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彦把玩手里的茶杯：“拍卖行的大头，就是这些洋人，不懂行情又有钱，能把绣品抬到很高的价钱。”
难道被请来的洋人那么多，楚云岫用唇语对他说道：“奸商。”
夏侯彦扬了扬长眉。
第二件孔雀开屏双面绣，孔雀立于梧桐树，面朝东南方，意喻孔雀东南飞，是苏州有名的绣娘李氏所绣。
双面绣本是苏绣的一大特色，顾名思义，同一绣面上皆有相同精美图案，绣出不仅需要相当的技术，和花费许多时间。
绣娘李氏的颇有名声，不少人争相竞拍，竟拍到了三千两银子。
接下来，七副绣品被拍出不菲的价格，司仪宣布下一副是楚氏的“金鱼绣”。
最后出场的一般是压轴，可“金鱼绣”乍一听，没任何特别之处，众人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楚氏是哪位绣娘，听也没听过。”
有人悄声说道：“不会是夏侯三少爷的媳妇吧。”
有人嗤了一声：“有后台不正常嘛。”
他们悄然议论着，心里笃定没人买下这件绣品。
楚云岫斜了夏侯彦一眼，暗嗔道：“干嘛把我排到压轴，这不正好让人编排我？”
夏侯彦笑了笑：“我没有给你走后门，压轴可是重头戏，是什么就该有什么排场。”
司仪端起盖着红锦的托盘，放在拍卖的台面上，被盖住的绣品形状很小。
众人疑惑地交头接耳：“这么小的绣品，会是什么好东西？”
红锦被司仪掀开，露出庐山真面目，看样子像六菱形鱼缸，鱼缸里漂浮着两条金色鲤鱼。
洋人站起身来，用蹩脚的吴语问道：“这不是琉璃金鱼缸吗，也拿来充数？”
司仪摊开手：“请您上台看看究竟。”
洋人冷哼着走上台，凑近一看，惊得咋舌拍掌：“太妙了，原来不是鱼缸，是怎么做到的？”
台下的人伸长脖子看：“到底是什么？”
司仪忍住笑意：“贵客们忘记这是苏绣拍卖会了嘛，自然是苏绣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苏绣？一点也不像啊，这金鱼跟活的一样。”
司仪解释道：“金鱼是楚氏用极细的冰蚕丝，一根再劈分成十二丝，取一丝刺绣而成，每绣十针换成其他颜色，使金鱼更加栩栩如生。‘鱼缸’是架子是请老雀祥的张师傅制作，把绣好的‘金鱼’裱进架子里，由外看来像一副琉璃鱼缸。”
众人听闻，啧啧称叹。
“这幅绣品还有个妙用。”司仪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燃“鱼缸”底部的蜡烛，跳跃的火光闪闪烁烁，“金鱼”仿佛在水中恣意游弋。
洋人要伸手去摸绣品，被司仪拦了下来。
“好不意思，现在在展示苏绣，等买下来才能碰。”
洋人激动道：“那我买下来！”
司仪轻咳一声：“这是拍卖行，请回座位。”
洋人尴尬地走下台。
拍卖低价是一百两，一下子涨到一千两，令躲在后台听的绣娘，想着自己的绣品比不过别人，暗自羡慕嫉妒。
转眼间，金鱼绣被洋人炒到五千两，其他竞拍者碍于高价只能噤声。
司仪环顾四周，说再数十下，若无人出价，金鱼绣就归洋人所有。
司仪数到三的时候，又问：“确定不再出价了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全场缄默无声。
洋人在座椅上伸展四肢，笑得特别得意。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我主子出一万两，买下楚氏的金鱼绣。”
众人一片嘘声，一万两买下苏绣等于天价，再精致华丽的绣品，也不值不上这个钱。
楚云岫仰头看向二楼，围栏边站着一个儒装的中年男子，而他身后的包厢隔着一层珠帘，朦胧的照出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
此时的一幕，与十三岁那年一模一样。
在全场一片震惊中，司仪再次确认是否还有人出价，金鱼绣最终被一万两的高价拍下。
中年男人将银票转交给司仪后，金鱼绣被端上了二楼的包厢，没多时，珠帘后被金鱼绣的烛火点亮，朦胧地照清一个伟岸男子的轮廓。
苏绣拍卖会结束后，楚云岫获得一张万两银票，对她而说，这是第一笔靠血汗换来的钱。
夏侯彦叫她好生收着，接着处理拍卖会的事物。楚云岫带着丫鬟先离开，在后门瞧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先前的中年男人候在马车外。
“楚姑娘。”中年男人见到楚云岫，客套的朝她打招呼。
楚云岫诧异问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中年男人一直待在二楼，是如何知道她的身份的。
中年男人笑道：“是我主子告诉奴才的。”
楚云岫不禁看向马车，里面应当坐着中年男人的主子，他很可能很早以前认识自己。难道送她碧玉手环的人是同一个人？
楚云岫问道：“三年前，你家主子是不是也来过苏州？”
中年男人愣了愣，点头道：“姑娘记性真好，三年前我主子确实来过江南。”
楚云岫又问：“那碧玉手镯，也是你主子送的？”
中年男人道：“正是。”
楚云岫掏出衣兜的银票：“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好意思收下，而且我的绣品明显不值万两，实在破费了。”
中年男人道：“我家主子瞧姑娘面善，就当做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就收下吧。”
马车的帷幕伸出一只修长结实的手臂，朝中年男人招了招手，示意赶紧离开。
楚云岫见状，连忙道：“打扰了。”
中年男人拱拱手道：“姑娘，告辞。”
楚云岫目送他们离开，见随风摇曳的车窗帷幕，惊鸿一瞥，露出一张五官深邃的侧脸。
尽露出浅浅的轮廓，她竟觉得十分眼熟，仿佛曾经见过那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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