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本仓促的书,我们流着泪一读再读-救人 & 寻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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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天身体像突然松开的弹簧般靠到沙发上,巨大的弹力让他的身体震了一下,他两眼涣散地盯了我半天,突然双手捂脸,身体直抽抽,发出的怪声音似笑又似哭。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嘴里还说:“齐大哥,事情已经这样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看开一点……要以身体为重,你……”

    齐天停止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双手撤下来安静了两秒,去拿茶几上的烟和火机,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早已插满了烟屁股,满桌满地烟灰,污糟不堪。

    他点起一根烟来猛吸了一口,用另一只没拿烟的手揉了揉眼睛,又狠吸了一下鼻子,好像清醒过来了一样,突然问我:“你来干什么?你也是来找她的?”

    我使劲儿点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她。”

    他的头耷拉在一侧,双腿蜷曲,眉头深锁,憔悴得脱了人形。

    我在齐天侧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安静地看他默默地抽完一根烟,把烟屁股掐灭在烟灰缸里,紧接着又点了一根。在团团烟雾的笼罩下,他愈显憔悴,一向打理到整齐黑亮的发丝无拘无束地枯散,其间透现着几缕不雅的银光,让他周身映射出八九分老迈的影子。

    彼此沉默了许久,齐天深深吐了一口烟雾问:“你跟童颜多久没联系了?”

    我说:“挺久的了,我女儿出生之后我忙,慢慢就断了联系……”

    齐天冷笑了一下,猛吸一口烟,泪如泉涌,声音发颤:“她愿意嫁给我……我真高兴……我以为她原谅我了,我以为能用幸福的生活补偿她……我甘心为了她抛妻弃女啊,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一定要搞成这样?为什么?满满……满满是我女儿,再有什么错也用不着去死吧!她的心怎么那么狠哪?我骗过她,我真愧疚啊,可是我爱她啊,我是真心爱她的……”

    他说到激动处突然拱起身子用一只手捏我肩膀:“童娟,你以前不是说嘛,你不是说王海是你男人吗?他为什么是童颜的男朋友?他为什么会杀了满满啊?你告诉我啊?你说啊!”

    我不敢接话,怔怔地望着眼前被烟雾重重包裹的老男人,双眼红丝丝的,面目可怖。

    他又阴森森地笑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找到童颜!我要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是我的,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为她抛妻弃女,她不能这么对我……”

    齐天疯疯癫癫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贴身衬衫的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我。

    我慌乱中也一眼认出纸上的字是童颜笔迹:“齐天,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是故意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骗过我,却也真心待我。我现在才真后悔了,我的任性和蛮强害了太多的人,你对我好可我害了你,你爱我可我不爱你。我不爱任何人,从头到尾我都是为你的钱,或者说是为一个依靠吧,开始我不是一心为钱的。我一直在骗你,你总为孩子的事向我道歉,其实我比你无耻多了,我和你在一起时根本不是处女,处女膜是我修复的,我不择手段地让你珍惜我。还有王海,他是我男朋友,对我一片真心,为了跟你好我把他甩了。这一切都是报应!原谅我不辞而别,你忘了我吧,我没脸见你了。我知道你看了这封信会恨我,你恨我吧,可是千万别来找我,对不起,再见!”

    看了这封信,我终于理解齐天为什么疯疯癫癫——我该怎么说童颜好呢?选在齐天家破人亡的时候坦白,她是真诚还是残忍?离婚本来就带来了家庭破裂的恶果,齐天自以为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但即使再强大的心脏也只能接受家破,人亡应该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吧,更何况,死去的可是他鲜活如花的女儿啊……再加上由始至终被欺骗的赤裸真相……可齐天贴身藏着如此残酷的一封信,到底是恨童颜还是仍爱她?我鼻子一酸,忧思万千,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我在出租房里混乱失措地又住了两天,发觉得自己冒冒失失飞来北京真是个错误。连齐天都找不到童颜,我想找到她几乎等同于大海捞针。距我结婚见到童颜已经大半年了,我翻遍了电话簿也没翻出一个我和她在近一年内共同拥有过的联系人。而对于王海,我更是无能为力,他被关在哪儿,在里面情况怎么样,大概怎么判……我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大学时的同学和朋友大多已经不再联系,好不容易拨通了一个毕业后进入司法机关工作的师姐的电话,对方一听我要打听杀人案立马儿冷冰冰地回绝了我,说自己想帮忙也鞭长莫及,多少年都只干文书工作,像这种杀人放火的案件也就是在电视上看看。可我太想见王海了,别人认为他是如何凶悍的杀人恶魔都好,他是我的大哥啊,我反复回想他在我最低潮时为我炖鸡汤的身影,悲痛到不能自持。我甚至鲁莽地直接找去了公安局,被值班民警训斥教育了一顿,再三强调没判刑的犯人是不允许见家属的,我想尽了办法也不得见王海一面,绝望极了。

    第四天上午我正准备打电话约满雯再谈谈,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显示为北京号码。我犹犹豫豫地接了,竟然是一位律师打来的。

    电话那头以非常事务性的口吻,询问我是否是童娟女士。

    我说是。

    对方又问我是否人在合肥,我说已经到北京好几天了,正准备回呢。

    律师立刻言归正传,说找我是因为王海的案子,我人在北京那再好不过,希望现在能马上和我谈谈。

    我放下电话内心忐忑不安,王海的案子我不知头不知尾,怎么突然会有律师找我?他如何知道我认识王海?又怎么知道我在合肥呢?

