是个结果而已,他虽然留下了一条命,却肯定要在深牢大狱中度过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了。

    山区太冷,外婆家没有空调,假期第二天,我正要陪童颜出门去选空调,却接到了詹律师从北京打来的电话。

    我立即接了:“喂,詹律师?新年快乐啊。”

    詹律师淡淡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就直入主题:“童娟,我有些关于案子的新情况要告诉你……”

    童颜眼巴巴地望着我,我一听是关于案子的事,就把手机放到我和她中间,按了免提键。

    詹律师的声音从扩音筒里传出来,瓮声瓮气愈加听不出感情:“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郑一飞吗?警方刚刚抓到他了。”

    我看了童颜一眼,她冲我笑笑,很激动的样子。

    我说:“哦,那好啊,这个流氓太混蛋了,赶快让他坐牢吧。”

    詹律师说:“齐满满没撒谎,郑一飞招了,确实是他恿齐满满往童颜和童年杯子里下药,他说他们自己也喝了。”

    童颜的表情又黯淡下来。

    詹律师又说:“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还有个重要的情况……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啊……”

    我被他凝重的语气威慑住了,傻愣愣地问:“什么事啊?不是王海出意外了吧?他怎么了?”

    詹律师说:“哦,你别担心,王海没事,在等二审。是郑一飞,他说了个新情况,这对王海的案情可能有帮助,只是可能,因为如果郑一飞交代属实,并被拿来论证,齐满满过错可能加重,我现在还没理清楚这条线,但想先告诉你,你一定别告诉童颜啊,一定。”

    我和童颜对视一眼,童颜极力向我摇头,示意我让詹律师继续往下说。

    我说:“你说吧,我不会说的。”

    詹律师继续说:“哎,其实童颜童年这姐弟俩真是挺惨的,你还记得你跟我讨论童年为什么会自杀吗?警察审郑一飞的时候,他承认自己迷奸童颜时是清醒的,但他说当天晚上在KTV里迷奸童颜的不止他们哥儿几个,还有童年也……童年也喝了药,他说是他亲眼看见的……我说如果王海是为童颜才,那这个……”

    我手哆嗦着按了电话,连忙看童颜,童颜脸色惨白,一头栽倒在地。

    120救护车赶到时,童颜已经开始下体流血。

    送到县医院,左折腾右检查,医生就说不行不行,要赶紧做手术,我在一声声焦急的催促中稀里糊涂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坐在手术室外长凳上煎熬等待的每分每秒,是我这辈子最坐立不安的时刻。

    童颜被推出来后,我才正儿八经跟医生对上话。

    医生说:“可惜了,是个男孩……胎死腹中,拿出来时已经没呼吸了……孕妇自身情况也不好,手术中大出血,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命。”

    病床上的童颜一张脸毫无血色,真正意义上的面如死灰,眼也肿得厉害,整个人比霜打的茄子还蔫儿。她醒过来,从床上微微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我的手,轻晃了两下,半眯着眼睛问:“孩子又没了……是吗?”

    我紧紧攥住她的手,默默点了一下头。

    她两只眼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流,一串串泪珠子,我怎么都擦不干……

    童颜一连几天都是发呆,除了偶尔眯着眼睛休息一小阵,睁眼时就是愣愣地流泪,无论我如何好言相劝讲人生扯道理,她都没有反应。

    到了第五天她突然声如游丝地对我说:“童娟……我求你个事儿。”

    我看她好歹有了反应,内心无限欢喜,我说:“姐妹俩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答应!”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让我二姑……把有有抱来吧……我想瞧瞧……我想孩子了……你让我看看她。”

    这样的请求我无法拒绝,我立刻打了电话回家,让我老公载我妈来清川,带上有有。

    我妈一见到童颜就哭得惊天动地。

    童颜反而很冷静地宽慰了我妈半天。

    我把怀里东张西望的有有递过去给她瞧,又把有有的小手放到她手心里:“喏,有有在这儿呢,我带来了,你看看吧,你还没见过她呢……”

    童颜强撑起身,很和蔼地看有有粉嘟嘟的小脸蛋,苍白的笑容附在面皮上显得不太真实,她像是在对有有说又像是在对我说:“小姨对不起你,总让你妈妈担心,在你最需要妈妈带的时候,你妈妈还得分心陪小姨……小姨真是个害人精。”

    她摸着看着红了眼圈,问我:“小宝会喊妈妈了吗?”

    我说:“刚会喊,喊不清楚,太小了。”

    她哭求我:“童娟,你能不能让她喊我一声妈啊?这辈子我很久没再喊妈,以后也没人会喊我妈,我想试试被人喊作妈妈的滋味。”

    我逗有有,叫妈妈,叫妈妈,她终于在我的百般努力下,吚吚呀呀地喊了一声妈妈。

    而就是这世界上最简单也最模糊的两个音节,让童颜泣不成声。

    我妈安慰童颜:“你瞎想什么呀?身体养好了,孩子还会有的!你还这么年轻,有大把的机会呢。你千万别这么灰心丧气,我看着太难受了……童颜,你的事,童娟也跟我说了。你出院了跟我们去合肥吧,住童娟家就是了,我照顾你,你把身体养好了,找个好人嫁了,还会有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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