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彦看向楚云岫，难能可贵的对她开了金口：“《山海经》记载了一种叫貔貅的野兽，又名食铁兽，毛多为白色。”
他修长的手指在眼眶画了一圈：“眼圈却是黑的，你跟它莫不是近亲？”
楚云岫不禁地摸向眼皮，意识到被他戏弄，别过头不再理他。
监考的夫子将考卷发了下来，选题是从四书五经截取的一段，要考生用八股文体写作。
截取的内容较偏，不少考生咬着笔杆，瞪着空白的纸张，半响提不出一个字。
楚云岫那边已开始奋笔疾书，灵感如泉涌喷溅而出，挥笔畅快淋漓。想着多日的努力，凝聚在这一刻，心下飘飘然来。
写到一半，毫笔印在白纸渐渐淡了起来，楚云岫拿毫笔在墨砚里沾了沾，才想起她昨夜忘了砚墨。连墨水都没了，还如何写得下去。
考场杜绝传递笔墨，否则当以作弊论处。李墨笙的座位离得极远，楚云岫不敢牵连他。
偏偏关键时刻，出了这种岔子。楚云岫的力气抽空了般，呆呆地盯着试卷，绞尽脑汁想着主意。
浅浅的墨迹渐渐歪曲起来，仿佛化作一张张大笑的脸，嘲弄着自己，越看越是心烦。
楚云岫绝望地将毛笔搁在笔枕上，眼余瞥到桌角处，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块墨砚。
楚云岫错愕地瞧向夏侯彦。
他也含笑往自己看来，轻启薄唇，无声地说：“用吧。”
楚云岫分外不好意思，用唇语问：“那你呢？”
夏侯彦扬了扬试卷，示意他写满了。
楚云岫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不愧是入学考试第一，整座书院谁能比得过他。
夫子忽然咳嗽一声，眼刀朝两人刮过来：“考场不准交头接耳。”
要不是两个都是品行端正好学生，他早就跑去揪耳朵了。
楚云岫连忙转过头，用毛笔蘸上浓郁的墨水，继续未写完的内容。
考完后，楚云岫想将墨砚物归原主，夏侯彦的人影已然不见，她只能把那声谢咽进肚子里。
到榜单出来的那日，楚云岫忐忑的来到放榜处，听到学子们议论纷纷。
“考得太刁钻了，三年科举不会跟这一样吧？”
“我估计差不多的，夏侯彦真是厉害。”
楚云岫愣怔一下，心道第一名果然又是他。
“厉害是厉害，还不是被突然杀出来的黑马拔了头筹。”
楚云岫从人群里挤了进去，鹤然在夏侯彦三个字的上方，看到她在书院的假名“楚云暮”。
又听见有人说道： “考试那日，我瞧见楚云暮偷看夏侯彦的问卷，这第一肯定是抄出来的。”
楚云岫怒不可遏，面对某人的非议，又不便开口辩解。
要知道，解释的越多，信服的越少。
肩膀忽地被轻拍一下，楚云岫一仰头，便望见夏侯彦出挑的俊脸，微垂着头凝视她。
“恭喜独占鳌头。”他展笑一笑，轻声细语，“主子，墨还够用吗？”
本该是高兴的事，楚云岫愣是打个寒战，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次日，楚云岫发现她的桌子，竟与夏侯彦的并拢一起，一时不敢坐过去了。
夏侯彦姿态闲淡地坐着，见她过来，立起身，执起墨块砚墨：“你以前用的墨块太硬，不好研磨，我替你换个块新墨，看看用着喜欢嘛。”
夏侯彦见她一动不动，问道：“你准备站着夫子授课？”
楚云岫眉宇微蹙：“干嘛跟我紧挨一起？”
夏侯彦理所当然道：“离着你近，以便伺候。”
楚云岫无言以对，臭着脸坐了过去。
旁边的少年纷纷侧脸瞩目，李墨笙更是不可置信，一双眼珠恨不得黏在她身上，又不敢过来问清缘由。
她曾幻想过夏侯彦输后，恼羞成怒的模样，可事实许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每次上堂和放堂，夏侯彦跟她并肩而行。楚云岫很不习惯，又没办法推辞，气得将书本全扔给他，夏侯彦笑着一一接过，干净利落的提着。
李墨笙远远走在后面，终于忍不住跑上前，质问夏侯彦：“楚弟是我的好友，你赖着她做什么？”
“哦？李兄说的话很有意思。”夏侯彦好笑的乜斜李墨笙，“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赖着她了。”
李墨笙原本苍白的脸，这时胀得赤红：“我……我看楚弟不乐意你靠近她。”
楚云岫当即想拍手称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夏侯彦就抢了她的话。
“她是我的……”夏侯彦的话余音拖长，慢了好几拍，听得李墨笙的脸由红转青，后面的话终于落了下来，“主子。”
“主子？”李墨笙有点懵了。
楚云岫刚要跟他解释，夏侯彦一把攥紧她的手臂，拽着她飞也似的跑开。
楚云岫像破风筝一样，被他拉拉扯扯跑了一路，好不容易等他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嗔怒道：“夏侯彦，你到底玩什么鬼把戏？”
夏侯彦看向她，平静地说道：“我在履行之前的誓言。”
楚云岫愣了愣：“算了，你不用当我的书童了，之前的发誓只是玩笑话。”
考试之前楚云岫曾想过，若是自己赢了，一定要让夏侯彦难堪。可他在关键时刻帮过她，楚云岫无论如何也做不来这事了。
夏侯彦抿了抿唇，好一会说道：“言而无信是小狗，这话又是谁说的。”
楚云岫不知如何开口：“我……”
“够了。”夏侯彦蓦然打住她的话，把书本递还她，“我也只能做半吊子书童，回屋后早点休息，别像以前那样熬夜了。”
这话足以嵌入心坎，楚云岫不禁生出愧疚感。
庆幸他没再跟着她进屋，嘱咐些话就告辞了。
后来一段时间，夏侯彦做足书童的戏码。明明高高在上的人应该是她，为何有种完全被控制的感觉，夏侯彦不像是书童，俨然成了她的掌事。
楚云岫被惹急了，想尽办法让他知难而退。
她故意讽刺他衣着太富态，哪有一点书童的样子。不想第二天，他换了件素淡的白褂子，发髻插着很普通的银簪，没了以往的雍容华贵，多了清新淡雅的俊逸。
夏侯彦看她呆在原地，长袖一抬，微微笑道：“这身衣裳如何？”
楚云岫哑口无言，又败给他一仗。
书院的人渐渐全晓得两人的赌约，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更加佩服夏侯彦了，个个都夸他言而有信，楚云岫捡到了大便宜。
楚云岫听后，呵呵一笑。
这黑白颠倒的世道啊！
更可怕的是，夏侯彦自愿成她书童，莫非是变着法子折腾自己？
看来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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