    我不敢耽搁,按对方在电话中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

    来会客室接待我的是一位仪表堂堂的律师,年纪不大,自我介绍说姓詹。

    我就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詹律师。”

    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腔调还是例行公事:“童娟女士,今天找你来主要是为齐满满被杀案,这个案子经北京市公安局侦查终结,现已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了。说直白一点吧,就是快开庭了,我是被告王海的辩护律师……

    我不卑不亢不惧不忧地打断他:“你怎么找到我的?你受谁委托做王海的辩护律师?政府指派的吗?”

    詹律师笑了一下,依次序回答我:“童女士,您的联系方式是被告人王海给我的,电话里没说清楚,有点儿唐突了,不好意思;我确实是王海的辩护律师;至于委托人嘛,是另一位童姓小姐……不过奇怪的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了……”

    我惊喜地问:“是童颜吗?是她委托你的吗?”

    詹律师再次友好地笑了一下:“是的,是童颜小姐,她转了一笔钱给我,委托我做王海的辩护律师,之后就联系不上了。冒昧地问一下,童女士,请问您和童小姐是什么关系,和本案的犯罪嫌疑人王海又是什么关系啊?”

    我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跟童颜是姐妹,表姐妹,不过感情很好。跟王海,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而且……还跟他谈过恋爱。但我也是刚知道他出了事,想尽了办法也见不着他,幸好你打电话给我,真的,谢谢你啊!”

    詹律师或许从我一连三个“很好”里解读到我和王海的关系很亲近,他恍然大悟地说:“那就难怪了,我说找不到童颜了,王海坚持要我找你……”

    我使劲儿点头,猴急地问:“您能带我去见他吗?一小会儿就行!我得见见他,他出这么大的事儿,我……”

    詹律师面露难色:“其实王海给我你的电话,说他就是想见你一面。但现在见他恐怕不行,不过我可以给你带话。”

    我急得眼泪直流,一个劲儿哀求:“詹律师,就几分钟就行,我就是想看看他,他现在肯定特难过,您做做好事行个方便吧,求您了。”

    詹律师啧啧嘴说:“好吧,你准备一套工作西装,我试着带你进去,不过不一定能成功。我这样做也是看在你刚才的真诚上,现在的人,即便是亲人,面对一个犯人,也未必立即把话全掏出来。”

    我急忙应声说:“好!”我直接去燕莎买了一套职业西装,下午就接到詹律师的电话通知,让我扮成他的同事,去分局看守所会见王海。

    詹律师说:“我都安排好了,还给你借了张证,你进去见到王海,控制一下情绪,别露馅儿了。”

    我连连答应,忐忑了一路,想象着我与许久不见的王海隔着铁窗四目相对的情景。到了才感叹,电视剧看多了的妇女是有多幼稚——我和王海的会见并不在原先预想的囚笼里囚笼外。这是一间很人性化很文明的,看上去专门为会见而用的小房间,一张厚重的桌子四把椅子,中间并没有隔着冰冷铁窗。

    王海被带进来时我吓了一跳,他的脸庞依然英俊如昔,亲切的笑容与两年前别无二致,只是瘦得厉害,还不时轻咳两声,拉扯得我头疼。

    他从见到我的那刻起直到坐下来,脸上始终挂着欣喜的笑,那再熟悉不过的笑容,暖烘烘地扯动了我心里的某条神经,将我练习了许久的镇定和冷静尽数掠夺,使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几乎就要流出来。

    王海双眼放光:“你穿西服真好看。”我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詹律师碰了一下我,示意我注意控制,王海这时眼里也擒满了泪。詹律师大声嘱咐我作好记录,然后走到一旁的狱警身边去引开他的注意。可是我跟王海谁都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干巴巴地对望着。

    我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一脸正色:“王海,时间有限,你上次不是说有很多话带给你亲人吗?有什么你快说吧。”

    王海咳了两声,说:“我也许很快就会死的,我杀了人,应该受到惩罚……其实找不找律师,找什么样的律师,我根本不在意。无期和死刑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我是一个烂人,没本事没原则没脸皮没志气没尊严……活着也是混日子,没意思了……”王海说到这儿也落下两颗泪来,他动情地说,“我最近想了很多,我王海活了三十年,没欠过谁的……起码没欠过别人情,可是我欠我小妹的,我就是欠她的!我欠她钱也欠她情,我……如果能见她一面,听她亲口说原谅我的话,就是判了死刑,也没遗憾了,就跟还债一样,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顿了顿又说:“我特想见她,特想跟她说对不起,你们帮我转告她吧,就说,童娟,我爱过你,真心真意爱过你,可是……我也爱童颜……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放不下她,她太可怜了,我只想永远守护她。”

    我泣不成声地说:“你现在……说这些……干吗啊?傻不傻啊……你?”

    王海笑了笑说:“这些话我以前是不敢说的,现在我快死了,说了就没遗憾了。”

    我点点头说:“王海,童娟已经原谅你了,一听说你出事就赶到北京来了,她现在生活得很幸福,有个恩爱的老公还有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儿,你放心吧……我相信过去的一切,你对她种种的好,她都会珍藏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王海咧着嘴又哭又笑地说:“太好了……她幸福就好……”

    他平静了一下,问:“你们找到童颜了吗?她没事吧?”

    我摇头。

    王海蹙眉:“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她有身孕呢,你们找找她啊,你们帮我找找她吧。”

    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话来安慰王海,生死未卜的他大祸临头了,心里仍是最记挂童颜。

    我轻描淡写地说:“你放心吧,一定会找到她的,我们怀疑她回了清川老家。”

    王海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有可能,老家好啊,她可以安心养胎,没人整天去烦她打扰她……那你如果见到她,一定要她放心,好好养胎……千万别弄丢了我的孩子,那也许是我王海能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我要是死了,那就是我生命的延续。你对她说,如果她不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我做了鬼也不能安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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