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救人 & 寻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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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海说的这些话,让我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我盯着王海意味深长的眼睛,感觉瘆得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问:“童颜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王海点点头,一脸幸福由衷洋溢。

    我说:“那你就别说些丧气话了……还没判呢……我们会努力救你的,你一定别绝望。”

    王海淡淡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死刑、死缓、无期对我来说没区别……我只希望童颜和孩子有人照顾,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我使劲儿点头:“你放心!她的亲人会照顾她!”

    看守又装腔作势地咳嗽起来,或许在暗示我们加快速度,时间要到了。

    临别之际,我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渴望这句话能如同黑暗中的火把,点燃王海的求生欲望。

    我说:“王海,千万别说怎么判都没区别,你既然确定童颜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就要努力活下去,只要你没死,就有机会见到你的儿子,如果你是死缓还有机会改无期,无期改有期……或许有一天你能走出去呢,去抚养你的儿子,去尽一份做父亲的责任,去享受那份难得的幸福……难道你不想吗?你想一下……那样的情境……海子,记住我说的,你一定别放弃啊!”

    从看守所出来,我和詹律师回到他的办公室。

    他与我反复多次推敲了案情,愁眉不展。根据齐天的供词,在他到达凶案现场时齐满满已经死亡,而王海手里攥着的水果刀经过伤口和刀口的鉴定也确定是杀害死者的凶器。事实上目睹整个凶案过程的证人只有童颜,现在童颜不知所踪,有可能不会出庭作证,但是她留给警方的笔录仍然可以带上法庭呈堂。根据笔录记载,因为童颜和齐满满的矛盾不断升级,齐满满曾不止一次找外面的小流氓拦截并殴打童颜,使争斗白热化,在案发的头一天晚上,齐满满约了几个男性朋友在KTV唱歌,童颜去找她理论,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迫服食违禁毒品,遭遇迷奸。所以第二天下午,也就是案发当天下午,童颜才约齐天和齐满满来家见面,想将之前的仇怨做个彻底了断。没想到不放心她的王海比齐天和齐满满先到别墅,过了一会儿齐满满到了,看到童颜和王海都在,怒火中烧出言相辱,与童颜两个人言语不和厮打在一起,打到难解难分时齐满满掐住了童颜,憋得她差点儿断气,王海看见童颜要吃亏才出手帮忙,情急之中,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扎进齐满满的脖子,才导致齐满满血溅当场……

    听到童颜被殴打以及迷奸,我心痛不已,谁也没想到,两个年轻女子的争斗竟会升级到如此残暴的地步。

    我气呼呼地说:“齐满满是死得挺惨,可她也太任性了,不,简直是狠毒!投毒迷奸这种犯法的事也敢干!那几个强奸童颜的禽兽呢?警察为什么不抓他们坐牢啊?”

    詹律师叹了口气说:“根据童年的口供,齐满满死前曾对他解释过自己找人殴打及迷奸童颜的事,供出了一个叫郑一飞的人,童颜和童年都不认识这个人。齐满满说迷奸的事并非她蓄意而为,在童颜和童年的饮料里投违禁品是受郑一飞教唆,而迷奸也是郑一飞和那个几个男青年的自发行为,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现在警方还在找郑一飞和其他几个人,齐满满一死他们就跑的跑躲的躲,到现在还没抓到呢。”

    詹律师又把话题引回王海身上:“至于王海,我实在没什么把握,这个案子情节简单,脉络清楚,人证物证俱全,王海本人也对杀害齐满满的罪行供认不讳,而且王海的身份是童颜的情夫,印象分也不好,很难获得轻判。”

    我问:“詹律师,你就实话告诉我吧,最坏的可能性会怎么判?我要求很低的,只要不是死刑就行了,里面那个……他是我的亲人我的大哥,你务必帮帮忙……想办法救救他吧。”

    詹律师反复斟酌良久,表示只能尽力而为,以王海因情急救人而过失杀人这个点去打,加上王海认罪态度良好,看看能否争取个死缓,听他的意思,死缓仿佛是目前可预见的最好结果……我难免有点儿心灰意冷。

    女儿太小,我没法长期留京,只能将王海的案子托付给詹律师,愁肠满肚地回了合肥。

    十几天后,詹律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王海的案子国庆以后就会开庭,他递交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已被刑侦机关驳回,他们相信王海杀齐满满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不存在任何精神障碍的因素。听詹律师的口气,他的信心和热情,已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消磨殆尽。证据确凿,法不容情,王海看来难逃此劫。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人微言轻,纵使有万分救他的心,也使不出千分之一的力……

    除了救王海,另一个我需要解决的燃眉之急就是寻找童颜。国庆长假,我找了个理由敷衍家人,踏上了回老家清川的汽车。汽车一路颠簸,我心却笃定。或许冥冥中老天爷就是让我和童颜心灵相通,也或许是长久相处留下的那点儿默契,虽然我不敢百分百肯定,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我相信童颜一定在老家清川。那是我们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无论遇到什么挫折磨难,当双脚踏回孕育我们的土壤,什么都变得云淡风轻……

    如同有上天指引,我径直走去外婆故居,那栋我们童年一起住过的老式旧楼在夕阳的余晖中给人摇摇欲坠的错觉。楼梯两旁的墙面斑驳,写满了顽皮孩童的铅笔字句,那些字画歪歪扭扭,不知经过了多少个年头。外婆死后,房子一直空在那里,很久没有人住,我妈只等着拆迁补钱换新楼了……

    我穿过漫长的走廊,逼近了三楼的最后一户,人还没走到,眼泪就噼里啪啦直流,在走廊尽头的旧水池上,一个孕妇正低着头洗衣裳,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认真而富有节奏地将衣服上下搓揉,哗哗的流水声和着我瀑布般的眼泪不知伴奏了多久——这个孕妇正是我的表妹童颜!

    我那不会洗衣服的表妹童颜,此刻竟趴在残破的水泥池子上洗衣裳呢!

    我抹抹眼泪,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童颜!”

    童颜愣了一下,半天都没抬头,犹豫了很久才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就在这一眼间,我猛地冲上去抱住她,哭成了泪人。

    童颜却没有哭,她拍拍我的肩,将我从怀抱里推开,又怔怔地看着我出了半天神:“童娟?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好久不见了,你胖了啊……你不是应该在家奶孩子呢吗?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将近一年没见,她还是那么瘦,竟然将头发剪短了不少,头顶中分出一条路子,两边烫得蓬蓬松松凌乱地及肩耷拉着,颜色一看就很久没打理,半黄半黑,看起来很像流浪的可卡狗。她穿了一条不时兴的黑色绵绸裤子,大汗衫,破拖鞋……脸上没有化妆,素颜让疲惫和憔悴一览无余,本来就苍白的面皮愈加苍白,眼袋挂在细长的眼睛下面,严重影响了整体美感,十分病态。如果不是我找到外婆家里而是在人群中偶遇这个容颜枯槁目光呆滞的女人,我严重怀疑自己是否还能认出她是童颜。

    我边哭边摸童颜的脸:“童颜,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你怎么躲到这儿来了?齐天找你都快找疯了!是满雯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你们出事了……我上个月去的北京……我就猜到你回清川老家了……你果然在这儿啊!”

    童颜惨然地笑了一下,说:“童娟,你还是那么聪明……其实你不用来找我,好好过你的日子啊!何苦再为我这些烂事烦心?”

    我瞅了瞅童颜微微凸起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童颜高兴地说:“五个多月了,会动呢……无论多难我都会坚持下去,我要帮海子生个儿子,海子就想要个儿子!”

    童颜实在是太瘦了,五个多月的肚子跟同孕龄的孕妇比小得可怜,再看她苍灰的脸上雾霭霭一片,八成是营养不良。

    我把童颜扶到屋内凉床上坐下,见外婆家也一片狼藉,锅台上凉床上到处堆满了方便面和面包,忍不住心酸。这张凉床陪伴我们度过了无数个孤单的儿时黄昏,我们俩总爱在夕阳西下时分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它抬到三楼平顶上去纳凉,常常一睡就是一夜,那时的我们无忧无虑,真是惬意。谁想到眨眼间,物是人非,两个小姑娘再次坐到凉床上,竟是这样凄凉。

    我拍拍童颜的肚子说:“你啊,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躲在这里啃面包吃方便面喝凉水?你怎么想的啊?这样孩子营养能够吗?你看看你瘦的,还有人样吗?你跟我回合肥吧,童颜,我妈正好在帮我照顾有有呢,顺道照顾你,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最主要就是孩子平安健康……你说呢?”

    童颜倔强地摇摇头:“如果我想找你早就去找你了,你好不容易才远离是非拥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千万别再掺和我的事……更别影响二姑她们,她们老了经不起折腾,什么都别让她们知道……我一个人躲在这儿挺好的,至少清净,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不然……我就……我就太对不起海子了……海子为我受着苦呢,他自从认识了我就没过一天好日子……”

    童颜呜呜地哭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住我的衣领惊恐地说:“对了!童娟,你千万别告诉齐天你找到我了!别让他知道我在这儿啊!他要知道我肚子里是王海的孩子,说不定会发疯的!齐满满死了!我……我没想到……我也没脸见他了。齐满满毕竟是他女儿,他不会原谅我了,他肯定恨死我了!肯定想我给齐满满偿命呢……”

    我花了很长时间将童颜的情绪安抚稳定。天黑之后我们一起去逛了县城里的小超市,买回一堆米面牛奶和新鲜的水果蔬菜。童颜挽着我的手像找到亲人的小女孩一般开心,我侧过脸屡屡看她,有一种身陷梦境无法解脱的幻觉。夜里,我给童颜煲了点儿大米粥,她呼噜呼噜连喝了三碗还说不过瘾,我心酸得要命又不敢叫她多吃。

    我说:“当心吃撑了肚子动胎气啊!你这么大人,也该学着干点家务了,现在你一个人在这儿过生活,起码要学会煮粥下面炒菜吧……你又不肯跟我回合肥,长假结束了我就要回去的,我妈和我老公都不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女儿又小,我不可能留在这儿长期照顾你啊。”

    童颜撇撇嘴笑眯眯地说:“哎呀,你还是那么啰唆,我能照顾好自己,偶尔我也煮粥下面的……实在不行我还能下馆子,过得好着呢,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童颜在骗我,离开了齐天她根本就没有经济来源,就是有点儿积蓄也坐吃山空了,哪来的钱下馆子啊?曾经周身名牌的她是个穷讲究的人,但凡有点儿条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衣衫褴褛地过。

    童颜还是那么冰雪聪明,仿佛一眼看透了我在想什么,她握着我的手笑眯眯地说:“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还有钱,真的,只不过比以前拮据些,我现在过得节俭,是为了生孩子。奶粉尿不湿营养品,哪样不要钱啊?你也知道我就是工作也得等到孩子大一点,之前这段时间只能靠积蓄了。”

    我听到童颜的这声姐,周身麻酥酥的鼻子直发酸,她从小到大就是喊我童娟的,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才会这么肉麻地喊声姐。

    我吸了吸鼻子紧紧捏住了她的手:“钱的事儿你不用操心,现在我找到你了,不会看着你受苦都不理,你忘了?你还在我这儿存了八万块钱呢!”

    夜里,我和童颜挤在外婆的床上过夜,虽然房子可谓家徒四壁千疮百孔,我们的心里却都暖洋洋的,很久没这样挤在一起睡了,我们捏着彼此的手说了一宿的话,童颜自然也向我彻彻底底交代了她和齐满满之间日益升级的战争详情,及齐满满被杀的来龙去脉。童颜的回忆从她婚后不久开始说起,正如我前文所说,婚姻对我来说是最终的救赎,对童颜来说反而是悲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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